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车祸 上午十点,南湖市最大的贫民窟,名叫铁山村的城中村里。 蛛网密布的电线、光纤线、电话线、闭路线交织的小巷,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浮灰。分不清楚颜色的墙面上、电杆上贴满了专治梅毒、无痛人流、富婆求子的广告。 一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洗剪吹”光着膀子,赤裸的排骨身材上刺龙画凤,骑着山寨赛摩,赛摩屁股后面挂着一个低音炮,旁边挂着两个大喇叭,喇叭里震天响地放着《最炫民族风》,呼啸着在小街小巷之间一路狂奔,害得电单车、自行车、三轮车鸡飞狗跳,四处乱躲,路边的小摊小贩一阵怒骂。 一栋破旧小院的二楼,一间只有十来个平房的单间出租屋里,天花板上发黄的电扇开到了最大功率,仍然扇不去房间里火热的温度。 因为在破旧狭窄的房间内,两个正互相脱着对方衣服的男女,一个淫笑,一个媚笑,似乎他们呼出来的空气都是满满的荷尔蒙味道,比这三伏天的温度都要炽热。 铁山村外的幸福路,380路公共汽车横冲直撞,开得比赛车还要火爆,“吱嘎”一声急刹车后,停到铁山村的站牌下。从东倒西歪的人群里,挤出一个身高一米八几,面相硬朗粗旷,颇有男子气概的年轻男人。 这个年轻男人叫叶向东,今年二十五岁。 叶向东年纪不大,人生经历却比许多同龄人都要特殊。 叶向东出身在省会南湖市的一个卫星小县城,打小就读书厉害,十七岁就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天南大学。可是两年之后,极度向往军营生活的叶向东,就瞒着家里,悄悄报名参加了某部特种兵大队前来大学挑选高素质兵源的征兵,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大学生新兵。 叶向东依靠自已的高智商、高学识,还有强横的身体素质,迅速成为被军区普通部队称为“老A”的直属特种兵大队的精英战士。 叶向东的部队服役在边疆,叶向东所在的特种兵大队,可不是为了训练而训练,只是在比武和演习时“假打”的花架子队伍。从入伍的第三年开始,叶向东就选入反恐值班特勤中队,大大小小参加过几十次反恐突击任务。 在叶向东手上丧命的暴恐分子,前前后后有七人,叶向东也因此多次立功,成为部队专门培养的兵王。 可惜在叶向东入伍五年之时,在一次秘密反恐行动结束,进城休假的时候,叶向东却为了替战友出气,出手过重,一脚将当地一个有权有钱的大老板的儿子双腿都踢成粉碎性骨折,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为了保护叶向东,护短的部队领导纷纷出面,最后好不容易与那个县长达成协议,部队出资进行了赔偿,让叶向东免除了牢狱之灾,可惜叶向东的军籍却再也没有办法保住,只能黯然退伍。 退伍之后,叶向东回到南湖市,顺利在一家贸易公司找到了销售员的工作。 前近半年时间,叶向东干得非常不赖,不但销售业绩一月比一月好,最近三个月更是连续占据公司所有销售员的前三名,工资加提成每个月都快将近一万元。 更让叶向东得意的是,他与公司一位美女销售员李美霞结成了“战斗友谊”,在两个月之前,叶向东终于将李美霞拿下,搬到一起同居。 可惜好景不长,拼死拼活天天在南湖市各个批发市场、超市、商店“扫街”,幻想凭着自已的努力,为他和李美霞买下一套房子,还有车子的叶向东,今天早上一上班,却得到一个噩耗:他这个业绩顶瓜瓜的骨干销售员,竟然被解雇了! 叶向东跳下公共汽车,仍然没有从失去工作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胸前抱着一个装满了杂物的破纸箱,在七月的太阳下,脸色却阴寒如冰,像孤魂野鬼一样,依靠身体的本能走进铁山村灰尘遍地,肮脏、混乱不堪的小巷,向他和李美霞租住的小屋走去。 一声隐约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最后仿佛打雷一样响起。随着那故意取下了消声器的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还有《最炫民族风》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歌声传来: 你是我天边, 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留下来! 那辆山寨赛摩一个漂亮的甩尾,在面色狰狞,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洗剪吹刺激地尖叫声中,猛地拐过一个将近90度的街角,又猛地一提速。 “咚”地一声闷响,茫然游走在小巷中心的叶向东,顿时和山寨赛摩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接触,叶向东手中的破纸箱飞起五六米高,纸箱里的茶杯、笔筒、纸张漫天飞舞,在刺眼的阳光下形成一副诡异漂亮的图画。 叶向东的身体也仿佛慢动作一样,缓缓向后飘浮,后脑勺“空”地一声撞在贴满了广告的墙壁上。叶向东的身体贴在墙上,停滞了一两秒钟,这才“吧唧”一声掉到地上,一动不动。 被远远甩到一边的洗剪吹一个踉跄,额头上流着血迹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一脸惊恐地左右一望,看了一下周围面色惨白,仿佛雕塑一样一言不发的行人,突然跑到墙下摸了一下叶向东的鼻子。 洗剪吹浑身一颤,失声道:“死啦?” 微微一愣之后,洗剪吹突然手脚并用,疯狂地爬到摔在一边的山寨赛摩旁边,用力提起车龙头,竟然好运地一下子就打着了。 “轰,轰轰——” 山寨赛摩又响起震天价的轰鸣声,洗剪吹头也不回,刹那之间就冲出铁山村,消失在幸福路上。 这个时候,仿佛时空凝固的小巷才突然活了过来,所有行人重新迈开脚步,行色冲冲地又开始继续他们的行程,自行车、三轮车、电单车也纷纷重新上路,奔向它们预定的目标。 热闹的铁山村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却没有一个人看一眼墙边那个蜷缩成一团,不知死活的年轻男人,就仿佛那场车祸从来没有出现,那个墙根之下根本没有人一样! 几分钟之后,叶向东一声呻吟,双肩一耸,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之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已剧痛的后脑勺。 正文 第2章 背叛的理由 “哧——” 叶向东疼得深吸一口冷气,大大的手掌伸到面前,手掌上全是乌红的血液,脖子后面的血液也像蚯蚓一样缓缓向下流淌,打湿了衬衣的衣领。 “妈的,小子,别让老子碰到你!” 叶向东用力甩了几下脑袋,晕沉沉的脑子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向东咬牙切齿地发了一声狠后,又凶狠地环视一眼周围冷漠的行人,不远处几个畏畏缩缩向他偷瞟的小贩,摸着墙壁跟跟跄跄地前进,地上摔得到处都是的破烂干脆也不要了。 转过几条小巷,叶向东歇了几气,感觉自已的脑袋越来越疼,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回家处理头上的伤口。 在他的出租屋里,叶向东仍然习惯性地准备了两个战地急救包,正好用得上。 叶向东来到那栋破旧的小楼前面,推开院门。院子里的一张麻将桌前,四个老娘们顿时回过头来,一脸怪异地望着他。 叶向东还以为自已刚才被车撞了,狼狈的模样让她们奇怪,阴着脸也没心思理她们,冷哼一声从麻将桌边走过。 头上卷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卷发棒,咧着一副龅牙的包租婆刘秀珍突然嘎嘎怪笑道:“来来来,出牌,出牌,赶快打完这一把,一会儿有好戏看!” 龅牙珍和三个麻友的怪笑声格外刺耳,叶向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后脑勺后的伤口实在太疼了,影响了他的思维,叶向东又用力甩甩脑袋,只当那些怪笑声是在唱歌,顺着露天楼梯爬上二楼,走到自已和李美霞租住的单间前面。 楼下的小院里,这一把牌在几个老娘们的通力合作下,已经快速结束,几个老娘们相视怪笑,同时站起身来,眼巴巴地望着二楼的小走廊。 叶向东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啊——你,你怎么回来了?” 狭窄零乱的单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床上的李美霞飞快地拖过毛巾被,盖住自已白花花的身体,床边的地上,一个秃顶圆脸,啤酒肚高高鼓起,皮肤黝黑,像一个黑肉球的中年男人裤子刚刚提到一半,目瞪口呆地望着进门而来的叶向东,忘了继续动作,腰间的花裤衩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向东所在的贸易公司销售部的经理,袁刚! 叶向东脑子一阵晕眩,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是公司的销售骨干,业绩月月领先,今天却被无缘无故解雇,为什么院子里的老娘们刚才那样的怪笑。 所有的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 只是叶向东还不明白,他今天被解雇,这两个贱人为何还在他的屋子里偷情。 房间里一道残影闪过,叶向东像鬼魅一样突然跨过了几米地的距离,一下子出现在袁刚身前,一把就掐住了袁大头又粗又短的脖子,竟然问出一个绝对不应该现在要问的问题:“说,为什么今天解雇我?” 外号袁大头的袁刚被那铁箍一样的大手一掐,双眼顿时像蛤蟆一样鼓出来,舌头刹那间就吐出嘴唇。 叶向东大手微微一松,袁刚被这突发情况吓懵了,一阵剧烈地咳嗽之后,居然乖乖地回答道:“不……不是,我明明和行政部的老邢约好了,让老邢明天辞退你啊。向东,你……你今天就被解雇了?” 这一下,叶向东心中的疑惑彻底得到解释,原来是袁大头这混蛋和老邢的勾通出了问题,才让他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回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呵,呵呵,呵呵呵……” 叶向东突然发出一声犹如夜枭般的惨笑,左手一紧,至少有一百七八十斤的袁刚顿时被提离地面,右手一挥,一团残影又在空中闪过。 “啪啪啪啪啪啪……” 不知道多少声,又密又重的耳光声像爆竹般响起,至少五六颗牙齿合着狂飚的鲜血飞扬,溅到泛黄肮脏的墙壁上,溅到惊声尖叫的李美霞脸上。 “吧唧!” 叶向东松开大手,袁刚像一瘫烂肉一样摔到地板上。 房间里又闪过一道残影。 “啊——” 直入云霄的刺耳尖叫声中,李美霞又黑又密的头发被叶向东揪住,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扔到了地上。 “贱人,老子对你不好吗?老子不能满足你吗?你竟然背着老子偷人,还偷的是他妈的如此猥琐的袁大头!” 叶向东只觉得后脑勺的伤口更疼了,额头上的青筋一弹一弹地直跳,他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嘴里激愤的口水喷了李美霞满头满脸。 李美霞却不像袁刚那样,最初的惊骇之后,毕竟与眼前暴怒的男人有过两个月的露水姻缘,心中一狠之下,竟然尖声吼道:“叶向东,你对我好吗?你把我骗上床,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一身臭汗地回来,除了在床上使劲折腾我,你还对我做过什么浪漫的事?” 叶向东浑身一震,呆呆地道:“我不是为了咱们以后的生活在努力吗?这两个月,我每个月将近上万元的工资、奖金,不是都交给你了吗?那不是我起早贪黑拼命挣来的吗?” “不用了!” 李美霞似乎陷入了疯狂状态,突然松开抓住陈然手腕的双手,将雪白的皓腕上一个碧绿的手镯狠狠地伸到叶向东眼前,双将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挑起来,同样举到他的眼前:“看到了吗?这个手镯,三万,袁刚买给我的,这条项链,三万五,还是袁刚买给我的!是,当初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你性格豪爽,身体也强壮,就一时昏了头,和你住到了一起。”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再美妙的男欢女爱也当不了饭吃,我吃不了苦,我不想天天住在肮脏不见天日,连空调都没有的出租屋里!袁刚答应我了,他正在离婚,他会娶我,他会让我不再工作,他会让我天天住豪华明亮的大屋,他会买一辆宝马mini给我,他会让我做不为生活发愁,只用负责美丽动人的少奶奶。” “叶向东,我不想陪你过苦日子,我不想陪你奋斗,咱们分手吧!你打我啊,打我啊,你打我我还是要和你分手!” 正文 第3章 绑架 看到声嘶力竭,用力嘶吼的李美霞,叶向东突然发现,原来他心中的女神是如此丑陋,他为之奋斗的目标是如此可笑。 “贱人啊——老子满足你的愿望!” 叶向东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叹,一道残影闪过,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到那不知被他亲过多少次的白皙粉面之上。李美霞顿时打着旋摔到凌乱的床上,“呃”地一声一翻白眼,昏死过去。 小小的院子里,四个老娘们激动地嗑着瓜子,指着二楼上那扇敞开的房门,激烈地讨论着。 “快听,快听,嘎嘎嘎,那骚娘们叫得好大声!” “哦——快听,快听,好清脆的巴掌声,嘎嘎嘎,一定是叶向东那混小子在打奸夫!” “嘘,安静……啧啧啧,笑贫不笑娼,还别说,那骚娘们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钱有屁用啊!” “嘿嘿嘿,出来了,有人爬出来了,是谁,是谁?” “是奸夫,是那个秃顶男人!” 房间里,叶向东一个跟跄,差一点因为后脑勺的剧痛摔倒在地。疼痛过后,头脑更加昏沉的叶向东狠狠地转过头,却发现地上那一瘫烂肉竟然不见了,门口正好露出袁刚两条肥胖的小腿。 “袁大头,哪里跑!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胸中无名怒火仍然没有发泄干净的叶向东一声怒吼,转身就追了出去。 袁刚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不知从哪里升起的力气,提起裤子就飞快地爬了起来,迈着小短腿顺着狭窄的走廊一路狂奔,嘴里模糊不清地尖叫:“杀人啦!救命啊!报警啊——” 心慌意乱之间,袁刚跑错了方向,不是跑向楼梯口,而是跑向了小二楼的另外一边。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袁刚一下子冲到走廊另外一边的栏杆上,顿时傻了眼。 叶向东狠狠地在后脑勺上抹了一把,又将那血红的手掌在脸上更狠地抹擦一下,那满脸的血污鲜艳乌红,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叶向东不慌不忙地迈着大步,一步步逼近无路可逃的袁刚:“袁大头,用中你妈的再逃啊,有种你妈的跳下去啊!袁大头,这里只是二楼,你敢跳下去,老子就饶了你,让你和那个贱人双宿双飞!哈哈哈,妈的,你有种吗?你没种!” 袁刚伸头看了看楼下的水泥地,真的没有胆子往下跳。看到叶向东越逼越近,袁刚猛然撞向走廊最后一间小屋,拼命大叫:“救命啊,杀人啦,救命……” 叶向东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握指成拳,高高地扬起来,重重地朝着袁刚那张胖脸砸下去。 “啊——” 鬼哭狼嚎地惨叫声中,响着风声的拳头却从袁刚耳边飞过,“空”地一声巨响砸到了他身后破旧的门板上。 “啊——” 袁刚一愣之后,一声更加尖利的惨叫响起,竟然福至心灵,突然从叶向东腋下的空当冲了过去,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根本顾不上他新上手的情人李美霞,刹那间就从破旧的小院中消失。 在院子里四个老娘们欢快地喝骂声中,只留下袁刚跑丢下来,一条肥大的大裤衩子在院子里花枝招展地摆成大字形。 二楼,走廊的尽头,叶向东却背对着院子,呆呆地站在最后一间屋子前面,一动不动。 其实随着刚才的追逐,叶向东已经心若死灰,根本不想再修理袁大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友要偷人,怪得了谁? 这样的奸夫淫妇,自已犯不着为她伤心,犯不着为他们犯下伤害罪,那不值! 叶向东这个时候发呆,发傻,不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他最后吓唬袁大头的那一拳,因为用力过大,竟然把这间小屋的房门震开了。 叶向东从震开的房门缝隙,一下子就看见和他的屋子同样简陋狭窄的房间里,床上居然蜷缩着一个又瘦又小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双眼显得又圆又大,正无比惊慌,无比哀怜地望着他,可是她却一言不发。 因为她的嘴上缠着几道厚厚的胶带,她的双腿、双手都被绳子紧紧绑住,将她小小的身子勒成虾米的模样,根本就直不起腰,只能无助地蜷缩在床上。 绑架!这屋子里竟然藏着一个被绑架来的小女孩! 可是叶向东仍然不敢动,因为在他看清房间内的情况之时,一个黑洞洞的管子突然从门后悄无声息地伸出来,直直地顶到了他的额头上。 别人不知道,可是有五年从军经验的叶向东,刹那之间就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叶向东立刻就闻到了那黝黑的管子里的枪油味、硝烟味。 这不是打BB弹的塑料枪,也不是土制的火药枪,而是一只制式的五四式大黑星。 7.62毫米,弹匣容量8发,有效射程50米,因为威力巨大、价格低廉和结构简单容易制造,这款早就从华夏武装部队和警察系统退休的“老枪”,至今仍被黑道分子大量使用。 刹那之间,叶向东脑海之中就闪过这些资料。 因为退伍时久,叶向东警惕性大大下降,生平第一次被人用武器指着额头。叶向东汗毛直竖之间,那种又遥远,却又深入骨髓的战斗记忆,瞬间从身体里苏醒。 躲在门后的显然也是一个老手,轻声低喝道:“不准说话,不准东张西望,举起手,慢慢进来,不然老子一枪打死你!” 叶向东脸上露出一丝怪异到了极点的笑容,缓缓举起双手,声音显得格外轻松,低声道:“伙计,手不要打滑,大黑星可容易走火。你把门再打开一点,不然我进不来!” 听到叶向东如此平静,居然有几分欢快的声音,门后的呼吸声突然有些紊乱,黑色的枪管在叶向东额头上微微有些颤抖。 床上面容污秽,已经看不清本来肤色的小女孩又惊又喜地看见,门外的大叔居然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房门慢慢打开,露出更大的缝隙。 叶向东果然非常听话,举起双手,侧着身体慢慢挪进房间里。 那只冰冷的枪口一直指着叶向东的额头不松,叶向东一进门,那个头皮剃得溜光,额头高高鼓起,眼眶深陷,面色显得格外阴冷的中年男人立刻伸手用力在门上一推,想要关上房门。 正文 第4章 战斗 这个手握大黑星,绑架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女孩的悍匪却疏忽了,叶向东刚才吓唬袁刚的那一拳,已经将龅牙珍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式门锁击坏。 “空”地一声巨响之后,房门不但没有锁上,反而因为那个悍匪用力过大,猛地弹了回来,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那个悍匪被撞得身体微微一歪,双眼下意识地离开枪口,望向弹回来的房门。 如此好的机会,叶向东怎么可能放过? 叶向东双眼一瞪,双手突然划过两道残影,左手猛地抓住枪管,向上一托,右手凶狠地抓住悍匪执枪的右手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拼命一扭。 一个教科书般的空手夺枪,几近完美地将要完成! 可是在最后的刹那之间,叶向东却突然愣了一下。因为在他集中所有精神,全神贯注之下,叶向东却极为震惊地发现,他的反应速度似乎比以前当兵的时候都快了好几倍! 他自已的眼睛都快跟不上身体的反应,他的双手挥舞之间,竟然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了下电影上才会出现的无数条残影! 其实这种极为怪异的情况,在叶向东暴打袁刚和刘美霞的时候就出现了,只不过他刚才正气急攻心,愤懑满胸,根本没有注意到罢了。 如此生死悠关的时刻,又怎么可能容许叶向东走神,那个悍匪的反应同样不慢,一声大吼之间,扶着门框的左手一拳击向叶向东的小腹,右手快要滑落的手指拼命地一扣。 “怦”地一声巨响,7.62毫米的子弹打着旋冲出枪膛,毫不意外地将天花板上单薄的预制板击出一个小洞,七月灿烂灼热的阳光瞬间直射而入,直直地射到那个悍匪狰狞的面孔上。 “啊——” 枪声就是战斗命令,叶向东一声狂吼,多年从军养成的身体本能让他刹那间从失误的状态中醒转过来,双手又是一发力,在小腹中拳的刹那之间,夺过了手枪。 那悍匪人高马大,身高比叶向东还要超出几公分,惊恐之下拼命击出的一拳,力量大得惊人,顿时让叶向东痛得呲牙咧嘴,肚子里的肠子仿佛都断成了几截,身体也被那一拳击得离地而起,向后狠狠地砸到了床上。 那悍匪一个大踏步追上来,左手成肘击之势,更加凶猛地击向倒在床上的叶向东。 “怦怦怦!” 三声几乎连成一声的枪声响起,三点式战斗速射战术动作完成,三颗滚烫的子弹射入悍匪额头、脖子和左胸。 五四式大黑星的强大威力,让子弹在他身体里翻滚、绞动,在他背后形成了三个恐怖的血洞。 鲜血飞溅,将泛黄的墙壁染成了可怖的抽象派图画,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悍匪“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执行反恐任务的特种兵王,不是没有见过血腥的普通人,也不是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开过枪的警察,兵王一出手,要的就是敌人的命! 叶向东已经半年时间没有摸过枪,可是他更没有想到,今天一摸枪,就要了一条人命。 一愣之后,叶向东突然翻身坐起,用力揉了两下还在剧痛的腹部,“卡”地声退出弹匣,想也不想就取出剩下的四颗子弹,装入自已口袋,然后才将手枪扔到地下,不去管它。 华夏是禁枪的国家,不管什么原因,拥有制式枪支都是重罪,一旦被发现,所有警察都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追查。 叶向东深知其中的厉害,根本没有“贪污”这只手枪的意思。 叶向东知道,自已已经退伍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特别是像他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手上染过血腥的特殊人群,更要远离这些杀人武器,才不会让自已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微微一愣神后,叶向东回身将已经躲到床角的小女孩一把提过来,一边掏出口袋里一把用来防身的小水果刀,刷刷几下割掉她身上的绳子,撕开小女孩嘴上的胶带,一边尽量收起刚才战斗时激发出来的戾气,温柔地道:“丫头,你一会儿可要向警察证明,叔叔可是为了救你,才会将绑架你的坏人打死的。你可不能让叔叔冤枉坐牢啊!” 小女孩又大又亮的双眼里闪过明亮的光芒,脸上居然没有多少害怕之色,拼命地点头。 叶向东又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在哪里,这个混蛋怎么把你绑出来的?” 那小女孩解开束缚后,用力地揉着已经深深勒出印子的双手双脚,对叶向东的问话却一言不发,只是飞快地眨动着双眼。 叶向东一愣,吃惊地问道:“丫头,不会吧?难道你是一个哑巴?不会说话?” 小女孩又眨眨双眼,污黑一片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傻笑,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哦,妈呀!这可坏了,丫头,你不会说话,一会警察来了,谁替我脱罪呀?哦,呸,叶向东你个笨蛋,丫头你有十岁?十一岁?十二岁?哦,十二岁!你上过学,会写字吧?会写!哈哈哈,那就好,会写字,一样可以向警察讲明情况!” 叶向东一个人又惊又笑,自言自语之间,院子里的四个老娘们终于大着胆子,你推我,我推你从楼梯上爬了上来。 房东龅牙珍被三个牌友很没有义气地推到最前面,趴在门外的墙壁上,战战兢兢地高声叫道:“向东,向东啊,你在别人屋里干什么?怎么我听见……听见打枪的声音啊?” 叶向东“咚”地一声打开房门,满不在乎地搂着只齐他腰间,身材瘦弱娇小的小女孩,露出房间里那个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有尸体上那把泛着冷光的大黑星:“龅牙珍,我打死了一个绑架小女孩的凶犯。啰,那把枪就是他的。你们报警吧,我带她回房间等警察!” 叶向东理也不理四个看清房间内情形,吓得抱成一团,惊声尖叫的老娘们,拉着小女孩就走回自已房间。 狭窄的房间里更加凌乱,小小的布艺衣柜里空无一物,李美霞那娘们的速度竟然快得出奇,这么快就收拾完她的东西跑了。 正文 第5章 狭路相逢 刚才的激烈战斗之下,叶向东没有注意,此时浑身松弛下来,这才发觉,自已后脑勺的伤口更疼了。用手一摸,居然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止血,现在还在漫浸着一丝鲜红的血液。 “狗日的洗剪吹,别被老子抓到,否则老子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叶向东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那个将他撞飞的山寨赛摩骑士,一边拉开床下的抽屉,翻出一个急救包,熟练地将止血粉撒到后脑勺,也顾不上难看,在脑袋上绑上厚厚的纱布。 那个小女孩一进屋子就冲向活动小餐桌,拿起李美霞吃剩下的半块面包拼命往小嘴里塞。嘴里咬着面包,哑巴女孩还没有停下来,神情焦急地在屋子里到处乱翻。 叶向东三下五除二将脑袋包扎好,小女孩也终于在李美霞的二手梳妆台盒子里找到了一只口红,“呀呀”地大叫着拼命向叶向东示意。 叶向东诧异地走到小女孩身边,却见她拿起那只口红,在梳妆镜上飞快地写到:“他们还有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出去了。” 叶向东浑身一震,连忙急声问道:“丫头,另外那个人有枪吗?” 小女孩飞快地在镜子上写道:“不知道。” 叶向东想也不想,立刻选择了最安全的方法:“不行,丫头,咱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如果另外那个人也有枪,咱们可没有刚才那么好的运气了。走,咱们去派出所!对了,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在镜子上写了三个字:“林小芸。” 叶向东一把拉起林小芸,冲出房门就跑,几个大步就冲到了楼梯口。 狭窄的露天楼梯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此时却正有两个人走到楼梯半中央,听到头顶的脚步声同时抬起头来。 叶向东一看这两个人,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血污未除,显得格外可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冲那两人喊道:“你们是派出所的吗?” 走在前面那人虽然穿着便衣,可是后面那人可穿着货真价实的警服:黑色的大檐帽,天蓝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肩章上还戴着一杠两星的二级警司衔。 林小芸听见叶向东的问话,好奇地从他身边钻出小脑袋,正好与走在前面的那个便衣警察看了一个眼对眼,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愣住了! 片刻之后,林小芸突然“啊”地一声嘶鸣,死命地抓住叶向东的大手,拼命地往后面拖。 叶向东突然浑身冷汗淋漓,因为不用林小芸说话,他也知道:他认错了,眼前的两人根本不是警察! 叶向东突然想起,距离铁山村最近的幸福路派出所,虽然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如果加上铁山村里犹如蛛网一般绕来绕去的小巷子,只怕至少也有五六公里远,警察根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而且,走廊拐角的那边,龅牙珍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吼,警察根本不可能来这么快:“110妹子,你听不听得懂人话?你的业务素质也忒差了点!铁山村哪里有街道门牌?老娘再说一次,从幸福路进来,第五个口子左拐,直走三条巷子,右拐再走两条巷子,再左拐,右拐,直走,看到一颗核桃树,就到老娘的院子啦!” 这两人既然不是110的巡警,他们是谁? 林小芸是个哑巴,可是一点也不傻,她颤抖的手指飞快地在叶向东背上比划:坏人,坏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便衣”脸上的肌肉一抖,右手悄悄摸向后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啊,我们就是派出所的,这位同志,是你报的警吧?这个女孩就是被绑架的小女孩吧?同志,把她交给我们就好!” 叶向东不动声色地轻轻一震,抖开林小芸紧紧抓着他的小手,突然一声大吼:“老子没有报警!”双脚在地上一蹬,一个飞身就扑向了楼梯中央的那个“便衣”。 没有报警,他怎么会知道林小芸被绑架?唯一的理由,这两个混蛋也是绑匪,还是和林小芸对过面的“坏人”! “啊——” 面对叶向东不顾生死,从天而降扑下来的强壮身体,前面那个“便衣”也发出一声大吼,借以壮胆,身子一闪靠到栏杆之上,想借此躲过叶向东的飞扑,右手飞快地从后腰举了起来,正是一把同样闪着阴冷寒光的五四大黑星。 在他后面那个身穿警服的“警察”一个退步,配合非常默契,猫着腰就抽出吊在屁股后面的警棍。 看见这“警察”抽出一支制式警棍,而不是另外一支五四大黑星,叶向东反而心中微微有些讶异:难道后面披着一身虎皮的这货不是假的,而是真的警察? 电光火石之间,叶向东已经没有机会后悔,强壮的身体刹那间扑到那“便衣”头顶,一声狂吼就抱住他,两个人变成了连体婴儿,狠狠地砸在根本无处躲藏,走在最后面的警察身上,三个人都变成了滚地葫芦,一起“啊啊”狂叫着,翻着跟头一路滚下楼梯,滚到了院子里。 这种突然而来的遭遇战,没有技巧,无处躲藏,比的就是谁更快,谁更狠! 虽然叶向东退伍已经半年,反应速度已经不如在部队之时,可是叶向东自已也搞不清楚,他为何被车撞后,反应速度和身手灵活性居然令人震惊地大幅度攀升,远远超出他在部队服役时的身手。 战场上任何的温情和犹豫,任何的害怕和软弱,就意味着死亡。有过几十场战斗经验,手上取过几条人命的叶向东,比狠,叶向东更不会输于任何人。 又快又狠的叶向东,取得了这场遭遇战的胜利,“便衣”和“警察”仓促取出的武器根本就没有机会击发,已经滚下楼梯,跌得晕头转向。 叶向东第一个爬起来,顾不上全身上下的擦伤,“嘿”地一个黑虎掏心,被他压在身下还没醒来的“便衣”就一翻白眼,直接晕死过去。 距离叶向东几步远的“警察”刚刚摸到那“便衣”跌在不远处的手枪,一只冰冷的铁管就顶在了他的额头。 “空”地一声,枪没有响,“警察”却感到自已的下巴似乎被坚硬的岩石砸中,散乱的双眼望了一眼那个满脸血污的男人狰狞的大脸,这才不甘心地昏死过去。 正文 第6章 黑车 叶向东缓缓站起身来,不屑地望望瘫软在自已脚边,晕死过去的两个货色,心念一转,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小哑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丫头,她家的大人也不知道惹到了多大的仇家,居然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叶向东现在就已经看到了两把喷子,两个枪手,也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帮手。 叶向东沉吟一下,还是不敢待在这里,危险太大,立刻抬起头朝躲在二楼转角处,正对着他又是兴奋,又是惊讶地叽叽喳喳议论的四个娘们叫道:“龅牙珍,继续打电话,告诉警察发生了枪案,绑匪有两把枪,他们可能还有帮手。我和丫头去派出所,还有,你们也不要待在这里,以免有危险。” 喊完之后,叶向东也不管龅牙珍几个娘们吓得又是一阵大叫,一招手将一直躲在楼梯口,污秽的小脸上面,那双又大又亮的漂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小哑巴叫下来:“丫头,咱们走!” 利落地再次将那把大黑星的子弹取出来,装到自已口袋里后,叶向东牵着小哑巴的小手,慢慢推开简陋的院门,飞快地左右瞄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立刻低声道:“走!” 叶向东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散发着各种古怪味道,又暗又窄的小巷子,走到他半个小时前才被那个“洗剪吹”撞翻,这个城中村中稍微像点样子的小街上。 叶向东拉着小哑巴正在这条铁山村中热闹的人潮中前行,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喇叭,一辆破破烂烂的比亚迪停到了他的身边,一个满脸油光,一脸大胡子的脑袋伸出驾驶室:“嘿,兄弟,是不是去医院,上车啊,到二医院只要20块。” 叶向东看看自已的满身泥土,摸摸脑袋上的绷带,恍然地摇摇头,难怪这黑车司机问他去不去医院。 叶向东又看了一眼被他拉着一阵疾行,现在已经累得一头大汗直喘气,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小哑巴,点点头大声道:“10块,不去医院,去幸福路上的派出所。” 大胡子爽快地一摆手:“10快就10快,上车。” 比亚迪像蜗牛一般在小巷里穿行,到了幸福路口子的时候,再也走不动了——路口这里有铁山村唯一一家农贸市场,进进出出的人流和电瓶车、三轮车,早就将巷子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过不去。 大胡子司机烦躁地死劲按着喇叭,然并卵,人家照样将比亚迪前后都堵得像死死的,根本没有人搭理你。 大胡子司机无奈地转过头来:“兄弟,过不去啊。咱们退回去走五星集团的工地算了,总比堵死在这边强啊!” 叶向东天天进出铁山村,早就知道政府准备整顿和开发这一个南湖市最大的城中村。可是闹闹嚷嚷了好多年,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搁浅了。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个南湖市最大的城中村,随着成为外来人口和打工者最大的聚居地,所有拥有房产的铁山村土著,尝到当包租公、包租婆的巨大利润和甜头后,各显神通,或明目张胆,或暗地里私搭乱建,在原来的房子旁边、楼顶,建起了一个个鸽子笼般大小的出租屋。 这些违章建筑的出租屋,远远超过铁山村这些土著村民拥有房产证的面积,而政府和开发公司显然不可能对这些违章搭建的面积进行全额赔偿。 无数次动员、谈判,甚至动用法院、公安的力量,却都在铁山村土著的“顽强抵抗”之下败下阵来。铁山村的这些老房子和违章建筑,一寸都没有拆掉。 铁山村旁边的那个荒废的工地,就是五星集团开发铁山村的失败作品——铁山村之外的土地都已经平整好了,铁山村之内的土地,却仍然拆迁无期,那个叫“玫瑰园”的项目也只能干扔在那儿。 不过那个已经荒废了五六年的工地好像有围墙围着,有路绕到幸福路上去吗?叶向东没有去过那一片,还真不知道。 看见叶向东怀疑的神情,大胡子司机拍着胸膛打包票:“兄弟,放心好了。我也住在铁山村,上周那次大暴雨把玫瑰园的围墙冲垮了一大截,现在还没有修好,我走过好几趟,我的车绝对过得去!” 叶向东有些迟疑,不过看到毫无顾忌地依偎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还在呼呼直喘,粉红的小舌头不时在干得开裂的嘴皮上舔一下的小哑巴,心中顿时一软:那些该死的绑匪看来“服务”并不到位,根本没管肉票的死活,一点也不专业! 小丫头看来不但饿坏了,也渴坏了。 小丫头刚才在出租屋里也只是抢着吃了半片刘美霞剩下的面包,没找到水喝。 叶向东对大胡子默默地一点头:“行,那就走玫瑰园。” 说完,叶向东紧了紧自已的胳膊,将小哑巴稍微搂紧一点,柔声道:“派出所一会儿就到了,那里有水喝。” 小哑巴抬起头来,一边向叶向东展开灿烂的笑容,一边不好意思地紧紧地抿住小嘴,重重地摇了摇头。 叶向东发现自已秒懂:小丫头说她不渴! 大胡子司机果然有一套,很快就将车退了几十米,转进一条更狭窄,人却也少得多的小巷子,没有多久,就七拐八拐来到了玫瑰园工地的围墙下面。 没有多久,还真被大胡子顺着围墙找到了一处缺口,顺着砖石将比亚迪开进了工地里面。 “哈哈,我就说没问题嘛!” 大胡子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兴奋地将比亚迪在长满了荒草,地面根本就不平整的工地上开得像要飞起来,跌跌撞撞向着工地大门的方向狂奔。 比亚迪顿时化身为过山车,浑身都在乱响,颠得人七晕八素。叶向东来不及骂人,下意识地连忙抱紧小哑巴,低头护住小哑巴的脑袋,生怕这可怜又乖巧的小丫头撞到。 小哑巴仰起头来,也满面笑容,紧紧地盯着叶向东。 突然,叶向东看见小哑巴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又黑又亮的眼瞳里闪过一抹惊骇到了极点的恐惧! 叶向东顿时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上升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正文 第7章 水中逃生 “呜——” “多事的狗杂种,和这小婊砸死去吧!啊——”      在叶向东的身后,风噪声猛然变大,还夹杂着大胡子极度癫狂,极度兴奋的叫骂声。  五年的从军生涯,五年的残酷锻炼,还有在部队后三年真刀实枪的战斗值班,大大小小的几十场战斗,让叶向东面对危机的处理能力远远超过普通人。 今天与“洗剪吹”发生车祸之后就与以前大大不同,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的反应能力和身体灵敏度,更是大大地帮助了叶向东。 尽管不知道在身后发生了什么情况,面临着什么危险,叶向东仍然强忍着巨大的好奇和恐慌,没有像绝大多数人那样下意识地回头观察,反而猛地向前一扑,一下子就将小哑巴护在身下,扑翻在座椅上。 叶向东的身体扑倒在座椅上的同时,右手就准确地抓到了车门把手,狠狠地一拉、一推。 与此同时,叶向东就感觉身下的比亚迪“咣当”一声巨响,狠狠地向上一弹,震得他和小哑巴的身体飞起来,旋转起来! “咚——扑哧……哧,哧哧……” 如果有一台空中摄像机,这时就能清晰地看见,五星集团荒废的“玫瑰园”工地中央,竟然是一大片的水塘。一辆破破烂烂的比亚迪轿车前门被打开,一个黑影疯狂地嚎叫着,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 紧接着,失去控制的比亚迪就冲上水塘岸边的一处小土堆,冲天而起,在空中打了一个滚,狠狠地砸到了水面上! 很显然,这足足有几个足球场大小的水塘,就是玫瑰园当年打下的工地基坑,哪怕只按照最普通的地下车库来测算,只怕也向地面之下挖掘得有三四米深。 项目中止,工地荒废之后,这个巨大的建筑基坑变成了一个承接雨水的水塘,加上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大暴雨,基坑中的积水更是满满当当,深不见底。  叶向东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工地,再加上工地上又到处长满了半米深的荒草,只要距离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到这个水塘,这才被那大胡子司机狠狠地摆了一道,跳车之后,将破烂的比亚迪疯狂地冲进了水塘。 大胡子司机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这才跌跌撞撞站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立刻踉踉跄跄地跑到水塘边观察。 仅仅十几秒钟的时间,冲进水塘的比亚迪就只剩半截黝黑的车屁股,眨眼之间,就连那车屁股也沉入水下见。翻起黄泥,一片浑浊的水塘表面上只是冒起一串旋涡和涟漪,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嘿,嘿,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刚才是什么声音?” 远远的,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从工地大门旁边的小屋子里出来,迟迟疑疑地向这边张望,一边色厉内荏地呼喝着,慢慢走过来。 大胡子司机犹豫一下,不甘心地嘟嚷两句,还是不敢与那个保安照面,狠狠地瞪了一眼渐渐归于平静的水面之后,连忙转身猫腰疾走,迅速消失在荒草之中。 足足一分多钟之后,泛着黄泥和枯草的水面才突然打破平静,“波”地一声冒起一个水淋淋的小脑袋,紧跟着就是“咳咳,咳咳咳……”的剧烈呛水声。 很快,那呛水声就变成了焦急的呼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波——” 又是一声水响,叶向东包着绷带,狼狈至极的脑袋这才从水下冒出来,一把抓住旁边焦急乱叫,双手乱舞的小哑巴:“咳,咳咳……丫头,别叫了,老子没死!” “啊——” 焦急的呼叫声变成了惊喜的大叫,小哑巴猛地扑到叶向东怀里,完全忘了身处何处,双手死死地抱住叶向东的脖子,双腿死死地缠住叶向东的腰。 “啊——呃!” 被忘乎所以的小哑巴这么一搞,两个人又重新变成了秤砣,一起沉到了水面之下! 浑浊的水面下一阵扑腾,一大一小两个更为狼狈的脑袋再次冒出水面,叶向东“呸”地吐出嘴里的一缕枯草,大怒:“草,几个枪手都没搞翻老子,老子要被你这小丫头片子搞死咩?” 小哑巴像树袋熊一样吊在叶向东脖子上,同样“呸呸呸”地吐出满嘴枯草和泥沙,虽然再也不敢乱动,被水流冲去污秽之后,显露出来的清秀、漂亮的瓜子小脸上却全是灿烂的笑容,咧开的小嘴“咯咯咯”地窃笑不止。 叶向东没有时间理会这神经大条的小美女,轻轻划动手臂,带着小哑巴爬上岸,“嘘”地一声让小哑巴安静,悄悄弯腰警惕的四下张望。 除了将近中午,头顶炽热的阳光,周围草丛中烦人的蝉鸣,荒废的工地上竟然没有任何东西,更看不到任何人影。 身处危险之地,叶向东不知道那个大胡子司机还回不加来,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水淋淋的小哑巴,连忙朝远处的工地大门走去。 几分钟之后,两人经过大门旁边的小屋子,叶向东隔着玻璃向里一瞅,却见小屋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张书桌,一个破烂的落地风扇正在“呼啦呼啦”地摇着头,却没有人在里面。 叶向东却不知道,这个工地荒废了好几年,因为工地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五星集团也只安排了两个倒霉的保安在工地上轮值,根本也没指望他们看守什么,也只是起到守住所有权的意思。 上级没有要求,轮值的保安当然能偷懒就偷懒。刚才那个保安听到动静,出来咋咋呼呼地吼了一嗓子,看见水塘边那人转身跑了之后,根本就没有过去看一眼,转身就出去买午饭去了。 如果不是叶向东预见到危险,提前将比亚迪的后车门打开,还算顺利地从水中逃生,只怕那个保安回来,就会在水塘里发现两个漂浮的尸体了。 叶向东不知道这些事情,却看见工地大门旁边的小铁门只是虚掩着,立刻拉着小哑巴走了出去。 出了玫瑰园的工地,叶向东站在街边张望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位置,穿过这条小街,前面应该就是幸福路,派出所就在这条小街的路口。 正文 第8章 进退失据 这一次,叶向东和小哑巴倒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顺利地顺着玫瑰园外面这条小街,顶着街上行人怪异的目光,顺利地走进了幸福路派出所的大门。 接警的民警一听叶向东的报警,顿时吓了一大跳:面前这两人,居然是刚才指挥中心下达紧急命令,命令派出所全员出动,就近迅速出警的铁山村枪案当事人! 还带着双拐警衔的实习民警顿时慌了,居然连报警人也顾不上招呼,一边跑出接警室,一边对着步话机喊了起来:“所长,所长,铁山村枪案的当事人来派出所报警了。一个男的说他用枪打死了一个绑匪,在路上还遇到了追杀,刚刚从玫瑰园的工地水塘里跑出来!还有,还有,那个男的还带着那个被绑架的小女孩……” 叶向东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这些很少见到血与火的民警还是与真正的部队不能相比,平时穿上一身虎皮,吓吓老百姓,震慑一下小毛贼还行,一旦真的遇到什么大事,就抓瞎了。 果然,叶向东没有猜错,在门外面,实习民警一番乱七八糟的汇报之后,步话机里同样响起了莫名其妙,有些凌乱的命令:“什么?枪案的嫌……呃,当事人去咱们派出所了?好,我知道了!老周,小马,你们留在现场等市局的人,其余人跟我回去。哦,不行,现场太乱了,必须多留人,老周,你一个人和我回所里就行了,其余人都留在这儿处理现场!” 那个所长连步话机都忘了关,后面一大截命令,显然是针对现场的民警发布的。 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那个实习民警结束通话后,脸上几颗粉刺都胀得通红,激动地大力推门进来:“呃……那个,哦,对,叶向东,你说过了,你叫叶向东!叶向东,咱们所长马上就回来,你报的案太大,我处理不……嘿嘿,还是等所长回来再处理吧。” 叶向东无所谓的耸耸肩,看看小哑巴一身湿漉漉的样子,迟疑一下说道:“呃,警察同志,我倒无所谓,你看小丫头这样子,能不能找件衣服给她换换?” 实习民警搓了搓手,同样迟疑了一下,看看一脸清秀漂亮,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贴在瘦小的身体上,已经能够看出几分只属于少女才有的曼妙和诱惑,居然羞红了脸,连声道:“啊?好,好的。你们这个案子太大,所长把人都叫走了……哦,对了,花姐是内务,应该在二楼办公室。那个谁,小姑娘你跟我来吧,花姐是女同志,她可以帮你找一身干衣服换上。” 小哑巴明显不想离开叶向东,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松。 叶向东一瞪眼,轻声道:“丫头,这是派出所,还能有什么事情?快去吧,免得生病了。” 小哑巴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实习民警去了二楼,叶向东也走出接警室,在大太阳底下脱下身上的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衬衣,赤裸着上身使劲将衣服上的水拧出来。 叶向东把衣服随手搭在派出所院子的铁栅栏上晾着,又掏出裤子口袋里的东西。一个被水泡得皱巴巴的钱包,里面有十来张钞票,五六百块钱,一张发工资的工行卡,还有身份证。、 一个最便宜的山寨品牌的智能机,此时早就黑了屏,不管叶向东怎么按,也开不了机。叶向东叹了一口气,将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来,随手将这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破手机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箱。 剩下的,就是十二颗叶向东从绑匪两支五四手枪里取出的子弹了。  叶向东将这一把黄澄澄的子弹在手中抛了抛,又装回了裤子口袋。  十来分钟之后,叶向东听到警车的警报声越来越近,就扯下铁栅栏上的衬衣,向正好也走听到警报声,走到他身边的实习民警笑了一下,慢吞吞地将仍然湿漉漉的衬衣穿回身上。 可是很快,叶向东的手就停在了衬衣最后一颗扣子上,浑身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在步话机里,那个所长不是说他只带一个人回来吗?可是怎么警车的警报声怎么会有这么多? 正在这时,一辆桑塔纳,一辆马自达,一辆长安欧诺小面包,整整三辆警车风驰电掣冲到派出所门口,响着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当先冲出桑塔纳警车的民警,居然是被叶向东在龅牙珍的院子里,打破了下巴的那个警察! 那个警察捂着受伤的嘴,正好隔着铁栅栏和紧紧地皱着眉头,神情警惕的叶向东看了个对眼。 一愣之后,那个警察顿时发出一声高吭的大吼:“抓……抓住他,他就是铁山村枪案的嫌疑人!” 叶向东又惊又茫然地一转头,却发现发现另外一个让他更惊恐的情景:第二辆马自达警车上,当先冲下车来的,竟然是和那个警察一同前往龅牙珍的出租屋,被小哑巴暗中指认为绑匪,同样被叶向东打晕过去的那个男人! 而且,在那个男人的手上,还提着那把已经没有了子弹的五四大黑星!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叶向东多想。 因为在他身边,那个实习民警惊恐地一愣之后,看到自已的十几个派出所的同事像波浪一样冲下三辆警车,有的拿着手枪,有的拿着警棍,大呼小叫地冲向院子,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自已同事纷乱的吼叫声:在他身边的这个报警人,居然是枪案的真正凶手! “呼——呼——” 实习民警剧烈的呼吸刹那间冲破胸腔,脖子上青筋直冒,双手一张,猛地就将叶向东抱去。 脑子里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的叶向东,下意识地一个闪身,一个小跳躲过实习民警的虎扑,几乎不用经过脑子,紧接着左手搭上铁栅栏,双脚一蹬就跃过了派出所只有半人高的围栏,稳稳地站到了派出所外面的街道上。  十几个警察已经冲进了派出所的大门,却被叶向东这么一闪,顿时刹不住脚,好几个警察都撞到了一起,又大呼小叫地转身往外面追。 远远地,已经连成一片警报的海洋——那是南湖市公安局的增援到了! 正文 第9章 追逐 那两个被自已在龅牙珍出租屋打晕的“便衣”和“警察”是真正的警察?可是小哑巴当时又为什么在他后背用手指书写,说他们是“坏人”?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这不是一个哲学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叶向东下意识地觉得,它关乎自已的生死,关乎自已后半辈子的命运! 束手就擒,慢慢向警察解释,反正有小哑巴在,她能够证明自已杀死那个绑匪的正当性,之后也最多是误伤两个警察,应该没有什么事。 可是,如果出现在龅牙珍出租屋的院子里,那两个“便衣”和“警察”真的是绑匪的同伙,甚至事实的真相就是官匪勾结呢?进了派出所,自已有机会证明自已的清白吗?小哑巴的证词,能够抵挡黑警察的诬陷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那可是三枪命中直接打死了一条人命的大案,动了枪,死了人,如果不能证明自已的清白,那可是妥妥的死刑,至少也是一个无期! 哪怕今天上午看见刘美霞偷人,叶向东也没有此时茫然和无措,站在派出所的铁栅栏外面,竟然发起呆来。 正在这时,叶向东突然听见一声几乎刺破人耳膜,又是干哑,又是尖锐的呼喊:“跑!跑!跑——” 叶向东猛地一抬头,看见二楼的一扇窗户中,小哑巴拼命向她招手,漂亮清秀的小脸上全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挣出来的血红,眼睛里全是焦急和愤怒。 “跑!跑!跑——” 听着这含糊不清,叶向东却完全明白它所代表的焦急、惊恐和慌张的警告,他茫然失措的心中,突然变得一片宁静,居然升起一丝好笑的情绪来:哑巴都开口了,不听她的,听谁的? 叶向东一扭头,不屑地望了一眼冲在一堆警察最前面,面目狰狞,曾经是他手下败将的那个“便衣”——这个混蛋如此拼命,只怕真的在小哑巴被绑架的事情里陷得很深。 此时,叶向东已经完全相信自已的直觉,小哑巴才是好人,那两个货色是黑警,是坏人! 说时迟,那时快,叶向东只是迟疑了两三秒的时间,幸福路派出所的十几个警察又被他闪了一道,刚刚回身又冲出大门的,也只不过两三个人。 叶向东抬眼一扫,立刻心中一喜,几个大步冲向就停在他身边的桑塔纳警车旁边,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呜——” 一阵低沉的发动机闷响之后,桑塔纳警车打着滑冲了出去——刚才派出所的人冲下警车时,居然忘了拔下钥匙! “怦——” “他妈的谁开枪?开枪有个屁用,上车,上车追!” “快,快快!”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铁山村枪案的嫌犯在幸福路派出所门口抢了一辆警车,车牌号XXXXX,正在向东外环的方向逃跑。重复一遍……”  叶向东已经听不见车屁股后面的叫嚷和慌乱,几乎将快要报废的桑塔纳开成了飞机。在他后面,首先追过来的是得到消息,市公安局增援的几辆警车,随后才是一通忙乱之后,幸福路剩下的两辆警车。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三伏天的大中午,街上已经没有了人流和车流,正好给这一场猝然而至的“警匪追逐战”提供了足够的便利条件。 叶向东开的虽然是一辆快要报废的桑塔纳,但是在城市街道上追逐,依靠的不仅是车辆的发动机功率,而是高超的转弯技术和对道路上各种突发情况的预判能力。在这个方面,经过特种部队的变态训练和几十场实战锻炼,对各种轮式、履带式车辆都了如指掌,甚至连直升机都开过的叶向东,却哪里是地方警察能够比拟的。 没有多久,桑塔纳就渐渐甩开追兵,开上了外环路,后面已经看不到那一长串的警车,只能听到疯狂的警笛声还在鸣叫。 只是非常可惜,身体里肾上腺素分泌,重新找回当年在部队感觉,正兴奋不已的叶向东没能高兴多久,却赫然发现,在外环路前方的道路上,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停在了路中央,好几个警察正手忙脚乱地蹶着屁股在警车前面的路上忙碌:那是在布置阻车钉带! “嘎——” 一声刺耳的刹车尖叫,叶向东毫不犹豫地在公路上来了一个360度的大漂移,桑塔纳喘着粗气,“轰轰”地怪响着转身逃窜。 可惜这一次,叶向东再也没有了好运,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警车也终于冲上了外环路。 追逐的队伍中也有明白人,可能知道靠车技追不上他,七八辆警车一上外环路,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刹车怪叫声,乱七八糟地停在了路中央,把叶向东的后路也堵死了! “嘎——” 一声更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叶向东毫不迟疑地停下了车,拉开车门就跳了下来,一个飞身翻过公路边的护道冬青树,蛇形机动的矫健身影仿佛鬼魅一般从公路上消失。 “砰——” “砰砰——” “砰砰砰——” 直到这时,反应迟钝的枪声才响起,却仿佛是给这个“悍匪”送行的鞭炮,只是在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身上添了几个弹孔,让幸福路派出所终于有理由彻底将这辆破车申请报废。 当几十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赶到叶向东逃亡的公路边,却看到公路下方是一片荒地,荒地的那边是一条隆起的铁道路轨。这条铁轨远处,就是火力发电厂那三个臭名昭著,为南湖市的雾霾添砖加瓦的巨大烟囱。  那个矫健的身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已经跑过了这一片足有一公里多宽的荒地,正好遇到火力发电厂的自用拉煤列车“吭哧吭哧”地从铁轨上经过。 那个矫健的身影极有决断,跑过荒地竟然停也不停,几个大步就跃上铁轨地基,一个飞身就跳上了煤车,居然还远远地向着他们几十个警察举起手,敬了一个美式的甩手军礼! 叶向东并没有像警察预料的那样,翻上煤车向省外逃亡。恰恰相反,煤车一出了警察的视线,叶向东就悄悄下了车,重新潜回了铁山村。 正文 第10章 重回现场 叶向东可不傻,怕被人污陷暂时进行“战略转移”可以,如果真的逃亡被人栽赃成功,那他后半辈子才真的完了。 铁山村是南湖市是最大的城中村,在这个原著民最多不过上千人的城中村中,却居住着至少几万人的外来务工人员,各种违章搭建的建筑,蛛网一般密布的小巷,是最佳的藏污纳垢的所在。 除了正当的打工者,只怕南湖市那些行走在法律边缘,依靠坑蒙拐骗维生的“盲流”,至少有一半租住在这些有便宜、又便于藏身的一个个耗子洞里。 除非有具体的地址和线报,如果真要在这个南湖市最大的“毒瘤”里大海捞针,抓捕一个逃犯,那绝对会让南湖市上上下下的警察部门崩溃,而且要动用的警力也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叶向东才极为大胆的猜测,因为亲眼看到他趴上煤车“外逃”的警察,再加上他的“案子”虽然涉枪,但现场的各种证据都表明他身上没有枪,南湖市公安局就不可能出动所有的警力再在铁山村搜捕。 叶向东将头上绑着的绷带扔掉,在一个小服装店仅仅花了一百块钱,就买了一件黑色的T恤,沙滩裤,一双拖鞋换上之后,刹那间从衬衣西裤的推销员打扮,变成了铁山村这个天气最常见、最吊丝的“统一着装”,一混入铁山村的人流中,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 叶向东的猜测没有错。 当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龅牙珍的小院,大大方方地站到巷口一株老榕树下的阴影里,化身为满脸兴奋的看热闹的人群中的一份子之时,就正好看见负责现场勘察的警察开始收队。 龅牙珍还拉着一个热得把帽子提在手上,满脸油汗的警察大叫大嚷:“牛警官,老娘晓得的情况可全都告诉你们了,那些天杀的要在我的院子里打打杀杀,可不是老娘请他们来的,你们封老娘的屋子干什么?还一封就是两间,还要不要老娘做生意了?屋子空下来的损失,是你们派出所负责赔偿吗?” 经常给铁山村这帮刁民泼妇打资产的基层民警毫不在意,那个幸福路派出所的牛警官显然知道怎么才能镇住这帮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只要给钱,都敢把房子租给毒贩的当地土著:“刘秀珍,你出租房屋的时候,连租户的身份信息都不登记,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规定,你还有理了? 被打死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逃犯只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屁用?少在这里叨逼叨逼惹人烦。你再叫一个试试?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院子作为案发现场一起封了。他娘的,收藏绑匪和逃犯你还有理了!” “呃……” 龅牙珍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的老母鸡,满脸胀得通红,一肚子的委屈化做一腔怨气,乖乖地问道:“牛警官,那我家那两间屋什么时候能住人啊?” 那牛警官一声冷笑:“案子是咱们局里刑警支队接的,我怎么知道?等着吧!” 叶向东租了龅牙珍的房子后,早出晚归为了挣钱拼命,很少跟住在这条小巷子的人照面,再加上龅牙珍的院子前天刚刚搬走了陕西一个村子出来,在南湖各个菜市场和小区卖老面包的十几户人家,小院子里的房间全部空了出来,龅牙珍昨天才打扫了房间,正到处贴小广告招租,这附近就更没有认识叶向东的人了。  所以,艺高人胆大的叶向东才敢重新回到“案发现场”,亲眼看见浩浩荡荡的警察队伍抬着那绑匪的尸体,朝他们停在外面的警车走去。 警察的队伍消失之后,一大帮看热闹的人“轰”地一声,像苍蝇一般扑了上去,将龅牙珍围了起来。 “龅牙珍,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哎,是不是毒贩在枪战,我听见打枪了!” “是不是情杀?上午我看见一个只穿着内裤的胖子从你们家跑出来了,后来还有一个骚娘们也提着箱子跑了出来。情杀,一定是情杀,是不是?” …… 叶向东从榕树下悄然离开,没有走多远,一路在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的墙上巡视着。 很快,叶向东就眼睛一亮,对着墙上一张小广告停了一下,一转身走进了另外一条小巷。 一个小时之后,距离龅牙珍的小院子不到一百米的一处五层楼上的阁楼,全是灰尘,只有两尺见方的小窗子推开,露出叶向东那张硬朗粗旷的大脸,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龅牙珍的老公是个烂赌鬼,龅牙珍自已也好不了多少,收的租金也几乎全扔到了麻将桌上,所以家里的二层小楼一直没钱加盖,反而成了附近一层重一层,几乎都盖到了五六楼高的违章建筑里最矮的一个院子。 从附近的许多楼房的小窗户里,都能看到龅牙珍的小院,叶向东刚刚花了三百元,租了一个月的这个只能摆下一双人床的楼顶阁楼,一点也不显眼。 叶向东这半年虽然也挣了四万多块,可是和刘美霞同居之后,对自已女人异常大方的叶向东,却几乎将所有工资和奖金都花在了她身上,银行卡里也只剩下不到二千块钱。 叶向东躺在除了一张草席,什么也没有的硬板床上,忍受着房间里像蒸笼一样的高温炙烤,微微叹息一声,摸了摸脑袋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强行命令自已平心静气,进入睡眠状态恢复体力。 今天晚上的事情还很多,自已必须尽快把这个意料之外的大麻烦解决了,才能想下一步的打算。 晚上十点钟,早上只在赶公车的时候啃了两个包子的叶向东,终于被强烈的饥饿感唤醒了。  叶向东翻身坐起来,就感觉全身上下仿佛刚从水里出来一样,全被汗水湿透了。 “他妈的!” 叶向东暗骂一声,抬头从小窗户里看看外面的天色,这鸽子笼一样的小阁楼,在天黑之后居然都还这么热,房间里的温度只怕有四十度以上! 叶向东没有开灯,起床推开小门走了出去,先到楼顶的角落那里脱得精光,拿起地上水管冲去浑身的汗水,再穿上半天时间就沤得一身汗臭的T恤和沙滩裤,毫不犹豫地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