正文 金家有女初长成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丹阳城中商贩生意最红火的时机,热闹无比的大街上忽然一阵喧哗,官兵拦路,锣鼓开道,不少商贩都巴巴的望着,亦有稀奇议论声。
  
  “这么大的排场,莫不是哪家大人迎亲?”
  
  “你可真没见识!城东的皇榜不是贴了么!南边的金将军才打了胜仗回来!陛下龙颜大悦,特此昭告天下,这金将军都是镇国将军了!”
  
  “啧啧,这金家可真厉害!”
  
  “那可不,金家那位,可是当朝左相,陛下喜欢的不得了呢!”
  
  “呀,这么厉害!”
  
  ……
  
  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少女悄悄从人群中退出,认真的朝手中的小本子上记载着什么,又仔细斟酌一番,自我认可般的点了点头,提着篮子小旋风一般跑掉了。
  
  金府之中,荷花池旁,年轻的女子正与一俊郎男子对奕,两人凝神静气,面含微笑,女子笑起来,有两个淡淡的梨涡,她说:“三哥你常说,棋看两步,棋如人生,今日乃是大哥荣归,三哥可想到下一步该如何走?”
  
  明明是温软的调调,却引开对面的金华一阵痛苦的哀嚎,他可怜巴巴的蹲到柱子旁一把将红木柱子抱住:“玉儿你太坏了,三哥再也不喜欢你了!”
  
  晚玉放下手中的棋子,提着裙子走到三哥身边,诚恳且十分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既然都被比较了这么多年,自家人还讲自尊心,太伤感情了!乖,回去洗把脸,即使被鄙视,也要潇洒的被鄙视!”
  
  身后又传来金华的哀嚎声,晚玉怜悯的回头看了三哥哥一眼,怜悯的叹了一口气,迈着怜悯的步子回房了。
  
  金晚玉听到大哥回来十分欢喜,待回到房间,外出打探消息的婢女小菊刚好赶了回来,晚玉激动的整个脑袋都要埋进小菊的篮子里,一面翻找一面问:“糖炒栗子呢?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呢?!”
  
  相比之下,小菊更显忧心:“小姐,如今大公子又打胜仗了呢!”
  
  晚玉苦着脸回过头:“笨小菊!又忘了买我的糖炒栗子了!本小姐再也不喜欢你了!”
  
  小菊继续忧心:“大公子打了胜仗,老夫人身居高位,只怕如今功高盖主,圣上兴许会对我们不利!”
  
  金晚玉也很忧伤:“人家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一定要买糖炒栗子的!”
  
  忠仆小菊更加忧伤:“小姐您究竟懂不懂奴婢在说什么?”
  
  大周至今已是百年皇朝,大周女帝更是九州大陆家喻户晓的厉害人物,其下左右丞相各有本领。
  
  自三年前攻下梁国,大周已然是□□上国,如今民丰物胜,当真称得上国泰民安。
  
  因着女帝的尊贵,女官在朝中更是受尽尊崇,每家每户以女为傲,可不知是上天愚弄还是水土差异,从大周近年来的几次人口巡查下得知,上至皇室达官,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是举举得男!其中更是以左丞相金苑为典型。
  
  金苑乃是当世奇女子之一,其府内储着三位侍郎,皆是不凡的男子,金丞相与这三位侍郎在世人的期盼下一直默默地努力着,身为公务繁忙的丞相,居然也能达到三年抱仨的卓越战绩!可三个孩子均是男孩,这令金丞相第一次对自己的办事能力起了质疑之心!圣上不忍见其伤怀,破例颁下圣旨,封了左相一个“光荣母亲”的荣誉称号。
  
  左相被这个称号刺激,于某一晚借酒浇愁,一个人浇不够,拉着三位侍郎一块儿浇!一夜颠鸾倒凤后,金丞相居然又有了!
  
  十月之后,瓜熟蒂落,竟是一个期盼许久却迟迟未到的女婴!是以得名金晚玉。
  
  金晚玉上头有三个哥哥,分别为大爹二爹三爹之子,唯独她一人,不知是哪个爹的产物,于是,富贵荣华成了金晚玉前半生的主题曲!
  
  大哥金吕是母亲的第一个期盼,当初欲得女婴,名字都起的“女”字谐音,谁料最终是一个男婴,好在大哥虽不是母亲的期盼,却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成为母亲的骄傲,骁勇善战,领兵如神!如今打了胜仗,得圣上恩准返乡同家人团聚。
  
  事实上,在金晚玉明白之前,浩浩荡荡的人群已经到了金家。
  
  金吕本就生的刚毅俊郎,几年的沙场磨练,棱角中更是增添了几分男儿气概,人方一踏进金府,已有人迎了出来。
  
  金相与二公子金殊在朝未归,三位老爷已经为金吕设下了洗尘宴,一家人齐齐落座,好不热闹。 金吕十分宠爱自己唯一的妹妹,让金晚玉挨在自己身边坐下,家宴不似平常宴席,要轻松的多,金吕依着晚玉的要求讲了许多战场上的事情,听的金晚玉激动的不得了!
  
  最后,金吕一扫周围,目光落在了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三公子金华身上,好看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老三,我听闻你至今仍是游手好闲,你可知大哥很为你着急?须晓得母亲如今在朝为官,处处都容易落人闲话……”金吕开始巴拉巴拉的苦口婆心,金华原本已经十分抑郁,眼珠子一转看见金晚玉微微靠后,模仿着大哥的口型开始演起了双簧,神态动作有样学样,就更加抑郁,一张脸跟吃了狗屎一样憋屈!
  
  按照往常的经验,大哥这顿说教一般要维持一盏茶的时间,谁料今天不过将将训斥了金华两句,就破天荒的朝金晚玉开炮了!
  
  “玉儿,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婆家?”
  
  噗——金晚玉一口汤悉数喷在了一桌的饭菜上,将将刑满释放喜滋滋拿筷子夹菜的金华捏着筷子叼着鸡腿的手僵在了空中。一双细长的凤眼满含泪水的望过来:“金晚玉你太不讲卫生了!”
  
  伴随着金晚玉猛烈的咳嗽,一个庄严地女声响起:“玉儿!说过多少次,身为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矜持!”
  
  整个饭厅忽然间安静下来,三爹起身去将金苑扶了过来,金晚玉连同两个哥哥在内急忙起身,恭恭敬敬道:“母亲。”
  
  金苑缓缓落座,理了理衣摆:“都坐吧。”母亲在这家中最具发言权,话音刚落,一家人才算真正团聚落座。金晚玉正要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却没料到母亲接上了大哥方才的话题:“玉儿,我刚才听你大哥提到你,这才觉得你的确是老大不小了,趁今年吉日多,你也找个夫君罢。”
  
  金晚玉做梦也没想到,火力会在一瞬间集中到自己身上,她惊恐地望向母亲与大哥,垂死挣扎道:“母、母亲啊,大哥刚刚才回来,女儿以为,您与大哥先叙叙旧,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谈、日后再谈……”
  
  金苑似笑非笑道:“你大哥又不是第一次回来,少叙几次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大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的婚事回来,说是为你寻到了一个良人。”
  
  婚婚婚、婚事?
  良良良、良人?
  
  金晚玉惊恐的看着母亲与大哥,母亲与大哥却相视一笑,她又惊恐的望向大爹二爹三爹,三个爹爹立马望天、夹菜、刨饭!
  
  “我我我、我不嫁!母亲,除了嫁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金苑点头:“唔,很好,此事不容耽误了,你准备准备,明日娶夫君。”
  
  金晚玉完全没想到,今日这餐饭,竟然就定下了她的婚事,来势之迅猛,让她十分措手不及!她苦思冥想的想要寻求一个逃脱之法,挑来挑去,最后绝望地发现没有人能撼动母亲的威严!
  
  金华吃完饭散步到荷花池旁,见到的就是金晚玉忧郁的蹲在柱子旁抱着红木柱子的模样。
  
  “三哥……”金晚玉可怜兮兮的瘪着嘴,企图打动他,金华目光凝重的与她对望一阵,伸出手,诚恳且怜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四!三哥常教你,棋看两步,棋如人生,如今你被逼婚,你可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然后又诚恳且怜悯的摸摸她的头:“咱们一家人,结个亲还要用逼的,那太伤感情了。乖,回去洗把脸,就算被逼婚,也要潇洒的被逼婚嘛……”
  
  嗷!身后传来了金晚玉凄凉的哀嚎声。
  
  金华怜悯的回头看了晚玉一眼,怜悯的叹了一口气,迈着怜悯的步子回房了。
  
   正文 成亲这件小事儿   第二章成亲这件小事儿
  
  金晚玉要成亲,家中给出的理由十分简单。
  
  不招婿,她的人生只会有两条路——一条是被圣上指婚送到宫里去,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母爱是路人!没有母亲庇护,她一定死的很惨! 另一条是被圣上指婚送到右相家里去,一入赵家深似海,从此母爱是路人!没有母亲庇护,就凭母亲身居左相的位子和右丞相赵月华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金晚玉一定死的更惨!
  
  家中的一致决议令金晚玉十分沮丧,连着两顿饭没有吃饱过。忠仆小菊看在眼里,忧在心里,特特选了一个夜黑风高府中人都入睡了的时间潜入了金晚玉房中。
  
  “小姐!您这样叫小菊心疼呀!您喜欢赵公子,就应当向夫人秉明呀!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
  
  赵公子自然就是值得右丞相赵月华的独子,赵子然。
  
  金晚玉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腮,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不可以!母亲这个人我非常了解!若我不遵照她的意思……我的下半生也许会过的非常辛苦!”
  
  她抬起头抓住小菊的胳膊,语气中多了一丝激动:“可若是我真的执意嫁给子然!”
  
  小菊也激动的点头,希望能鼓励小姐说下去!
  
  “我若嫁给子然……那赵丞相……”金晚玉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与母亲斗了这么多年,回回陛下寿宴我同她私下打招呼她都不曾理会过我……若是贸贸然做她家儿媳……我的下半生铁定会过的很痛苦!”
  
  金晚玉苦恼的哀嚎:“怎么办!我必须是一颗赤子之心和一具处子之身来爱着子然啊!”
  
  小菊蹲在金晚玉身边安慰:“小姐,您千万别这么想啊!老夫人虽说是招婿,可这种事情哪家哪户没有呐!说得好听叫新姑爷,其实就是一通房,找通房干什么呀,还不是给小姐您的呀!最后是宠是贬,您做了主,谁敢多说一句呢!您看,若是您有了通房,仍能留着一颗赤子之心与一具处子之身,让赵公子晓得了,就会是一件多么令他感动的事情!也许那时候,您还能如愿以偿呢!”
  
  小菊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金晚玉一拍大腿:对呀!既然不能违抗母亲,又害怕赵家容不下她,为何不先答应母亲?谁说招个婿回来她就与子然无缘了?她要留着赤子之心和处子之身!这样子然一定会被感动的!
  
  她摸着下巴露着阴狠的笑容,连小菊都抖了一抖,金晚玉拍拍小菊的肩膀:“不错!你说的很对!我就依着母亲将人领进门,等关上房门,我就折磨他!折磨他!折磨他!叫他知难而退!”
  
  小菊竖起大拇指:“小姐威武!”
  
  于是,一场闪电般的婚嫁于一个黄道吉日,在相府里头炸开了!
  
  因着一对新人都在相府内,金丞相便省了诸多礼节,客人也不过是一些亲信。陛下因公务繁忙,托人带了祝词。相府千金如今不过是招个侍郎,陛下还能如此看中特地命人捎来贺词,其对金家宠爱可见一斑!金丞相免不了又是一番受人吹捧。
  
  金晚玉从一大早就忙的晕头转向,被下人搀扶着从梳妆打扮到拜堂礼节的温习演练,快要吐血之时,心中越发愤恨:我要折磨他!折磨他!折磨他!
  
  终于熬到了拜堂的时候,金晚玉盖着盖头,耳边的嘈杂声与礼官呼呼喝喝的声音让她一阵头晕,脚下一个不慎,竟没有注意门槛,“呀”的一声就要栽倒地上,就在身边的婢女一阵惊呼时,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金晚玉。
  
  金晚玉对自己的夫君秦舜的第一印象便是那双干净修长的手,两人均着大红喜袍,金晚玉盖着盖头不能视物,目光所及之处,唯有这双手在大红之下被衬托的格外好看,她愤愤的在心里给秦舜立下了第一印象——娘炮!
  
  一阵有惊无险后,开始拜堂,金晚玉对这些毫不关心,不断的扯着小菊低声问她何时能进房,原先小菊还会小声回答,可后面周围也乱起来,无论她如何拉扯,小菊都不再回答。
  
  一阵喧闹中,门口一声呼喝:“右相大人到——”金晚玉心中一惊,慌乱的捉住了身边的小菊:“怎么办怎么办,小菊小菊,子然来了吗?”
  
  没人回答她。
  
  金苑见赵月华到府,面子上还是要上前招呼招呼。金晚玉竖起耳朵,仔细听有没有赵子然的声音,她想,只要子然今天没有来,她还是有信心为他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和一具处子之身的!
  
  可是上天就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金晚玉在嘈杂声中准确的找到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左相大人,恭喜。”
  
  噼里啪啦……金晚玉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接下来响起的声音,让金晚玉如遭雷劈: “同右相一起来的公子就是夫人口中的子然?”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金晚玉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拽着的分明是一截大红喜袍!
  
  拽着的手猛地松开,金晚玉倒抽一口冷气,身边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金晚玉开始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幻听。
  
  一阵喧闹后,金晚玉被送入洞房。去新房的路上便是由小菊来搀扶了,金晚玉将她扯进了咬耳朵:“我们好歹主仆一场,你居然在那么重要的时候丢下我!”
  
  小菊哭着一张脸有口难言!想到刚才她要去扶小姐,老妇人那嗖嗖的眼刀,她到现在都有些不寒而栗!此时,虽说是送小姐回房,可身后默默跟着的大公子正看着她们呢!小菊咽了咽口水,耐心道:“啊……刚才有些乱,喜宴差人手,奴婢就去帮忙了!”
  
  金晚玉似乎是沉默了片刻,就这么一路走到新房,下人们进屋张罗,小菊则将金晚玉扶到了喜床上。红色的纱帐层层叠叠环住了喜床,这张据说是由老妇人亲自设计打造的喜床,宽大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小菊一边计算着两人躺在上头中间可以放多少碗水,一面对自家小姐叮嘱道:“小姐,待会儿姑爷招呼完了客人就该进来了。您……”您准备好了吗!
  
  金晚玉却一怔,扯掉盖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小菊:“你……你不是说他不就是个通房么!我……我可以冷落他的呀!”
  
  小菊苦着一张脸,脑海中浮现了老夫人阴森森的脸,抖了一抖,对金晚玉的话纠正道:“可……可新婚第一夜,也不好太过冷落了……”小菊牙一咬,挺直了腰板正色道:“小姐!既然娶了姑爷!您就该负责呀!”
  
  金晚玉如遭雷击,她抖着手指着小菊,抖啊抖啊抖,就像是一头疼爱了多年的小猪,原先一直那般忠犬乖巧,谁料冷不防就朝她狠狠咬了一口!
  
  门外传来了大公子不轻不重的一声咳嗽,金晚玉也终于在这声高深的咳嗽声中顿悟过来,眼看着忠仆小菊郑重的看了自己一眼,起身就要离开,金晚玉几乎瞬间扑了过去,像一块狗皮膏药一般黏着她,泪眼婆娑:“小菊!我的好小菊!我疼你爱你这么多年!你忍心丢下小姐一个人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小姐……”小菊哽咽了。金晚玉深深地看着她,用眼神瞟了瞟外面示意自己知道大哥在外头守着,朝小菊默默比了个口型:“带——我——走!”
  
  小菊也十分痛苦的忘了往外头,同比口型:“奴婢做不到啊!”
  
  金晚玉忍无可忍了,抓着她的衣领低吼:“万一我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跟随文官二公子金殊在文坛浸淫多年的小菊抹了一把泪:“小姐,赤子之心,你所欲也,处子之身,你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赤子之心也!赵公子,一定会谅解您的!”
  
  在第二声咳嗽响起之前,小菊提着裙子脚下抹油飞快的逃离了新房,临走前还细心的吩咐要关好门窗,金晚玉呆呆的看着四周,心中无限悲戚——通房啊通房,所谓通房,就是让人想要打通这堵墙,逃到另间房……
  
   正文 春宵一刻苦千金   金晚玉表情沉痛的坐在桌边——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凡事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母亲在她的成长历史当中一只充当着一个权威角色,堪称敬之畏之的偶像,她不能辜负母亲的教导!
  
  金晚玉随手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心烦意乱的嗑着,耳朵竖的尖尖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头的主意一个一个蹦出来,又一个一个打消掉,正在苦思冥想之时,外头传来了婢女们的声音:“丞相——姑爷——”
  
  金晚玉一个激灵,飞快的将地上的瓜子壳扫到桌下,扑回床上盖好盖头。听着动静,似乎是母亲来了,金晚玉咽了咽口水,抓着衣襟。
  
  “阿舜,去吧。”金苑淡淡道。身边的人应了声“是”便走了过来。
  
  就这样,在金苑的注视下,金晚玉和自己所谓的夫君秦舜有了第一次历史性的会晤——在两人的新房中。
  
  盖头撩起的那一霎那,金晚玉瞪大眼睛望向面前的人——一头黑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入发冠中,衬得整个人干净整洁,面如冠玉,微微勾起的唇角溢出的笑容,仿佛是山林古刹中洒下的一抹清冷的月光。秦舜身材修长,却不似大哥那般魁梧强壮,反倒有些削瘦,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弱不禁风。金晚玉缩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暗自告诉自己:“金晚玉!长点出息!折磨他!意志坚定的折磨他!”
  
  “娘子有礼。”秦舜微微抬手,算作新婚夫妇的礼仪。金晚玉此时坐着,秦舜站着,她觉得自己有些像第二日喝媳妇茶的婆婆,她觉得自己十分的有地位,正欲像回回母亲对三位爹爹一般的模样点点头时,身旁的金苑不轻不重喊了一声:“玉儿。”
  
  说时迟那时快!金晚玉噌的一下站起来,双手顺势握住了秦舜的双手,原本的威仪荡然无存,一张小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夫君你也好!”
  
  秦舜显然是被金晚玉这样的转变吓了一跳,怔住了,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一边的金苑又发话了:“舜儿,如今玉儿是你的妻子,她从小我们便甚少管教,是以如今长成这样一个不得体的样子,以后该管就管,该罚就罚,我就将玉儿交给你了。”
  
  金晚玉背脊一僵,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还生动地抽了抽,她用一种“我果真是您亲生的?”的目光望向母亲。金苑仿佛看透了女儿的心思一般,露出一个久违的慈祥笑容:“舜儿是个好孩子,比你成熟稳重,你若是敢轻视他,家法伺候!好了。今日是你们大婚之喜,为娘的不做这个灯笼,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生歇息吧。”
  
  金苑说完,还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金晚玉,望的金晚玉身上一阵寒恶。两人保持着双手紧握的姿势,一路将金苑送出了新房。
  
  房门刚一关上,金晚玉飞快的甩开了秦舜的手,秦舜错愕的望着金晚玉,金晚玉哼哼着走到喜床边,将自己酝酿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她煞有其事的对着床指指画画:“呐,中间分开,我睡左边,你睡右边!”
  
  秦舜走到桌边就着金晚玉刚才坐过的凳子坐了下来,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摊开,竟是几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他转过头朝站在床边叉着腰宛如一只小母鸡一般强悍的金晚玉淡淡一笑:“我想你今日应当没什么时间进食,恩……也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在外头招呼宾客时留了几块糕点。”那温柔的样子,仿佛三月春风般和煦温暖。
  
  金晚玉没什么话说了,事实上,在她看见那几块香喷喷的糕点的时候,眼睛已经放出了绿幽幽的光芒,她大步蹭到桌边,拖了凳子坐下,抓起糕点就是一阵猛啃,一边啃还一边含含糊糊道:“你不若(说)……我挨(还)真没觉得……”她抬眼看秦舜的目光就像是路边的一条被施舍了食物的流浪狗,秦舜嘴角的笑容似乎从未消失过,只是此时看着金晚玉,脸上却露出了一番愧色:“怪我,是我想的不周到……”
  
  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可是在金晚玉闪躲之前,他自己却先僵住了动作,仿佛刚才要做的这个动作是一个十分唐突越矩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
  
  金晚玉默默的嚼着桂花糕,在新房里等待时筑起的防御墙好像忽然破了一个狗洞一般,她居然开始自我反省——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秦舜就安安静静的陪着金晚玉啃完了两只桂花糕,末了还贴心的递上一杯茶,只是茶有些凉了,金晚玉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口闷下,大叫爽快!
  
  等到发现秦舜已经安静很久之后,金晚玉一边剔着牙一边用脚碰一碰他,秦舜冲着她温柔一笑:“忙了一天,累了的话就早些休息吧。”
  
  来了来了!金晚玉破了一个狗洞的防御墙在一瞬间满血恢复,她警惕的看着秦舜,拢了拢衣襟。秦舜也不多言,起身走到了宽大的喜床边。因为金苑刚才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婢女,所以秦舜十分自觉地自己开始铺床。
  
  金晚玉拢着衣裳像一只螃蟹一般移到了喜床一侧,看着秦舜驾轻就熟的铺床,揉了揉鼻子,咕哝道:“我……我不困……”
  
  秦舜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原状,他铺好床,从床上拿起一只喜枕:“今夜我便在边上打个地铺。你……你不必担心,我明白……”秦舜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尤其是说到最后,让金晚玉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人已经在金府了,如今也无法在改变,要说与子然还有什么缘分,那也是以后争取的事情,人家也从早忙到晚半点不歇脚,记着她还没吃东西,好不容易晚上回来休息,还得睡地上,秦舜……他真的很无辜啊……
  
  金晚玉的脑子里瞬间产生了无数的思想斗争,她一面觉得秦舜其实十分通情达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让她觉着讨厌,一方面又想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处子之身啊!
  
  在金晚玉还没想通之前,秦舜已经从一边的贵妃塌上牵了一张羊皮,垫在了地上,认真的将那只枕头摆好。
  
  金晚玉很纠结的看着他:“虽说是春天了……可……可晚上还是很冷诶……”
  
  秦舜冲她笑了笑:“无妨,在军中时都习惯了。”他环顾了四周,笑意不减:“这里已经好很多了。”他看一眼金晚玉纠结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铺在床边的地铺,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哦……是不是我铺的这个位置不对?也对,你晚上起夜不方便,无妨,我去外间睡。”说着就要卷铺盖。
  
  金晚玉摸了摸自己此时不再咕咕叫的肚子,砸吧砸吧嘴还能抿出些桂花糕的香气,转头看一看铺的蓬蓬的喜床,再看一看那寒碜的地铺,金晚玉想,母亲的确教过她凡事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可母亲还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啊!
  
  “等等!”金晚玉动作快过了意识,待她回过神来时,那个寒碜的铺盖已经被她扔出老远。秦舜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原先挂在嘴角的笑容终于无法再坚持,他的语气中竟然多出几分悲凉,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如此厌恶我……”
  
  金晚玉无助的抚了抚额,她觉得,今天晚上很难熬。
  
  “我……我几时说过讨厌你了!”她没好气哼道:“我……我只是不习惯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床……床榻上也忽然多了个人……”她胡乱指了指那张红彤彤的喜床:“一……一起睡吧!”
  
  秦舜认真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张床,微微一笑,道:“好。”
  
  于是乎,金晚玉的挺尸之夜开始了。
  
  诺大的喜床被一分为二,金晚玉再怎么不愿意,多年来也是身娇肉贵,要和衣睡下还不如不睡,于是她拱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宽下外衣,扬手要扔,却被秦舜接住了,金晚玉立刻警惕的将被子裹在身上,秦舜却并没有看她,而是将重重的大红喜跑理顺,好好地挂在一边,自己则合衣躺下,冲她笑道:“若你还是不习惯,便告诉我。”
  
  金晚玉闷哼一声,说了句:“你熄灯!”便翁头睡下!
  
  秦舜又起身,房间一下子暗了。金晚玉一下子紧张起来,暗骂自己:“金晚玉你真蠢,熄什么灯啊!”
  
  身后的秦舜并没有什么越矩的动作,再次合衣躺下,金晚玉提防了一会儿就范起了迷糊,很快就呼呼入睡了。
  
  金晚玉今日当真是累着了,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可一趟下来,四肢的疲乏渐渐散去,一阵微妙的疼痛便集中到了小腹,金晚玉有些难受的蜷了蜷身子,不慎碰到了一旁的秦舜,秦舜几乎是在同时坐了起来,黑暗中传来了他的声音:“玉……玉儿?”
  
  疼痛突如其来,这样熟悉的感觉,让金晚玉在一瞬间如遭雷劈!
  
  秦舜见她不答,起身下了床,不一会儿新房中便亮了起来,秦舜急忙忙走到金晚玉这一边,看她蜷缩着身子,一脸冷汗,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就要为她探脉,谁料金晚玉猛地缩回手:“我……我没事……你……你不要过来!”
  
  眼见着她越来越痛苦,秦舜也不勉强她:“好,我去叫小菊进来。”说着就要起身出去,金晚玉一声哀嚎,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掀开被子一把保住了秦舜:“不要!”
  
  秦舜皱着眉头将她放在床上,目光不慎移到了她的下腹,身子猛然一僵,不稍片刻,一张白皙的俊脸便红成了一只番茄……金晚玉……她……她在新婚之夜……来了癸水!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站在一边脸红着的秦舜,现实,它真的有点残酷。金晚玉默默地拉过被子,默默地盖上了脸。
  
  身下的热流还在不断地噗噗噗的流,秦舜到底冷静些,他蹲下身扯了扯金晚玉的棉被……唔,纹丝不动。
  
  他轻咳一声:“玉儿,你……我还是去叫小菊进来吧。”
  
  “不可以!”金晚玉猛地掀开被子再次抓住他,她的神情很是为难,踟蹰半晌,道:“若……若是叫她们进来,本小姐该多丢脸啊!”她很严肃的重申:“这会成为笑柄的!”
  
  秦舜抿了抿唇,金晚玉眼尖的看出来他在憋笑,一时火冒三丈,心里转念一想,他现在都是他的人了,还客气什么!想着想着,金晚玉哼了一声,指了指衣柜:“去!把第二层的……那个……给我拿来!”
  
  秦舜会意的看了看她,起身其给她拿那个……
  
  金晚玉想,她活到这么大,来过许多次癸水,这一次……大概是最丢人的了!
  
  换上月事带,因为不想叫小菊,她的屋内又没有可换下的床单,金晚玉把心一横:“你!睡我这边……我……我要睡那边!”不等秦舜反应过来,金晚玉已经小旋风一般冲上床占据了高地!
  
  秦舜轻咳一声,在金晚玉那鲜红鲜红的床单上合衣躺下了……
  
  再次熄灯的时候,金晚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咬着被角,心中无限悲戚:“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骗子!都是骗子!”
  
   正文 新姑爷霸气侧漏   第四章
  
  一夜挺尸,金晚玉腰酸背痛,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她反倒真的困起来,迷迷糊糊想着等会小菊就该来了,赶紧换身衣裳整理一下床铺就没事了,想着想着,整个人也松懈下来,在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个人的情况下,金晚玉心安理得的死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在摇她,金晚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咕哝道:“小菊别闹!”那只手又碰了碰她,金晚玉皱了皱眉头:“我困啊……”
  
  “玉儿……我觉得,你还是看一看吧……”
  
  男人!
  
  男人的声音!
  
  金晚玉的神经在第一时间惊醒了!她猛然睁开双眼,偏过头,秦舜已经醒了,此时正盘膝坐在床榻上,目光纠结的看着她。金晚玉倏地掀开被子——好在衣着尚且整齐,目光再扫一扫……金晚玉呆住了。
  
  以前来癸水,都是小菊为她张罗,月事带垫的厚厚的,夜里还会守着她,让她不乱动。她从来不晓得,在女人来葵水睡觉的时候,还会有……侧漏这一说法!金晚玉艰难的看了看自己身下,顺着鲜红的颜色一路望到了秦舜那边,以及——秦舜的衣裳!
  
  好巧不巧,外头传来了婢女们忙活的声音,金晚玉忙叫了声:“小菊!”
  
  外头很快来了回应:“四小姐,奴婢是奉丞相之命前来为小姐与姑爷梳洗,丞相与老爷们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金晚玉来不及阻止,奉了母亲之命的婢女们已经破门而入!不愧是母亲人的,连破门的动作都与母亲那雷厉风行的行事一样。婢女们十分有纪律,将工作进行了分组,一个小组负责新姑爷的梳洗,一个小组负责小姐的梳洗,另一个小组——负责扒床单!
  
  金晚玉有种不忍直视的悲哀,可以转头望向秦舜,他倒是毫无愧色,安然的梳洗着,金晚玉有种流泪的冲动——糟了!她在新婚之夜来癸水的丑事就要被传出去了!
  
  小菊是最后进来的,碍着屋里头人多,并不怎么敢同金晚玉咬耳朵,金晚玉觉得这群婢女们的行为实在很诡异,为何一进门就扑向床单?为何她们兴高采烈地扒下床单乐颠颠的走了?金晚玉心里凉了一截——她们已经开始嘲笑自己了!?
  
  最后,金晚玉沮丧的换了月事带,难得的是自己动手,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丢人了,若是这时候再叫婢女来服侍她换月事带,只会更丢人……
  
  癸水这种东西,大多数女子都是草草解决,一条月事带兴许就是伴随终生,奈何金晚玉出生富贵,更是十分爱干净,衣柜中有厚厚的一堆月事带!小菊似乎是被下了什么命令,几乎都不能与金晚玉私下相处,待金晚玉收拾好后,只剩秦舜安静地坐在床榻边等着她一起去前厅。
  
  母亲与三位爹爹并三位哥哥果然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刚一出现,金晚玉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手里挽着秦舜。两人落座的时候,金晚玉因为腰疼腹痛,手不自觉的扶着腰。
  
  金华瞪大了眼睛看着金晚玉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道:“小四……昨日……还好吧?”
  
  此话一出,桌子上出现了一片尴尬!金晚玉头都抬不起来,低的死死地。秦舜反倒自在不少,为她盛了粥放到面前:“玉儿,红枣粥,补血气。”
  
  噗……金华忍不住喷了出来,神色暧昧的看了看金晚玉。
  
  “华儿!”金苑一声斥责,金华立刻老实了!当即低头喝粥!
  
  金晚玉心中此刻却是另一番悲情——她本就初经人事,什么都不懂,平日里家教甚严也就算了,临到洞房前母亲都没有说指点一二什么的,况且葵水这种东西,向来都不是她记日子的,都怪母亲支开了小菊!临到头来自己出了丑,身为家人,他们不但不安慰,反倒竭尽全力的嘲笑,金晚玉越想越悲愤,将粥一推:“没胃口!母亲,女儿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待金苑回答,扶着腰红着脸离开了。
  
  金晚玉急急走出来,还没走两步,不远处的小菊已经泪眼婆娑的站在走廊尽头,抖着唇颤声道:“小姐……”
  
  隔着走廊长长的距离,金晚玉看着从前朝夕相对的小菊,忽然悲从中来,也颤声道:“我的小菊……”
  
  “小姐!”小菊急急跑来!
  
  “小菊!”金晚玉张开双臂!
  
  噗通!
  
  小菊竟然在金晚玉面前跪了下来!
  
  金晚玉倒是愣了,赶忙将她拉扯起来:“你……你怎么了?”
  
  小菊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小姐,要怪都怪小菊,如果小菊昨日拼死保住小姐……小姐你也不会……”
  
  金晚玉被提及伤心事,一脸悲苦:“你……你果真是知道了么……”
  
  小菊点点头:“想不到新姑爷看着文质彬彬,关起门来……”小菊泣不成声:“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姐!小姐……还疼吗?”
  
  金晚玉正在认真伤感,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擤了一把鼻涕,拎起小菊:“你、你说什么?这与秦舜有什么关系?”
  小菊莫名其妙脸红了:“小、小姐,昨晚的事,整个丞相府都晓得了,你放心,在外头,大家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其实想来,也是因着新姑爷疼爱小姐,所以……所以才……”她忽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问道:“小姐,如今你的处子之身已经没有了,你想好怎样凭一颗赤子之心虏获赵公子吗?”
  
  处、处、处子之身没有了?金晚玉不解的看着小菊:“你……你说什么处子之身?”
  
  小菊用一种安慰的眼神看了看金晚玉:“小姐,您在小菊面前还用害羞么!”
  
  接下来的一盏茶的时间里,金晚玉终于从小菊口中听到了令她震惊的——婢女版“小姐的春宵一刻”。
  
  昨夜,金丞相刚刚离开,便遣了几个婢女留守监看。不知道里面干了些什么,隐约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然后,新房中的灯就熄了。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就在婢女们要失望的回去禀报时,房间里头忽然传来了小姐的声音——
  
  “你……你不要过来!”
  
  “不要!”
  
  “你来睡……我!”
  
  婢女们满脸通红的回去禀报,据说丞相听完,欣慰非常!特地命她们今日一早早些去伺候。今天早晨,婢女们一哄而入,朝那喜床上头一瞅——乖乖!这么大的一张喜床,血迹从左边蔓延到了右边!散乱的衣服上头还留着暗红的血迹!联想到昨晚小姐的叫喊,婢女们脸红心跳的看了看斯文秀气的新姑爷……
  
  在小菊的新婚知识普及下,金晚玉终于知道了婢女为何而笑,三哥为何而挑逗……
  
  金晚玉痛苦的抱着小菊:“天哪,我的处子之身!它还在啊!它还在的!”她忽然放开小菊,很认真的问:“小菊,若是我告诉子然,我还是那个我……你说,他会相信吗?”
  
  小菊很认真的想了想,抬起头望着金晚玉,诚恳道:“小姐……我们还是好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吧!”
  
  金晚玉——绝望了。
  
  而就在这个新婚之夜的第一个早上,“新姑爷外干中强,新婚夜霸气侧漏”的八卦传遍了整个丞相府,又不知是哪个狗嘴漏了风,从金府的狗洞钻了出去,一时间,相府有个新姑爷的故事,人尽皆知!
  
   正文 姑爷三十二个赞   虽说家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可金晚玉坚定地认为这并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在一番旁敲侧击之后,她才晓得,这个秦舜乃是大哥军中的军医,追随大哥已有三年多,是当地有名的大夫,堪称战场圣手。只是如今,这个战场圣手舍了战场随着大哥回来做了丞相府中一枚小小的侍郎,金晚玉觉得,秦舜看起来削瘦不堪,定是受不了战场的苦头,想仗着在战场的功劳来到相府享福,想着想着,金晚玉越发鄙视他。
  
  小菊却并不这么觉得:“小姐,秦公子看起来似乎不大像您说的那样,自新婚之夜到如今,府内上至丞相,下至扫地福伯,皆对秦公子赞不绝口!”
  
  金晚玉眼刀一横:“赞?赞什么赞?”
  
  小菊似乎来了兴致,一面为她悉数新姑爷的三十二个赞。
  
  第一,亲和。据今日服侍的婢女来报,新姑爷为人十分亲和,从不拿架子,更不会找下人们的麻烦,这一点与府内没有什么建树却以尖酸刻薄爱刁难人的三公子金华成了鲜明对比。
  
  第二,勤俭正直。又据今日服侍的下人来报,新姑爷不玩鸟不拜金,不逗婢女不耍阴,今日带着一把小锄头,在荷花池的绿茵亭旁开垦了一小块田地,挨着那些名贵的花草,一线之隔种起了药草。
  
  第三,有才华!据说新姑爷在荷花池旁种完药草,便抱了一把古琴,对着一池的锦鲤悠悠奏乐,身边的一众下人齐齐被迷倒!又会种草又会弹琴据说还医术高明的新姑爷,凭借了忧郁的外表和高洁的气质瞬间击败一二三公子,一二三老爷,一跃成为相府最具人气的男子——没有之一!
  
  ……
  
  在听完小菊的三十二个赞时,金晚玉面前的瓜子壳已然成为了小山堆。她口干舌燥的灌下一杯凉掉的茶水,小菊“呀”的一声止住了花痴,金晚玉吓了一跳:“叫什么!”
  
  小菊夺下她的凉茶:“姑爷吩咐了,小姐您……您现在身子不方便,要喝热茶,以往小菊照看不周,可姑爷说了,如今他会好好照看小姐您的。”
  
  小菊不说还好,一说金晚玉就小腹胀痛,连带着后腰也十分痛,忽然想到了先前关于新婚之夜的谣言,心里一阵恼火,瓜子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碾:“无事献殷勤!”她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火让小菊习以为常,就在她要冲出房间,猛一开门,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站在母亲身后的,还有金晚玉十分不耻的秦舜。
  
  “母母母、母亲……”金晚玉虽然不耻秦舜,可对母亲的敬畏还是一丝都不少的。金苑对身后的秦舜轻声道了句:“你先退下。”秦舜恭敬退下,金苑这才转过头来,脸色却寒如二月霜。
  金苑走进房里,将小菊遣了出去,与金晚玉难得的来个母女谈心。气氛却当真不大融洽。金苑看着金晚玉,淡淡道:“玉儿,关于这个婚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与为娘的说?”
  
  金晚玉闷哼一声,不答话。
  
  金苑笑了笑:“那……把赵相家的公子也说给你,可好?”
  
  真的吗?!金晚玉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充满希望的望向金苑。金苑满目笑意的看着她,却说出了最冰凉的话:“你想都别想。”
  
  金晚玉仿佛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眼中闪动的光芒嗞啦一下,灭了。
  
  金苑敲了敲桌子:“为娘进来这么久,你也不曾说过上一杯茶,即便平日里再怎么疏于管教,最起码的礼仪你也不会了吗!”
  
  金晚玉不服:“母亲不是将将多了个可人的女婿么!让他给您倒啊!”
  
  “混账!”金苑猛一拍案!身边的婢女们纷纷跪下,金晚玉也吓得腿软,她今日是怎么了,脾气能暴躁到这样当面顶撞母亲!
  
  “本座究竟是怎样养出你这样不得体的女儿!”
  
  金晚玉脸色忽然一沉,不再说话。
  
  气氛陷入紧张之前,秦舜出现了,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他见状怔了怔,低着头走进来,将托盘放在金苑身边:“母亲息怒,玉儿……玉儿这几日身体不适,心情难免烦躁,这是玉儿命我准备的精心茶,她知道您最近公务繁忙,常有失眠之症。”
  
  金苑的怒气消了些,语气也平顺了些:“恩,是舜儿你有心了。”她说完,撇了撇还歪在地上的金晚玉,恨不能真的上去踹上几脚一般。
  
  “玉儿,日后要与舜儿好好相处,这句话为娘不想再多说,若是让为娘晓得你又闹什么别扭,这相府,你也不要呆了!”
  
  金苑走了,金晚玉还赖在地上。秦舜走过来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连日来硬着头皮笑脸相迎的小姑娘终于在秦舜的不解中爆发:“都是因为你!看着母亲责怪我你很开心吗!你这个大变态,一定要看我声名扫地是不是!你一定要这样抬高自己踩扁别人是不是!秦舜,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很清楚!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少惹我!”
  
  秦舜伸出来的手僵硬的悬在半空中,沉默的看着金晚玉。
  
  成亲这些天以来,这是金晚玉第一次这样冲他发脾气,她哼了一声,爬起来跑了出去。
  
  小菊慌慌张张跑过来,见秦舜单膝跪地,想着刚才听到的吵闹声,也能猜出个一二来,她有些局促的想要扶他,却被他躲开。小菊见他似乎脸色很难看,也蹲下来:“姑爷,您不要生小姐的气了,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秦舜笑了:“无妨,我明白。”
  
  话说金晚玉一路跑到平日里最喜欢的荷花池边,一眼就瞧见了秦舜种下的草药,忽然怒急攻心,上前伸脚就将种好的草药踩了个稀巴烂:“我叫你装好人叫你装好人!”
  
  “玉儿!”一声厉吼从身后响起,金晚玉抖了抖,只见大哥金吕怒不可遏的走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金晚玉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从逼婚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忍让了很多,可是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哥似乎都对她越来越不满意,她眨巴眨巴眼睛,两粒金豆豆就这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
  
  金吕身为镇国将军,在战场上都是金刀铁马的豪气干云,可在家中,唯一的妹妹掉着眼泪,金将军哪里还有半分气焰,连哄带求的将金晚玉拉到亭子里坐下来,笨手笨脚的给他擦眼泪:“玉儿玉儿,哎哎,你别哭啊!好好好!受了什么委屈,你跟大哥说,若真是秦舜的错,大哥替你教训他!”
  
  这番安慰似乎完全没有起到作用,金晚玉越哭越厉害,哗啦啦流的眼泪看的金吕直心疼,他束手无策,派人去请二公子和三公子来,他是绝对不敢请爹爹和母亲的!
  
  金晚玉的房间里,小菊一面收拾着,一面对坐在一边品茶的姑爷说:“姑爷,您真的不要生小姐的气,小姐她……她其实就是羡慕您罢了!”
  
  “羡慕我?”秦舜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嗯啊!”小菊点头,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说:“姑爷……您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小姐同一般家的千金小姐有些不同?”
  
  没错,金晚玉好吃,贪玩,任性,有时候又有些霸道,按照金丞相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唯一的千金这样不成样子。
  
  秦舜没有打断小菊,小菊继续道:“其实啊,小姐这十八年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在相府的!”
  
  秦舜颇有些意外,小菊继续回忆道:“太仔细的我也不晓得,只晓得小姐十岁以前都是跟着国子监里头一位离休的师父习字,那师父也当真是怪性情,喜欢一家大小隐居在深山,那时候小姐才这么大一点啊。”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原先是每每天不亮就要架着马车离开,天黑才回来,偶尔回来,手上还会有被打的红痕,后来,丞相干脆命人在那师父隐居的屋子边上又建了小屋,遣了人照顾,平日里从不去看望,每个月只有几天能回来团聚,丞相不是忙着在朝,就是忙着在书房议事,待小姐十多岁之后,才是奴婢跟着小姐,那时候小姐已经活泼许多了,可奴婢听闻从前小姐都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兴许是长大了一些,所以人就开朗了一些……”
  
  小菊见秦舜半天没有反应,好奇的回头看看,却发现秦舜有些呆愣,她走过去,晃晃手:“姑爷?”
  
  秦舜回过神:“接着呢?”
  
  小菊撇了撇嘴,道:“接着,丞相对小姐越发严格,可奴婢却觉得是越发冷淡!小姐十四岁那年生辰,想将自己的长寿面端给丞相吃,结果不慎将一封折子弄脏,丞相居然罚了小姐去灵隐寺思过三日!还要抄写论语五百遍!”
  
  小菊脸上有了些痛苦之色:“后来还有许多这样的事情,小姐常常被丞相责罚,不是赶出府受罚就是其他惩罚,好几次连老爷们和公子们都看不过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小姐却乐呵呵的,无论接受什么惩罚,她都是笑嘻嘻的,还说受罚其实就能出去玩,很有意思。奴婢不懂,可小姐开心就好!姑爷,奴婢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您,小姐之所以与其他秀气的千金小姐不同,是因为她本就不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过活!奴婢喜欢这样的小姐!”
  
  秦舜沉思片刻:“你说她羡慕我,为何?”
  
  小菊轻咳一声,含含糊糊道:“小姐这么多年虽然做什么错什么,错什么罚什么,可一直不遗余力的做,其实是希望得到丞相的肯定,姑爷您才金府几天,丞相就几番因为您而对小姐说了重话,也许小姐觉得在丞相心中,不过进府几日的姑爷您都深得丞相喜爱……难免难过些……”她有意隐去了三十二个赞的典故。
  
  秦舜没有在说话,小菊以为姑爷觉得自己夸大其词,补充道:“小姐其实也说过,她的生活比起外头许多同龄人要幸福得多,在外人眼里看来,小姐也确实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丞相虽然严厉,可在吃穿用度上,是比着千金小姐丝毫不差的来的。可……可小姐还是吃了许多苦头的……”
  
  她有些笨拙的抓抓脑袋:“其实小姐真的很好的……”
  
  秦舜看了看她,放下茶杯转身走了出去。小菊见状,赶忙跟着出去。
  
  荷花池旁,金家一二三公子围着石桌依次落座,匪夷所思的看着金晚玉扒拉着大哥的手臂呼呼的睡着,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鼻梁上还顽强的黏着一粒未被风干的泪珠。
  
  金三用扇子戳了戳她:“金大,你别告诉我她哭着哭着就拉着你睡了?”
  
  金吕想了想:“估计是哭的时候劲儿使大了。”
  
  老二金殊淡定的接过一杯刚泡好的茶,将将揭开盖子,就瞧见了远处疾步而来的秦舜,淡淡一笑:“好了,没我们什么事了。”
  
  秦舜有些愧色的将金晚玉抱了起来,目光带着些歉意的望向三位哥哥,金殊拍拍他的肩膀:“玉儿有时候的确有些胡闹,不过心肠并不坏,妹夫还要多多担待。”
  
  秦舜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双臂中的金晚玉抱成令她舒服的姿势,金华在一边大喇喇道:“放心吧,她一睡着,震天雷都震不醒,你回去了只管朝床上仍。”
  
  秦舜嘴角抽了抽,匆匆与三位兄长道别,带着金晚玉回了房间。
  
  小菊自然是忙前忙后,回到房间,秦舜将金晚玉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子,伸手为她将鼻梁上的眼泪擦干。
  
  睡梦中的金晚玉砸吧砸吧嘴,吸吸鼻子,翻了个身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秦舜又为她理了理被子,看着熟睡的容颜,似是自言自语道:“是我想错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正文 不速客突入相府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之时,金晚玉顶着两只大大的灯笼眼,悲伤地看着镜子中惨不忍睹的一张脸,颓废的倒在梳妆台前。有人来敲门,金晚玉十分不耐烦:“不见!谁也不见!”
  
  敲门声就这么消失了,金晚玉一猜就想到外面的人一定是秦舜,猜想之下更加不想搭理,气冲冲的躺回床上拉过锦被蒙头大睡!可她与秦舜毕竟是新婚夫妇,若现在就分房而睡,定会引人非议,金晚玉在被窝里头算得上是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她霍然起身,十分不解气的锤了锤秦舜的那只枕头,闷声闷气的准备出去将秦舜提回来!
  
  一开门,金晚玉前脚还没踏出去,便被面前的一个黑影吓得花枝乱颤,惊恐的躲到门后面,待看清了门口默默站着的乃是刚刚在心中被她凌迟了无数次的秦某人时,一副受惊的俏颜陡然显出几丝愤怒:“你吓死我了!”
  
  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显出的微弱灯光,秦舜分明看见了金晚玉从开门到现在那张小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一张张冰冷伪善的面孔,分明是最亲的人,可他从未在他们的脸上见到过像金晚玉这样毫不掩饰的表情。
  
  她这样讨厌他,却从不掩饰自己的讨厌,哪怕丞相并不喜欢。
  
  金晚玉生气的样子很容易看出来,水汪汪的眼睛自以为凶狠的瞪得大大的,因为生气导致的血气上涌使得她的脸颊红彤彤的,仿佛一只饱满的蜜桃。
  
  秦舜淡淡一笑:“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等夫人给我开门而已。”
  
  金晚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很不解气,却又不想再与他说话,转身就进了房间。走到床前是,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带着一种穷人翻身做主的气概,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另一边的枕头:“我想过了,我还是不习惯身边有个人,你自己找个地方睡吧。”她眼睛一转:“我累了,先睡了,不要打扰我!”说完便飞快的蹿上床。
  
  秦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捡过一只枕头,环视了四周,无奈认命,看来这段时间,他只能屈居这张贵妃榻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清晨,金晚玉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心情颇好。身边空空如也,眼睛一瞥,那张为她量身定做仅能容纳她舒适躺着的贵妃榻上,一个略显消瘦的白色身影蜷曲在上头。金晚玉顿时心情大好,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到贵妃榻前,想着待会会有婢女们进来伺候,也不客气,用脚踹了踹榻上的人:“哎哎哎,起来了!”
  
  清俊的脸似乎有转醒的迹象,秦舜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冲面前正在幸灾乐祸的人淡淡一笑:“早。”
  
  金晚玉也不看他:“快些起来,待会小菊他们就该来了。”她转过身,十分鄙夷的看着他:“不过你若是诚心想让我被母亲再责怪一顿,起不起随你喽。”
  
  秦舜抬眼看了看她,那张看似满不在乎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不安,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利落的起身,谁料还未收拾好,一众婢女们更加利落的进了门。
  
  “四小姐,丞相吩咐,今日府中有贵客,小姐与姑爷要早些去前厅。”婢女话毕,目光却凌厉的扫到了显然是刚刚被睡过的贵妃榻,面色有些不解。
  
  金晚玉暗叫不好,刚欲解释,腰上忽然一紧,秦舜清俊的脸庞近在咫尺,他那深黑色的瞳孔中溢出的目光堪称宠溺,纤长的食指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望向婢女们道:“将这贵妃榻抬走。”
  
  再回过头,他的眼神中带上几分戏谑,用一种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道:“早就说过那卧榻太小,你还偏要试试那上头的姿势。允你一晚,再不许胡闹了!”
  
  这样一句闺房密语,分明是两个人面面相对咬耳朵的私房话,却硬生生被身旁的婢女一字不漏的听去了。婢女们面面相觑,抬起贵妃榻时一张张脸都红成了小番茄,面上还一派平静,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天啊!这么小的贵妃榻!姑爷和小姐还在这上头……哎呀哎呀~羞死人了!”
  
  待婢女们一走,秦顺已经赶在金晚玉之前松了手,一派谦和的俊脸上仿佛从未出现过什么戏谑神色。他甚至退了一步,温声道:“我从未想过让你被丞相责罚。”他看了看原本放着贵妃榻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忽然笑道:“也好,那贵妃榻的确小了。今晚我在这里打地铺,定然舒适不少。”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他转身去梳洗,心里头忽然涌现出一种怪怪的感觉,心里莫名堵得慌,最后一摇头——罢了罢了,是他自找的!
  
  一番梳洗,两人刚到前厅,便听见了一阵阵爽朗的大笑。秦舜在那一瞬间便察觉,身边的小姑娘在听见那声爽朗的笑声时,一张小脸刷的就黑了!连走路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待来到前厅,上首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身宝蓝色的衣裳衬着他英俊白皙的脸,让人有一种瞬间闪瞎双眼的感觉!
  
  金晚玉踏进前厅,低声道了句:“骚包!”
  
  这句话不轻不重,足以令秦舜收入耳中。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的第三个儿子,君倾。
  
  见金晚玉进来,君倾可以说是瞬间就亮起了双眼,可再一见金晚玉身边的男子,那双亮起的双眼中带上了几分玩味的审视。
  
  两人行礼:“叩见三皇子殿下。”
  
  金苑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淡淡道:“玉儿,想你当年与三殿下亦有过同窗之谊,成亲这样的事情,怎的也不知会一声,如今三殿下上门问罪,你们同辈的事情,为娘就不插手了。”她恭敬的对君倾道:“老臣还有些事情未能处理……”
  
  君倾已经打断她:“丞相有事尽管去忙,本殿下今日就是来找玉儿的,打扰到丞相的地方还请丞相见谅。”
  
  金苑俯首:“三殿下严重,老臣先行告退。”
  
  话毕,金苑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了。
  
  金晚玉虽从小就被丞相另类抚养,可在那之前,也在国子监同诸位皇子公主们一起学习过一段日子。如果说秦舜是金晚玉生命中的一个意想不到,那么君倾便是金晚玉生命中当之无愧的天降妖星。因着陛下的喜爱,之后金晚玉离开了国子监接受了地狱式的教育后,依然与当初几个关系亲密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只是这个君倾……
  
  金苑走了,金吕作为平辈中的老大,自然要担起待客之道,几个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相处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君臣之礼。
  
  “听闻三殿下前些日子去了于良山挖宝物,这次过来,莫不是带了什么奇珍异宝让我们开眼界?”
  
  君倾哼笑一声,话是对着金吕说的,目光却自然而然的错过金吕瞟向了坐在之后的金晚玉,不冷不热道:“呵,珍宝倒是没有,赌约倒是有一个。”
  
  金晚玉险些从椅子上滚下来,右臂一紧,秦舜已经稳稳当当将她扶好,含笑望着她,却掩着唇道:“害怕成这样?夫人的桃花债?”
  
  金晚玉一记眼刀砍过去,用眼神告诉他了一个字——呸!
  
  秦舜目光中笑意更深。
  
  两人这样含情脉脉相视一笑的场景似乎让整个前厅都升温不少,就在这时,一个凉凉的调调打破了这种和谐。君倾端着一杯茶,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望着金晚玉:“玉儿,麒麟玉我找到了,这一局,算不算你输了?”
  
  他一句话直入主题,在场除了金晚玉之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此刻金晚玉却一脸的不信:“这你也能找到!?”
  
  君倾眼中染上了不屑:“哼,这天下还有我君倾得不到的东西?”
  
  金晚玉陷入了深深的半信半疑中,却没有发现身边几位哥哥面露尴尬,更没有发现君倾赤果果的目光。
  
  金殊适时地打破尴尬:“三殿下,难得相聚,微臣近日得了一把好琴,若不嫌弃,还请三殿下一同去后园坐一坐。”
  
  君倾爽朗一笑:“正合我意!”
  
  话毕,一行人起身,君倾走在最前头。路过金晚玉身边时,他有意无意的望过来,却忽然被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一路望上去,正与一双深瞳对上。秦舜不卑不亢,甚至对君倾微微一颔首,躲在他身后的金晚玉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上,露出半个小脑袋望向君倾。
  
  君倾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大步离去。
  
  金晚玉与秦舜走在最后,秦舜淡淡问道:“你怕他?”
  
  金晚玉梗直了脖子:“怎、怎么可能!”
  
  左边传来了秦舜的轻笑——骗鬼。
  
  金晚玉支支吾吾半晌,觉得不能在他面前这般怂包,只好坦白——
  
  “我……我从未招惹过他,是他小心眼记仇,我都离开国子监那么久了,他还这般记仇,回回总找我打一些奇奇怪怪的赌,回回……回回都是我输……”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忽的又抬起头,眼中尽是愤怒:“从小到大,我被母亲责罚过那么多回,十回里面九回都是为了履行与他的赌约……”
  
  秦舜略有些讶异的望向她,眼中笑意不减:“那你不与他打那些赌不就行了。”
  
  金晚玉挺直腰板:“那怎么行,走出这个门,头顶上都是祭的相府的名头,我……我是万万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秦舜忍不住笑了:“输了这么多回,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金晚玉被踩中痛脚,一张小脸憋得红红的。
  
  秦舜停下来,摸着下巴看着她:“你就没有想反败为胜一回,在他面前也耀武扬威一回?”
  
  金晚玉脸更红了:“我……我还没想好。”
  
  秦舜摇摇头,无比自然的牵住她的手一同朝前走:“不用想了,你现在就去挑战他,我保证,这次,你一定赢。”
  
  还沉浸在惊讶中的金晚玉一丝一毫都没察觉自己正乖巧的被牵着走:“你、你这话当真?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不过说好啊,那些小人作为,本小姐看不上!”
  
  然后她又很心动一般凑上来:“真的比什么都可以吗,都能赢吗?”
  
  秦舜回她一个淡定的笑容:“当然,我保证。”
  
   正文 丞相府疯声谁起   金殊将君倾领到了后园,命婢女搬来了古琴。君倾的目光在古琴上头扫了扫,忽然就定住了,嘴角挂笑:“这把古琴……倒是有点意思。”
  
  金殊怔了怔,顺着君倾的目光望向自己的琴沿,漆黑光亮的木琴边上,不知被谁用了一把刻刀粗糙的刻了一只小鸡!金殊的脸色陡然绿了,抖着食指:“这……这这……”
  
  金晚玉恰好正和秦舜过来,金晚玉看一眼二哥的脸,再一看君倾似笑非笑的脸,腿一软,这回秦舜没抓她,她到飞快的抓住秦舜的衣裳。
  
  秦舜瞥她一眼:“心虚?”
  
  金晚玉很艰难的解释:“那……那也是我输了打赌嘛……”
  
  秦舜忍俊不禁,带着金晚玉进了凉亭,一眼瞧见了那把古琴上头的粗糙小鸡,忽然伸手去抚了抚琴身,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哥的古琴果然是与众不同。”
  
  金殊只是片刻便想到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咬牙切齿道:“金晚玉!”
  
  金晚玉心虚的想躲,肩膀上忽然一沉,人已经被秦舜揽住拖到身边:“二哥,玉儿虽然淘气,可我觉得这把琴别有韵味,不知二哥是否愿意割爱,将这把琴送给我?”
  
  金殊脸色稍霁,正欲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按上了琴身,寻着这只手看上去,君倾笑得十分灿烂:“巧了,本殿下也觉得这只小鸡雕刻的十分精致,不知秦公子能否割爱,让给本殿下?”
  
  秦舜笑笑:“珍贵之物,向来都是来之不易,若秦舜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得到,也心甘情愿,不知三殿下意下如何。”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秦舜撇头望向金晚玉,却见身边的小女人神采奕奕的看着他,目光在那只小鸡上扫啊扫,很期待地问:“难道雕一只小鸡,那只古琴真的身价百倍了?!”她眼睛亮亮的,压抑着激动说道:“其实呢,我还会刻鸭子!”
  
  秦舜的嘴角抽了抽,回过头,轻咳两声。却正巧撞见君倾的抑郁。
  
  君倾果然发挥了他酷爱打赌的好习惯,猛一撩衣摆坐下:“不如我们打个赌?谁赢了,这把琴就归谁!”
  
  秦舜淡淡道:“奉陪。”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金殊将还在对自己的木刻小鸡充满期待的金晚玉拉到一边:“玉儿!妹夫到底在做什么?”
  
  金晚玉现在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被自己雕了那只挫挫的小鸡的木琴市价有多少,听到金殊的话,稍稍清醒了一番,看着君倾和秦舜,忽然想起方才秦舜的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打赌啊!好啊!”
  
  金殊无力的扶额——他的妹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君倾本想让秦舜来开赌局,奈何秦舜只是接过了小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淡笑道:“主随客便。”
  
  君倾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脸色不大好的看了看秦舜,又看了看后头掰着手指不知道在算着什么的,脸色更难看,他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与玉儿从小到大赌局无数,可本殿下从来都是赢多输少,秦兄如今是玉儿的夫君,本殿下自然不能欺负人。”他的目光扫到一边的金晚玉身上:“玉儿,莫说本殿下没有给你翻身的机会,这个赌局,你来出。”
  
  忽然被点名的金晚玉怔了怔:“我?”
  
  秦舜也道:“也好,玉儿,你来决定。”他目光灼灼的往着金晚玉,金晚玉无意间与他对视,似乎从他那双深瞳中看到一种莫名的光芒,她心中涌起一番莫名其妙的激动,挺直腰板:“真的由我出?”
  
  “是!”两个男人难得的异口同声。
  
  金晚玉欢呼一声,提着裙子小碎步跑了过来,刚要张口,却又停住了,眉头一皱:“这个……出什么好呢……”
  
  君倾此刻已经老神在在的坐到亭中,悠悠的扇着扇子,秦舜也跟着与君倾相对而坐。两人都等着金晚玉的赌局。
  
  金晚玉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当中,她摸着下巴,一会瞧瞧君倾,一会儿瞅瞅秦舜,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也弯弯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一击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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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城东大街上,一身褴褛的君倾面部抽搐的紧紧握拳,缩在角落,面前放着一只破碗,原本在皇宫中养的白皙滑腻的肌肤已经灰灰黑黑,君倾有些不忍直视的闭着双眼,面前的破瓷碗叮当一声,一枚小小的铜钱被扔在了碗里。
  
  这一声铜钱响似乎是刺激到了君倾,他猛一抬头,脏兮兮的脸上隐约还能看见一丝丝俊朗帅气。扔钱的大娘怔了怔,半晌才叹着气走掉:“好俊朗的小伙子……可惜了……”
  
  君倾再也按耐不住,愤愤的一声怒吼:“金晚玉!你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一圈狠狠打在地上,奈何地面太糙拳头太弱,君倾疼的龇牙咧嘴。
  
  君倾后悔了,非常后悔,他为什么要脑子抽了让金晚玉出题!
  
  就在君倾懊悔时,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群乞丐,为首的乞丐有些混混模样,一脚踹了踹君倾:“喂!这里是我的地盘!”
  
  君倾憋了一上午的火在这一刻爆发,他一跃而起:“本殿……本公子喜欢在这里讨饭就在这……”里字还没说出口,那小乞丐的拳头已经招呼了上来,只闻得君倾一声痛呼,然后是一群小乞丐前赴后继的冲了上去!
  
  巷子拐角处的一座茶楼,金晚玉与二哥悠悠的喝着茶,金晚玉捧着杯子看着君倾被揍的大呼小叫,笑得花枝乱颤。金殊轻咳一声,面露凝重:“玉儿!君倾好歹是三皇子,你这样……”
  
  金晚玉早已经乐呵的昏天黑地,摆着手道:“哈哈哈……笑死我了,二哥你多虑了,他自己愿意赌,怪谁?从小到大我为了履行与他的赌约被母亲教训了多少回……哈哈哈……哎呀你看他……”
  
  金晚玉乐不可支,外出打探消息的小菊就在这时匆匆赶了回来。见自家小姐开心的不得了,思索了一番,甚重的凑过去与小姐咬耳朵。金晚玉原本还笑呵呵脸上忽然结了一层霜,她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小菊,放下杯子赶紧下了楼。
  
  拐过几条大街,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有许多小商贩。金晚玉照着小菊的指点一路往过去,在人最多的一个街道口,同样衣衫褴褛的秦舜老神在在的用一块破布摆在面前,他盘膝而坐,身边放了一堆看起来像是随手捡的木头,他手中不知哪来了一把刻刀,一旁蹲了许多看稀奇的小孩子,秦舜似乎是在雕刻些什么。金晚玉摸着下巴,忽然笑了,招来小菊吩咐几句,半盏茶之后,金晚玉揣着一只小板凳带着一包瓜子,在离秦舜不远的地方坐下来,悠哉悠哉的嗑着瓜子远远地看着秦舜。
  
  秦舜很快就刻好一个小木雕,微笑着将木雕送给了身边蹲了很久的小孩子,又随手拿起一块木头继续雕。是不是有路过的行人扔给他一个两个铜子,秦舜永远只是微微一笑表示感激。
  
  金晚玉嗑完了瓜子,看日头觉得也差不多了,又招来小菊说了些什么,双手拢着袖子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两个时辰之后。
  
  相府里头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鬼哭狼嚎,衣衫褴褛的君倾此时此刻更加凄惨,一张俊脸上青青紫紫,上药时的钻心疼痛几乎让他整张脸都抽变了形!
  
  秦舜换了衣裳,又是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他淡定的坐在君倾身边,抬起他的手臂飞快一抬。
  
  君倾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秦舜放下他的手,接过小菊递上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淡淡道:“好了。”
  
  君倾疼的龇牙咧嘴,愤愤的指着自己的伤哭号道:“好了?本殿下被那群贱民打的这么惨……嗷嗷嗷……金晚玉你有没有人性!轻点……嗷!”
  
  金晚玉放下药酒:“好吧,那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她煞有其事的走到桌边,用手捻起一只破瓷碗的碎片:“啧啧啧……君倾你真丢脸,被打了也就算了,连钱都被抢光了!啧啧……”又看了看一旁桌子上一堆铜钱和一只大大的金元宝,瞟向正在为君倾号脉的秦舜:“好啦,三殿下,这场赌局已经胜负分晓了。”
  
  君倾不服:“若不是你规定不许动武,本殿下怎么可能被一群贱民抢了钱!”
  
  金晚玉哼了一声:“那你就是想赖账啊!”
  
  “我!”君倾瞪大眼睛,扯动伤处又立刻哼哼唧唧的装起可怜来,全然不复刚一出现时的威风凛凛。
  
  金晚玉凑到他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伤处,君倾鬼哭狼嚎的到处躲,金晚玉忽然轻叹一声:“三个时辰,秦舜讨到的钱比你的多,秦舜赢了!”
  
  然后她又瞟一眼君倾,唉声叹气道:“从小到大与你赌十次,九次都输,为了履行殿下您的赌约,被母亲教训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赢一次啊,殿下您受了这么重的伤,看来玉儿又逃不过一顿教训了……”
  
  君倾冷哼一声,抽着脸坐直,维持着自己的皇室风度:“你放心。这次本皇子愿赌服输,下次……下次再战!”然后他又疼的可怜兮兮起来,扯一扯金晚玉的袖子:“玉儿……好玉儿,我都伤成这样了,你送我回宫好不好……”
  
  金晚玉抖了抖,拍掉他的手,对小菊道:“备轿。”
  
  君倾心满意足的由金晚玉送回了皇宫。
  
  回来的路上,金晚玉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只木雕。巴掌大的木雕,雕着一个长发少女,一袭纱衣,作临水自照的模样。木头只是一般的木头,可金晚玉看着这只小木雕,眼睛笑得弯弯的,收入了袖子里。
  
  回来已经临近黄昏。金苑忙了一整天,正在书房与儿子们商量政事。小菊出来接她,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姑……那个秦舜在干什么?”
  
  小菊眉心紧蹙:“小姐啊,您可真是任性,想出这样一个赌局,姑爷雕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木雕,刚才我瞧见他的手都有些伤痕,这时候姑爷在房里休息……”
  
  “好了我知道了。”金晚玉打断她,朝里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秦舜上回种的那些草药……还有没有?”
  
  秦舜回了房间呆了一阵子,出来时天色有些暗了。一阵凉风吹过来,有些细雨飘了起来。三月的春季,天气总是这么阴晴无常。秦舜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到了后园。隔着远远的距离,荷花池旁的花田里,一个黄衣女子正冒着雨蹲在那里捣持着什么。
  
  秦舜走近了,金晚玉一转头,正巧看见立在自己身后的秦舜,垂着眼看着地上那片药田。金晚玉扔了手上的锄头,随意指了指那药田:“我不是故意踩到的,呐,赔给你!”
  
  秦舜只是看了一眼就望向了金晚玉,目光含笑:“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递给金晚玉,她接过一看,竟是一个新的木雕,用上好的檀香木刻成的少女木雕,比先前那块不知好上多少倍。
  
  秦舜认真的看着她:“不值钱的东西,值不上一锭金元宝。夫人下次买东西可要注意,不要被骗了。”
  
  金晚玉闻言怔了怔,抬眼瞪了瞪他:“你真多事!”
  
  秦舜一直是那样温和的笑,拉起金晚玉走到了亭子里躲雨。金晚玉一眼看到他手上的伤,兴许是刻刀的粗劣,手上磨出了好些红痕,甚至有血迹。
  
  金晚玉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疼吗?”
  
  秦舜忽然想起方才在前厅君倾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思索片刻。竟也皱起了眉头,微微露出些痛苦的神色:“唔……疼啊……”
  
   正文 赵子然闪亮龙套   打赌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金苑的耳朵里。金晚玉已经找好了荆条哆哆嗦嗦的准备请罪,结果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金苑竟然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晓得,死里逃生的金晚玉带着雀跃的侥幸心理躲在小菊背后捂着嘴直笑。
  
  金吕毕竟只是暂时回家,在金晚玉婚事过后待了几日,便要奉命返回驻地。秦舜原本是军队的军医,这一次自然不需要再跟着去,只是随着大军送行送了很久。
  
  送行的路上,金晚玉百无聊赖的双手托腮看着马车外头的景物。踩着绣花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马车的地板。母亲交代她和秦舜来送大哥,可一路上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小菊激动地凑上来,指了指前面的那辆马车:“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发现姑爷今天很不寻常?”
  
  金晚玉一下子来劲了,眼睛都亮起来:“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恩!小菊激动的点头。
  
  金晚玉揪着小菊一起蹭到窗口,对着前面那辆马车点点点:“你看你看,从上车以后秦舜就一直和大哥在车里,我就奇怪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恩!小菊更激动的点头。
  
  金晚玉狐疑的看着前面的那辆马车:“大哥是一介武夫,出行自然是骑马,如今居然能舍了宝马陪着那个秦舜一起乘马车!”金晚玉惊呼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着小菊,揣测道:“难道……难道大哥和秦舜……他们……”金晚玉用手比了比割袖子的动作——断袖啊!
  
  小菊大惊:“小姐你胡说什么!他是姑爷啊!姑爷……”小菊脸一红:“姑爷怎么样……您还不清楚吗!”
  
  金晚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摆摆手打哈哈:“啊啊……我们还是看看前面的情况!”说着就凑到窗边不说话了。小菊偷笑一番,也乖乖跟在金晚玉身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出了城之后,也到了分别的时候,金晚玉下马车时,没瞧见大哥和秦舜,问了问周围的人才知道两人去了林边的一条小溪旁。金晚玉闻言,提着裙子悄悄跟了过去。
  
  潺潺溪流,两个高大的男子临溪而立。金吕似乎说了什么,伸手在秦舜的肩膀上拍了拍。金晚玉竖起了耳朵,将好听见了秦舜的话:“大哥,青儿……麻烦您代秦舜照顾……”
  
  青儿?谁是青儿?金晚玉一怔——这个青儿又和秦舜有什么关系?
  
  送完金吕。秦舜上了金晚玉的马车。小菊换了地方,马车上一时间只有金秦二人。金晚玉歪着脑袋假寐,时不时的抬起眼皮瞅一瞅身边正在闭目养神的人。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金晚玉一个不慎撞到了马车壁,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眼泪横生。身边传来了一声低笑声,一只手臂揽住了金晚玉的肩膀,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
  
  金晚玉始料未及,自秦舜的手伸过来时她就已经怔住了,待回过神来,她正想躲开,那只修长的手又将她按住。力道分明不大,可狭小的马车中,金晚玉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困难,便真的不再动。
  
  “撞在我身上,总比撞在马车上来的舒服吧。”他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金晚玉轻哼一声:“你这肩膀靠的我一点也不舒服!你的骨头硌到我了!”她虽这么说,头却没有离开过他的肩膀,只是心里嘀咕——秦舜,好像真的有些瘦了。
  
  回城的路似乎比来时候的要短暂舒适的多,谁料路过市集时,马忽然一声狂啸,竟然就在集市里头狂奔起来!金晚玉尖叫一声,秦舜眼疾手快,一把将金晚玉捞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抱着她。
  
  马儿疯狂的跑着,金晚玉死死地抱着秦舜:“到底怎么了!小菊小菊救命啊啊啊啊!”
  
  “别吵!”秦舜紧紧抱着她:“找到机会从窗口跳出去!”
  
  “你说什么?跳车!”金晚玉大喊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会被摔死的!啊啊啊啊小菊救命啊!”
  
  就在这时,车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似乎有人踏上了马车,似乎有人勒住了缰绳,马匹又是一声尖啸,原本疯狂乱撞的马车又停了下来。
  
  秦舜第一时间检查怀中的人是否受伤,也是在这时,马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了起来,一身暗金官府的男子看着车内的人,道:“你们没事吧?”待看清了车内狼狈的人时,眉头一皱:“金晚玉?”
  
  金晚玉逆着光望去,马车前的男子颀长高大,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救了她,她顿时两眼放光——啊啊啊啊啊,子然啊!
  
  金晚玉蹭蹭蹭的跳下车,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子然了!赵子然见她这般激动,以为是她受了惊吓,将她扶下车,目光不经意扫过车内的男子,不禁一怔——车内的人……为什么冷冷的看着自己?
  
  赵子然放开金晚玉,看了看马车:“应当是马受了惊,下回小心些。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金晚玉傻傻的看着他直笑,只知道点头。赵子然有些失笑,转身走到自己的马边,一跃而上,扬长而去。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那个远去的影子,靠着马车边感叹:“好帅啊……”
  
  没人理她。
  
  金晚玉现在十分想找一个人一同花痴,片头一看,秦舜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出来了,坐在驾驶的位子单手支颌,目光淡淡的看着赵子然离开的方向。金晚玉凑过去,十分激动的寻找共鸣:“好帅!好帅!好帅!”
  
  秦舜懒懒的看她一眼,轻哼一声,跳下马车。
  
  小菊和随行的护卫也是在这时候赶了上来。方才马车受惊的时候小菊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在护卫的带领下追上来,看见金晚玉没事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金晚玉扑倒小菊面前,抓着她的手两眼放光:“小菊小菊小菊!是子然救了我!嗷嗷嗷!!子然好帅啊!”
  
  小菊十分为难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舜,金晚玉自然晓得小菊在为难什么,不满的咕哝:“你看他干什么!他刚才要我跳车啊!我怎么会跳车啊!万一把我摔死了怎么办!”
  
  秦舜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小菊觉得自己夹在两人身边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干干的打了个哈哈,叫来了轿子将两人送回了相府。
  
  马车忽然癫狂的事情并没有瞒住金苑,她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道:“玉儿和阿舜有没有受伤?”
  
  “没有。”小菊老实回答:“姑爷一直护着小姐,之后是赵子然赵大人出现救了小姐和姑爷。”
  
  金苑闻言,忽然坐起身子。一旁的李世端着参茶走过来将她拦住,在金苑还未开口之前就问道:“赵大人现在何处?”
  
  “赵大人救了小姐和姑爷之后就离开了,似乎有要事在身。”小菊答道。
  
  金苑思索片刻,问:“那匹马现在何处?”
  
  “哦哦,小姐说那匹马忽然发疯让她差点摔了下来,小姐命人将那匹马五花大绑带回来了,说是……说是……”小菊咽了咽口水:“说是要踹到它认错为止。”
  
  金苑皱着眉头扶额,头疼。
  
  李世笑着让小菊退下,抱住金苑:“又在想玉儿的事情了?”
  
  金苑无奈的笑笑:“玉儿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她叹了一口气:“阿舜是个好孩子,有他在玉儿身边,我很放心,可玉儿她……”
  
  李世将她搂的更紧:“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玉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我很清楚,你就不要担心了。”
  
  金苑点点头,不再言语。
  
  话分两头,小菊向丞相报告了今日的行程便匆匆回了金晚玉那里。秦舜一个人独自在房中,刚刚沐浴完,不知为何脸色不大好,小菊没有多问,认真的铺着床。
  
  金晚玉正好回来,兴高采烈地,全然没有刚刚受惊了的迹象,见到仅着了一件白色锦袍的秦舜脸色苍白的坐在一边,小菊则忙活着铺床,金晚玉双手拢在袖子里,也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来喝茶。
  
  机灵的小菊看到身后安静的两个人,机灵的加快了速度,然后机灵的为他们关上房门,溜之大吉!
  
  两人僵持一阵子,谁也不说话。只是金晚玉隔一阵子都要瞟一瞟秦舜,在秦舜发现之前收回目光,然后又瞟一瞟!
  
  秦舜不理她,径自放下茶杯准备起身,却被金晚玉一声叫住,他神色淡淡的看她:“什么事?”
  
  金晚玉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凑到他面前不满的看着他:“本来就是你不好嘛!跳车很危险诶!万一撞到我的脑袋怎么办!”
  
  秦舜面无表情:“喔,对不起。”
  
  原本放着贵妃榻的地方已经空了出来,秦舜在柜中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床褥,在地上铺了起来,金晚玉站在原地,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态度,心里蹭的一下就冒起一股股邪火,大有不肯善罢甘休之态的冲了过去,小手一横:“拿去!”
  
  秦舜动作滞了滞,看着金晚玉手上的跌打酒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她,只是这时候眼中不再那么冷漠,反倒是带上一丝暖意:“给我这个做什么?”
  
  金晚玉已经气得腮帮子都鼓鼓的,也不管他没有接,仍在床褥上:“白天里,你不是也撞到了嘛!”
  
  秦舜挑了挑眉,也不去捡,只是懒洋洋的趴在他的地铺上,一动不动。
  
  金晚玉眉峰紧蹙,挪过去戳一戳他:“喂!擦药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想弄得满身伤痕然后让母亲责罚我!你太阴险了!”
  
  秦舜无语的看她一眼,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夫人……撞在身上,我自己擦不到。”
  
  金晚玉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一掌拍上秦舜的背:“早说嘛!我帮你啊!”
  
  秦舜的脸刷的白了,转头狠狠瞪她,金晚玉忽然就很开心,抓着小瓶子跨坐在秦舜身上:“来来来!趴好!”
  
  秦舜刚想反驳,却闻得屋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小,但他却听见了,唇角一勾,道:“不要太用力。”
  
  金晚玉已经到了满满一手跌打酒,开心的说:“你不用力,我用力就行!”说完已经一掌拍上了他的背,秦舜果然一声闷哼,金晚玉觉得很爽,开始左搓搓右搓搓,秦舜莫名其奥妙的舒了一口气,似乎也很爽。金晚玉搓了半天,觉得有点累了:“好了没有啊!我要累死了!”
  
  秦舜似乎低笑了一声,道:“嗯,辛苦了,下来吧,睡觉。”
  
   正文 跑剧情啊跑剧情   第二日清晨,秦舜照旧起的很早,望向床榻,竟然是空的。金晚玉向来喜欢懒睡,早起的情况实在很难得。秦舜也不招婢女,亲自将房间收拾好,这才找来了小菊,问道:“玉儿去哪了?”
  
  小菊很忙,匆匆回道:“啊……哦哦,小姐啊,姑爷您知道吗,小姐昨日将那匹马绑了回来,后来跑过去冲着马屁股踹了几脚出气,谁晓得……谁晓得那匹马今天早晨在马槽暴毙了!”
  
  秦舜皱眉:“那匹马死了?”
  
  小菊连连点头:“恩啊!小姐激动了一个早上,现在还在马槽那儿给那匹马敬酒呢!”
  
  秦舜笑了笑:“我们也去看看。”
  
  金苑一早已经上朝,府内几位爹爹还在熟睡,马匹之死的事情尚未惊动其他人,马槽旁边果然只有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窜来窜去。秦舜走进了,隔着一段距离,蹲在马槽边上的金晚玉根本没有半分惊喜,一张小脸满是……严肃?认真?
  
  秦舜轻咳一声,蹲在马边上的金晚玉一怔,转过来时的脸色全然不复方才的严肃认真,她激动地朝他们招招手:“快来看!我竟然真的一脚把它踹死了!”
  
  秦舜走到她身边,一并蹲下来,沉默的看着面前已经死掉的马。一旁的金晚玉不断地聒噪着:“我没有用力啊!我只是轻轻踹了一脚,不可能死的!”
  
  “哦?”秦舜挑眉,状似不经心的问道:“你踹的哪里?”
  
  “这里!”金晚玉毫不犹豫的朝马屁股的地方一指。秦舜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副银针,金晚玉在一边惊呼:“你……你随身带针啊!哎呀哎呀,我要离你远一点!要是扎到我就不好了!”说着还真的提着裙子跑了!
  
  秦舜看了看那个欢脱的跑掉的身影,在她所指的地方试了试针,□□细细一看,目光黯了几分。
  
  “什么?马被射了毒针?”金华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舜,口中的粥噗噗噗的都要喷了出来。
  
  秦舜喝了一口粥,算作默认。
  
  金殊与金苑已经去上朝,家中能做得了住的便是李世。李世放下手中的勺子,目光深沉的看着秦舜:“阿舜,你真的确定?”
  
  秦舜点点头:“毒针很细,毒性呈慢性……”秦舜说着停了下来,目光瞟一瞟正在认真地吃早点的金晚玉:“若非玉儿昨日去踹了几脚马屁,毒性发作的更慢,届时马匹之死,引起的怀疑定然会减少,因为玉儿这几脚,加速了马匹血液的流动,才使得这匹马加速死亡,引人生疑。”
  
  李世闻言,沉默了一番,食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金华也难得的严肃了一次:“不对啊,昨天你们是去送大哥,如果对方是敌军卧底,那目标应该是大哥,要出手也应当是去的路上,而不是回来的路上,如果对方目标是你们二人,为何只是惊了马而不对你们下手?”
  
  李世这才开口:“这件事情,先不要宣扬。”
  
  没过多久,金苑与金殊下朝回来,听闻了此事,金苑和金殊倒是冷静许多。金苑慢悠悠的喝着茶,道:“下手之人不在于取你二人的性命,阿舜刚到丹阳城,不可能有仇家……”她眼睛一转,落在正在玩一只毛球的金晚玉身上,语气不可谓不寒厉:“倒是玉儿你,平日里任性贪玩,兴许得罪了谁自己都不晓得,若真是如此,连累了阿舜,你过意的去?”
  
  忽然被点名的金晚玉很不满的朝秦舜看了一眼,也没有心情玩毛球了,沉默着不说话。马匹毒死之事就这么被金苑当做一个恶作剧事件盖过了,因为她宣布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千花典,陛下会去琼花山庄设宴群臣,赏花三日。金二你准备准备。”
  
  “又是千花典!我不去!”金晚玉激动地跳起来,金苑看她一眼:“不去也可以,这三日相府不开火,你自己解决伙食问题。”
  
  金晚玉挣扎:“我我、我出去买着吃!”
  
  金苑点点头:“阿舜,等会将她的私房钱都拿来给我,她就藏在床板下面。”想了想,继续补充:“把小菊的私房钱也没收。”
  
  小菊当场泪奔,跪下来抓住了金晚玉的裙角:“小姐!小菊求求您,去吧!攒点私房钱不容易的!”
  
  金晚玉很委屈的看了看小菊,又看了看母亲,然后摸了摸肚子。回想上一回母亲带着爹爹和三位哥哥出门,相府下人放大假,真的几日不开火,厨房卧室都上了锁,她刚刚受罚回家,险些饿死在家里!
  
  “我去……”金晚玉耷拉着脑袋,声若蚊蝇。
  
  金丞相府,其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非常人所能了解。
  
  千花典是女帝继任后一年一度的盛事,为此,女帝专程修了一个琼花山庄,每到三月中旬,便会领着群臣去玩赏几日,赏赏花议议政。朝臣家眷也有机会来往,是一个十分人性化的盛事。
  
  从前金晚玉也十分喜欢这个千花典,可近几年,她越发不愿参加,不是装病就是惹祸受罚,问她为何,她也不多说。躲了几年,今年就在劫难逃了。
  
  回房的路上,秦舜好奇的问:“千花典有这么可怕?”
  
  金晚玉很哀伤:“你不懂……”
  
  秦舜点头:“唔,我会努力懂一懂。”
  
  金晚玉哀伤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在此之后,金晚玉陷入了深深的哀伤,而这份哀伤明显盖过了当初被逼婚的哀伤,这让秦舜在欣慰之余又生出了几丝好奇,而这种好奇顺利的蔓延到了出发这一日。
  
  琼花山庄是参照了古籍中神话故事所记载的有关王母的七重天琼花宫的叙述建成的一座山庄。山庄建于冉香山上,百米台阶拾级而上,整个山庄环绕了半山,金砖红墙,精雕细琢的龙腾图案,伴着白蒙蒙的山岚,仿佛一条环绕仙界的神龙。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顺着山庄一路走进去,山庄以山为背,以水为栏,又以四神典故分为了玄武,朱雀,白虎,青龙四个方向,皆有神兽的石像屹立四方,做守护之意,分别为皇室,两位丞相,其他官员,别国来史休息之地,正中间的则是女帝所居住的元极殿,四神皆为瑞兽,此布局亦有四神来朝的寓意在当中。
  
  金苑与赵月华同为丞相,被安排在南边的朱雀殿。抵达琼花山庄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金晚玉自从一头扎进了被安排的房间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眼看着晚宴的时间就要到了,金苑一番梳洗以后,命秦舜将人从房间里头揪出来。
  
  秦舜进房间时,金晚玉已经穿戴梳洗完毕,一身湖蓝水袖曳地长裙,配着浅蓝色的发钗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松松懒懒的发髻,秦舜进来时弄出些响动,金晚玉漫不经心的望过来,秦舜在那一瞬间有些微怔。
  
  金晚玉今日难得的上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原本就极为细腻白皙的皮肤更显粉嫩,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滴出水来。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一身湖蓝色水袖长裙配上胸前那淡色的抹胸,不只是衣裳小了还是她近日的伙食开的太好了,胸前那一处小山峰……竟……竟还有些看头……
  
  秦舜轻咳一声,撇开目光:“母亲让我带你一起去宴席。”
  
  金晚玉愁眉苦脸的望着她,秦舜心情颇好的坐到她身边:“既来之则安之,我倒是真的有些不懂,你是在烦恼些什么。”
  
  金晚玉用一种“你还太年轻”的眼神看了看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去去去!”
  
  晚宴是设在了元极殿外的一处园子,园子里设了一个大大的戏台,从最中央的女帝之位依次安排下来,已经有不少朝臣们落座。自金晚玉成亲以来至今,金家四小姐与姑爷之间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丹阳城,连朝中也有不少人晓得这对小夫妻乃是大周夫妻楷模,相敬如宾,恩爱无比。是以当金晚玉出现以后,自然而然的引来了不少关注。连着从前国子监里教书的老先生见到金晚玉这般装扮,都要感叹一句女大十八变!如今的金晚玉,淑女的简直不像样子,如何让人联想到当年国子监里摸鱼打诨胡作非为的小霸王?
  
  “三公主到——”遥遥的传来一声唱音,一大票人拥簇着一个鲜衣华服的女子走了过来。
  
  秦舜只觉得身边的人一声隐隐的叹息,他望向金晚玉,只见她一脸无奈的也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又要开始了……”
   正文 山庄晚宴无宁时   “三公主到——”唱名的小太监调调悠扬,三公主君娆在一大票人的拥簇下华丽的登场了。
  
  女帝共有三子四女,君娆便是女帝宠爱的女儿之一。
  
  今日的君娆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袭淡粉色曳地长裙,细细的腰带轻轻扣于腰间,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段来,乌黑的长发及腰,一朵同色牡丹别于发间,一颦一笑间眼波流动,真真是人比花娇!
  
  君娆优雅的落座,目光转瞬就黏在了金晚玉的身上,妩媚的容颜顿时绽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前些日子玉儿姐姐大婚,不曾想本公主那几日身子不适未能向姐姐送上一句贺语,如今补上,望姐姐不要介怀。”
  
  金晚玉抖了一抖,将嘴咧开,也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三公主客气了。”
  
  不明真相的群臣随风附和的又道了一次喜,谁料君娆继续道:“玉儿姐姐从小便满是男儿气概,妹妹当初多么为姐姐担心,若是嫁不出去该如何是好,我还记着一年前姐姐向南凉的二皇子求亲,结果被二皇子当场拒绝……呵呵……”
  
  南凉二皇子?!那个肥头大耳文不韬武不略的草包?金丞相的女儿向他求婚亲……还被拒绝了?!!不明真相的群臣隐隐约约又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可依旧呵呵呵……
  
  金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悠悠然的与同僚吃酒议政,金殊自然是母亲党,此种场合,非政事不参与。再看看金华……金晚玉根本无法直视金华跟宫女表演抛花生用嘴接的场景……据说他还练习了很久,自称是真个皇城中能以最帅的姿态用嘴接花生的人……
  
  秦舜微微靠近她,面上保持着微笑,不动声色的感叹:“夫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金晚玉脸上的笑容更甚,望向秦舜是眼里的小刀子足以将他乱刀砍死!
  
  见到金晚玉黑沉的脸色,君娆笑的更加灿烂。
  
  君娆出现后,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她身上,女帝的美貌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而君娆是所有公主女女帝的容貌最为相似的,是以群臣十分敬畏这位公主,连马屁都拍得十分响亮,显然,君娆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反观金晚玉,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颇有心情的拿起瓜子嗑起来。她的目光扫啊扫,一不留神就落在了将将踏进后园的那个身影之上,久久不能移开……
  
  赵子然今日依旧是那身暗金官服,夜幕重重下,他表情肃穆,挺拔而立,吸引了不少闺门千金的目光,其中又以金晚玉的目光最为热切。似乎是感觉到了那灼灼的目光,赵子然竟抬眼看了过来,金晚玉一个激动,“咔”的一声,一颗瓜子咬的稀巴烂。秦舜面无表情的递水给她,金晚玉急促的整理仪容:“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话音刚落,唱名的小太监又是一声高呼。
  
  女帝驾临,与之同行的,还有其他六位皇子公主。
  
  看着女帝由大公主二公主左右相伴,从假山乱石的那一头款款而来,金晚玉又回头看了看赵子然,然后默默的移开……果然,赵子然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了金晚玉的阻挡,直直的落在了二公主君薇的身上。
  
  女帝已到,晚宴也算是正式开始。君娆忽然起身,袅娜的步出席位,委身下拜:“母亲,儿臣近日将好练成一支舞曲,望母亲恩准儿臣献午助兴。”
  
  女帝兴致颇高,一抬手,允了。
  
  声乐奏响,舞姬纷纷上台,众星拱月般将君娆环绕住。君娆仰身贴地,随着舞曲,柔软的腰肢微微扭动,缓缓站起,曲乐渐渐紧促,那动作也渐渐飒爽起来,旋转,翻飞,君娆仿佛真的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舞姿之绝美真叫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央的君娆身上,却用还是有几个例外,比如一直注视着二公主的赵子然……比如一直注视着赵子然的金晚玉……比如一直注视着金晚玉的秦舜……
  
  就在舞曲最为灵动的时候,天空中一声轰鸣——一道火光直冲夜幕,砰的一声炸开,散作了七彩斑斓的烟火!
  
  烟火!五颜六色的烟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天际!金晚玉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呆呆的看着绚烂的烟火,一个烟火炸开,散落的火光一路下滑,她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道落下的火光,火光殆尽时,刚好对上了身边人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烟火停在了最为绚烂的那一刻,映衬着秦舜深沉的双眸,熠熠生辉。她在那双深邃的眼中,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人间绝色,曼妙舞姿,绚烂烟火,还有那久久的对视,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刻的美妙之中时,一所阴暗的殿堂里,正有人在惊恐和绝望中撕心裂肺……
  
  “不……不……不要杀我……”宫女衣衫凌乱的缩在地上,满眼的惊恐之色,绝望的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黑影:“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害过你……啊……不要,不要找我报仇!”
  
  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淹没在了烟火的繁华中……
  
  一曲舞罢,女帝也忍不住道了一句好,顿时叫好声四座惊起,君娆在一片称赞声中得意的望向金晚玉,却意外的发现她今年并没有可怜兮兮的从头到尾的看着赵丞相的公子,反倒旁若无人般与她那新婚丈夫两两相望,君娆轻哼一声,脸上笑意不减,袅娜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在叫好声响起时,金晚玉才如梦初醒,张着嘴巴看着秦舜,眨了眨眼睛:“啊……为什么觉得你今日格外好看呢……”
  
  秦舜笑意更深,拿起酒杯敬她:“彼此彼此。”
  
  金晚玉讪讪一笑:“过奖过奖……”
  
  金晚玉收回目光,冷不防感觉到阵阵冰冷的目光,寻着那冰冷的源头望过去,君娆公主正冷冷的望向这边,金晚玉颇为头疼的招了招手,小菊蹭的一下上前来,还未等金晚玉发话,小菊已经十分机灵道:“小姐!有杀气!”
  
  秦舜瞥了过来,放下酒杯,望了望君娆,挑眉道:“这就是你不愿意来的原因?”
  
  金晚玉的目光不知道又往哪里扫了扫,忽然烦躁起来,摆摆手:“君娆段数太低,不必放在眼里。”
  
  秦舜似乎来了兴趣:“段数太低?”
  
  小菊凑了上来,竟也是一脸无奈:“是啊姑爷,您不晓得吧,这君娆公主不知怎的就是喜欢处处针对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无意与她争斗,处处躲着,可这三公主实在咄咄逼人!”
  她很神秘的凑上来:“总的来说就是,小姐看不惯她,却躲不过她,她看不惯小姐,却又弄不死小姐!”
  
  金晚玉赞赏的看了一眼小菊,不愧是二哥一手□□出来的文艺女青年,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三言两语便将她与君娆的关系清清楚楚的理给了秦舜听。
  
  小菊作为相府新一代文艺女青年,在金秦二人的沉默中提出了自己新的观点,:“小姐!为何奴婢觉得,三公主一直盯着姑爷呢!”
  
  金晚玉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一怔,望了望君娆,那厢的目光果然是死死黏在他们这一出,可金晚玉左看右看也分不出她的目光究竟在谁身上,谁料下一刻,君娆已经娇滴滴的开口:“不知玉儿姐姐这位夫君是哪家公子?”
  
  小菊好眼力!
  
  成亲以来,金晚玉自己都不晓得她与秦舜已经一跃成为大周最新模范夫妻,恩爱无比,令人称羡,君娆一提起,连女帝都来了些兴趣,含笑道:“朕也听闻过金相家四小姐与爱婿间的趣事,不知今日可有来此?”
  
  金苑使了个眼色,小菊忙不迭的带着金晚玉与秦舜上前行礼。
  
  女帝今日兴致颇高,偏偏金秦二人今日又是一番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打扮,话还未问两句,当即命人送来了一对鸳鸯珮,环形的白玉一分为二,雕工精细,实乃珍品。
  
  “母亲!那……那是母亲年初时在元龙寺求得的古玉!”君娆激动地脱口而出,女帝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君娆咬着唇坐了回去。
  
  两人收下玉佩,再次落座,金晚玉刚一落座,一旁的小菊就戳了戳她,她顺着小菊的指向望过去,果真瞧见了君娆寒气倍增的目光刺了过来。一旁的秦舜正饶有兴趣的拿着手里的玉佩把玩,金晚玉扯一扯他:“低调些!收起来!”
  
  小菊在一旁十分担忧:“三公主哼哧哼哧的跳了那么久的舞,陛下连一杯酒水也未曾赏赐,小姐你与姑爷在此嗑了瓜子喝了酒水,什么也没做,出去站了站便得了这样的宝物,三公主一定气疯了!”
  
  小菊在一旁继续担忧:“小姐你不杀美人,美人却因你而气死……”
  
  “如果你想死在她前头就继续说下去……”金晚玉阴森森目光幽幽的望向了小菊,小菊背上一寒,默默地退到一旁为还在用嘴接花生的三公子鼓掌去了!
  
  金晚玉一个晚上都有些不在状态,目光游离,神态莫测。这种状态一只持续到了宴席散去,她与秦舜并肩朝朱雀殿走去。路上略微有昏暗,秦舜一路上总是会提醒些“前面有石头”或者“这里有枝桠出来了”之类的话,金晚玉只是沉默的走着,秦舜料想她今晚似乎饮了不少酒,大致是醉了。
  
  拐过一座假山,灯火开始通明,蜿蜒曲折的石桥一路延伸到一座水上凉亭。身着暗金官服的男子负手而立,即便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清楚的看着他的神色有多么的严肃认真,目光定在了面前锦衣华服的女子身上,金晚玉怔了怔,拉着秦舜就要往边上走,谁料步子刚迈出去,就被一个声音拦住了:“玉儿姐姐。”
  
  金晚玉低声骂了一句,连身边的秦舜都怔了怔看着她。金晚玉从暗地里转过来,已经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容。
  
  君娆竟然也在亭子里,一眼发现了金晚玉,笑着走了过来,亲昵地抓住她的手:“今日晚宴,都未能和姐姐好好叙叙旧,晚宴散了,我与二皇姐正好遇见了赵大人,此时赵大人与二皇姐小聚,妹妹倒是闲得慌,不如姐姐陪我说说话吧。”
  
  金晚玉一只手指头推开她:“没空。”
  
  她分明没有用力,可君娆却跌跌撞撞的连连后退,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之时,只闻得君娆一声尖叫,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安静一瞬后,凉亭中响起了惊叫声:“来人啊!三公主落水了!”
  
  整个凉亭中顿时乱成一片,下人奴才们乱成一片,慌乱中,金晚玉只觉得身边一阵凉风扫干活,再回过神,秦舜已经利落的下了水,一把抱住了在水中扑腾的君娆。
  
  小菊在金晚玉身边咕哝:“小姐你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身边没有人回答,小菊望向金晚玉,只见自家小姐的脸比方才见到赵大人与二公主在一起是还要黑上几分。小菊再回望水中,此时秦舜已经将君娆救了起来,依然紧紧抱着君娆,让她不要呛到水,带上了岸,也是立刻抓过她的手把脉,这才稍稍平定了些周围的慌乱。
  
  “叛徒!”金晚玉低低的咒骂一声,转身气冲冲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