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投军营初入战场 天寒地冻,却是一个晴天。 阳光在空中像鱼鳞般闪耀,更像无数把刀子,白刃闪亮。 冰天雪地间有四个青年,正在光着膀子扎着马步练习站桩,脚下是早已冰冻三尺的冰河,身后是已凝如寒玉的冰瀑。阳光在上面跳跃,不断反射,犹如点点寒星。不时风啸,猎猎如刀,刮过四人的身体和脸庞。但他们毫无畏寒之色,各打着降龙伏虎不同的桩,气宇轩昂,精神抖擞。 一位身着青衣的耄耋老人,已是满头银发,却目露精光,刚健如弓,坐、卧、站自有一股精气神儿。此人正是因主张抗金而郁郁不得志、晚年归隐的汤阴县周侗,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此刻,老人正用桐油焗着一把白枪杆,这把枪已陪他浴血杀敌了一辈子,白色枪杆,银色枪头,比阳光还耀眼。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这位“陕西大侠铁臂膀”的徒弟,也是个顶个的行侠仗义、名震江湖。大徒弟,玉麒麟卢俊义;二徒弟,豹子头林冲,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三徒弟,史文恭,因为射死水泊梁山开山王晁盖被逐出师门;四徒弟栾廷玉;五徒弟孙立。 猎猎风中,冰川上苦练的这四位青年,正是他归隐后收的关门弟子:岳飞、王贵、张用、岳翔。 四名弟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好年纪,岳飞聪明上进,王贵倔强不服输,张用机灵偷懒,岳翔少不更事。 夕阳西下,看着师父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机灵鬼岳翔闲不住了,眼珠转了转,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他笑嘻嘻地说:“师父,您的茶都凉了,我给您加点儿热水!”周侗轻轻地摆手,“去吧。” 岳翔轻快地应了一声,一边跑开一边得意地看着岳飞他们三个。张用看到岳翔成功地耍了个“奸”计,也说道:“师父,您一天没吃饭了,我给您烤只鸡吃吧!” 没承想周侗脸色一沉,“我不饿。把脚抬高,手伸直。” 王贵在旁边看着岳飞,问:“大哥,你还能坚持多久啊?”岳飞正了正自己的站桩姿势,昂了昂头,答道:“再站三个时辰没问题。” 王贵也倔强地说:“你站多久,我就跟你站多久。”他们俩一向互不服气。这时却听周侗隐隐一声低喝:“王贵,你的降龙桩,腰要拧正,胯要开低。”王贵脸红了红,调整了一下姿势。只听师父又低喝一声:“岳飞,你的伏虎桩,马要压低,手要按实,用意不用力。”岳飞虽然应声,却没有调整自己的姿势,原来师父并不曾看过来。王贵看岳飞没有照做,轻声说:“大哥,你也偷懒。”此时,岳翔端着一壶茶回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直乐。 过了半个时辰,张用开始坚持不住了,手脚颤抖,便悄悄转过头,有气无力地说:“岳飞,你饿不饿?”岳飞本来想再硬撑一下,憋了一口气,却说:“饿……”王贵这才松懈下来,大叫道:“我也饿!我也饿!” 周侗听到三人对话,忍不住笑道:“你们都饿啦?”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饿!” 周侗略一沉吟,“那好。”三人都放松下来,却不想师父突然一声厉喝:“站好!”三人连忙重新站好桩。师父这才点点头,“你们好生给我站着,现在我去帮你们拿饭。”说完转身离开。岳翔急忙笑嘻嘻地说:“师父,我帮你。”便快步追在身后,还不忘回头冲三人挤眉弄眼。三人哼了一声,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起桩来。 俗话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天,岳飞一边练功一边琢磨着师父的话。师父则边焗着那杆白枪,边教他不倒翁的功夫。二人脚下,冰河里的冰已经一点点融化。时光如梭,寒冬即将过去,又一个春天很快就要来临,远处青山已泛起绿意。 周侗边焗枪边说:“力由试而得知,更由知而始能得其所以用。形不破体,意不有象,力不出尖。只要力一有了方向,就是出尖,也是有穷的,动作便呆板无效。试力要从假想,假想是无形的,是永存不断的,也是无往不让的。”岳飞一边认真听讲,一边用手脚慢慢比画。 周侗忽然扶着枪站起,“来,我们试试。” 岳飞双臂弯曲,置于胸前,使出浑身气力。周侗拄着白杆枪围着他边走边说:“力由意发,有意才有力。想象一下你面前有一只猛虎,你必须按住它的头,不然它会反扑咬你。”说时迟那时快,周侗轻轻出手,拨、挑、挡,连环出击。岳飞连忙招架,却差点儿摔倒,不禁一脸茫然,只能疲于应付。 周侗轻轻笑道:“这只虎是活的,你要发动力量,就要平衡均整,慢中求快,不期然而然。”话音未落,岳飞已经被推到几丈开外。 周侗淡然道:“这就是莫知至而至的力量。” 岳飞不解,道:“师父,你这是攻其不备啊!” 周侗听闻,大笑着离开,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岳飞。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 这一天,周侗正指导岳飞、王贵、张用师兄弟三人练功,岳翔提着药材兴冲冲地跑来,边跑边喊:“师父!师父!”周侗转过头去,心里暗自纳闷,不知什么事让这个小徒弟这么慌慌张张。 “药,药!师父。”岳翔跑到师父面前,把药递给师父,转过头对岳飞说,“大哥!大哥!招兵啦!河北宣抚使刘将军招敢战士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榜文递给岳飞。 岳飞接过那张榜文,低头看了起来,王贵和张用也围上来一探究竟。王贵一边往前凑,一边问岳飞:“这写的什么?”岳飞递给他,说道:“这是一张征兵令,要招收二百名敢战士,说‘热血男儿,抗辽卫国,在此一举’,落款是河北宣抚使刘韐。”王贵、张用一听也喜不自禁,二人喊着要外出闯荡。 周侗在旁边却摇了摇头,问四人可知道什么是敢战士。四人不禁愣了,此前还从未听说,便一起求师父教导。 周侗凝视着远处的青山,前尘往事涌上心头,缓缓道:“敢战士,敢于战死之士,敢死而后生,唯有如此,才能与虎狼之敌抗衡。你们如今要做死士,可要想好。” 张用一听,摇了摇头,“抵死作战?那我不去了!”王贵看了看岳飞,低声问道:“大哥,你看呢?” 岳飞却无犹豫,昂首挺胸道:“师父,你教导我们,学武正为保家卫国,死又何惧?弟子一腔热血,只愁无处抛洒!”周侗却不答,只颔首微笑,不料又咳嗽起来,师兄弟四人连忙扶着师父坐下。岳飞向岳翔努努下巴,“还不快去!”岳翔应了一声,赶紧跑去熬药。岳飞搀扶着师父,让其休息。 周侗闭目调息了一会儿,突然眼睛圆睁,“还不快去练习!”三人哪敢不从?赶紧跑回到练功场地,扎马站桩,心里却早已动了心思。 周侗自然也知道,鸟儿终有离巢振翅之日,只得暗暗加紧传授他们功夫,力求将生平所悟悉数相传。 这天在汤阴河滩,师父一脸凝重,把平日绝不轻易许人的白杆银枪交予岳飞一试。原来此枪刀剑格挡不留痕迹,火烧不化,落水即沉。周侗提点岳飞道:“你只有腕力足够才可得心应手。长枪乃百兵之王,枪术乃战场龙技,持枪闯阵,以一敌万!尤其这白色缨毛绝非装饰,战场上鲜血横飞,正是为挡血之用。”岳飞没有答话,手中神枪猎猎生风,白杆白缨,银色的枪头在阳光之下越发耀眼。 这一天终于到了,千古艰难生离死别。岳飞、王贵、张用三人跪在周侗面前正式拜别,岳翔在一旁候茶。先是王贵上前:“师父,您多保重!”周侗接过茶,喝了一口,嘱咐道:“贵儿,你喜欢与人斗,但要记住,能胜必胜非明,能胜能不胜谓之明。”王贵拜谢,“是!徒儿从此依行,师父放心。” 接着张用上前,周侗嘱咐他行事要谨慎,遇事多听岳飞之言。 最后轮到岳飞。岳飞从岳翔手里接过茶杯,重重跪下,双手擎茶,“师父,徒儿要走了,不能常侍身边,务请您老保重。”周侗接过茶喝了一口,注视着岳飞,良久无言。岳飞察觉有异,抬起头看着师父,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不知从何说起。 岳翔在一旁看到,忙说:“放心吧大哥,我会照顾好师父的。”周侗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岳飞,“飞儿,出去之后,遇有踌躇难断之事即可看此。”岳飞双手接过,装进贴身衣怀。 岳飞、王贵和张用三人依依不舍地拜别师父,颇为低落。三人原打算一起投奔河北刘韐军营,但是张用行至岔路突要道别。王贵大怒,张用耸了耸肩,不慌不忙道:“我也没有大的抱负,师父说敢战士抵死作战,我张用生来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我不能死。我若死了,即为绝后。”王贵执意劝道:“张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结拜之时说好死生一处,彼此照应。再说你既有去意,师父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讲?”说完,上前去揪张用的衣襟。岳飞拉住他说:“算了,大家兄弟一场,人各有志,由他去吧!”三人就此别过。王贵却还有点不舍,黯然道:“保重。”张用回头,道:“兄弟,保重。我们一年后十里坡见,看谁终得发达。” 目送张用走远,岳飞二人转过身来,王贵道:“大哥,刚才师父留给你的信里写的什么?”岳飞道:“我怎么会知道。”王贵道:“你不知道就打开看看嘛。”岳飞笑道:“师父让我踌躇难断时再看……”王贵依旧纠缠,岳飞无奈,只好从怀中取出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字:上半边是“丘”,下半边好像是“飛”字的下部。王贵看了,摸不着头脑,“大哥,这是什么字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岳飞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 按下岳飞、王贵二人去投奔河北军营不表,且说大辽天祚帝率领七十万人马,要攻打已存叛乱之意的女真,哪知兵马刚过混同江,后院起火——副都统耶律张奴上京造反。天祚帝只好回军,擒杀耶律张奴。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趁势从后方追杀,东西两路夹击,辽军大败,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完颜阿骨打也随后称帝,建立金朝。消息传到东京汴梁,丞相蔡京、太尉童贯向大宋皇帝献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何不借助金人夹击辽人,趁机夺取燕云十六州?”皇帝龙心大悦,慨然道:“此乃一统天下之良机,天助我也。”随后命童贯为帅,带领十五万人马兵奔燕京。 童贯本要一鼓作气消灭燕京的辽国残余,万没想到,辽军背水一战,趁夜偷袭,攻宋军不备,一场激斗,宋军大败,溃不成军。童贯派手下将官刘韐带人闯营出城,求救于金人。狼烟之中,刘韐率领轻骑数十人向金营飞奔而去。 岳飞、王贵二人,正在这群战士之中。 只说刘韐、岳飞、王贵这数十人策马加鞭,很快来到金人大本营,远远就见那金国旗幡风中飘荡,数千帐篷绵延开来。刘韐、岳飞、王贵下马,向大营走去,暗命数十轻骑留在外面。经过层层关卡,终于来到主帅粘罕大帐外,却被卫兵拦下。刘韐抱剑答道:“河北宣抚使刘韐,特来寻粘罕元帅,有要事商议!”守卫乜斜一眼,冷哼道:“兵器放下。” 刘韐心里老大不舒服,可是事已至此,唯有低头。三人各自将武器卸下,置于地上,守卫才傲然道:“跟我来!”刘韐三人被那守卫领着走进金国三军统帅粘罕帐内。只见这粘罕头缠帕头,身披羊裘,与数名将领坐于帐中,正大快朵颐,抚弄怀中美人,其中既有胡姬也有中原女人。这粘罕此时已有六分醉意,眯着眼睛看着三人走进帐来,只当没看见,继续与大将韩常饮酒作乐。 刘韐上前,抱拳作揖,“河北宣抚使刘韐,拜见粘罕元帅!”粘罕不予理睬。刘韐大感尴尬,只得提高嗓门又说了一遍。 粘罕打了个饱嗝儿,抬起醉眼,瞥了一眼刘韐,对韩常道:“谁在这儿大声嚷嚷?”韩常笑了笑,“好像来了个宋人,说是什么河北宣抚使。”粘罕大笑,道:“哈哈……宋人来拜本帅做什么?难道是送贡品岁币吗?”刘韐低声道:“元帅,您醉了。” 粘罕扶着桌子,慢悠悠地站起来,“你说我醉了?这种酒还会醉?你来尝尝……”说着端着酒碗来到刘韐身边,油腻腻的双手搂着他,将酒碗往他嘴边推送。刘韐将脸侧向一边,胡子上已沾了不少油腻,忍气说道:“元帅,我此行有要事相商!”粘罕举手打断,“不喝酒谈什么要事!来人,送客!” 岳飞看在眼里,忙上前一步,低头拱手道:“将军身上有伤,不胜酒力,在下代他。”韩常大怒,拍案而起,“你算什么人!轮得到你来说话?”说着推搡了一下岳飞。岳飞却岿然不动,道:“在下敢战士岳飞。” 韩常一听,已然拔出腰刀,向岳飞砍来。粘罕一声厉喝:“韩常!”韩常闻言,骤然停手,回刀腰间,脸有不平之色,看着粘罕。粘罕上下打量了一番岳飞,道:“说吧,你们有何贵干?” 岳飞抱拳作揖道:“我军被困幽州,奉宣抚制置使童贯大人之命特来向元帅请兵驰援,以解大宋军队燃眉之急。” 粘罕故意朗声笑道:“十五万大军,区区几千辽兵,何来燃眉之急?” 刘韐道:“我军被围,危在旦夕,唯求元帅速速派兵驰援!” 粘罕正色道:“我大金之所以与你宋国缔结海上之盟,是觉得你们还有可用之处。狼虽生病,犹有利齿。现在看来,你们根本就是一只羊。你们要被人吃了,恐惧不已,还求救于我们,是何道理?” 岳飞心里一急,道:“我大宋男儿,没有怕的!” 粘罕猛地一回头,“哦?今天我让你死,你怕不怕?” 岳飞冷冷道:“不怕!” 粘罕顿了一下,冷笑道:“好!”说着,回身取下墙上五尺长弓,张弓搭箭觑准岳飞。岳飞眯了眯眼,嘴角上扬,挺直上身,一动不动。刘韐大骇,拱手道:“元帅,务请手下留情!” 岳飞却淡然道:“将军,让他来吧,让世人看看,他们金人是怎么对待盟友的!”刘韐急得大喝一声:“岳飞!你糊涂!” 粘罕道:“好,那我就成全你!”说着踏步拉弓。帐内的人屏息静气,无人言语,岳飞却依然纹丝不动。粘罕一箭射来,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只听当啷一声,岳飞后面的一只坛子应声破裂,酒水洒了一地。刘韐和王贵都吓得目瞪口呆,粘罕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岳飞。 岳飞的脸上已被利箭划出一道血痕,却依旧朗声道:“我们这次来请兵,是因为幽州城还有数万百姓,而非心存畏惧。作为战士,上了战场,马革裹尸,从没想过活着回去!” 粘罕悍然道:“好,那你把这碗酒喝了!” 岳飞依言一口干掉,扔掉酒碗。粘罕又叫了声:“好!” 岳飞却冷冷道:“且慢!你们金人有此习俗,我们宋人也有习俗。”一旁的韩常惊诧地问道:“什么习俗?” 岳飞道:“宋人讲究礼尚往来,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说完,转身来到帐外,捡起自己的弓箭。金国士兵一看,一拥而上。刘韐也大声呵斥:“岳飞,不要莽撞!”岳飞却没有住手,那些士兵拔出刀剑,怒吼:“你干吗?放下!”粘罕却挥挥大手,命令他们退下。此时,就连韩常也拱手冲粘罕道:“大帅……” 只见岳飞张弓搭箭,韩常大惊失色,粘罕却昂首挺立,徐徐说道:“这么远,他射不中。” 岳飞拉弓松手,离弦之箭绝尘而出,直奔粘罕面门而去。 箭只射断了粘罕帽子上的羽毛,羽毛拂过粘罕的脸,箭已经深深插在大帐柱子上,兀自抖动不停。粘罕转身拔下弓箭,看到箭杆上写着“岳飞”二字,心中颇为纳罕,脸上却不动声色。事已至此,刘韐见粘罕态度并不明朗,只好告辞,带着王贵走出营帐。 王贵不禁兴奋地对岳飞道:“岳飞,你刚才可真厉害!”自从他们应征入伍之后,岳飞叫他一律直呼其名。 三人骑马出营,与众将士会合,直奔幽州。来到城外,众人行至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只见宋兵溃不成军,仓皇从城内逃出,远处杀伐之声震天动地。刘韐、岳飞、王贵勒马注目,从山坡上眺望。辽军骑兵已经破城而入,城内厮杀成一团,宋旗已经倒下,士兵正被辽兵追杀,四处逃散,慌不择路。刘韐看到眼前的情形,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时不知所措,默然无语。身旁的岳飞低声道:“将军,请下令!” 刘韐突然醒悟,高声命令道:“岳飞!王贵!”二人齐声答道:“在!” “你二人速回汴京向陛下禀报军情,请兵驰援!”岳飞、王贵二人不觉一怔,“将军,那你呢?” 刘韐朗声道:“今日我和辽兵决一死战!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岳飞凛然应道:“危难关头,将军命令我们离去,等于叫我们做逃兵!”王贵也点头称是。 刘韐答道:“你们奉命请兵,绝非逃兵!” 岳飞斩钉截铁地说道:“岳飞愿誓死追随刘将军!”王贵也朗声道:“誓死追随刘将军!”身边众将士见此情景,一齐大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刘将军!” 刘韐见众人如此坚持,不禁眼眶微微泛红,下令:“好,今日同仇敌忾,决一死战。岳飞,你负责把帅旗夺回!”岳飞领命。 刘韐环顾左右,道:“其他人随我杀进城内,保护童贯大人突围!”众人异口同声答应。 刘韐振臂高呼,众人一齐呐喊,从斜坡冲下。只见岳飞一马当先,金甲白马,冲入城内。王贵及数十名将士亦义无反顾,紧随其后。岳飞冲进城内,见城内宋军兵败如山倒,正被辽兵大肆砍杀,童贯的贴身护卫已无一幸存。辽兵正欲一鼓作气擒杀童贯,岳飞急忙抢上前去与辽兵厮杀。王贵随后赶到,高举九龙刀与辽兵激战。岳飞忙道:“童大人熬不住了,你带童大人先走!”王贵掩护好童贯,急忙道:“大哥,刘大人何在?” 此时,刘韐已被数十辽兵围困,拼尽全力,仍陷在阵中,冷不防身后一箭射来,他咬了咬牙,忍住剧痛继续与辽兵恶战。眼看就要被眼前的辽兵砍杀,岳飞忽然从旁赶到,一个飞枪刺中辽兵。岳飞、王贵、刘韐、童贯四人终于集结在一起,且战且退。危难之际,岳飞、王贵掩护的马车偏偏翻倒,童贯、刘韐两人被摔出马车,二人连忙下马扶起刘韐、童贯。众人已是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回身一望,追兵却又汹涌而至。 就在此时,岳飞看到粘罕与韩常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金军铁骑渐渐会集到坡顶,身后似乎有千军万马源源不断而来。辽兵也觉有异,抬眼一望,天地间似乎涌出无数金兵铁骑,山坡后蹄声震天,沙尘滚滚。为首的辽将看了看山坡,愤恨地叫道:“撤!” 辽国士兵一时如退潮一般汹涌后撤,大帅粘罕却不满于此,一声令下,带领金军冲下山坡,往辽兵后撤方向追去。岳飞回身一看,只见金兵冲入幽州城内,辽兵四下溃散,逃之夭夭。 这夜,东京城夜雾笼罩,幽月洒着清辉斜挂天上,宰相蔡京、汪伯彦及众大臣在宰相府内和着乐曲,饮酒作乐,尽享荣华富贵。 只见丹楹刻桷,雕墙峻宇,壁泥以金,柱石以玉,富丽堂皇,歌女舞女一片妖娆。蔡京已经喝得面红耳赤,醉意三分,侍女仍在一旁频频斟酒。 汪伯彦举杯迎向蔡京,笑道:“蔡大人,我敬你一杯!” 蔡京扬了扬酒杯,“干!” 侍女再替他们斟满酒。此时童贯面带愧色步入丞相府内。蔡京察觉端倪,搁下酒杯,正色道:“童大人,前方的军情我已经听说。”童贯垂手而立,沉默良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下官无能,治军无方,罪该万死!” 蔡京乜斜一眼,冷言道:“你是怎么逃回来的?”童贯低声道:“下官在部下的保护下突围,后来金人驰援,大败辽军,才捡得一条性命。如今燕云十六州已尽为金军所占。”蔡京望着自己不长进的党羽,思忖片刻,突然道:“来人,备马车进宫!” 皇宫大内,宋徽宗正伏案在一张宣纸上泼墨挥毫,袁和在一旁挽袖研墨伺候着,一幅漂亮的瘦金体应手而出。蔡京直奔御书房而来,见到皇上,甩甩衣襟屈膝下跪,欲行三跪九叩之大礼,“臣叩见陛下!” 宋徽宗头也不抬,“免礼!” 蔡京走上前来凑近字画,细细鉴赏起来,道:“陛下,您这运笔游丝行空,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陛下日理万机,且有此造诣,大宋凭陛下这一点,便可睥睨汉唐了!” 宋徽宗龙颜大悦,“哈哈……朕初习黄,后学褚,杂糅各家,取众人所长。” 蔡京进一步道:“虽取各家所长,却是独具一格,正所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 宋徽宗不觉开颜,朗声笑道:“你也算中道!” 蔡京拱手道:“微臣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学会点儿鉴赏之道。” 宋徽宗笑道:“你也太谦虚了,你的字也可称姿媚豪健、痛快沉着。” 蔡京弓腰作揖,“陛下夸奖了。”暗觑徽宗似已沉浸在字画中,便趁机说道:“微臣还有个喜讯,要向陛下禀报!” 宋徽宗扬了扬眉,“哦?” 蔡京道:“童大人率军攻打燕京等地,辽国数万大军以死相抵,激战数日,死伤无数。好在童大人指挥有方,与金国骑兵联手,将辽军打得溃不成军,四处逃散,一举夺回了燕云十六州。”宋徽宗停下手中之笔,不觉有些喜出望外。 蔡京沉吟一下,又道:“不过,燕云十六州现在被金军占领,我们要想拿回来,恐怕还得花重金买,毕竟金国也不那么简单。”宋徽宗一听,略显失望,重新沉浸于字画中,不耐烦地道:“太祖、仁宗也一直试图用银两买回燕云十六州,但都没有成功,这次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完成列祖列宗和百姓的愿望。” 蔡京道:“眼下国库并不充裕,军务费又……” 宋徽宗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朕一听到这些政务就困,想要睡觉,此事交由你裁决定夺就好。”蔡京掩饰着得意之色,向宋徽宗拱手道:“臣一定将此事办妥。这些琐事劳神伤虑,陛下您龙体安康才是社稷之福。陛下当以四海为家,以太平为娱,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宋徽宗笑着沉吟道:“人生几何?知我者莫若卿啊。” 蔡京再次拱手道:“陛下圣恩。” 正文 第二章 一线天智退贼匪 遥远的大北方,天边风沙滚滚。金国行宫内,金太宗高居帝位,与幕僚商议要事。只见粘罕、斡离不、拓跋耶乌及其他大将分坐在太宗两侧。二皇子斡离不脸庞俊秀,手挽佛珠,眼睛半眯。大将军拓跋耶乌毛裘裹身,叉腰站着。 粘罕开口道:“陛下,辽天祚帝已经被我军困于夹山数月,夹山天险之地,我军无法攻入。” 拓跋耶乌轻狂道:“咱们女真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契丹人的主力已被消灭,剩下的残兵败将就如秋后蚂蚱,来日无多了。” 金太宗放声大笑,“哈哈哈……大辽气数已尽,离倾覆之日不远了。”又转过头去问粘罕,“宋军如何?” 粘罕答道:“宋军更是不堪一击。童贯号称十五万大军攻打燕京,为了抢功,不准辽军投降,逼得辽国都统萧干率军反扑。想不到征伐方腊之乱时耀武扬威的宋军,却被数千辽国残兵打得兵败如山倒,溃军沿途互相践踏,连绵数十里。最后还靠我大金铁骑赶到,一举歼灭辽军。” 金太宗不禁叹道:“泱泱大宋,强干弱枝,兵不素练。如今君昏臣庸,他们的皇帝满脑子诗词歌赋、花鸟鱼虫,懂什么治国打仗!他养的那些御林军,也不过帮他运运石头而已。” 粘罕道:“陛下,依末将之见,大辽已经时日无多,待我们灭辽之后,矛头就可以直指宋国。”二皇子斡离不听闻此话突然睁眼,望向粘罕。粘罕浑不在意,继续道,“只是辽天祚帝躲在夹山,誓死不降,我军暂时无法攻入,这该如何是好?” 金太宗笑道:“既然攻不进去,让宋人想办法去劝降,让天祚帝自己下山,我们再动手便是。” 粘罕道:“陛下英明!” 金太宗道:“中原地域广袤,资源丰富,我们要开疆拓土,还得宋鼎力相助才是。”如此这般,金太宗向二皇子斡离不、大帅粘罕、哈迷蚩等人详细地叙说了自己的战略,说完后对粘罕下令道:“粘罕,你负责把燕云十六州的壮丁与降兵整编收纳,所有搜掠财物入缴国库。” 粘罕大步向前,右手屈臂搭于胸前,微微弯腰,朗声答道:“是!” 自与辽人恶战之后,刘韐伤势日渐沉重,自派人将童贯护送回京,军队暂驻相州城外,刘韐只能躺在军中疗伤。每当军医细心换药时,岳飞必随侍左右。这一天,刘韐昏睡醒来,岳飞将其扶起。刘韐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次我还能活着,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正在跟阎王爷喝酒呢!” 岳飞腼腆地笑了笑,道:“将军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如果不是你帮我挡了一刀,跟阎王爷喝酒的可能就是我了。” 刘韐看着岳飞,忽然问道:“第一次杀敌,有什么感觉?” 岳飞沉吟道:“当我把枪刺进敌人胸口的时候,我见到他眼里垂死绝望的目光,我觉得手中的枪有万斤重。” 刘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岳飞呀,战场上就是如此,没有选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眼下乃多事之秋,正是你们年轻人大展身手的时候。我大宋自狄青以来,罕有名将,正因如此,边疆屡屡遭侵,社稷不稳。岳飞,我希望下一次作战的时候,带领他们的是你!”岳飞起身道:“将军厚望,岳飞一定尽力。”刘韐看着他,连连道:“好啊。” 却说相州城中一隅,这一日,五十多岁、身体瘦弱的相州知县韩肖胄正在自己府上“昼锦堂”中饮茶读书。只见县府堂顶覆绿琉璃瓦,堂后忘机楼,东有狎鸥亭,西有观鱼轩,后面是书楼和康乐园。 他的管家手执一封书函走了进来,“老爷,您的书函。”韩肖胄接过书函,打开,只看了两句便变了脸色。管家在旁惊诧地问道:“老爷……”韩肖胄喃喃道:“这是汪伯彦的书函,奉宰相蔡京之命,要请我去趟京城。”管家惊讶道:“汴京?您在相州已不问朝政多年,为何……” 韩肖胄叹息道:“既是丞相蔡京之命,我无从选择啊!”管家道:“相州到汴京少说有几百里路,路上荒郊野岭,匪寇横行,您不怕……”韩肖胄蹙眉凝思片刻,忽然拍响桌子,“来人,备车!” 城外刘韐的军营中。这一天众人操练完毕,岳飞和王贵正背靠马栏坐下休息攀谈。他们面前放了一坛酒,还有一筐萝卜,身后便是岳飞的白龙驹,取名“大白”。王贵边往碗里倒酒边道:“来,恭喜大哥,升为敢战士小队长!”二人一饮而尽。王贵兴奋地道:“小时候,咱们一起习文学武,我总想法子偷懒,可你却总缠着师父多学几招,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当大将军的材料,果不其然!”岳飞挥手道:“小队长离大将军还远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贵道:“不过,我觉得那些大将军什么的还不如你,你看童贯大人,贪生怕死,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岳飞忙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哎,不该说的别说。”说着,把白龙驹唤到跟前,喂它吃萝卜。白龙驹大嚼起来。王贵不禁赞叹道:“大哥,这大白可以啊,关键时候,撒腿就跑,任谁都追不上!”岳飞摸着白龙驹的鬃毛,“那当然了,大白眼似铜铃,目光如炬,通人性,灵得很呢!” 此时,刘韐正在军营中歇息,看到韩肖胄从马车中走出来,知是故人,急忙起身迎上,道:“哎呀,什么风把韩夫子给吹来了?”韩肖胄看到刘韐身上有伤,关切地问道:“刘将军,你这是?”刘韐摆手示意无碍。韩肖胄方气恼地道:“什么风?邪风!”刘韐问:“夫子何事犯难?”一边说一边引韩肖胄入座,并吩咐兵士斟了两碗茶。韩肖胄这才慢慢说道:“丞相蔡京让我去汴京,和汪伯彦商量一下劝降的事。” 刘韐大奇道:“劝降?你是说辽军?” 韩肖胄道:“正是。金人希望由我们大宋出面,进夹山劝降天祚帝。” 刘韐道:“怎么会让你去?” 韩肖胄叫苦连天,“唉,一言难尽。他们只道我与天祚帝交好,可借着这情面去劝降……可那都是四年前的事。现在宋金结盟抗辽,我与他已势若仇敌,这叫我怎么去啊!”刘韐听后,迟疑片刻,半晌才低语道:“这是丞相之命,不能违抗,你还得走这一趟。到时你跟汪伯彦把话说开,请他转告丞相大人,相信他能体谅。” 韩肖胄叹息,“但愿如此吧。刘将军,韩某此来有一事相求。此次从相州到汴京,一路匪寇横行,艰险异常。韩某恳请刘将军能派人护送我一程,不知可否?”刘韐痛快应道:“这个,韩大人你放心,我会派最好的敢战士来护送你。”韩肖胄转忧为喜,连连称谢。 二人走出刘韐军营,两位年轻战士已喝得醉醺醺的,正在溪边唱着乡谣,身后一匹白马也跟着摇头晃脑,步履飘然。这两位年轻战士正是岳飞和王贵。 当夜,刘韐即选派一干精壮战士,打点行装,即日护送韩肖胄进京。深夜,军营中王贵已经鼾声大作。岳飞辗转难眠,坐在地上,以折凳为桌,修家书一封:娘,家中事,一切可好?天气渐寒,可曾添衣?云儿可会识字了?孩儿从军三月,在与辽人作战中立下战功,蒙刘韐将军厚爱,擢升我为敢战士队长。将军有意栽培,孩儿一定不负重托,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孩儿在军营一切安好,请勿挂牵。恭祝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第二日,岳飞、王贵即带领护送韩肖胄的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起程。 一日行到山路,前方一片扰攘,岳飞、王贵遂前去打探,着众人围在马车周围,谨慎守护韩肖胄。 原来当地山贼靠山熊和几个手下被官兵围剿追至此地。他们冲进当地寺庙,抓住三名香客做人质。这三人是当地一家李氏母女及侍女小慧,混乱中李母已被刺死。官兵们将寺庙围得水泄不通,兵头已率领弓箭手就位,正朝庙内土匪大喊:“靠山熊,你们逃不掉了,还不快出来投降?”但是靠山熊押着李孝娥和小慧二人正负隅顽抗,“我不想当兵了,被抓回去也是死!你们只要敢动手,她们就没命了!”那些官兵们看着靠山熊绑架了人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兵头冲靠山熊喊道:“不管你挟持多少人,再不投降,一律杀了!弓箭手,准备放箭!” 岳飞见此情形,心中很是着急,暗想:“这岂非滥杀无辜?”他冲王贵示意进去救人,王贵会意,点了点头。二人从墙头进入庙中,刚踏进寺庙,已有乱箭射入。 靠山熊自有一番镇定之势,对手下众人喊道:“去后边!”于是众人挟持李孝娥、小慧二人往后门走去。此刻李孝娥悲愤交加,但无力抵抗,想起母亲无端遭害,不禁泪如雨下。此时寺内乱箭如雨,无处躲藏。情急之下,李孝娥咬了靠山熊一口,靠山熊大痛,拔出腰刀相向,李孝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情急之时,只听一声厉喝:“住手!”一块石头飞来,打落了靠山熊的刀。来人正是岳飞和王贵。那靠山熊不禁气急败坏地叫道:“多管闲事,找死!” 岳飞怒道:“大胆蟊贼,光天化日,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 靠山熊也不多说,叫道:“想管闲事,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兄弟们,上!”只见靠山熊手下的喽啰一下子围住了岳飞、王贵二人。岳飞和王贵二话没说,就和一干人厮杀在一起。岳飞一边护住李孝娥,一边和这些小山贼作战。乱箭射入,小慧在一旁看见,大喊一声:“小姐!”说时迟,那时快,岳飞赶紧一拉李孝娥,李孝娥才幸免刀剑之厄。 岳飞、王贵二人很快制伏众人,寺外官兵却还在放箭,王贵急忙大喊:“不要放箭!已抓住他们!” 岳飞搀扶着面色惨白、全身颤抖的李孝娥走出寺庙,低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李孝娥过了半晌方才平静下来,这才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样貌。岳飞、王贵带着主仆二人与韩肖胄会合,一路无话。 第二日,岳飞带李孝娥来到客栈里韩肖胄的房间。此时,李孝娥已料理妥当李母的后事,换上孝服,默默站在一旁抽泣,小慧随侍左右。听过李孝娥的冤屈之后,韩肖胄一拍桌子,大怒道:“竟有如此天人共愤之事!” 岳飞道:“大人,我已经查过了,这群贼人在附近为非作歹已经多年,本地衙门胆小怕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请韩老爷为李姑娘母亲申冤!”韩肖胄略一沉吟,点头道:“嗯!李姑娘,虽说老夫已归乡多年,但朝中还是有一些人脉的。此事有辱王法,天理不容,这事就包在老夫身上,老夫一定替你伸张正义,惩奸除恶!” 李孝娥扑通一声跪下,泣道:“孝娥谢过韩老爷的大恩大德!”韩肖胄扶起李孝娥,叹息一声,道:“刚才听闻李姑娘也要赶往汴京投亲,那就随我们一同前往汴京,路上也能有个照应。”李孝娥道:“谢谢韩老爷!”韩肖胄道:“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动身。”李孝娥泪痕斑斑,点了点头,施礼之后和小慧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急忙上路。此去汴京,几日所见,众人已备感路途艰辛,不禁快马加鞭。这一日,一行人走到一处荒郊枯林的崎岖山路上,岳飞抬头看了看,对王贵道:“天色已晚,你跟韩大人在这里安营扎寨,我去前面探探路。”王贵道:“大哥小心。”随即将马驱至马车前,对着马车道,“韩老爷,天色已晚,我们在就这儿安营扎寨休息吧!”韩肖胄拉开帘子看了看,问道:“王贵,此处是何地?”王贵俯身道:“此乃一线天乱草岗。”韩肖胄道:“据说此处正是匪寇盘踞之地,在此安营恐怕不妥吧?”王贵道:“韩老爷,有岳大哥在,请放心。” 岳飞驱马向前,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群山起伏,连绵不断,一片静谧,似乎隐藏着无数凶险,两旁都是悬崖峭壁,前后只有一条狭长小路,弯弯曲曲。岳飞下马,安置妥当,走向山坡,披着杂草隐身于林中。不久,就有两个马贼骑马路过此地,二人向下俯瞰韩府众人。其中一个人嘀嘀咕咕地数着人马,道:“最少五个人,五匹马,两辆车。”另一个山贼笑道:“大小眼,数清楚了吗?别欺负我少一只眼睛啊。”原来这个匪徒诨名正是独眼龙。大小眼也有点儿纳闷,“等等,我再数一遍。”数完信誓旦旦地说,“数清楚了,这回不会错了!十一个人,八匹马,三辆车。独眼龙低声道:“走!”两人拉马向山寨跑去。二人离去后,岳飞一跃而下,急忙朝着响马离去的方向追去。 岳飞一会儿在树丛斜坡上潜行,一会儿紧随其后,一路不被察觉地跟到一个山寨前。寨内看起来有几个大寨和数十户人家,炊烟袅袅,附近有近百匹马正低头吃草,进出口的小路有两名响马持刀看守。岳飞急忙躲到一旁草丛间,远远观望,隐约见得近百响马举止粗野,人来人往。独眼龙和大小眼骑着马长驱直入,进了山寨。 山寨里,贼首张超正对着一箱箱珠宝首饰点头赞叹。他的脚边,一位商人双手被缚反剪跪着,嘴巴已被封上。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女孩,因极度害怕而瑟瑟发抖。此时独眼龙走了进来,大喊一声:“报——”张超问:“怎么样?”独眼龙答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一行一共十一人,八匹马,三辆车。”张超又问:“他们现在又在何处?”独眼龙道:“乱草岗,正准备过夜。”张超大笑:“他们倒是知道上山的路上我们不好进攻!”独眼龙问:“大哥,我们今晚攻还是不攻?”张超道:“不急,到嘴边的肉溜不了,先放他们一马,过一夜再说。兄弟们准备好一切,明天一早出发。”独眼龙点头称是,摩拳擦掌走了出去。 皎皎月色下,岳飞驱马打探而归。韩肖胄等人迎上去,岳飞抱拳。韩肖胄疑惑地问:“怎么样?没事吧?”岳飞道:“什么事情都没有,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出发,您先好好歇息吧!”韩肖胄进了帐篷去歇息了,王贵却搂着岳飞的肩膀,一起走到火堆边烤火。 王贵道:“大哥,你探听到什么情况没有?” 岳飞拨弄着火堆半晌不语。 王贵不觉有些着急,大叫道:“大哥,你说呀!” 岳飞道:“前面那地方的确有山贼。” 王贵倒不吃惊,说道:“真有山贼?这里只有这一条路。”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岳飞举起三根手指。 王贵笑了一下,道:“三个?大哥,明天不用你出手,我来搞定。” 岳飞漫不经心地道:“三百。” 王贵听后大惊,“三百?呵呵,大哥,你吓唬我呢吧,你看清楚了吗?” 岳飞举起手上的火棍,回想起山寨前的景象。王贵却在那儿自己念叨:“三百人?”顿时没了主意,“那咱们怎么办?”岳飞不语,只是用火棍凿着地。王贵着急地抓着岳飞的手臂。岳飞忽然抬头看着王贵,“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儿吃的吧。”王贵道:“我这就去,你赶紧想想办法。”说完,起身为岳飞找吃的去了。火堆旁只剩下岳飞一人,火光在他脸上变幻不定地跳跃着。 晨光熹微,贼首张超带着几十个骑兵从山寨呼啸而出,向一线天狂奔而来。一行人行至岳飞等人的驻扎之处,帐篷外火堆的灰烬还留着余热。张超看帐外无人看守,便让手下进帐内一探究竟。十几个山贼下马提刀直奔小帐,却只听得里面有惨叫声传来,并不见人出来,一会儿,竟然没有了动静。张超诧异地招呼身后的余匪下马,低声道:“跟我来。” 十几个贼匪小心翼翼地靠近帐篷,一名小喽啰上前去掀开帐门。只见帐内有一个大大的陷阱,前面进去的几人竟然都掉了进去,被里面的荆棘扎得无暇自保,哀声连连。张超大怒,四下寻找,一抬眼却发现山头上有一人立在那里,正是手拿沥泉神枪、威风凛凛的岳飞。张超环顾左右,下令:“杀了他!”小喽啰一拥而上。 只见岳飞几个纵跃就从小坡上跳下,将手中的沥泉神枪耍得虎虎生威。匪首张超见势提起大刀攻来,双方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岳飞觑准空当,张超左臂已中一枪。岳飞横扫一枪,荡开空间,猛地往下一砸,张超的武器已被打落。岳飞令其跪在地上,不得动弹。看岳飞制伏了贼首,王贵、韩肖胄、李孝娥、小慧,还有几名家丁方才走了出来。 岳飞对跪在地上的张超道:“辽寇来犯,你不去打辽人,却在这里打家劫舍,不觉得害臊吗?” 张超冷笑一声,道:“俺张超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条汉子,要杀就杀,何必多言?”岳飞冷笑一声,“好,我成全你。”说罢,一脚踢开张超,举枪作势要刺。张超不觉紧闭双眼,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良久,却不见动静,慢慢睁开眼时,却见沥泉神枪枪头仍在眼前,鲜血却滴滴流下……岳飞朗声笑道:“你不是条汉子吗?汉子怎么还尿裤子?”岳飞收起神枪欲走,转头又对张超说道,“别再为非作歹,今日我不杀你,你且去吧,他日再一较高下。”张超瞪眼看着岳飞,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眼中不知是愤恨还是羞愧。 正文 第三章 相州府再救知县 东京九王爷赵构王府内,王妃邢氏正在为赵构更衣。她一边仔细地抚弄着衣服一边道:“王爷进宫,千万谨言慎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呢。”赵构颇不耐烦,“我说你怎么比我还紧张?”邢氏道:“那当然,皇上突然下了这道口谕,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我紧张得一晚没睡。”赵构朗声笑道:“其实我都觉得突然呢。要不是太子染了风寒,这傀儡的角色也不会轮到我啊。” 邢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王爷每日习文练武,皇上终有垂青之意,可见王爷的努力,皇上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更应珍惜这次机会,好好表现。”赵构似有所感,握了握邢氏的手,“那是,那是。”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深情地望着刑氏,“我娘不得宠,我受排挤也没什么,倒是你,跟着我受委屈了。”邢氏淡然一笑,道:“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我从不介怀,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构道:“好,我答应你,我会让你成为一个风光无限的王妃。” 御花园里,宋徽宗正在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块奇珍异石。此时,袁和走上前来,禀道:“陛下——”宋徽宗回头见是袁和,兴致勃勃道:“你来得正好!快看,又来了批花石纲。这块石头沟壑褶皱,真是造化天物啊!” 袁和却缓缓道:“陛下,九王爷来了。”宋徽宗突然意兴阑珊,头也不抬,继续琢磨着那块奇珍异石,“哦,让他进来。” 赵构步入,作揖叩礼,“儿臣拜见父皇。” 宋徽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平身。呃……那个……”他忽然想不起赵构的名字了。袁和在旁边小声提醒:“九王爷赵构。” 宋徽宗笑了笑,“哦,构儿。”赵构尴尬地应声。 宋徽宗看了看他弯下去的腰背,缓缓说道:“金使就要来了,你要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赵构应道:“儿臣明白。只是儿臣担心,如果我们对金人太过让步,他们恐怕会得寸进尺。”宋徽宗无心听取这些社稷之事,一边把玩石头,一边缓缓答道:“无论如何,要对金使礼让三分。”赵构只得点头称是。宋徽宗便拉着袁和去看新到的玩石。赵构看着徽宗离去的背影,既感无奈,又感陌生:他是谁呢?当今的皇上,还是自己的父亲? 汴京东城门。这一日,岳飞、王贵护送着韩肖胄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众人正要进城,却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军士堵住了进城通道,许多马匹车辆及行人货物都被阻塞在一旁。岳飞等人的马车也只好停下,韩肖胄着人前去探望。原来,这一日大金使节已抵达,也要进城。岳飞闻听此言也四处张望,连马车内的李孝娥也掀开车帘向外看。 只见一排“金”字军旗开道,金兵统帅粘罕、前锋拓跋耶乌大将军、翎儿各骑一匹骏马,身后跟随数十个扛着丈八长矛的金兵,威风凛凛,扬长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排场甚大。无数群众纷纷引颈张望,不知这些胡人是何方神圣。 这些情景韩肖胄也看在眼里,不禁感叹道:“兵强马壮,虎狼之师啊!”王贵在旁附和道:“是啊,不然天祚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困夹山了。” 岳飞对韩肖胄道:“您此行就是来跟他们谈劝降天祚帝一事的?” 韩肖胄叹道:“恐怕不止如此,我燕云十六州已尽为金人所占,他们此来怕是还要索金要银。” 岳飞低声道:“养肥了金人的胃口,可不是一件好事。” 韩肖胄道:“你说得不错。太祖皇帝建国之初,就带领全国官员厉行节约,不久每年都有节余,于是设立封桩库,打算赎回燕云十六州。谁承想,随后的历代皇帝挥霍无度,国库日渐虚竭,哪有银子满足金人。” 王贵冷笑道:“没有银子就不给他们,岂不省事?” 岳飞道:“那与金人开战就离得不远了。” 韩肖胄闻听此言,不禁黯然,道:“我们打得过这些金人吗?” 岳飞凛然道:“打不过也要打。” 大金军队渐渐远去,两侧夹道宋兵收队,那位军官才再次站出来,招呼大家进城。岳飞等人也随着大批民众走过城门进入东京。 岳飞初次来到京城,左顾右盼,兴奋地看着两侧的建筑。只见东京城里,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高楼飞檐,广庭华厦,精雕细镂,果然自有一番京城气象。韩肖胄见此情景,不禁暗叹:“唉,人人都以为汴京是古都之地,琼楼玉宇、瑶池莲台之所在,可惜,终不过是海市蜃楼!” 皇宫内,康王赵构早已准备好一桌丰盛的宴席宴请拓跋、粘罕等人,一众宫人随侍左右。跟随着拓跋、粘罕的翎儿大感好奇,左顾右盼,雀跃道:“你看那花是怎么雕上去的?宋人的工匠就是不一样!”粘罕道:“宋人骑马打仗一塌糊涂,原来所有心思都花在这个上面了。” 突然,翎儿竖起手指头,歪着脑袋聆听,“嘘——你听,还有鸟叫声呢。”只听一只画眉啾唧鸣叫,婉转动人。此时,赵构见金人已至,急忙起身,安排落座。席开之后,赵构捧杯对粘罕道:“粘罕元帅,拓跋将军,各位远道而来,尊贵是客,陛下近来身体抱恙,特由小王代为招待。金宋两国素来交好,情同手足,抗辽成功,正是两国通力合作之结果。为了宋金的兄弟情谊万古长青,小王略备薄酒,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拓跋耶乌、粘罕与翎儿也举杯相饮。 粘罕咽下杯中酒后,啧啧称道:“这酒不错!” 赵构道:“难得元帅喜欢,不妨带几坛回去!” 粘罕道:“好啊,不必太多,一千坛吧。” 赵构微微惊诧,极力掩饰自己的反感,只能笑脸相迎。一旁的王府内务总管康履笑道:“这是鹤年贡酒,年产只有两百坛。” 拓跋悍然道:“我大金为夺回燕云十六州,可费了不少兵马,你们连区区几坛酒都舍不得,那叫我们狼主拿什么犒劳将士?” 赵构笑了笑,“既然大家喜欢,”回身对康履说道,“公公,备酒!” 康履低下头,道:“是!”即吩咐下属备酒。那公公面露难色,悄声道:“我们恐怕没有这么多……”康履微微冷笑,“这假冒王爷答应的事,咱们就用假冒酒糊弄他们。你以为这些金狗分得出什么真酒假酒吗?”那公公会意,立马退出去商办。 抵达汴京的第三天一早,岳飞、王贵护送韩肖胄一行来到了皇宫外。韩肖胄回身对岳飞道:“你们二人不必在此守候,送孝娥姑娘去投亲吧。管家!”管家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一些银两,递给韩肖胄。韩肖胄回身递给王贵,道:“这个就当你们的花费。你们二人在日落之前回来就好。”岳飞、王贵二人道:“多谢韩老爷。”韩肖胄转身走进皇宫大门,二人携着李孝娥和小慧离去。 皇宫偏殿内,九王爷赵构、粘罕、拓跋耶乌、翎儿,以及正在一旁做记录的青年才俊秦桧等人已经正襟危坐。此时,韩肖胄在汪伯彦的引领下,也走入偏殿。九王爷赵构走上前来迎接。韩肖胄赶紧低头拱腰行大礼,“下官韩肖胄拜见九王爷。” 赵构扶住他,道:“大人一路辛苦,快来见过元帅。”韩肖胄向粘罕望去,只见粘罕一脸傲慢,韩肖胄无声地笑了笑,上前抱拳,“韩肖胄拜见粘罕元帅。” 粘罕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并没有理睬。赵构见场面尴尬,出声解围:“韩夫子,请上座。”韩肖胄伸出右手,请九王爷先行上座,“九王爷请,九王爷请。” 众人落座之后,赵构道:“这次偏劳各位将军及韩大人到这里来,就是为商议如何劝降天祚帝一事。” 汪伯彦指着韩肖胄,先向拓跋耶乌等人作了一番介绍,“诸位,这位就是相州知县韩肖胄,正是愚兄向丞相蔡京大人推荐上夹山的不二人选。四年前,韩大人奉旨出使大辽,与天祚帝结为知己。两年前,天祚帝微服私访,住不惯高楼华厦,就在韩府住了五六天。如今,他被困夹山,谁去劝降都不合适,只有韩大人韩老夫子上夹山,此事定十拿九稳!”韩肖胄听罢这一番话,心里动怒,忍不住嘴角都抽动起来。 粘罕斜睨着韩肖胄,傲慢地道:“好,你去告诉他,八十万大军已被摧毁,几千人在山里能待多久?与其被我活捉出来,不如放下武器,对我大金俯首称降!” 汪伯彦也在旁边道:“这可是个忠义双全的好差使,韩大人万万不可推托。” 韩肖胄听闻,不禁面有惧色,心里更是为难。连那青年才俊秦桧也一面研墨,一面看向自己。那粘罕不容他还有什么思虑,开口逼迫道:“韩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韩肖胄沉吟一下,缓缓道:“凡事以大局为重,韩某近日旧病复发,此次从相州进京,这一路又受了不少惊吓,全仗敢战士沿途照应。此行若是上夹山劝天祚帝,恐怕天祚帝未见到,却先见牛头马面了!” 众人闻听韩肖胄此言,一时无以应答,面面相觑。那粘罕愣了半晌,突然冷哼一声,道:“本帅当你大宋有什么好主意,原来你们把宝押在一个行将就木的病夫身上,这不是取笑我大金吗?”说着一股无名火发作,一掌拍在桌上,茶碗里的茶都被震得喷溅出来。 赵构、汪伯彦不禁面露尴尬之色。韩肖胄站起来,向众人鞠躬道:“下官罪过,下官罪过。” 那青年才俊秦桧瞟了众人一眼,斗胆走上前对赵构拱手道:“王爷,可否让秦桧说几句话?”赵构黯然摆手,“请说。” 秦桧整衣敛容,淡然道:“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况天祚帝已是强弩之末……”众人看着他,不知这小子是谁,红口白牙,一看就是机灵卖乖的家伙。汪伯彦边笑边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小徒秦桧,非但诗文俱佳,而且精通测字,所卜之事,无不应验。夫子忧心前路,不妨跟他测个字,除却心中疑虑。” 韩肖胄不以为然,随口道:“好,下官就以韩肖胄的‘肖’字请教。” 秦桧沉思片刻,道:“这‘肖’字,若加上个水部,便是‘消’,这是叫阁下大难当前,无所畏惧,消国家之灾、民间之害,虽势如水火,亦当奋不顾身。”汪伯彦不住点头称赞,大叫:“说得好!就这么办!” 韩肖胄不由额头直冒冷汗,反驳道:“韩某以为不然。这个‘肖’字,如果再加上个鬼部,就是个‘魈’字。韩某此去夹山,岂不成了夹山之魈?” 粘罕不耐烦地跺跺脚,道:“你们鬼鬼祟祟商量了半天,捉天祚帝,你们大宋能不能办?如果你们不办,我大金可以发兵,但是在发兵之前,你们得先给二百万两银子,否则我大金一兵不发。” 汪伯彦为难地看着韩肖胄,“你看这?”韩肖胄依旧推辞。赵构也一脸犹豫不定的神情。秦桧道:“恕晚辈斗胆进言,韩大人,您屈驾上夹山劝降天祚帝,宋金便可不战而胜。可是大人您却偏偏置身事外,任凭生灵涂炭,道义何在?” 韩肖胄一怔,没想到这小子能说出这番话。 秦桧又道:“再说大人身为国家重臣,明明可以为朝廷省下二百万两银子,却拒旨抗召,一意孤行,忠义何在?” 韩肖胄又是一怔,眼前这小子小看不得,句句直中要害。 秦桧继续道:“莫非大人一定要陛下三顾昼锦堂,才请得动您上夹山吗?”汪伯彦也趁机连连附和。 韩肖胄被说得难以自持,坐立不安,又羞愧难当,却无言以对。此时,粘罕在旁怒道:“本就说好金宋合盟,共同发兵,现在你们不但一个城池没打下来,让你们去劝降天祚帝还推三阻四,这样的合盟有何意义?在我看来,这纸合约要重新写过!”说罢,起身掀翻凳子,愤然离席。 九王爷赵构急忙快步追上,道:“大帅,大帅请留步!” 粘罕一行人回身,只见赵构手一挥,宫人们便抬着数个礼箱而来。 赵构道:“这是大宋皇上送给大帅的见面礼,请大帅笑纳。” 金兵上前仔细清点这些金银珠宝。在一旁的翎儿见此情景,不禁暗自心惊。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奇珍异宝,惊叹道:“这么多的稀世珠宝!”粘罕冷冷道:“这些算什么,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他们的皇宫内苑里。”翎儿天真地问:“真的?”粘罕低声道:“早晚有一天,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金兵一行人把沉甸甸的礼箱一箱箱搬上大篷车。九王爷赵构对粘罕拱手道:“劝降一事,小王一定会办好,请放心!”粘罕冷哼一声,一行人各自上马,赵构等人作揖相送。 却说岳飞、王贵一行告别韩肖胄,在东京闹市中缓行,突然出现一座气势雄伟、富丽堂皇的五层酒楼,正是汴京有名的“樊楼”。王贵看到“樊楼”,忍不住喊道:“大哥,咱们好不容易到了‘樊楼’,要是不痛快喝几壶,不就白来汴京了吗?”岳飞抬头看去,一片眼花缭乱。每层楼的栏杆旁都有姹紫嫣红的美人,不时向下面的人群摇动彩巾、撒下鲜花,招揽顾客入内。岳飞道:“不可生事,快走。” 话音未落,街道上突然出现一阵争吵声。岳飞回身去看,只见两名金营的大力士各提四坛酒,醉醺醺地从台阶上下来。里面冲出四五个店小二,上前要抢回酒坛,其中一个道:“你们还没有付钱。”但这金国力士不容他说完,就一脚踹去。可怜小二抱着肚子翻出一丈远。其他几个一见,连忙上前去争夺。可他们哪里是这力士的对手。那力士蹲身使出一个扫堂腿,两名小二就被扫入人群。围观百姓轰地一下退散开来,又怕又惊,向力士发出不满的嘘声。此时却有一位壮汉将小二扶起。 只见那壮汉指着这两位金国力士大声斥责道:“喝酒付钱,天公地道,难道北蛮子在盛京酒楼里都是白吃白拿的吗?”民众听闻此言,齐声叫好,有的甚至鼓起掌来。这壮汉也不多说,走上前去争夺酒坛。这壮汉自是武艺高强,浑身是力,可是那两名力士也不相上下。僵持一段时间,那壮汉一个腰肘将其中一个力士弹了出去,另一个却死死抱住这壮汉,使其手脚施展不开,动弹不得。被弹开的力士早已气急败坏,直接将手中的酒坛向这壮汉头上掷去。眼见酒坛和壮汉的脑袋就要开花,突然,空中伸出一只健壮手臂,像鹰爪般稳稳抓住酒坛。人群不由发出惊呼,众人纷纷叫好。此人正是岳飞。 岳飞提着酒坛,稳稳放在地上,众人暗暗吃惊,只有王贵在一旁得意扬扬地笑着。岳飞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道:“你们没听小二说吗?这酒贵得很,砸了得有多可惜啊!” 那两位金人力士正气不打一处来,见有人阻拦,回头招呼附近金兵一起杀将上来。王贵看得心一热,手头痒痒,也加入混战。这些金兵怎是岳飞、王贵,还有那壮汉的对手?不一会儿,三人就将这些金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两位力士见情势不妙,只好率领那些金兵灰溜溜地跑了。 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一个劲儿地叫好。那壮汉走上前来,对岳飞抱了一下拳,道:“喂,你够厉害的,有本领,多谢出手相救。你是什么人啊?” 岳飞回抱一拳,道:“我是河北宣抚使刘韐刘将军麾下,岳飞。”王贵也对那好汉道:“好汉,我叫王贵。” 壮汉道:“俺叫牛皋!” 岳飞道:“牛兄一身好武艺,为何不投身行伍,创一番功业?” 牛皋道:“俺也一直这么想的,等回去安顿好俺娘,就去平定军找你们!” 岳飞、王贵一起抱拳,说道:“那好!咱们就说定了,后会有期!” 牛皋抱拳,道:“后会有期!” 岳飞目送牛皋健步如飞地渐行渐远,回头看到李孝娥。李孝娥正赞许地看着岳飞,见他也看着自己,不禁脸一红,低下了头。 岳飞一行在街市上帮李孝娥寻访一番,终无所得,只得回到皇宫的城门之下,等了半晌,韩肖胄才从皇宫里走出。管家迎上前来,他摆摆手,看着李孝娥道:“孝娥姑娘,怎么还在这里?” 岳飞回话:“老爷,李小姐亲人已离开汴京多年,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李孝娥黯然道:“韩老爷,我已经无亲可投了。” 韩肖胄看着李孝娥悲伤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道:“孝娥姑娘,你不要难过,暂且随本府回去可好?” 李孝娥连忙谢道:“谢谢韩老爷。” 话分两头,且说在那山贼张超寨内,张用正一边啃着骨头,一边不屑地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十几号马贼。只见贼首张超打着赤膊、裹着绷带,愤恨地道:“我不管他是谁,是哪路神仙,反正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众喽啰也一起道:“对,一定得报!” 张用用骨头敲打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心,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这件事我都听说了,你们被一个不知来历的毛头小子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张超尴尬地赔着笑脸。张用漠然道:“看这伤势,此人枪法精准,招招杀绝,却不致命,功底绝非一般。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可以帮忙。” 张超急忙问道:“我就知道你人脉广阔,快说是谁,带我去见他!” 张用突然流露出狡黠的眼神,道:“带你去见是没关系,只是山高路远,我最近这脚气病犯了……” 张超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张用边搓脚边说:“痒……特别痒……” 张超毕竟做过多年强人,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赶紧吩咐手下:“拿元宝来。”张用接过元宝瞥了一眼,又笑道:“两只脚……” 张超无奈,道:“行了,别啰唆了,我会给足银两的。”张用满意地收起那枚元宝,大喝一声:“备足银子,马上出发!” 原来张用率领张超等山贼,正是投奔曹成而去。此时曹成的黑虎堂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杨再兴酒过三巡,看着另外两个山贼互相角力比试,曹成本人也高高在上地坐在堂主之位上观战,二人下了赌注。那俩山贼各不相让,战得正酣,周围一群人不时呐喊助威。就在这时,张用带着张超、大小眼、独眼龙等人赶到黑虎堂。曹成远远看见,便从堂主之位走下来,和张用狠狠地拥抱了一下,朗声笑道:“老弟啊,好久不见啊!”张用也笑道:“是啊,这不是特地来看看大哥嘛!” 曹成却斜着眼,笑道:“你这个鬼机灵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说吧!” 张用指着张超对曹成道:“这是我兄弟,张超!有事想请你帮忙!”张超赶紧对曹成抱拳拱手,大声道:“大哥,久仰大名!是这样的,前几日相州知县韩肖胄路过我的地盘,我本想劫了他赚点小钱,不承想不知打哪儿冒出个毛头小子,把我兄弟几个都打伤了,我这胳膊到现在都没法动弹。” 张用道:“我看过那些弟兄的伤情,不是被挑了手筋,就是断了脚筋,每招出手都相当精准,废其身而不夺其命。” 大小眼道:“是是是,他一个人连削带打,我们弟兄十几号人都被他打得满地找牙。”这些话引起了旁边杨再兴的注意。 张超见时机已到,使了个眼色,那大小眼和独眼龙把一箱黄金搬到跟前。张超打开盖子,只见一排排元宝金光灿灿,他对曹成恭敬道:“小弟知道你这里高手云集。”又对其他人道,“诸位绿林好汉,谁若是能替我报这个仇,这箱金子都归他!” 曹成原地转了一圈,挥着右手,道:“兄弟们,听见了吗?谁去?” 那诸多山贼见钱眼开,围成一圈望着那一箱黄金,跃跃欲试,但心里都明白,凭自己身上这三脚猫功夫,别说拿得这一箱黄金,只要不把命搭进去就算好的,所以大家骚动了一阵,也就没人再敢吭气了。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杨再兴挺身站了出来,冷笑道:“这人有这么神乎其神吗?枪法精准?” 说着,只见那杨再兴用脚挑起自己的一柄丈八长矛,在众人面前挥舞了起来,直耍得众人一片眼花缭乱。等他停止挥舞驻枪收功时,周围的人才发现自己或头发散开,或衣服掉落,无不目瞪口呆,而张超更是看得瞠目结舌,半晌方说出了两个字:“佩服!” 杨再兴吹了吹手指尖,冷笑道:“这有何难?” 按下这些山贼不表,且说粘罕、拓跋耶乌及翎儿带着贡品已经回到金国数日。这天在金国大殿内,金兵正拿着礼册详细汇报:“金锭一十箱,银锭一十箱,珍奇古玩三十箱,稀世美玉十箱,绫罗绸缎三十箱……” 金太宗却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粘罕道:“皇上,宋人虽然给咱们进献了不少珍宝货币,但这些玩意儿对他们来说,就像草原上的几只羊羔!” 拓跋耶乌也道:“赵佶那老儿喜欢石头,单单从苏杭运送花石纲就累死了上万劳力,散金无数。羊儿不挤不下奶,咱大金得挤挤宋国,让他们多下点儿奶,这样咱们才吃得饱呀!”金太宗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二皇子斡离不,问道:“老二,你怎么看?”但斡离不却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半声不响,闭着眼睛,似乎已经进入了忘我状态。粘罕看着他,提高了声音,道:“老二,我知道你肚子里又在转什么鬼主意了,有话就说。” 斡离不淡然道:“老大,你别以为把辽国给灭了,咱们就能灭掉宋国。咱们女真人少国贫,这一次已经大伤元气啦。那宋国虽然千疮百孔,但自汉唐以来,他们经营多年,其繁荣已积累几百年,不容小觑。早年,辽国皇帝南征,虽然打下了汴京,但随后不就死在了他们的土地上吗?有多少羊,便用多少草,这么简单的道理,恐怕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粘罕气得捏响了自己的拳头,道:“老二,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行啰?你说我有多少羊?难不成我在外征战的时候,你成天躲在我帐外数羊?” 粘罕话音未落,已经引起一片哄笑之声。 金太宗劝阻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女真人能占了大辽的地盘,凭的就是心齐,否则,不管是辽还是宋,他们吃了咱们所有的羊也不是难事!你们说的我再想想,回头再议。”他突然停顿,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对了,今日商量军情,为何不见兀术?他哪里去了? 大家都摇头说不知,翎儿听闻嘴角微微一翘。金太宗皱了皱眉头,对粘罕道:“粘罕,你去把兀术找来,我听听他怎么说。” 粘罕道:“是。” 他知道去哪儿找金兀术。 金国的御林场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中间有一小湖,两边是灌木林。此刻,一只梅花鹿正在溪边喝水。树丛中隐约闪现出一个金兵,他的目光凶狠如狼,暗暗注视着那只梅花鹿。而那只鹿仍在低头喝水,并未察觉自己正危在旦夕。另外的一个树丛中,也隐藏了一个金兵,同样巴望着梅花鹿。 但不知为何,这只梅花鹿突然抬头,警觉地瞅瞅前方,然后撒起四蹄开始逃跑。那个隐藏在树丛中的金兵一跃而出,进行拦截,但小鹿却一个扭身跑进树丛小道,它跳跃、狂奔。隐藏在地上的金兀术突然一个拔地而起,飞身而上,凌空抱住小鹿,顺势一个倒空翻,和梅花鹿双双摔倒在地。 那金兀术把这只梅花鹿压在身下,死死掐住鹿的脖子,直至小鹿不再动弹,等到方才隐藏在树丛中的两个金兵赶了上来,帮忙按住小鹿,金兀术才从腰间拔出刀来撅着鹿角,一刀砍下。 金兀术回到行宫帐内,翎儿早已等在那里。他提着刚刚剥下的鹿皮,交到翎儿手中。这次翎儿却不接受,反嘲笑道:“这算什么,这趟我去宋国啊,真是大开眼界!关内的女子皮肤又细又嫩,长得特别水灵,还有那房子,屋檐翘翘的,雕工特别细致。”说着就陷入了幻想中,忍不住撒娇道,“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能住进那皇宫该有多好!” 金兀术笑了笑,道:“你放心,大宋迟早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亭台楼阁任你挑,你想住哪儿便住哪儿!” 翎儿歪着头道:“真的吗?” 金兀术道:“我说话你还不信吗?先收着这个。”翎儿这才接过那张鹿皮,但是金兀术一把抓过翎儿,搂在怀里。翎儿靠着金兀术的臂膀,撒娇道:“你欺负我,我可要告诉我哥哥了。” 金兀术哈哈笑着,对翎儿道:“你不愿意我欺负你吗?” 突然,翎儿从金兀术怀里挣脱出来,金兀术急忙去抓她,却让翎儿灵活地跑掉了。翎儿跑到自己随时能够逃脱的地方,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边说道:“只可以我欺负你!” 金兀术悻悻地走回自己帐内,正想安静的时候,粘罕却走了进来,对他说道:“皇上找你,今天大帐议事你为何不去?”金兀术道:“骑马射箭才是我的本分,那些什么军情啊,政要啊,我一听头就大。” 粘罕道:“瞧你这点儿出息!亏我今天还在皇上面前举荐你,要你随我南下伐宋。”金兀术一听,眼睛一睁,立马来了兴致,“南下?何时?” 粘罕叹了一口气,道:“唉,都是老二扯来扯去,弄得皇上始终下不了决心。兀术,你要帮我说服皇上才行。”金兀术笑道:“这有何难?” 第二天,金兀术提着一对鹿角走进金国殿内,他先向金太宗作揖一拜,道:“叩见皇上。” 金太宗说道:“起来吧。”上下打量了他,接着道,“灭辽之后,下一个就是大宋了。然而,粘罕和斡离不对此争执不下,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金兀术道:“宋国如今君昏臣庸,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金太宗沉吟道:“我担心的是,万一打败了,没吃到宋,却反被他们给吃了。” 金兀术淡淡一笑,道:“皇上放心,以我对宋人的了解,他们如果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就会很满足了。我们可以找个借口,打一下,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金太宗听着金兀术的计谋,不由频频点头,暗思该作出下一步行动了。 在汴京逗留了数日,岳飞、王贵又护送着韩肖胄、李孝娥等一行人赶回相州。 这一日,相州韩府昼锦堂院内,韩肖胄把李孝娥叫至跟前,道:“孝娥,如果你不嫌弃,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我没有女儿,我会像对亲生女儿那样待你。”李孝娥感动地道:“谢谢韩老爷!”韩肖胄笑道:“还叫老爷?”李孝娥突然明白,朗声叫道:“谢谢父亲大人!”管家上前谦恭道:“恭喜老爷。”韩肖胄不禁开怀大笑,吩咐道:“管家,带小姐去安顿下来。”于是管家安排李孝娥和小慧回房休息。这时,恰好岳飞带着王贵走入堂内。李孝娥悄悄地看了岳飞一眼,岳飞侧身,低头礼让。 在韩府大堂之上,韩肖胄让岳飞落座,岳飞坚决不肯。韩肖胄执意如此,他这才勉强坐下。韩肖胄道:“这就对了。家丁,酒菜快快上来,还有银两。”岳飞谢道:“韩老爷,酒菜和银两就不必了,我们还得赶紧回去复命呢。” 韩肖胄道:“哎,这怎么可以呢?一路上多亏你们兄弟照顾,否则老夫早就命丧黄泉了。”正说着,一支飞镖射来,带着一个布条钉在门框上。韩肖胄被突然而来的飞镖吓得面色惨白,怔在原处。王贵应声追了出去,只见一个黑衣人已经从屋顶跃出。岳飞也跟着追了出去,但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好返回屋里。岳飞上前从门框上拔下飞镖,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张超伙同杨再兴前来踩庄,速作打算! 岳飞看着纸上面的字体,心里不禁一怔。 韩肖胄听闻,失声叫道:“张超和杨再兴要来劫庄了?” 岳飞面色凝重,道:“无碍,我下去安排。” 当晚,岳飞暗中派王贵骑马疾驰,去刘韐军营请些援兵,他自己则留在韩肖胄府上布置防守。 王贵连夜快马加鞭,半路上却遭遇马贼埋伏,幸得一位蒙面人出手相救,方脱险而去。 岳飞一面吩咐管家召集家丁在韩府外场院集合,一面看着手中布条上的字迹,不禁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管家回报,已召集好众人。岳飞来到院中,院内已整整齐齐站满了两三百名家丁、庄客,人人脸上都流露出恐慌之色。 韩肖胄面色凝重地走上前,对着这两三百人清了清嗓子,讲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讲。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有谁愿意离开的,可以去账房领三两银子走;有谁愿意跟着岳飞保园子的,每人十两银子!” 家丁和庄客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个庄客嗫嚅道:“贼人强悍,人多势众,俺们都是种田的,拿什么跟人家拼啊!”另一个庄客也喊道:“不是俺忘恩负义,实在是那张超兵强马壮,没法儿打啊!”韩肖胄似乎有些失望,颓然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去账房领了银子回家吧。” 众人听闻此言,默然无语,就要离去。岳飞站了出来,大喊一声:“诸位等一下!”那些人停住脚,纷纷看着岳飞,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 岳飞朗声道:“诸位不必惧怕,我和贼人交过手,他们盔甲不全,步骑杂沓,队列不整,部伍散乱,不过一帮聚众作乱的乌合之众罢了!就凭这些土匪流寇,公然冒犯,此乃天理不容之举。我等行大义之为,替天行道,绝无退缩之理,必要誓死保卫昼锦堂!”听了这些话,底下议论纷纷,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愿意留在这儿保卫昼锦堂。”继而三三两两应和,终至群情激昂,齐声呐喊:“誓死保卫昼锦堂!” 王贵连夜急行,终于赶至刘韐军营,正要进入营中,却被一名把守军士拦住。王贵急道:“敢战士王贵,有要事在身,要见将军,速开营门!”不承想守营门的正是牛皋,这牛皋一见是王贵,赶忙迎上前来,大呼小叫:“王贵?咱们不是在京城刚见过吗?那个岳飞呢?”王贵惊喜道:“你来投军了?我正是奉岳大哥之命而来,快带我见刘将军!”牛皋将厚重的营门打开,王贵快马加鞭疾驰而进,牛皋也跟在后面让众人赶紧让路。 刘韐在军营内听闻王贵的报告,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劫杀朝廷重臣,还要寻衅滋事,这些贼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不成?”王贵道:“眼下岳飞正在昼锦堂抵御贼人,请将军速速发兵!” 牛皋却浑不在意,道:“我想岳飞大哥武功高强,又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那张超就是个小蟊贼,再拉上个杨再兴,也不过是个垫背的。” 刘韐道:“切不可轻敌,这个杨再兴可不是无名鼠辈。” 王贵问道:“将军对此人可有耳闻?” 刘韐顿了顿,反问道:“你们不知杨再兴是什么人?他乃曹成手下一员猛将,素有能耐。当年曹成率众十万,劫掠岭南,杨再兴为先锋,单骑攻入敌阵,以丈八长矛一路闯关斩将,数日便占了道州、贺州,从此声名显赫。” 牛皋却不以为然,道:“那这小子倒有点儿本事,我倒想去会会他!” 刘韐突然下令:“牛皋,王贵!”二人一齐答道:“在!” 刘韐道:“你二人带两千人马,随本将军一起,解昼锦堂之危!”二人抱拳道:“得令!” 此时在韩府,已是一片紧张之势。一名护院家丁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大叫:“不好了,昼锦堂……已经被他们给围住了……”岳飞问道:“有多少人?”这家丁声音有些颤抖地答道:“至少千余人,个个凶蛮,叫嚷着要把昼锦堂踩平,还说……”说了一半,却吞吞吐吐。那韩肖胄一声断喝,问:“还说什么?快讲!”家丁这才嗫嚅道:“他们说必须把岳飞交出去,否则就让昼锦堂鸡犬不留。” 岳飞飞身来到韩肖胄府的墙上,只见那杨再兴率着千人已将昼锦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匪寇个个飞扬跋扈,人喧马嘶,气焰嚣张。张超冲着门内喊道:“韩肖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把门打开,把人给我交出来,并奉上白银一千两,我张超就放你一马,从此两不相欠!如若不然,今天我张超可要血洗昼锦堂了!” 昼锦堂内,众人早已乱成一团,家丁们纷纷抱怨:“都说打不过强盗嘛,这不是白白送命嘛。”“是啊是啊……看岳飞现在怎么办。”李孝娥走上前去鼓舞他们:“大家不要怕,我们齐心协力,强盗一定能打退的!”这些家丁早已惊慌不堪,纷纷放下兵器哭丧道:“人家外面一千多人呢,我们怎么打啊?”李孝娥急得六神无主。侍女小慧捡起地上的刀,道:“姐姐,他们不打,我跟你一起打!”家丁无奈道:“你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 韩肖胄突然怒喝:“你给我住口!你们大家看见了,连我的女儿和她的丫鬟都敢拿起刀枪,对抗强敌,你们几个堂堂七尺男儿,有何颜面说这样的话!”家丁被他训斥得低下了头。李孝娥也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这时,岳飞上前抢下她的武器,道:“这种事情还是让我们男人来做吧。昼锦堂乃相州第一名园,不能毁了!”他看了看那些面露恐惧的家丁,朗声道,“我一个人出去对付他们即可。” 韩肖胄道:“这样恐怕不合适吧?” 岳飞道:“放心吧,我有办法拖住他们,你们万万不可出来。等刘将军援兵一到,自然化险为夷。” 李孝娥看着岳飞,大为紧张,“岳大哥,那些强盗都是不讲理的,你不能去啊!” 岳飞道:“放心吧!” 大门打开,岳飞一人骑马而出。那杨再兴、张超看着他一人出来,面面相觑,他们背后的张用也紧张地看着岳飞。张超道:“杨家兄弟,就是这个臭小子。”杨再兴一听,催马上前,叫道:“好小子,听说你枪法不错呀,今天就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矛厉害!小子,你只要打赢了我,我保你平安!” 岳飞道:“如果我输了,我愿意以我的性命来换取昼锦堂的平安!” 正文 第四章 昼锦堂母子重逢 杨再兴一声怒吼,提枪冲向岳飞,岳飞也提着沥泉神枪策马迎上。两雄相遇,一面鼓一面荡。只见杨再兴举着丈八长矛如灵蛇出洞,岳飞掌中银枪势如龙驹扭丝缰,谷应山摇一起撞,枪钩矛错同互上,遇敌接触似虎狼。岳飞动如怒虎,静似蛰龙,神犹雾豹,力若犀牛。那杨再兴静似磐岩,动如飞矢,雷厉风行,气若长虹。 两雄苦战一百多回合,从马上打到地上,矛来枪挡,最后,岳飞一枪挑掉杨再兴的矛,枪尖直指杨再兴要害。杨再兴大叫一声:“好,痛快!我说话算话,来个痛快的!” 岳飞收起手中枪,站在杨再兴面前,周围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他们。杨再兴诧异地看着他,岳飞斩钉截铁道:“你是条汉子,我不杀你!” 杨再兴看着眼前这个汉子,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惺惺相惜之感。但那张超却不服,招呼那些小喽啰:“兄弟们,杨再兴打不过岳飞,你们大家一起上,只要杀了岳飞,这些金子都是你们的!”那上千贼寇听闻他如此说,呼啦啦全冲岳飞掩杀过来。那杨再兴横枪立马,想要拦住这些一拥而上的乌合之众。 就在这紧要关头,刘韐带着士兵直奔岳飞而来。张超见到这个情形,更加催促匪寇,高呼一声:“兄弟们,杀啊——”就要带那些贼匪拼个鱼死网破。杨再兴见情势危急,突然调转枪头,直刺张超,刹那间鲜血四溢。好歹是江湖上的一条汉子,却如无赖一样瘫倒在血泊里。 李孝娥在墙上见到一干匪寇没有伤到岳飞,不禁暗自庆幸。 说话间,刘韐已率领军队将群匪重重围住。刘韐在马上喊道:“今匪寇结合,贻害百姓乡邻,乃朝廷祸患,必除之而后快!”岳飞急忙上前向刘韐施了一礼,道:“刘将军且慢,杨再兴与我有约在先,我二人比武决胜负,杨再兴方才没有以多欺少,是条好汉。将军,您看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韐看了岳飞一下,素知他的为人,略一沉吟,便摆手示意士兵让开道路。张超已死,众匪群龙无首,只好由杨再兴率领着离去。临走之前,杨再兴回头向岳飞喊道:“岳飞!别以为我领你情,今天我认栽,来日我们再一较高下!”岳飞望着杨再兴飞奔而去的身影,点了点头,暗想自己不会看错人。 王贵却眼明手快,眼见众匪离去,一把从人群中拦住张用,低声道:“张用,果然是你小子!”张用环顾左右,道:“你小声点儿,大哥在那边呢。”王贵道:“一年不见,没想到你落草为寇了啊!”张用道:“当强盗也分好坏不是?昨晚还是我帮你的。”王贵道:“原来蒙面的是你小子。”张用得意道:“那你以为呢?” 王贵用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张用,“张用,我劝你早日改邪归正,跟着我和大哥一起从军,干出一番大事业。” 张用道:“好了,我知道了,但我跟你说,那杨矛子刚把张超给杀掉,我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我先走了,你到时跟大哥说一声啊!”王贵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离去,有些依依不舍,叫道:“我跟大哥等着你!”那张用一挥手,拨马离去。 昼锦堂里,众人看到贼匪离去,顿时发出一片欢呼之声。韩肖胄听说刘韐已至,急忙跑出来迎接。当晚,韩肖胄在韩府九曲流觞亭设宴,摆庆功酒答谢岳飞、刘韐等人。李孝娥见高朋满座,为助雅兴,亲自在旁弹奏一曲,众人连连叫好。韩肖胄高兴地举起了酒杯,大声道:“今天邀得诸位好友,就九曲流觞之雅,行饮酒赋词之乐。九曲玲珑,此景只应天上有;流觞传香,人间哪得几回尝。各位务必要尽兴而饮,尽兴而歌。” 只见九曲流觞池水波转动,几只酒杯载酒飘行。牛皋早已伸手从水面上捞起一只酒杯,“那我就先喝了。” 韩管家笑道:“这酒可不是随便喝的,不吟诗可不行。” 牛皋一听,瞪大了眼睛,鼓噪道:“作诗?俺不会作诗,还是您来作吧!”虽然有点儿不舍,还是将手中酒杯递给了韩管家。 管家侧头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就献丑了。数声鹈鹕,可怜又是,春归时节。黑云压城,海棠滴泪,箭雨似血。岳飞提枪纵马,英雄愤怒,恩怨了结。自是休文,多情多感,不干风月。”话音未落,众人纷纷鼓掌叫好,也向岳飞投以敬佩的目光。管家也乐呵呵地喝下杯中酒。 韩肖胄道:“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从此休文,咱们都跟着岳飞习武去!刘将军,还望不弃收留。”刘韐道:“不敢,不敢。”牛皋一头雾水,转头问王贵:“这诗什么意思?”王贵道:“就是说大哥刚才很厉害。”牛皋道:“哦,好,好!大哥,酒杯到你,该你作诗了。” 第二杯流到岳飞面前,众人起哄让他作诗饮酒,他也不遑多让,捞起酒杯口占一绝:“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吟罢,众人无不拍掌叫好。那李孝娥更是惊喜,原以为眼前之人只是一介武夫,没想到却也腹有诗书,能文能武。 此时,韩肖胄兴致极高,道:“没想到岳飞不仅武艺超群,连文采也是过人啊,这等人物,大宋上下,恐怕只此一人了。” 刘韐也连连点头,道:“岳飞,这次任务你完成得甚好。如今国家正面临内忧外患,很需要你们为国效忠,也是你们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 岳飞带着王贵、牛皋齐声回道:“是!” 此时,一个家丁走进来向韩肖胄禀报:“老爷,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从汤阴来的,其中一位老妇是岳大哥的母亲。”岳飞听了先是一愣,继而醒悟过来,撇下众人,一路飞奔,从回廊直奔到昼锦堂大门口。 只见门外有几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人,岳飞一下便认出了母亲、弟弟,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岳飞叫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岳翔一下子哭出声来:“哥,黄河发大水,把全村都淹了,家没了,我们一路乞讨来到相州,听说你在韩老爷庄上,就过来找你!一路辛苦,娘染了风寒,病了十来天了!我们又没有银子看病。” 岳飞大恸,道:“娘,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岳母虽然气丝微弱,却依然微笑着捧起岳飞的脸,“飞儿,起来,娘总算活着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岳飞心里一阵难受,一下子扑在娘的怀中。岳母抚摸着岳飞的头,流露出无限欣慰之情。 此时,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走到岳飞面前,拉拉他的衣角,怯生生地叫道:“爹!” 岳飞这才从母亲怀里站起来,把那男孩紧紧搂在怀里,“云儿,我的云儿都长这么高了。”看到安娘站在一边,岳飞伸手搂她,她却转身躲在岳母身后。岳飞叹了口气,“唉,安娘刚生下来我便投军了,怪不得她看着我生分。”岳母听了,心里也一阵难受。 岳飞道:“娘,咱们先进去歇息一下。”说着背起母亲,领着众人进了昼锦堂。 岳飞扶着母亲进客房休息,刘韐和韩肖胄得知消息,也来看望岳母。岳母问:“这二位是?” 岳飞介绍道:“这位是韩老爷,这位是刘将军,孩儿在外,多靠他们照顾。” 岳母道:“那得好好谢谢人家。”说着便要挣扎着起来行礼。刘韐赶紧上前拦住,道:“老夫人请坐,不必多礼。您教子有方,应当我谢您才对。” 韩肖胄道:“老夫人,听说这一路上您受了风寒,我特地让家人为你熬了点汤药。”岳母连忙道谢。 这时,韩肖胄的仆人送汤药进来,岳飞接过来,一汤匙一汤匙地喂母亲吃药。母子情深,韩刘二人看着不禁动容。刘韐不忍,告辞退出,韩肖胄也跟着退了出去。岳母见两人走出去了,从身边拿出一个小布包,对岳飞道:“飞儿,你看看这里面是啥?”岳飞接过布包翻看,里面是一颗颗剥开的核桃仁,心里大为惭愧,叫道:“娘!” 岳母道:“你从小就爱吃新下的核桃,娘想你的时候,就剥一点儿,慢慢就积攒了这么多。岳翔好几次想吃,都让我给拦住了。这次家里突然遭了大灾,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怎的,我随手就把这布袋子给抢出来了,藏得好好的。来,你吃一个。” 岳飞眼含热泪,把已经生硬发涩的核桃仁吃下。 岳飞道:“娘,师父怎么样了?” 岳母不忍心道:“你们刚去投军,你师父就病倒了,不久就……就过世了……”岳飞把送到嘴边的核桃仁拿开,大惊失色。 岳母道:“对了,你师父临终前托岳翔给你一封信,你看看。”岳母从包袱里找出一封信来,递给岳飞。岳飞迫不及待地拆开信:飞儿,为师在京城教过八十万禁军,徒弟之中,不乏林冲之辈,但他们比起你的天赋,就远远不如了。你有不世出之能,气力盖世,领悟力超群,记性又好,聪明而有智谋。然而,你过于自负,容易骄傲自满;好斗冲动,时常欠缺考虑;锋芒毕露,而疏于体察他人感受;又太固执,从不肯委曲求全,也听不进别人的规劝。为师不能说你这些性子全然是坏事,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不足。要成大事者,若做不到从善如流,扬长避短,那你的性子终究会让你日后的路困难重重。为师送你的那个字,不是要故作刁难,为师的初衷是想让你知道,射箭射的是别人,但敌人是自己。敌人是很小的目标,自己才是难以克服的大山,“岳飞,岳飞”,山岳在前飞在后,你不战胜你自己,你这大鹏鸟就永远被压在山岳之下,飞又从何谈起呢?所谓万人敌,最后敌不过的是自己呀! 岳飞看着信,回想着师父的音容笑貌,不禁热泪滚滚。 第二天,韩肖胄、岳飞一众给刘韐等人送别,岳飞打算先让自己一家人暂时寄居在韩肖胄府上。岳飞对刘韐拱手道:“将军,岳飞暂不能随您回军营了,请许岳飞先尽孝,后尽忠,待重建家园、母亲痊愈之后,再回平定军报到!”刘韐也抱了一拳,朗声道:“去吧,岳飞,你要记着,平定军营门永远为你敞开!”岳飞深深一拜,道:“谢将军!” 王贵、牛皋也走过来和岳飞道别,王贵有些动情地道:“大哥,你一定要尽快回营啊!”岳飞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牛皋粗声大气地说道:“他娃儿的,怎么俺老牛投奔你来了,你倒走了,是不是瞧不起俺牛皋啊?” 岳飞道:“牛皋,我会回去的,咱们兄弟还要一起并肩作战,报效国家,等着我!”三位好汉个个顶天立地,此时却依依不舍地拥抱在一起。 金国荒郊的一片野地中,有一个影子不时在跃动。荆棘中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周围的变化,一有什么动静,便伺机而动。山岩的一侧,有一对麋鹿的角慢慢露了出来,一只小母鹿缓慢而优雅地走出来。这时,金兀术纵马而起,那只麋鹿惊慌之下,撒腿狂奔,鹿前马后,在林中急速穿梭,引起一阵骚动。 也不知那只麋鹿被追了有多久,终因疲惫不堪,竟然停在林中溪边喝起水来。那金兀术掏出弓箭,慢慢接近目标,看准时机,拉动箭弦,正要射去。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纵马而来,赶走了麋鹿。金兀术的箭一下子射出,却射在了离女子不远的树上。 这女子一声惊呼,那麋鹿迅速消失在林中。金兀术赶忙冲过去,发现女子的右臂已经受伤,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翎儿,大叫一声:“翎儿!让我看看,伤得厉害吗?” 翎儿道:“你好狠的心啊,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金兀术道:“我明明要射杀那麋鹿,你却半途冲出来,还说呢,害得我白忙了一天。” 翎儿道:“你没见那只小麋鹿多美吗?你不觉得它一定有了心上人?死了多可怜啊!你答应我,别杀它行不行?” 金兀术一边给翎儿包扎伤口,一边责怪道:“你这丫头,胆子真大,我刚刚要不是箭头一偏,你早就没命了。”翎儿看到金兀术着急的样子,不仅不感到胳膊上的伤口疼痛,反而笑个不停,道:“要是能死在你四皇子的神箭之下,我也心甘情愿。” 金兀术道:“我才舍不得呢!”说着一把把翎儿拉上马,纵马而去。 溪边的营帐旁,一匹马正在饮水。金兀术已经把翎儿带回她的帐篷里,把她拥在怀里。翎儿挣扎了一下,两人便拥在一起亲热起来。金兀术说道:“我这辈子,非你不娶。”说话间,粘罕却带着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赶过来。那粘罕直接闯进营帐之中,用剑指着金兀术。金兀术站起来,粘罕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二人因此扭打在一起。翎儿惊恐地叫他们不要打了。 金兀术先停住手,道:“粘罕,你干什么?” 粘罕道:“翎儿虽不是我亲妹妹,但是我从小照看长大的,你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金兀术道:“我对翎儿是真心的,我要娶了她,我不会亏待她的。” 翎儿也道:“哥哥,我这辈子非兀术不嫁。”粘罕气愤地盯着妹妹,半天说不出话。金兀术也趁机道:“粘罕,我是真心对翎儿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粘罕道:“兀术,在这世上,我最宝贵的只有两样东西,除了我手里的这把剑,就是我的妹妹翎儿,她比我的生命还要宝贵。” 金兀术道:“这我自然知道。你放心,翎儿跟了我,我就要让她成为草原的一颗珍珠,我决不会让她为我流一滴眼泪。”翎儿听了金兀术的话,感动地投入金兀术的怀抱,两人紧紧相拥在一块儿。粘罕看他们如此,无奈道:“好,你可要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如果你有半点儿对不起她,我就亲手杀了你。” 翎儿惊喜道:“哥哥,你答应了?” 粘罕道:“等等。兀术,你要娶我的妹妹,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金兀术道:“你说!” 粘罕缓缓道:“皇上已经答应让我练兵,准备攻打宋国,你要做我的副元帅,联手打下一片天地来。” 金兀术道:“粘罕,我记住了,我会好好对翎儿的。”说着紧紧地搂住翎儿,两人幸福地靠在一起。粘罕看到如此情形,这才放心上马,纵马而去,风中传来他的声音:“兀术,记住你说的话!” 草原河滩上点点篝火,马头琴奏出欢快的曲调。翎儿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袭红衣在中央歌舞,引来阵阵欢呼声。粘罕向金兀术敬酒,两人豪迈对饮。粘罕恭贺道:“今天你是新郎官,咱们不醉不休!” 金兀术道:“好,我先干为敬!”随即仰脖一饮而尽。斡离不在一旁冷眼看着金兀术和粘罕。突然,几个女真女子把金兀术从粘罕身边拖出来,推到翎儿身边,让他们跳舞。金兀术和翎儿且歌且舞,人们都融入一派喜兴的气氛中……相州一隅,韩府客房的床榻上,岳云和安娘已经安然熟睡,岳母却还拖着病体在灯下缝衣。岳飞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道:“娘,刚烧的热水,泡个脚,解解乏。”岳母道:“你洗吧,都累了一天了。” 岳飞硬是将母亲的脚放在水里,想起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体贴照料,母子之情涌动心中。岳母看着岳飞,伤感道:“飞儿,你看家乡遭了这么大的难,你那娘子扔下这个家,说跑就跑了,把孩子留给我们,这两个孩子也没人照顾教养,娘年纪大了,你总该找个女人替你持家。” 岳飞道:“娘,孩儿不孝,没能在您膝下侍奉,这些年让您操持家务,管教两个孩子,受累了。”岳母颇为欣慰地道:“岳云这孩子聪明,就是太皮了,什么人的话都不听;安娘这孩子心思重,一天也不说一句话。这两个孩子缺人疼爱,真是可怜啊!” 岳飞道:“孩儿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厚待这两个孩子,把他们抚养成人。” 岳母道:“傻儿子,娘是担心你身边没个人知疼问暖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岳飞道:“娘,孩儿现在不想那么多,您就踏踏实实地住在这里,让儿子好好孝敬您。” 岳母叹了一口气,道:“唉,反正等太平了,娘再给你张罗个好媳妇,照顾两个孩子,这家才像一个家啊。对了,韩老爷的那个干女儿李姑娘好像还不错,咱们明儿个请人家吃个饭,你说好不好?”岳飞怕母亲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娘!李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来咱家太委屈她了!” 岳母道:“委屈不委屈,你说了不算。明儿吃饭,你可不要乱说话!”岳飞知道拗不过母亲,只好道:“水凉了,我给您加点儿热水去。”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岳母看着岳飞走出去的背影,露出舒心的笑容。 这天,李孝娥来到客房,请岳母观赏她做的女红。一块块花布展开,只见花草虫鱼无不栩栩如生,岳母不禁发出啧啧赞叹:“哎呀,这花真漂亮,你的手真巧,这辈子我都没有见过绣得这么漂亮的。” 李孝娥大方地道:“大娘,您要是喜欢,我绣给你。” 岳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麻烦你了!”岳母拉着李孝娥的手,越看越喜欢。李孝娥却害羞得脸红了,低头吩咐小慧:“小慧,帮大娘倒杯茶。”这机灵的丫头早已看在眼里,暗自为小姐高兴。 下午,岳云和安娘正在屋里玩耍,李孝娥、岳母、小慧从外面进来。李孝娥搀扶着岳母坐下,道:“大娘,您先坐着休息会儿。”此时,岳翔从外头扛着一头猪回来,重重甩在桌上,把李孝娥吓了一跳,连小慧也躲在她身后。岳翔冲母亲高兴地叫道:“娘,这是镇上刚杀的猪!” 岳母嗔怪道:“瞧这孩子,毛手毛脚的,看把人家姑娘吓得。这是我的二儿子岳翔,不爱习文弄武,就爱进厨房。”岳翔看了看两位姑娘,一抹额头上的汗,憨厚地笑道:“娘,我酱一只猪肘子,给你跟李姑娘补补身子,也让韩老爷尝尝我们家乡的手艺。” 岳母对着李孝娥自豪地道:“他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 李孝娥道:“是吗?大娘,您先坐吧,我来烧饭吧。”岳母冲着岳翔说道:“好,好,你快去弄吧。” 岳云在厨房里将面粉抹在安娘脸上,只见安娘一边哭一边跑来。岳翔一看,就要责打岳云,冲他怒吼一声:“你小子又欺负妹妹是不是?” 李孝娥拉住了岳翔,叫他不要责打岳云,劝道:“好了好了,我来跟他说吧,你去忙你的。” 岳翔临走还不忘斥责岳云:“你就知道欺负妹妹,下次,我不饶你!” 李孝娥道:“小孩子嘛!”一边哄着安娘,一边对岳云说,“小云子,咱是男子汉大丈夫,告诉我,除了欺负妹妹,你还会做什么啊?” 岳云昂着自己的小胸膛,“我有好多本事呢!” 李孝娥笑道:“好多本事?那你会劈柴吗?” 岳云道:“会!” 李孝娥循循善诱:“那你去柴房劈点儿柴进来,我来烧饭好不好?”岳云答应了一声,兴冲冲地跑去劈柴了。李孝娥拉着安娘,到了脸盆前给她洗脸,安娘却还嘤嘤哭着。李孝娥指着水面,软语哄道:“来,安娘,你看这是谁呀?谁的脸这么白啊?哥哥把你弄得很漂亮呀!”安娘看了看自己在水里的影子,摇了摇头。 李孝娥接着哄道:“安娘,想不想更漂亮啊?你等等啊。看看,安娘漂亮不漂亮啊?像个唱戏的。来,笑一笑。”岳母在旁,眼见李孝娥哄小孩倒有一套,两个小孩也喜欢她,不禁暗暗点头赞许。 晚上,九曲流觞亭里,岳飞一家人围坐在桌旁,韩肖胄坐在上座。韩肖胄尝了尝岳翔的手艺,不禁赞叹道:“哎呀,不错不错,韩某人很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恐怕连皇上也没这么好的口福啊。岳飞,你这兄弟的手艺可真不错!” 岳飞笑道:“这也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嘛,我们家翔子的长处就是一个字——吃。”岳翔道:“哥,除了吃,我还有一个长处,就是睡!” 岳云嚷嚷道:“我叔可能睡了,睡到早上天亮了,太阳晒屁股了他还在那儿睡呢,我们就管他叫睡神吧。”众人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岳母笑吟吟地对韩肖胄道:“我们家翔子煮的这些农家土菜,我还怕韩老爷你吃不惯呢,你喜欢真是太好了!多吃点儿!我们一大家子,真是叨扰你了!” 韩肖胄摆摆手道:“老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若不是您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不光我这昼锦堂早就不见了,恐怕连我韩某人也已经去见阎王喽!” 岳飞道:“韩老爷身子骨儿硬朗着呢。来,岳飞敬您一杯。”说着举起杯子和韩肖胄碰了一杯。虽不是一家人,却其乐融融。只是偶尔岳飞夹了一筷子菜要给安娘,安娘却不看岳飞,跑开躲到了李孝娥身后。岳飞不禁大为尴尬。岳翔却愣头愣脑地说:“哥,我看你不像个爹,李姑娘倒像一个娘!” 李孝娥尴尬地停下了筷子。岳母道:“飞儿,李姑娘夹不到这边的菜,你还不快夹给人家?还愣着干吗?” 岳飞只好别扭地给李孝娥夹了一下菜。韩肖胄看到不禁会意,哈哈大笑。 岳翔也一边笑一边道:“娘,你对李姑娘比对俩儿子还亲呢!” 岳飞瞪了岳翔一眼,“翔子,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韩肖胄道:“岳飞,你兄弟是把你娘的心里话讲出来了,像孝娥这么好的女子,上哪里去找啊。如果我韩某人膝下有子,早就把她迎娶进门,做了我的儿媳妇啦,哈哈……”这时,小丫头小慧也趁热打铁:“对呀,我姐就是一个贤良淑德、冰雪聪明的好女子,如果……”话还未说完,李孝娥就夹着一筷子菜塞到小慧嘴里,嗔怪道:“你赶紧吃菜吧!” 岳飞赶紧打圆场,举杯道:“韩老爷,我岳飞再敬你一杯!”大家喝完放下酒杯,岳母道:“飞儿,别只顾着喝酒,要不是韩老爷提起,我还没想到这一层。飞儿,你觉得李姑娘怎么样?” 岳飞看了李孝娥一眼,没想到李孝娥也在看他,二人目光迅速躲开。他没有说话,却径自喝了一杯酒。岳母却紧紧追问:“飞儿,问你话呢!” 岳飞道:“娘,孩儿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建立功名,并无婚配之意……”他话还没说完,岳母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李孝娥见此情景,有些不悦。小孩却敏感,安娘怯怯地看看李孝娥,又看看岳飞。韩肖胄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甚是可惜。岳翔打破尴尬道:“哎呀,我锅里还炖着猪蹄呢。”李孝娥忙道:“哦,我去吧。”又对小慧示意,“你照顾一下。”岳母连忙推了推愣在一旁的岳飞,“飞儿,赶快去帮帮忙,去呀!” 岳飞只好离席走进厨房。李孝娥失神地站在锅边,慢慢挽起袖子,准备盛猪蹄。岳飞进来见此情形,咳嗽两声。李孝娥被惊醒回过神来,见岳飞进来,赶忙盛菜。岳飞也快步走上前帮忙。 两人不约而同地拿起勺子,又一起拿碗。岳飞只得迅速缩回了手。李孝娥拿起碗来盛猪蹄,却发现碗太小,只能盛一个,岳飞急忙转身去拿了一个大碗。这次两人很有默契,一人拿勺,一人拿碗。岳飞道:“刚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李孝娥黯然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岳飞道:“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姑娘,可是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而且我家境贫寒,收拾好家里,我还要继续从军,前程茫茫,生死未卜,我不想拖累李姑娘。” 李孝娥深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端碗走了出去。只剩下岳飞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正文 第五章 英雄虎胆配红颜 如此过了几天,韩府谁也没再提起此事。 这天,韩肖胄在府里闲庭信步,却听到安娘一个劲儿地哭,便走过来看看。原来那小女孩躲在奶奶怀里,怎么哄都哄不安稳。岳母看见韩肖胄走来,一边哄着安娘一边施礼。韩肖胄见安娘的脸被涂满面粉,疑惑地问道:“这孩子?”岳母道:“孩子淘嘛,你看,云儿把她的脸弄成这样了。” 韩肖胄道:“真是可怜,这孩子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岳母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她打小就不爱说话,见到她爹后,更不愿意说了,认生吧。也难怪,她生出来飞儿都没看一眼就去和辽人打仗了,我琢磨,她是在怪这个爹啊!” 韩肖胄也感叹道:“孩子这么小,我看不如再给岳飞说门亲事!”岳母也正要如此,便提高声音道:“可不是,可是我那儿子跟他爹一样,是一个榆木疙瘩!” 韩肖胄道:“那天在席上,我看他们两个还是很有缘分的。” 岳母道:“你指的是你的干女儿和飞儿?”韩肖胄点点头。岳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这岳飞还没出头,李姑娘嫁过来,委屈她了。” 韩肖胄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岳飞非池中之物,将来一定是国家栋梁。他若娶了我的女儿,我不吃亏。”岳母听了这话,满脸是掩饰不住的高兴。韩肖胄看岳母如此心诚,两手一拍,对岳母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去找你的儿子岳飞说说,我去找我的女儿孝娥说,咱们两头打铁,促成美事!”那安娘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滴溜着眼睛也不哭了。 这天,李孝娥正在房间里做着刺绣,突然看到韩肖胄来了,惊讶不已。她急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施礼道:“爹。”又吩咐小慧沏茶。韩肖胄坐下来,意味深长地问:“女儿啊,如果让你绣两件新衣,你绣得来吗?” 李孝娥点点头道:“爹,是谁家的喜事啊?” 韩肖胄一边观察一边慢慢道:“岳飞和……”他故意卖个关子,见李孝娥和小慧都万分紧张,才缓缓吐出下半句话,“我的女儿。” 李孝娥听后,一下子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小慧看李孝娥不言语,笑道:“姐姐,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孝娥低下头,半晌不语,最后沉吟道:“爹,您说笑了。” 韩肖胄道:“女儿,这是正儿八经的婚事,我怎么会说笑呢?为父此来,正是与你商量此事。女儿啊,你父亲走得早,你母亲又刚刚冤死,为父就不行繁文缛节了。岳飞一家老小,现在避难在我们府上,为父是当仁不让,就做了这个月老。怎么样?你对岳飞满意吗?”韩肖胄看到李孝娥不大自然,示意小慧先出去。 房间里只有爹爹和自己,李孝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岳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女儿对他很是敬重,但是他却没有成家的打算,也不是女儿……”她停下没有再说。 见她有所松动,韩肖胄替她分析道:“女儿的心思为父明白,这岳飞心里想什么为父也略知一二。岳飞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将来肯定于社稷会有一番大作为,可他怕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如今天下纷扰,北方战事不断,岳飞他闲得住吗?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若是此时成了亲,他没准儿明天就走,这一走,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啊,到时候把这一家老小扔给你,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他岳飞情何以堪啊!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李孝娥沉吟了一下,道:“爹,您说这些苦我都知道,我不怕吃苦。自从我父母双亡,幸亏有爹的照顾,我心里真的很感激,我也想在爹的身边多尽尽孝道。”韩肖胄长舒一口气,放下一颗心来,道:“女儿不用再多说了,为父心领了。可目前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小子,他可是个好小子,你看他对他娘那份孝心,再看看他的才,文武兼备,将来绝对会是个好官人,一定会疼你的。” 李孝娥道:“只要是为了他好,可是……” 韩肖胄喜出望外,道:“女儿,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为父已经懂得你的意思了,你这话就是表示同意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为父来办。”说完,他哈哈大笑出门而去。李孝娥看着爹爹的背影,不知是喜是忧。 昼锦堂院子里,岳飞从门外推进一车木头,抱下车来,摆在墙角。那岳云还在院子当中扎着马步,他刚才欺负妹妹,被爹爹罚扎马步。岳母拉着安娘走过他身边,责骂道:“你看你做的好事,把妹妹弄成什么样子了?好了,你站起来吧!”岳云早就难受得要死,听闻奶奶的话,赶紧站起来。 岳飞却道:“谁让你站起来的?”岳云答:“奶奶。”岳飞追过去就要打岳云,岳云赶紧躲到奶奶背后。岳母拦住岳飞,道:“你再打你儿子,我可要打我儿子啦!你说,从小到大我有没有打过你?” 岳飞道:“娘,这不一样,我从小听您的话,这小子不懂事,不听话!”岳母故作惊诧,道:“你听话?”岳飞不解地点了点头。岳母见他着了自己的道,于是道:“那我今天就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不准顶嘴。” 岳飞垂首而立,道:“是。” 岳母道:“我请韩老爷给你提亲了,跟谁提亲,你知道吧?”岳飞一愣,还没回答,岳云就抢着大声喊出来:“李婶婶!” 岳飞又要踢岳云的屁股,“谁让你多嘴了?”岳母伸手拦住了他,一边扶着岳云,一边道:“你说你听话,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啊。”岳飞没有答言,指了指墙角的木头,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孩儿明儿就得回家重修房子,您看,这些上好的木头正好可以做房梁。” 岳母脸色一阴,道:“好吧,修好了你自己回去住吧,没有人疼我们娘儿几个,那我们走。”说着,拉着岳云就走。岳飞急得赶紧拦住母亲去路,跪在母亲面前,道:“娘,孩儿不是不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孩儿只是怕——只是怕让人家跟着我受苦。”说着,他不禁情动于中,眼圈发红。岳母拉他起来,道:“苦不苦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人家。就像我们种稻子,今儿可能是大旱,明儿就可能是黄河水都灌进来了,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怕稻子养不活,就把种下的稻子给拔掉是不是?这叫杞人忧天。”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飞儿,人活着,背不动那么大的包袱的,你会累坏的,放下来,让咱们种啥咱就种啥,活还是不活,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你不能因为害怕稻子死了,就自己先把苗儿都拔了吧?这样对人家也不公平啊!” 岳飞呆立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旁边的岳云和安娘都瞪大眼看着,似懂非懂,实在不懂。 岳飞忽然抬起头,对母亲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全凭娘安排。”岳云听后立马蹦蹦跳跳地叫道:“爹要成亲喽!爹要成亲喽!”此时,岳翔提着两串鞭炮从外面进来,听到岳云的话,如堕雾里,问道:“哥,你要成亲了?那不修房子了?”岳母道:“暂时不修了,韩老爷让你哥在昼锦堂成亲。” 岳翔愣头愣脑地道:“那这修新房子的‘第一炮’不用放了是吧,我退了去!”说着,提着鞭炮就要往外走。岳母赶紧喊住了他:“哎,你这傻孩子,办喜事不用放鞭炮的吗?”岳翔看看鞭炮,看看哥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韩府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很快就把这喜事给办了。 这一天,昼锦堂鞭炮齐鸣,彩灯高挂,人人莫不喜气洋洋。身着新娘装的李孝娥在小慧的陪伴下给岳母行礼。岳母喜笑颜开,道:“孩子,你要是给我们岳家做媳妇,准亏不了你,我这儿子可是一顶一的好孩子啊!”岳翔也笑道:“大嫂,以后这家里的活儿我都包了,一点儿不让你受累。”众人被逗得开怀大笑。邻里乡亲也络绎不绝地来到,一片道贺之声。 散席之后,岳飞回到洞房,揭开李孝娥的盖头,二人相对凝视,屋内一片旖旎。岳飞道:“不管将来是好是坏,这稻子,我们是种上了。”李孝娥不解,问道:“什么稻子?”岳飞道:“种你我的下半辈子,不管将来刮风还是下雨,咱们拴在一起了。”李孝娥听了这话,不胜娇羞。岳飞凑过去想要吻她,突然听到窗口笑成一片。原来岳翔和岳云几个正挤在门缝偷看,见他大步出来,赶紧从门前跑开……岳飞和李孝娥结为伉俪,恩爱日子自不待言。岳母思乡心切,选了个日子准备起程返乡。 这天,昼锦堂人啸马嘶,岳飞一家人正打点行李,管家也指挥仆人驾着马车来送行。韩肖胄拿着一摞书也赶来作别,他对岳飞道:“这些书是我平生所藏,你今天就要回乡了,这就当是我的临别之礼吧。”岳飞道:“大人,这些书我不能要!” 韩肖胄道:“怎么?这礼太轻了不成?” 岳飞道:“不,在我心中,它们比黄金美玉珍贵多了。我知道这些典籍都是大人耗尽一生心血搜集而来的,为了它,您食不知味,寝不能安,这样贵重的东西,我真的不能收。” 韩肖胄哈哈大笑,“知我者,岳飞也。拿着,飞儿,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一心报国,将来一定会是我大宋的栋梁之臣,我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才将这些兵书典籍交到你手里。你要认真研读,可不要辜负老夫这片心啊!” 岳飞闻言,深受感动,跪拜在韩肖胄面前,道:“老爷栽培之恩,岳飞唯念终身!” 岳飞和李孝娥返乡之后,重修故居,男耕女织,过着美好的田园生活,转眼便是两年。这两年间,宋金关系日渐紧张,边境之上,战乱频仍……这年冬天,河北真定县城素裹银装,一片萧瑟。粘罕突然出兵包围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真定府总管、都统制王渊及一众宋军兵士皆被俘虏。金人将王渊绑在柱子上,对他进行百般凌辱。王渊大骂道:“我乃大宋都统制王渊,皇上亲授的五品官员,岂能受你们这些北蛮子如此侮辱?!”粘罕笑道:“你作为守将被俘,大宋的体面都被你给丢尽了。”粘罕让金兵扒掉王渊的衣服,并提来一桶冷水,狠狠地兜头浇下,任其自生自灭。 朝廷闻讯,派韩世忠率兵前来讨伐金兵。然而大雪封路,韩世忠千人被堵在路上,无法前进。在此情形下还与金兵打了几次遭遇战,只剩下数百人。 韩世忠趁北方大雪,毅然决定率领数百死士,夜袭河北真定守军大营。在金兵围追堵截之下,终于救出奄奄一息的王渊。 王渊甚为感动,回到汴梁特意宴请韩世忠,决意报其大恩。这一天,“樊楼”二楼雅室里,王渊请来袁和公公、韩世忠及一干同僚,共享佳宴。韩世忠坐在显要位置,不觉有些拘谨。那“樊楼”主人洪妈妈携着几个官妓作陪。 王渊刚敬过袁公公一杯酒,转过身来对洪妈妈说道:“洪妈妈,我们袁公公今日兴致高,还不把你们‘樊楼’的宝贝给请出来?” 袁公公来了兴致,沉吟问道:“哦?这‘樊楼’还有什么奇珍异宝?” 洪妈妈笑道:“各位大人先喝着,我们红玉姑娘就来了,大家可要擦亮了眼睛,小心别晃着诸位大人的眼哦。” 话音未落,只见一楼的表演区域突然闪亮,几位身着青衣的女子将一面大鼓抬上,一字排开。那传言中的美人梁红玉一袭朱红纱裙,如仙人般飘然而至。在无数眼睛的新奇和期盼下,只见那梁红玉长袖善舞,以袖击鼓,时而若惊鸿落地,时而如振臂长鹰。这些官员纷纷为梁红玉的英姿所折服。 韩世忠乍见这梁红玉美貌过人,却毫无娼家之气,眼神中亦透露出刚毅飒爽,不禁眼前一亮。 旁边一个人却把他这神情看在眼中,此人正是王渊。 那梁红玉舞毕,王渊带头起身鼓掌。只听“樊楼”掌声雷动,就连袁公公也忍不住赞叹:“果然不同凡响!”那王渊对洪妈妈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你的宝贝请上来,让我们见见庐山真面目?” 洪妈妈忙道:“好好,这就来!”说着就去请那红玉姑娘。袁和这些人便先吃喝起来。 不久,只见那梁红玉已换了一套服装,翩然而至,满堂的人无不为眼前这一尤物倾心。她微微鞠了一躬,道:“各位大人好,将军好。” 王渊笑道:“红玉姑娘的舞技把王某人折服了,‘樊楼’的珍宝果然是天下无双啊,哈哈哈……”洪妈妈道:“什么珍宝不珍宝,要不是遇上识货的买家,翡翠也当石头估了。”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其中一个官员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红玉姑娘色艺双全,名不虚传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起来。 等大家热络起来,那袁和转身对韩世忠道:“韩将军,听说你带着数百残众,披星戴月,杀死金人头将,救出王渊。圣上闻此讯,连说大快人心,振奋朝野啊!” 韩世忠道:“在下仰仗天恩,侥幸取胜。” 袁和用筷子轻轻敲着酒盅道:“老夫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为将者不在兵多饷多,而在‘忠勇’二字。忠勇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韩世忠站起来拱手道:“公公过誉了。身为朝廷臣子、王大人手下副将,理应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袁和拍了一下掌,“好!为你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我敬你一杯!” 韩世忠道:“谢公公。” 王渊道:“就凭你不惧生死救我于水火,于公于私,这酒你一定要喝。” 袁和也附和道:“对,一定要喝。” 王渊却突然发问:“红玉姑娘,韩将军这杯酒要不要喝?”方才大家说起韩世忠的英勇事迹时,这梁红玉已经偷觑了韩世忠几眼。她大方说道:“将军不弃,红玉替将军满饮此杯,以表钦慕之情。” 王渊道:“红玉姑娘,你好爽性啊!” 袁和也一唱一和:“果然是美女爱英雄啊!” 王渊道:“今日庆功之宴,诸位开怀畅饮,不要拘谨!”于是众官员更加畅快,鼓乐笙歌不绝于耳。 袁和端起一杯酒,对着梁红玉慢条斯理道:“红玉,你不能光替韩世忠韩大将军喝酒啊,我这杯酒是不是也得喝了啊?”那洪妈妈何等伶俐,冲袁和笑吟吟地道:“袁公公,您别为难我们红玉了,她酒量浅,哪儿能和您比啊!” 袁和还是把酒杯伸到梁红玉面前,笑嘻嘻道:“酒量浅没关系,不过,我这杯酒你是一定要喝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晚良辰美景实实地不能辜负啊!哈哈哈……” 梁红玉正色道:“红玉断难从命!” 坐在袁公公旁边的一个蒋姓官员立马叫道:“不过是一个轻贱女子,装什么高洁!坏了老夫兴致!”不料,韩世忠拍案而起,“蒋大人,不要为难红玉姑娘!” 一时间众多官员都吓了一跳,不知这韩世忠因何而起。那袁和脸上明显现出愠怒之色。洪妈妈赶紧出面圆场:“袁公公,红玉年轻,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多有得罪!我代她敬您一杯,以为赔罪!” 王渊也赶紧从中斡旋,劝道:“袁公公不要动怒。”袁和见韩世忠表情坚定,不知为什么,脸上突然一缓,大笑起来,“哈哈哈……韩将军果然是真性情,外有英雄虎胆之义,这怜香惜玉之情也是毫不逊色啊!” 王渊道:“还是公公锐利,一下子就看破了这内中玄机!” 袁和笑道:“老夫今日就来个成人之美,成全你们!洪妈妈,红玉姑娘从今天开始就是自由身了。红玉姑娘的赎身银子,回头我悉数奉上。” 洪妈妈作态叫道:“哎呀,红玉啊,还不快谢谢袁公公?你的出头之日可算是盼到了!” 红玉起身对袁和缓缓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公,再造之恩,红玉感激不尽。”方才那位造次的蒋大人也随声附和,哈哈大笑起来。 王渊高兴道:“袁公公成人之美,王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韩将军,我真是羡慕你啊,功名美女,今夜通通收在你韩世忠的囊中啊!” 袁和道:“英雄配佳人,人间头等乐事啊!老夫今日做个证婚之人,成就了你二人的天赐佳缘!来来来,诸位当满饮此杯,同贺秦晋之好!” 韩世忠却道:“韩某谢诸位大人成全之意,在下不敢受!” 王渊不解,劝道:“韩将军,袁公公都给你做媒了,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今天你就踏踏实实地做了新郎官吧!”梁红玉和韩世忠对视一看,两人心中无不牵动情愫。洪妈妈向梁红玉祝贺道:“红玉,能伺候韩将军,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还不快谢谢袁公公,谢谢诸位恩公?” 梁红玉起身再向大家施过一礼,道:“红玉多谢诸位大人。” 众人频频敬酒,祝贺这一对英雄佳人。 酒欢人散之后,韩世忠带着佳人回府。走在路上,韩世忠问道:“不知姑娘为何流落‘樊楼’?”梁红玉不禁珠泪渐下,泣诉道:“红玉出身将门,父兄都是立过战功的有功之臣。宣和二年,方腊起义,父兄因贻误战机,获罪斩首,株连满门,一家人逃的逃、亡的亡,红玉不幸沦为京口营妓,颠沛失所。”韩世忠看着眼前美人,不承想其还有如此离奇悲惨的身世,不禁更加怜之惜之,伸出手,紧紧握住梁红玉的手,竟泪眼相看。 那梁红玉接着道:“红玉命运坎坷,早已心灰意冷,若不是袁公公替红玉赎身,将红玉送与将军,红玉只能仰慕将军之勇,哪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韩世忠将其紧紧拥在臂膀里,“能与姑娘厮守一生,是我韩世忠今生之幸。”梁红玉看着韩世忠,动情地唤道:“将军……” 正文 第六章 秦桧近水得明月 太原城外,金字旗迎风猎猎。 这一天,宋金两国军队于城外列阵。金军由粘罕和金兀术亲自率领,宋军守城将军正是刘韐,两营各派一名大将出阵。只见宋将手起刀落,斩金将于马下。那金兀术不敢置信,亲自上马出阵。宋阵营里一员将领大怒,也挥马而出,被金兀术一枪挑落,宋营人马无不震惊,没想到这个金兀术武艺如此了得。那金兀术指挥金兵直向宋营掩杀而来,宋营方折一员大将,士气大挫,只好退回城内固守。 那粘罕纵马来到金兀术身边,大笑不止。二人纵马来到城门前耀武扬威,叫仗骂战。城头上的宋兵显得颇为惊慌失措。 刘韐鸣金收兵后,带着牛皋、王贵等人走进大帅营帐,神色落寞。他看着一众手下,道:“金人兵强马壮,金兀术骁勇无敌,这仗如何打才好啊?” 王贵道:“要是岳飞还在就好了,也容不得他乌珠子撒野。” 牛皋附和道:“就是,要是岳大哥在……” 刘韐忽然想起,猛一拍额头,问道:“对啊,岳飞现在何处?”王贵道:“在乡里务农。” 刘韐一拍帅案而起,吩咐道:“王贵!牛皋!”二人道:“在!” 刘韐道:“虽然此战失利,接下来朝廷要派给我们一个重大的使命,你们二人速去把岳飞找回来,三天之内必须带岳飞来见我!” 二人得令,牛皋却打破砂锅问到底,“将军,朝廷要咱们干什么啊?”刘韐摆摆手,“我也不知,御史台这几日便会派人来下旨。你们快去吧!”二人依令牵出战马,疾驰而去。刘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岳飞,嗯,或许只有他可以对付金兀术手中那杆枪……” 岳飞回乡务农这两年,生活过得倒也有滋有味。不过,他还是会时常想起师父,想起他的谆谆教导。这一天,他正坐在师父坟前,岳云从远处跑来,叫道:“爹,你教我练拳啊!我要是学会了,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岳飞道:“傻小子,你要记好了,学武是为了有一天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对付敌人,懂吗?”岳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于是,岳飞就在师父坟前教岳云练起武来。岳云虽然顽皮,却很聪明,口诀教了一遍,就有模有样地跟着做出来了。 于是,岳飞站在一边看他练拳,突然黯然神伤起来,他又想起师父当初教他习文练武的情景。 此时,李孝娥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勉强一笑。李孝娥问道:“怎么了,又不开心?” 岳飞道:“看到小云子练武,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李孝娥故意道:“跟我拴在一起,你这只大鹏鸟不能飞了是不是?” 岳飞摇了摇头,缓缓道:“我能飞,但我不忍心自己飞走,把一大家子丢给你。” 李孝娥笑道:“我没事。北边又打起来了,我知道你想回军营。” 岳飞看了妻子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我什么都瞒不了你……” 李孝娥道:“你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呢!不过,官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岳飞看着李孝娥,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说得这么郑重。李孝娥看出他的疑惑,继续道:“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你看一眼孩子再走。我不想让这个孩子像安娘一样,将来不肯叫你爹。” 岳飞恍然大悟,笑道:“我答应你,你有了身孕,我们先不说这些。”他冲岳云招招手,“小云子,回家了!”岳云跑到爹爹身边,父子俩先走了。李孝娥这才从篮子里拿出祭品,摆在周侗坟前,念道:“师父,您和岳飞情同父子,您一定要保佑他永远平安!” 他们一家三口走到家门口时,见门口拴着两匹马,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好一阵热闹。李孝娥明白,该来的已经来了。岳飞担心地看着她,又一听声音,这不是别人,正是王贵和牛皋。 两年多没见,这一晚,兄弟几个要痛痛快快地一醉方休。王贵道:“我们临行前,刘将军下令,让我们三天之内,带着大哥去平定军报到。”岳飞沉吟道:“三天太快了吧?明儿一早起程也来不及呀。” 牛皋粗心,只管直着嗓子喊道:“没事,明早来不及,咱们喝完这坛酒就走!”此时,李孝娥正好端着一盘热菜,听到此话,不禁脸色一变。王贵心细,明白个中必有情由,道:“两年没见大哥了,一坛酒怎么够?最少三坛!” 牛皋马上称快:“好,三坛就三坛!”于是三人又灌下一碗酒。李孝娥走进厨房,默不作声地蹲下烧火。正在煮饭的岳母看着李孝娥,有点担心,故意大声说道:“你说这个刘将军,身边有牛皋、王贵这么多能人,他怎么偏偏就单点飞儿呢?还这么十万火急地召回去。你都快生了,我这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心。” 李孝娥低声道:“娘,国家有难,他去是应该的。” 岳母问道:“孝娥,你真这么想?” 李孝娥默默地点了点头,“娘,我嫁给岳飞,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但是……” 岳母道:“你是不是想让他看一眼孩子再走?”此时岳翔在大堂喊道:“大嫂,再来一坛。”李孝娥应声“来了”,刚一起身就又蹲了下去,只见她满脸汗珠,捂着肚子突然倒了下去……岳母跑到大堂冲岳飞喊道:“孝娥要生了,快把她抱进去!”又吩咐小慧赶紧烧水准备。 岳翔一愣,喃喃道:“这怎么说生就生了。”他们一帮男人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院子里干着急。 此时,连天公也不作美,电闪雷鸣,大雨将至。岳飞急得来回踱步,隔着窗纸看向房间,只听见房间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想到自己马上要从军,要抛妻弃子,不禁一阵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出岳母兴奋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子!”岳飞听闻,赶紧冲了进去。王贵、牛皋、岳翔以及岳云、安娘也都凑到门口去看。岳母将孩子抱给岳飞,喜不自禁地道:“怎么样?给你的儿子取个名字吧!” 岳飞道:“大宋黑夜,赐我雷霆,就叫岳霆吧。”他抱着孩子来到李孝娥身边,看着李孝娥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李孝娥却伸手逗着孩子,不停地叫着:“霆儿,霆儿……”突然放下手与岳飞对视良久,也毫不顾忌在房门口看着他们的众人,两人内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与苦涩。 后半夜下起了雨,黎明时分才止住。岳家门外的树枝上,一树雨滴摇摇欲坠。一大早,岳飞就起来整理行囊,换上一身戎装。岳家人包括刚生完孩子的李孝娥都出来为他们送行。岳翔把白龙驹牵到岳飞身边,乞求道:“哥,我也跟你去吧,我已经大了,也能上战场打仗。”岳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守着我们这个家,听娘的话,帮着你嫂子,这个家就靠你了,记住了吗?”岳翔点了点头,“记住了!” 岳飞深情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妻小,最后目光落在母亲苍老的面容上,突然跪下,哽咽道:“娘!自古道,家有高堂不远行,恕孩儿不能在娘亲身边尽孝。”岳母赶紧拉他,“孩子,快起来。在外面就要处处当心,做事不要鲁莽任性,别让娘替你操心啊。” 岳飞点头道:“娘的教诲,儿谨记在心。” 岳飞转向李孝娥,心里千言万语却难以出口。李孝娥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射箭用的护腕,塞到岳飞手里。岳飞低头一看,发现护腕上绣着一只大鹏鸟,不禁心头一热。夫妻俩紧紧拥抱,良久不分。岳云在旁边突然扑向岳飞,大叫一声:“爹!”岳飞蹲下,紧紧搂着他,看到安娘仍怯怯地躲在岳母腿边,小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不说,岳飞心里一酸。李孝娥安慰他道:“她是怕你的盔甲。” 岳飞失落道:“真希望她是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不用见到这种战争的东西。” 岳飞起身,王贵、牛皋也向岳家人一一告别。岳飞扫了一眼众人,飞身上马。恰在此时,安娘突然低声唤了一声“爹”。李孝娥几乎不敢相信,但安娘又低声唤着爹爹……马上的岳飞好像听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安娘突然大喊:“爹——” 岳飞一愣,从马上跳了下来,随即奔向安娘,一把将她抱起。安娘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抓着他的战甲,“爹,你不要走!安娘乖乖的,安娘听话,你别撇下娘,你别撇下我!爹……爹……” 岳飞忍不住滚下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用力地抱住安娘。哭声凄凄,周围人也无不落泪。岳飞一狠心,上马而去,牛皋、王贵骑马紧追了上去,只留下岳母他们怔怔望着……岳飞、牛皋、王贵三人马不停蹄一路飞奔,还没接近刘韐军营,暸望台上的士兵就已经发现了他们,并吹起了长号。一队骑兵整齐地从营门飞驰出来,那是敢战士马队出操时的阵形。岳飞策马靠近他们,才看清了那一抹抹熟悉的笑容。王贵奔驰在后面,大喊:“敢战士队长岳飞回来了!岳飞回来了!” 岳飞跳下马,迎上昔日袍泽,大声道:“兄弟们,我回来了!一别两年,想死你们了!”所有骑兵都回头奔来,把他围在中心,一圈又一圈地飞奔着。王贵大吼:“敢战士队长岳飞回来了!”众骑士一起回应:“岳飞回营,敢战必赢!岳飞回营!敢战必赢!”一时声震军营。 此时刘韐正在营帐中闭目泡脚,突然牛皋闯进。听闻岳飞回营,他急忙起身,穿上鞋子就往外走,远远看见岳飞骑马而来。岳飞看见刘韐,翻身下马,跪向大帅,“岳飞给大人请安!”刘韐上前扶起,笑道:“你小子娶了媳妇,我还以为你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好,我刘韐没错看你,是条汉子!” 岳飞拱手道:“刘大人,岳飞没有一天不想念兄弟,没有一天忘记您的教诲,今天我回来了,就是预备跟随大人出生入死,和诸位兄弟同生共死的!”刘韐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今国家危难,金人集结兵马,大肆进攻太原城。皇上吓得没了主意,文武百官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金人见我朝如此软弱,更加嚣张跋扈,以武力相挟。太原城一旦失守,这局势可就如燎原之火,难以控驭了。” 岳飞叹道:“这打来打去的,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无辜百姓。这两年我眼看着老百姓流离失所,青壮劳力又都充了军,百姓们无家可归,无田可种,无粮可食。如今再这么征战下去,恐怕死的人还要更多啊。” 刘韐道:“岳飞啊,你还是一副热血男儿的肝胆啊!我把你找回来,我没看错人啊!”岳飞热血涌动,深深鞠躬道:“岳飞愿为将军左右,替国分忧。”刘韐看着他坚定的表情,抓住他的手道:“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这我就放心了。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咱们兄弟同心,大干一场!” 汴京皇宫内,前方战事吃紧,大臣们却似乎仍然无动于衷。以蔡京、童贯为首的几个大臣在议事厅里仍是议论纷纷。 张邦昌还不痛不痒地问道:“蔡大人,金人真的要打过来了吗?” 蔡京道:“眼下形势的确堪忧,不过,我看他们还是老花样,送些金银财物,即可无虞。” 汪伯彦点点头,道:“哦,这就好,这就好,太原乃我朝重镇,一旦失守,情势危矣。” 童贯也道:“可不是嘛,金人不像大辽久沾王化,这等虎狼之师,不可不当心啊!” 只有老臣李纲心急火燎,来回踱步,不时朝里间看去。他抓住袁和,问:“袁公公,皇上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那袁和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纲要他再报,说群臣有重要事情,今日必须面见皇上。袁和还是吞吞吐吐。直到最后李纲忍不住了,扳着他的肩膀质问道:“皇上到底在哪里?” 他的声音还未落定,只见一只翠绿的鹩哥就跃入眼帘。那宋徽宗如顽童一般跟着跑进来,脚上只穿着一只鞋。李纲赶紧叫了一声:“皇上……”宋徽宗却赶忙做噤声状:“嘘——嘘——”来了几个小太监将鸟笼子挂起来。那翠绿的鹩哥在里面警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宋徽宗却不管这些文武重臣在不在场,对着那鸟说道:“我的小宝贝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只见那鹩哥跟着念了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宋徽宗喜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哎哟,我的小宝贝啊,你可真是聪慧啊!” 蔡京赶紧深深一鞠躬,道:“恭喜皇上,此真乃神鸟也,得此神鸟,堪称大宋之吉瑞!” 那些文武大臣也马上跟着一起道:“恭喜皇上!” 宋徽宗又对着鸟说道:“宝贝,再念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次鹩哥却半天没有声音,一众大臣暗自捏汗。 宋徽宗突然叫道:“来人啊,快给朕拿御食来!”有几个小太监赶紧奔跑过来,送上了鸟吃的食物。宋徽宗把鸟食拿在手上,打开笼子准备给鸟喂食。不料那鹩哥一下子冲了出来,在皇宫里扑棱棱直飞。宋徽宗大急,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把它抓回来!这可是一只会作画的神鸟!” 袁和答道:“是,是。”赶紧示意那些小太监去抓鸟,接着启奏道,“皇上,您老人家把鞋子穿上吧!几位大人已经等您多时了。” 宋徽宗这才看到文武大臣,道:“哦,众卿都在啊!”却又伸了一个懒腰,“我这几日烦心之事不断,搅了我的清梦,你看这时候脑仁儿还疼呢。” 童贯道:“皇上日理万机,还当保重才是。我等不能为皇上分忧,甚是惭愧。”他还没说完,那宋徽宗又伸了一个懒腰,并且张嘴流泪啊啊直叫。袁和见状,赶紧上前慢慢地搀扶着他,让他靠在榻上微微闭眼,养精蓄锐。 李纲启奏道:“皇上……” 童贯打断李纲:“李大人,你没见皇上在打盹儿吗?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奏请吧。” 李纲道:“太原城危在旦夕,我等国之重臣,岂能坐视不顾?” 那宋徽宗躺在榻上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争来吵去,搅得我更加烦躁了。”李纲趁机启奏道:“皇上,金人是狼子野心,攻打太原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是用分进合击之策,围攻东京啊!”众臣听闻李纲之言,无不神色慌张,心里不安。但那宋徽宗依然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有气无力地说道:“蔡卿,你有何高见?” 蔡京道:“启禀皇上,李大人言过其实了吧,且不说联金灭辽,我们有盟约在先,就说金国区区十万兵马,就能轻易破了我坚不可摧的太原城?想当年,太祖皇帝征讨北汉时,以太祖的英明神武,太原城围攻三月也没能拿下,更遑论这些北蛮子了!” 李纲道:“蔡大人,轻敌误国啊!” 宋徽宗漫不经心地道:“金乃蛮荒之地,他们不过是钦羡我朝国力强盛,再赏给他们些金银珠宝,好好商议即可。” 蔡京赶紧拱手道:“皇上英明!”李纲愤怒地看着蔡京,但后者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此时袁和把太监们抓住的鹩哥送回到宋徽宗手里,那宋徽宗突然又来了精神,叫道:“哎哟,我的宝贝啊!”又吩咐他们可以退朝了。这些大臣只好往外走,来到外面还议论纷纷。李纲道:“皇上整日闻花养鸟,不理朝政,这国将不国啊!” 汪伯彦也叹道:“李大人,何必在此长吁短叹,该想些对策才是啊。” 王仲山道:“眼下金人来势汹汹,有‘一日便可夺城’之豪言,我们总不能坐看成败,等着当这个亡国奴吧。” 秦桧看了看诸位大人,笑道:“王大人多虑了,金人乃茹毛饮血之人,只逞匹夫之勇罢了。依学生之见,只要满足他们的议和条件,多些金银贿之,便可化解纷争。”王仲山见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不知是谁,便有点儿恼怒,质问道:“你是何人?” 汪伯彦介绍道:“他是我的学生秦桧,各位大人恕他年少轻狂吧。” 秦桧拱手道:“学生得罪了。” 王仲山恍然大悟道:“哦,你就是那个惊动太学、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的秦桧?”汪伯彦既惊奇又得意,道:“王大人也知道我这个门生?”王仲山却不答言,只上下打量秦桧,隐隐露出欣赏的表情。 这一天,王仲山邀请汪伯彦师徒二人到自己府上赴宴。山珍海味满桌,席间觥筹交错,那汪伯彦道:“王大人,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我同朝多年,情谊笃深,你有何话就直说吧。”王仲山沉吟片刻,道:“汪大人,你是看透老夫了啊!不瞒你说,我与夫人四十得女,奉若珍宝。小女自幼骄蛮,疏于管教。眼下到了婚配之年,本定下一门亲事,怎奈小女嫌弃人家是无才无德,死活不肯应允。” 汪伯彦笑道:“哦,令爱果然非同一般啊!” 王仲山略不好意思道:“汪兄笑话了,眼下小女年逾二八,总不能就这么耽误下去,我和夫人甚是着急。那日在议事厅巧遇秦大人,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我有心牵线,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汪伯彦道:“哎呀呀,原来王大人是要为秦桧做媒啊,可巧他尚未婚配,我看合适得很啊!”秦桧看了老师一眼,却始终没有开口。王仲山看在眼里,直接询问:“秦大人,你可愿意?” 秦桧道:“下官不敢高攀。” 王仲山道:“说笑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婿,不知有多荣耀啊!”正说着,突然,一个美貌女子冲过一个老夫人和仆人的阻拦,来到酒席前,指着秦桧问道:“你就是秦桧?”王仲山斥责道:“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两位大人?”这美貌女子上下打量秦桧,早已暗生情愫。那秦桧心里已是明镜,站起来拱手道:“秦桧见过小姐。” 那王氏却歪着头看着他道:“都说你才学了得,我倒是不信。”秦桧道:“只是读过些济世之文,不敢造次。” 王氏不依不饶道:“世人都赞你词学兼茂,才华卓绝,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了得。你看我家这亭阁尚无牌匾,你能赐名吗?”王仲山嗔怒道:“休得无礼!还不快下去?” 秦桧道:“承蒙小姐不弃,秦某愿意献丑。”王氏笑道:“请!”便吩咐下人文房四宝伺候。那秦桧面对文房四宝,提笔蘸墨,思虑片刻,在白纸上题下“得月阁”三个字。王仲山在旁边不禁叫好道:“好字!笔走龙蛇,颇有大家之风范。你为何取了这名?” 秦桧道:“学生有近水楼台之幸,唯愿得那月中嫦娥。”王仲山和汪伯彦听后,不禁会意,哈哈大笑。 王仲山道:“好,不错,文雅中别有深意。”转过头问自己的女儿,“女儿以为如何啊?”这王氏也不多作矜持,说道:“爹,女儿有一句话想问问秦相公。” 秦桧道:“小姐尽管发问。” 王氏冷笑道:“月中嫦娥,岂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她心系的可是那射日的后羿!只是不知,你的能耐是什么?”秦桧随口就答道:“小可钦佩小姐祖父王珪大人,愿能辅佐明主,济天下苍生!” 王氏又道:“我祖父自熙宁初年开始,连续起草诏书一十八年,身居宰辅高职一十六年,是罕有的‘三旨相公’,这些小女子没说错吧?”秦桧道:“丝毫不差。”汪伯彦、王仲山两人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只听王氏接着道:“不过我祖父当官不弃学问,其文章博赡瑰丽,自成一家,爵位、文章同时显重于一世,可以说,在史上也是罕有的,不知道秦相公有什么本事,竟敢妄想与我祖父相提并论呢?” 秦桧道:“小可愿口拈五绝以示心意。” 王氏眨了一下眼睛,道:“愿闻其详!” 那秦桧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已出口成章:“高贤邈已远,凛凛生气存。韩范不时有,此心谁与论。” 王仲山叫道:“好诗!” 汪伯彦也道:“范仲淹范大人是王珪丞相所提拔的,当年和韩琦力抗西夏,获取西北战事之胜利。秦桧,你以此二人自比,可真是野心不小啊!” 秦桧却道:“非也。学生自比的是唐朝第一文人韩愈以及我大宋第一辅臣范仲淹。”王仲山和汪伯彦听他如此说,相顾失色,就连汪伯彦也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有如此大的抱负。但只见那王氏含情脉脉地看了看秦桧,不再多说,转身就走。秦桧赶紧叫道:“小姐请留步!此诗尚缺名字,还请小姐不吝赐名。” 那王氏头也不回,只听见她的声音回荡而来,“以地为名,《题得月阁》。”秦桧一听,不禁喜上眉梢。汪伯彦举杯对王仲山道:“恭喜王大人,喜得东床快婿!”王仲山也乐滋滋地看向秦桧。秦桧向着他深深一揖。 话分两路。且说岳飞回到了刘韐军队,每天都刻苦操练,随时准备战事。忽然传来消息,说汴京圣旨将到。这一天,军营所有士兵出营,分左右两边站定。刘韐全副武装等待圣旨下达。只见一辆马车驰近,带起一阵尘烟。岳飞等跟进,跑过来在刘韐背后就位。马车停下来,打开车门,出来一位青年才俊,不是别人,正是秦桧。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从马车上下来,因为尘土飞扬,他用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扇着空气往前快走,丝毫没有顾及前来迎接的刘韐。 刘韐拱手道:“秦大人辛苦了!”秦桧离开尘土飞扬的地方,边用手拍着衣服边说道:“没法子呀,这阵子御史台人少事多,什么事难办,就得下官去办;什么路难行,就得下官去行!因而下官浪得虚名‘秦长脚’!”他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不过比起刘大人戎马操劳,下官这点辛苦就不算什么了,哈哈……” 刘韐道:“好说,好说,里面请!”秦桧正要举步,回头看见岳飞。岳飞也正低头拱手并看着他。秦桧停下来,走到岳飞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沉吟道:“面熟,哪里见过。”刘韐道:“他是我的部下岳飞。” 秦桧拍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当年护卫韩肖胄来京城,最后逃走的是你吧?”岳飞笑了笑,不卑不亢地答道:“大人好记性。不过记得了人,却忘了事,在下并没有逃过!”秦桧被岳飞顶了一下,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刘韐看在眼里,赶紧圆场,打着哈哈道:“秦大人不但脚长,而且眼尖啊!哈哈……里面请。” 正文 第七章 千古忠奸初会面 刘韐将秦桧请进大帅营帐,请其上座。双方坐定,岳飞、王贵等人立于刘韐一旁。刘韐问道:“中丞大人此来,有何赐教?” 秦桧道:“奉圣谕,请刘大人从命办理两件事。其一,金人南犯,直逼汴京,李纲丞相一再推荐刘大人担任四壁防御使,盼刘大人不避艰辛,共赴国难。”刘韐冲空中抱拳作揖道:“圣上恩宠,末将领旨。”那秦桧看着岳飞、王贵等人补充道:“你这些部下亦一并随行,与来犯之敌较量高下!”岳飞、牛皋、王贵三人拱手答道:“我等盼的就是这一日!” 秦桧冷冷地笑了笑,继而道:“其二,金人来书,有所需索。圣谕命刘大人加以斟酌,前去金营与拓跋大将作一番商量,把他所提条款一一七折八扣,能简则简,能省则省,朝廷即使花点儿银子、割点儿土地,总比赔上一座六朝风华的汴京及几十万军民的性命要划算得多。”刘韐大吃一惊,疑惑道:“这事……” 秦桧挑起眉尖道:“刘大人有何为难吗?”刘韐万没想到朝廷竟然不战而降,而且还派他去谈判,于是道:“办这事不但要脚长眼尖,更要舌巧嘴快,末将冲锋陷阵全无所惧,与拓跋谈条款,怕是败者多、成者少。”秦桧又笑道:“刘大人还算有自知之明啊。”刘韐尴尬地赔着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听那秦桧接着道:“不过……成与不成乃谈判常事,就是一条也减不了、省不掉,皇上圣明,也不会见责于大人的。” 王贵一听,立马抖了个机灵,道:“倒不如请大人现身说法,难保不会大获全胜!”那牛皋也耍了个聪明,立马附和道:“对了!还是您老去,一山还比一山高,那耶乌定是占不着便宜的!” 刘韐向王贵、牛皋瞪了一下,道:“不得对中丞大人无礼!” 那秦桧不但不生气,反而缓缓笑道:“时穷节乃见,危难见忠臣,此事若落在秦某头上,秦某绝不会有半句推辞的!”果然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那刘韐一下子被这秦桧激得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照秦大人的意思,在下推辞是因为没有气节,不是忠臣了?” 这秦桧依然不阴不阳地道:“刘大人,别这样说。圣谕已定,在皇上眼里,自然是很看重刘大人的,知道您能担此重任,御史台如秦某这般人微位低的小官小吏,可是羡慕不已啊!您还是勉为其难接旨前去吧!见了拓跋耶乌,谈得了则谈,谈不了起码有人能背着你逃回来的!”一边看向岳飞、牛皋、王贵他们,一边笑起来,“是不是?哈哈……” 岳飞和刘韐一样,也摸不清朝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前这个中丞大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刘韐还要推辞,那秦桧脸色一变,打断刘韐道:“刘大人,本官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这是谕旨!”刘韐只好站起来,深深地作了一揖,“是!末将领旨。” 那秦桧扬扬得意地喝起茶来。牛皋斜睨秦桧,低声对岳飞道:“他娃儿的,小人得志。”岳飞听着频频点头,同时手在底下对着秦桧悄悄地做张弓射箭的动作,牛皋忍不住偷偷直乐。刘韐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他们赶紧正色站好。刘韐问道:“中丞大人,不知金人和谈,提出了什么条件?”那秦桧清了清嗓子,道:“我下面要知会刘大人的正是此事。金人提出,每年输纳黄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绢帛百万匹。” 牛皋听后瞪得双目如铃,不知道这是什么狗屁朝廷。只见秦桧顿了顿,道:“还有,皇上称金帝为伯父。”岳飞也不禁剑眉竖起,这样一个朝廷如何使人不受窝囊气!秦桧接着道:“宋以燕云两地之人一律遣返原籍,耕田出粮。”王贵听得咬牙切齿,朝廷无能也就算了,还要老百姓跟着遭殃。但是那秦桧还没有说完,接着说道:“还有一项,是把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所辖州县及人民割让金朝。” 刘韐跺了跺脚,悲愤地叹道:“唉,开战之先,全盘输尽!” 秦桧却连眼都没抬,道:“输与不输尚无定论,这全要看刘将军如何与拓跋耶乌下这盘棋了。” 送走了那所谓的中丞大人,刘韐、岳飞等人更是无精打采,没想到朝廷昏庸至此。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卫兵在大帐内点上了灯,刘韐神情疲累地坐在椅子上,岳飞他们也一脸沮丧地站在他面前。刘韐叹了口气道:“去敌营谈判,本非易事,我又口拙,此行必然九死一生。我是钦差,非去不可,你们谁愿意去就去,不愿意跟我去我也不勉强。” 岳飞、牛皋、王贵三人叫道:“将军!” 这时,一个兵役端上一盆洗脚水过来,刘韐边解靴泡脚边道:“我这汗脚啊,闷在靴子里久了,就像蒸馒头一样,真让人疲惫不堪,但天下不太平,又得打仗,有时几天几夜都在奔走之中,我力气尚足,但精神实在不济了,就想赶紧打完仗回家,泡个脚,一身的疲乏呀,算得了什么!哈哈……”岳飞等人看着他把脚放在热水中,心里也俱是苦涩。 岳飞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誓死追随将军!”那牛皋、王贵二人自然也不甘落后,上前抱拳道;“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刘韐不禁笑道:“你们干吗想不开,非要陪我去送死啊!” 岳飞、牛皋、王贵他们听他如此说,突然一起扑通一声跪倒,义无反顾地大声道:“末将誓死追随大人!”刘韐看着他们,心里甚是感动。他想上前扶起大家,才发现自己的脚还泡在木盆里,手湿湿的刚搓过脚,他一时手足无措,发现自己的窘境,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虎将要跟自己出生入死,不禁泪花闪烁。他又怕岳飞他们发觉,所以用笑声极力忍住眼泪……第二天,刘韐带着这些虎将奉旨去金兵大营谈判,一路上少不了金兵的各个关卡和盘查。虽然刘韐一路自报“大宋来使,四壁防御使刘韐”,但还是要面对各种刁难,有几次牛皋差点儿冲动地想同这些金兵动手。他们一路风尘仆仆,总算到了关口,再往前去就是金兵大本营了,众人停下马观望。刘韐道:“总算快到了,翻过那座山便到了阎王殿了。” 牛皋惊道:“阎王殿?咱们不是去金营吗?” 刘韐道:“金营就是阎王殿,咱们能去未必能回。” 岳飞问道:“将军,此番议和,您觉得能成吗?”刘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和不是议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未战先怯,已输一筹,这么去议和,那还不是受尽金人的欺辱吗?”牛皋大叫道:“我觉得也是,金人开的条件太苛刻了。干脆咱们这就回去带上人马跟金人拼了。”刘韐苦涩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岳飞不解,问道:“将军是怕我们打不过金人?” 刘韐这才叹道:“胜败倒是其次,关键是我们不能主动开战。” 岳飞又问道:“为什么?” 刘韐无奈道:“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朝廷不敢得罪金人。如果我们擅自开战的话,朝廷是会治罪于我们的。”牛皋气得大跺一脚,叫道:“咳,真是窝囊!” 岳飞道:“如果金人知道我们不敢打,谈判之时一定会得寸进尺的。” 刘韐叹道:“那也没有办法,弱肉强食,乱世之道。唉,谁让我们大宋羸弱不堪呢。” 王贵道:“那此去议和,我们岂不是要向金人卑躬屈膝?”刘韐突然金刚怒目,道:“别人怎么议和我不管,反正我刘韐的膝盖是不会冲金人弯的。” 王贵道:“金人素来无礼,那他们要是来硬的怎么办?” 刘韐道:“无非一死。你们怕吗?”牛皋说自己不怕,岳飞却道:“死又何惧,只是岳飞认为这么死不值。” 刘韐听了岳飞的话,很是诧异,沉吟道:“哦?”岳飞这才慢慢解释道:“既然将军已经料到金人必定不怀好意,那我们应该早作准备才是,岂能任由他们鱼肉?”刘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嗯,如何准备?” 岳飞道:“将军,我们赶了几天的路程,人马都疲乏不堪,我看大家暂且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待我和牛皋、王贵先去金营附近一探究竟。”刘韐道:“也好,快去快回,千万小心。”虽然生死未卜,但他心里却备感安慰,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岳飞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材,如果今日大难未死,他日定可成为栋梁。 岳飞和牛皋、王贵三人策马来到山头,远远看到金兵驻扎地,他们先隐蔽起来,然后仔细观察金营。岳飞对牛皋说道:“牛皋,数数看,他们大概有多少人?”牛皋努着嘴一边数一边点着头,大致数清了,道:“好家伙,人不少呢,你看看那篝火,少说也有上千人吧!”岳飞却指了指另一边道:“他们大帐外面戒备森严,刀枪林立,一定是想先给我们一个威慑。” 牛皋道:“哼,威慑个屁!咱们几个还怕他?要是金人真不识相动起手来,咱们就放开手脚杀他个痛快!” 岳飞不禁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万人敌啊?我们死了没关系,刘将军怎么办?他们人多,我们不能硬拼,只能智取。想想看,万一真的打起来,我们怎样才能全身而退。”牛皋不好意思地一笑,喃喃自语道:“这可就难办了,唉,我要是带了颗炸雷就好了,混到金营里头,把金营大寨给点着了,再打伤那个看门的。”岳飞看着金兵,似乎想到了什么,推推牛皋,“我想到一招,你们可以……” 岳飞在牛皋、王贵耳边如此这般说着,牛皋频频点头。 在作好充分准备之后,刘韐、岳飞他们终于向金兵大营走去。金兵知道他们是宋国钦差大臣,将他们一路带往大帅营帐。那岳飞边走边留心观察,看到大力士在营帐外练习摔跤,回想起师父教过他的不倒翁的功夫。那刘韐悄悄地拍拍他的胳膊,提醒他,走吧,别让人察觉。终于来到金兵大帅营帐,只见大帐外戒备森严,但是在帐内却有几个金人拉着汉人女子取乐,淫乐之声此起彼伏,一片乌烟瘴气。 那拓跋请刘韐进帐,岳飞在帐外等候。只见他威风凛凛地坐在营帐正当中,身边站着他的师爷哈迷蚩,左右围绕着亲兵。刘韐看看桌边并没有自己的座位,于是不作声,拔脚便往帐外走。那拓跋一声闷喝:“站住!”刘韐止步,回头站定,看着他。拓跋道:“我叫你入帐,你怎么走了?” 刘韐冷冷道:“来错了地方,自然要走!” 拓跋一拍桌子道:“这里正是我大金东路先锋总统制拓跋耶乌的虎帐,如何走错了地方?”刘韐缓缓道:“贵方是先锋总统制,本官是四壁防御使,为何只设主位不设客位?贵方怠慢到如此程度,还谈什么三章六款、公平协议?告辞了!”未等自己话落,刘韐转身就走,身后已经围上百余士兵,各持长矛及刀对准刘韐,声势摄人。 拓跋道:“你要走?走得了两条腿,走不了一个脑袋!”刘韐转身,面向大门,盘腿直坐下来,背向拓跋,道:“礼仪不周,有失皇命,要脑袋,来吧!”那些士兵上来就要冲刘韐动手,拓跋挥手道:“住手!设客位,左右对坐。”过了一会儿,帐内布置才算妥当,两椅相对,刘韐才与拓跋分边对坐下来。 拓跋道:“刘大人可知俺的来历?” 刘韐道:“拓跋耶乌,人称电马快刀,杀人如麻!” 拓跋哈哈笑道:“既有底儿,咱们什么事都好谈。”只见那拓跋的师爷哈迷蚩缓缓笑道:“刘大人也是一位英雄好汉,我们愿意给你黄金一百两,转汴京防御使为我东路先行官,共图春秋大业,刘大人意下如何?” 刘韐慷慨道:“偷生以事二姓,我刘韐宁死不为!” 哈迷蚩冷笑道:“那刘大人的意思是执意找死来了?” 刘韐冷冷道:“哼!忠臣不事二君,精诚所至,死而无悔!”帐外岳飞、牛皋、王贵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只听那拓跋佯装盛怒吼叫道:“大胆狂徒!敢在本座跟前撒野,本座断不相饶!”那拓跋的师爷哈迷蚩嘻嘻一笑,道:“将军息怒,我想还是让刘大人仔细想一想,到底是荣华富贵好,还是身首异处好。”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份文件放在刘韐面前,“这份协议书也没什么称斤论两的地方,既然刘大人全权代表大宋,那么就在上面签字了事吧!” 刘韐道:“代表是一点儿也不假,协议嘛,还需要逐项斟酌,未斟酌而签字,恕刘某无法办到!”拓跋眉毛一挑,蛮横道:“刘韐,这个协议一文一字不能动,今天不签字,你就别想活着出这大帐!” 刘韐冷哼道:“岂有此理!这哪里是和议,这分明是逼降!” 帐外的岳飞听到每一句话,以眼色向众人关照,随时准备着按照原来的计划实施。只听大帐里面拓跋厉声吼道:“刘韐!事到如今,我与你说个明白,京城内外,我都有了接应,破门而入,易如反掌。到时候,电马快刀,谁也勒不住蹄子,谁也止不了血流成河!”说着,抽出腰刀砍断桌脚,吓得席间的女子发出一阵惊呼。刘韐镇定地道:“大宋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 拓跋突然叫道:“左右!” 只见帐外进来两位力士,答道:“在!” 拓跋道:“拿下此人!” 两力士应声就要去捉拿刘韐。刘韐一边大叫“大宋还没亡呢!你们不用如此嚣张”,一边施展拳脚与那名两力士搏斗起来,直气得那拓跋耶乌叫嚣:“给我杀了他!”而刘韐已经冲到了帐外与岳飞会合在一起。 不远处的王贵看到岳飞、刘韐他们在帐外和金兵打斗起来,赶紧叫醒在旁边睡着的牛皋,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于是命令士兵们点燃火箭。只见王贵、牛皋他们举弓向天空把火箭射去,那些火箭准确地射向五百步外的金兵粮草堆。这下可让金兵看傻了眼。那拓跋的师爷一看粮草着火了,气急败坏地叫道:“赶快救火!救火……”但是天空还是不停地有火箭射下,只见金营到处起火,乱作一团。 岳飞保护着刘韐冲向金兵营门,一路砍杀挑戳,但刘韐还是被金兵砍伤了。岳飞让他先走,自己断后。只见金国两名将领上前来和岳飞战在一起,一连被岳飞打败。接着,方才练习摔跤的大力士也上来对他进行左右夹击,岳飞施展周侗教他的不倒翁功夫,三下五除二,那两名大力士也被打死在拳下。但见无数的金兵涌出来杀向岳飞。此时,刘韐已经冲到了营外,从金兵手里抢回了自己的武器和马匹,回来接应岳飞。 两人骑上马,飞快向闸门冲去。就在快要冲出闸门时,刘韐却被拓跋耶乌的弩射中,从马上倒下,落在闸门旁边。岳飞回头看到,从鞍下抽出沥泉神枪打马返回,要去救刘韐。刘韐见状大喊道:“岳飞,不要管我!快走!”岳飞一心只想救回他,狠狠打马杀了过去。那些金兵一拥而上,可是沥泉神枪何等威风,只见舞动如火轮,见血神勇,虎虎生风。不大一会儿,金兵已被杀倒一大片。岳飞趁着金兵胆怯的一瞬间将刘韐拉上了马。白马一声长嘶,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思,自个儿放蹄疾飞,身后金营早已火势冲天。拓跋耶乌也骑上自己的马,带了亲兵追出。 岳飞、刘韐骑着大白,穿山越林,一路狂奔,而那金兵紧追不舍。刘韐一手紧紧捂住伤口。他受伤不轻,浑身只剩下一点儿力气。岳飞策着大白突破金兵的围追堵截,抄着小径驰去。也不知跑了多久,逐渐听不到金兵追踪的声音了,刘韐终于体力不支,从马上掉下来。岳飞勒马回头,从大白身上跳了下来,跑过去扶起刘韐,“大人要撑住!” 刘韐有些挺不住,嘴角已有鲜血溢出。此时,一个打柴的老人经过,岳飞赶忙拉住他,问道:“老人家,这附近哪里有郎中……” 老人道:“二位将军,现在战火连天的,哪里还有什么郎中。不过,那山上有个云天寺,里面有个归隐的老和尚,据说医术精湛,能起死回生。”岳飞赶紧道:“多谢老人家。”刘韐却劝岳飞道:“你快……投宗泽去……” 岳飞道:“先治好你的伤再说。”说着,背着刘韐,艰难地往山上爬去。 此时,太阳也出来了,折射出闪闪的金光,笼罩在两人身上。刘韐在岳飞背上道:“岳飞,这是你第二次背我了……上次是在黄龙口……岳飞……我……”岳飞想让刘韐省点儿力气,便想打断他的话,但刘韐执意说道:“岳飞,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记住,金人根本没有议和之心,让皇上……不要再存奢望。你速去投奔宗泽大人,他为人忠直,力主抗金……快去……” 岳飞道:“将军,你不要说了。”说着背着他快速向前走。只见石头路上,一滴滴的鲜血连成一条清晰的线。此时,一些金兵又追上来了。刘韐忙喊道:“不要管我,不然咱俩谁也走不了……” 岳飞一边加速奔跑,一边道:“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但是等岳飞走向山路经过悬崖边的时候,刘韐突然一挣扎,从岳飞背上跳下山崖去了。岳飞向山崖下喊道:“将军!将军!”只听半空中正在急速坠落的刘韐还在大喊:“岳飞,记着……”岳飞悲愤地对着悬崖跪下,深深地磕了几个头。此时,那些金兵围了上来,步步逼近。 突然,岳飞挺枪回身,怒视金兵。他大喝一声,带着满腔悲愤,一枪挑落一名金兵。那些金兵大为震骇,自相踩踏,人仰马翻。混乱中,岳飞终得逃脱。 那拓跋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回报粘罕,粘罕大怒。 这一天,粘罕大帐内,众人皆在。粘罕坐在最前面,面前放着大盘的烤肉,他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神情狰狞地看着拓跋,满脸凶悍。拓跋跪在他面前不敢说话。粘罕字字千钧地问道:“我让你去办的事,你办成了几样?” 拓跋道:“大帅,此事是那宋人毫无诚意,他们刚踏进门来便转身要走,那刘韐随身还带了好几名将领,分明就是防着我们,我……” 粘罕道:“闭嘴!拓跋耶乌,我让你去拿岁贡,你非但一个子儿没有拿回来,还满身是伤地回来,最后连人都跑了,你个没用的孬种!我们大金国没有你这种勇士!”拓跋赶紧求饶道:“大帅,末将知错了,末将这次的确轻敌了!请大帅再给拓跋耶乌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功赎罪!” 粘罕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我告诉你,这次你若再把事情办砸了,我就把你剁碎了去喂狗!”拓跋低声点头说是,从地上爬起来,赔笑道:“大帅,那宋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他们使用心机,还会乔装打扮,让我们的将士防不胜防。” 粘罕却冷静道:“我心中早有一计,你暗中替我去一趟二龙山。” 拓跋不解道:“二龙山?” 粘罕提高声音道:“对,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应你!这次记得把事情办得利落点!”拓跋立即点头:“是!” 东京皇宫御书房内一片昏暗,几缕日光落入空荡荡的皇家书院,洒在墙上题写的《秾芳诗》上,折射到御书房的地上,光影斑驳。尘埃在这光影中飞舞,却别有一番无奈落心头。宋徽宗看着屋内文房墨宝和花鸟画,以及四周错落摆放的花岗石,叹息连连,感叹道:“朕十八岁登基,至今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眼见繁华落尽,其中酸甜苦辣,只有自个儿知道,自个儿明白。” 李纲道:“时至今日,金人凶恶,不顾德善,这外忧又怎能预见呢!” 蔡京道:“是啊,先帝常言,皇上您有福寿,且仁孝在心,又能广开言路,下诏求贤,谓真龙也。” 宋徽宗自怨自艾道:“可众人只知朕力不足,又有谁人能明白心有余?” 李纲道:“皇上,所以,咱们定要与金人决战到底,祖宗的社稷江山可不能在我们手里丢了。臣以为……”那宋徽宗一听李纲又要开始老生常谈,便咳嗽起来。蔡京马上领会到宋徽宗早已不愿再谈这些打仗的事,于是打断了李纲的话,道:“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徽宗道:“说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 蔡京缓缓道:“如今京城形势岌岌可危,皇上既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何不把帝位传给太子,让太子登基持政?”宋徽宗似乎没想到蔡京会这么说,不禁眉头一皱,没有答话。李纲赶紧与蔡京辩驳道:“蔡国相,时值战乱,汴京城外随时可以听见那铁蹄声,皇上弃位,你让百姓们怎么想?” 蔡京也不辩驳,而是立即跪地,声音微颤,道:“臣该死!” 宋徽宗赶紧道:“爱卿请起。朕明白你们二位都是为了朕着想,为了大宋的社稷着想!”宋徽宗示意蔡京起身。蔡京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笑容。李纲双眉一皱,心中明白“大势已去”。宋徽宗不断叹息,踱步思考,看着墙上自己身着黄袍、端坐龙椅的画卷,脸上露出不舍之意,沉吟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蔡京在他后面紧跟,道:“安史之乱后,玄宗出逃四川,肃宗自立为王,玄宗无奈默认,安史之乱平息后,玄宗回到长安……”他故意打住,让皇上自己接下去,“玄宗回到长安,却父子失和,玄宗被软禁至死。” 李纲阻止宋徽宗道:“皇上……” 宋徽宗道:“你不用再说了,你想说的朕都明白!蔡大人说的那些事虽无亲眼所见,却犹如历历在目。朕不是一个好皇上,朕也并不是留恋金銮龙椅。”宋徽宗背对着二人向他们挥手,“去吧,就依蔡大人所言吧。”蔡京答应了一声“遵命”。李纲虽然觉得不合适,但圣意已决,也不能奈何了,只好和蔡京从御书房缓缓退下去。 第二天,太子殿门口,一名侍奉赵桓的小太监挡住了蔡京的去路,着急地说道:“大人请留步,留步!” 蔡京道:“让开,我今天必须见到太子殿下!” 小太监低头垂手道:“太子殿下身染风寒,咳嗽数日不止,大人非要进去,恐怕会传染给大人。”这时,太子殿内传来几声咳嗽,那蔡京听见这咳嗽声,反而高声向殿内启禀道:“太子殿下,老臣蔡京奉了圣上的旨意,有要事商议,请太子为了苍生百姓,为了大宋的江山,不要意气用事啊!” 殿内,赵桓坐立不安,来回踱步。他的爱妃朱氏坐在一旁,忧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赵桓低声吩咐妃子:“快去看看那个蔡京走了没有。” 朱氏燕步走到内室珠帘屏风后,探头张望了一下,看见不远处的小太监还站在那里,蔡京想走进来他就会拦着,便转头走向赵桓,失望地摇摇头。赵桓甩着衣袖道:“这个蔡京,真是要把我逼上绝路!” 朱氏不解道:“太子就这么不乐意当这个皇上吗?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赵桓道:“你懂什么!真的好,父皇能把皇位让给我,自己盘算着跑到南边去?只要我一答应,就必须在这里等着金人的铁蹄子,踩着我的脑袋登上大庆殿的龙椅。”朱氏被赵桓一顿责怪,不敢再乱说话,试探性地看看赵桓,道:“可太子殿下,皇上现在要传位于你,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正文 第八章 宗元帅招贤摆擂 皇宫御书房内,宋徽宗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一边,愁眉紧锁。童贯启奏道:“皇上,眼下金人大军压境,这场仗看来是在所难免啊!”宋徽宗看了看他,环顾左右,问道:“蔡京呢?他去哪儿了?”童贯拱手道:“蔡大人在太子府外等候呢!”宋徽宗诧异道:“太子府?” 童贯道:“皇上忘了啊,蔡大人奉了皇上的口谕去请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以风寒为由,一直不见人。”宋徽宗心中甚是不悦,道:“风寒?朕要传位给他,他倒病了!”童贯笑了笑,道:“回禀圣上,依微臣所见,太子殿下患的不是什么风寒,而是心寒。”宋徽宗惊愕道:“心寒?”童贯道:“他是不愿当这个皇帝!他是害怕对抗金人!”宋徽宗不禁怒道:“岂有此理!备辇!” 童贯吩咐太监准备龙辇,陪着宋徽宗直驱太子殿,远远便看见蔡京依旧站在太子殿外,快到时,他亲自大声通报:“圣上驾到——” 宋徽宗从龙辇上下来,步履匆匆地朝太子殿走去。蔡京及太子府上的下人立即退成左右两排,拂袖下跪,高呼:“皇上万岁!”那赵桓听见外面传来“皇上万岁”的声音,知道徽宗亲自来了,有些事恐怕难以躲过了。 父亲御驾亲临,他依旧装出虚弱的样子,在帘子后面咳嗽数声,嘶哑道:“父皇亲自驾到,儿臣本该远迎,但……”因咳嗽而顿了顿,“儿臣感染了风寒,不想传给父皇,所以请恕罪。”赵桓说完,吩咐小太监抬出椅子,请徽宗坐在外堂。那宋徽宗边坐边说道:“不碍,朕听说你已病了好几日,也不见好,特意来看望。童贯!”童贯道:“老奴在!” 宋徽宗佯装询问道:“到底是哪位太医在给太子医病?这都几天了,太子怎么一点儿好的迹象都没有?”童贯配合道:“老奴这就派人去问。”赵桓在帘子后面着急地爬起身来,叫道:“童大人,不用了。儿臣已经吃了药了,相信过几日应该就会好的。”宋徽宗不紧不慢地笑道:“你卧病多日不见好转,我已请御医熬了治风寒的药。”童贯冲身后的小太监道:“快,把药给太子端去。” 一名小太监应声将熬好的中药向太子端去。太子的爱妃朱氏赶紧挡在小太监面前,接过了中药,掀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她看看帘子,有些为难,站在原地没有动。宋徽宗看在眼里,吩咐道:“快让太子趁热服下。” 那朱氏只好怯弱地答道:“是。”将药端着,掀开帘子,将药碗递给赵桓。那赵桓隔着帘子接过药,不敢再犹豫,想了半天,只能一口气喝了下去。朱氏立即端上一杯漱口的清水,让赵桓漱口。宋徽宗看太子把药喝下去,笑着问道:“皇儿感觉如何?” 赵桓起身谢道:“谢父皇的药,儿……感觉一股暖流涌入腹中,病痛顿时散去了许多。” 宋徽宗道:“这就好!那为父也就安心了。”说完,起身重新回到龙辇,离开了太子殿。 不几日,宋徽宗便传位于太子,赵桓即位,是为宋钦宗。 金銮殿上,焜昱错眩,一名文官正谨慎地将传国玉玺按在圣旨之上,只见纸上最后落款“宣和七年十二月”。宋钦宗赵桓身着龙袍,面对龙椅默然无语,思考着什么。只听见老臣李纲扑通一声跪下,叫道:“臣等叩见皇上!” 宋钦宗缓缓转身,站在龙椅前,摸着龙椅靠背,愁容满面,双眉紧锁。他向下面看去,只见刺眼的光芒直射入大殿之内,这些文武百官齐齐跪下,“臣等叩见皇上!” 汴京皇宫外,一大队豪华马车停在那里,一些士兵正以长矛驱散前来围观的民众。但有些民众并没有退缩,反而与士兵形成对峙之势。一个老百姓叫道:“老皇上就知道写字、画画,现在小皇帝登上了龙位,可一出了事,就和当官的走了,老百姓的死活谁来管?”李纲拨开人群,大声叫道:“皇上要与民同生死,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一个老百姓递给李纲一个火把,大喊:“烧了皇帝的车!”正当李纲迟疑不决之时,忽然一人骑马而来,夺过李纲手中的火把,扔向皇宫门口的那一辆辆御车。李纲抬头一看,竟然是老将宗泽。宗泽一身戎马,穿着铠甲,胯下一匹身躯庞大、威风凛凛的黑色骏马,一副大义凛然之势。眼看御车的火势越烧越大,无法挽回,李纲颓然道:“宗泽!你!”民众热烈地欢呼老将的壮举,只见宗泽在马上呼吁:“乡亲们,不用怕,河北河东还有二十多万老百姓组织的忠义军,上上下下的将领们正不顾生死,奋力抗敌,我相信大家马上就可以看见忠义军的旗帜在四周飘荡起来了!”民众听后又是一阵欢呼。李纲在一旁直摇头,不作声地带着那些士兵离开了。 这一天,宗泽大元帅风尘仆仆地赶到御花园。御花园池水边,早有一名青年等候在那里。宗泽拱手作揖,恭敬道:“末将宗泽请康王殿下安!康王远道而来,天纵英明!”那青年转过身来,果然是九王爷赵构,他伸手说道:“宗元帅免礼,小王巡城宣慰,只求替父兄一同担当,尽心尽力!刘韐将军议和失败,形式岌岌可危,不知老帅可有应对良计?”宗泽道:“老臣正盼与康王殿下商议此事!”老将话音未落,李纲匆忙赶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并未主动打招呼。 那李纲向九王爷作揖道:“老臣李纲向康王殿下请安。” 赵构道:“李丞相来得正好,小王正与宗元帅共谋汴梁御敌之事。” 宗泽道:“末将愿听丞相调遣。” 李纲却哼了哼鼻子,“老臣不敢。” 赵构看他们俩似乎有什么芥蒂,便冷冷道:“二位都是当今朝廷的股肱重臣,国难当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宗泽抱拳深深一揖道:“那老夫就斗胆直言了!”停顿了一下,又道,“原先说好的把京城四郊划为四区,东西南北,每区选用武士一名,充当提领,此外,再建造坚固营垒二十四所,并在黄河两岸十六个县内设置鱼鳞联珠寨,好与河北河东的忠义民兵相连结。可这一系列措施末将丝毫未见啊!” 李纲耸了耸肩,道:“你说的这些措施,造起来要银子,要时间,还要有人才!如今国库空空,如何去操办这些庞大计划!所以……”宗泽冷冷笑道:“所以大金的马蹄才将汴梁团团围困,如入无人之境!国库空空?这么多银子运去杭州搬石头、修花园,难道你作为丞相,孰轻孰重,还分不清?” 李纲道:“搬石头、修花园这些事都是皇上的谕旨,丞相我也无……”老将宗泽气愤地打断他,大叫:“无能!”赵构见他们二人不和,不禁有些不耐烦,对宗泽道:“那依宗泽大人之见,有何应敌良计呢?”宗泽正气凛然地答道:“良机尚不敢言,老夫想在相州摆下擂台赛,广发英雄帖,为大宋选拔武士,赶赴沙场,为国效力!” 很快,相州的大街上就贴出了打擂台比武的告示。许多练武之人手拿武器站在旁边细读告示内容,其中主考官是宗泽和张邦昌,还有一名副考官乃杜充,而擂主是小梁王。大家边看边议论,有些神情激昂,有些神色黯然,还有些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街道的另一边,张用正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给人算命,一抬头看见人群中走过几个大汉,定睛一看,正是岳飞、牛皋和王贵。他急忙拔开人群,大喊:“大哥!王贵!”岳飞、牛皋没有停下脚步。那王贵听到有人叫他,回头只见一个似乎眼熟但明显不认识的家伙追着他们,于是疑惑地问道:“你是?”张用撕掉假胡子,叫道:“是我啊,张用!”王贵不禁大吃一惊:“张用?原来是你小子!哎!大哥。”说着就要喊岳飞。张用捂住王贵的嘴,让他先不要喊。王贵知道他肯定又要隐瞒什么,道:“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你小子是不是又做坏事了?”张用笑了笑,“反正你没有见过。”他们俩赶上岳飞和牛皋。岳飞也十分高兴,便介绍他与牛皋相识。 岳飞、牛皋本来要投奔宗泽老将军,听闻这里要举行擂台大赛,于是想先报个名。众人很快就找到了招贤馆,来报名的人还真不少,中军王燮拦住了他们。 岳飞拱手道:“禀报中军大人,我们几个是来报名参加比武的。” 那中军乜斜着眼打着官腔,道:“带常例了吗?” 岳飞不懂,摇摇头道:“大人,我们几个实在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请大人原谅。” 王燮立刻板起面孔,“没带常例?那过三天再来吧!”岳飞道:“明天便要比武了,过三天再来岂不误事?” 旁边的军士不耐烦地喊道:“哎,我家大人说了,三天以后再来,快走,快走!” 牛皋怒道:“你们那么凶干吗?”那军士从腰间拔出刀来对着他们。牛皋喊道:“耍狠啊?动刀子?谁没有啊!”张用连忙劝阻。几个人只好退了出来,但心里依然愤愤不平。 王贵道:“大哥,那咱们怎么办?”张用看了看大伙儿,笑道:“这是江湖规矩,该交就交,我替大家把常例交了,不过比武的赏金,咱们八二分,八是我的,二是你们的。” 牛皋叫道:“凭什么八是你的?” 张用道:“我要冒风险的!你们要是输了,我的银子就打水漂了!但是我对大哥很有信心。万一他赢了,做了官,我就赚回来了!”牛皋叫道:“你算得真精!” 岳飞问道:“为什么我做了官,你就赚回来了?” 张用伶俐地说道:“咱们像亲兄弟一样,你当然要关照我们了!” 岳飞正色道:“正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更不会徇私,就算我做了官,你也别想有任何好处!”张用做了个鬼脸。 王贵问道:“大哥,咱们怎么办?”岳飞叹了口气,摆手道:“国之将亡,还有心思索要常例,实在可杀!与其与虎谋皮,不如回家种地!” 张用道:“大哥,你就这么走了岂不太可惜了吗?咱们不是要找宗帅吗?” 岳飞沉吟一下道:“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他们沿途寻找客栈,只见前面“宗”字大旗飘扬,一小队人驰来。王贵说道:“大哥,前面好像是宗老元帅的旗啊。”不等他说完,张用便提议:“咱们去拦马喊冤。” 小将军宗欣带着几名亲兵先前奔驰,突然见到大道上跪着几个人,拦住去路。他的一个亲兵挥着鞭子上前驱赶,张用便直接喊要见宗老元帅。宗欣闻声,骑马过来,笑道:“宗老元帅没有,宗小将军却有一个。”岳飞抬眼困惑地问道:“这位是?”刚才那位亲兵道:“这是宗帅的亲侄儿——宗欣小将军。”那宗欣倒毫不介意,问道:“你们几个要见宗元帅做什么?”王贵道:“启禀宗将军,我们几个有心为国效力,却交不起常例,报名遭拒,想请老帅做主!” 宗欣眉头一拧,道:“这是怎么回事?”岳飞缓缓道出原委。宗欣道:“可恶至极!你们几个跟我去见老帅,老帅自会辨明是非。” 众人谢过宗欣,跟着他们来到元帅府。 宗欣把他们的遭遇禀报了一下,宗老元帅立即赶往招贤馆大堂,要审个明白。 大堂之上,宗帅坐在正中,旁边坐着考官杜充,一边站着王燮、宗欣,另一边站着岳飞、张用、王贵和牛皋。 宗老元帅问王燮:“他们说的可是实情?”王燮狡辩道:“他们武艺平常,我已试过,前来行贿,被我拒之门外,怎么又来蒙混?还请宗帅明鉴!” 岳飞争辩,王燮恼怒地叫道:“你胡说什么!”宗老元帅制止了王燮的恐吓。王燮觉得自己很委屈,说道:“他们说我谎报,老帅不信的话,我们当场比给宗帅您看!”岳飞也请求道:“请宗元帅下令,我就与他比试!” 宗泽看了看岳飞,道:“王将军绰号王三招,使得一手好钩镰枪,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他三招的。” 岳飞道:“好,那小的就跟王将军比兵器!”那王燮凶恶地看了看岳飞,恨不得把他剁了,杜充也在旁边劝说。宗泽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点头同意他们比试。 大家来到教练场,岳飞持沥泉枪,王燮持钩镰枪。只见王燮做饿虎擒羊式,狠狠向岳飞扑来。岳飞不慌不忙,取沥泉枪轻轻一摆,做丹凤朝阳式,迎住了托天叉。那王燮取胜心切,凶猛进攻,恨不得一下叉死岳飞。岳飞低头轻轻一让,趁势掉过枪杆向王燮肩窝一点。那王燮便站不住脚,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手中的叉子也丢在了一边。 厅上厅下的人见了都喝起彩来,士兵们也忘情地喝起彩来,却让杜充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闭上嘴不敢再出声。只见那王燮爬起,恼羞成怒,抓起叉子还要向岳飞扑去,却被宗元帅大喝一声:“够了!” 王燮住手,满脸害臊。岳飞抱枪向宗泽行礼。宗老元帅大怒,喝道:“左右,把王燮拖住去,重打三十大板,罚俸禄一年!” 杜充一看,想替王燮求情,又知道自己也要受到牵连,便闭口不言。于是王燮被拖了出去。宗老元帅颇为欣赏岳飞,问道:“你的武艺是谁教的?你们几个是从哪里来?” 岳飞道:“小的自小跟随师父周侗学艺。之前我们几个在京城四壁防御使刘韐将军麾下。” 宗泽反问道:“何以见得?” 于是,岳飞、王贵、牛皋拿出军牌为证,宗老元帅看着军牌点头道:“不错,那你既在平定军,何以到相州挑擂?”岳飞这才将刘韐将军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刘大人殉难,平定军乱糟糟的,小的及几名兄弟奉刘大人遗命,前来投奔宗帅,等等。宗泽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你们先回去,明日参加比武之后,如真能脱颖而出,本帅自当重用!”那杜充愤恨地看着岳飞,岳飞他们只顾道谢退下,先找个住宿的地方再说。 说也奇怪,他们一连找了好几家都被拒之门外,要么是客满,要么是不接待。一行人无奈骑马向郊外走去。众人在荒凉的郊外找到一家龙祥客栈,小二却仍旧表示客房已满。牛皋不禁大怒,道:“住满了?俺分明瞧见你马厩里就停了一匹马,怎么能说都住满了呢?”一番争执之下,小二方道出实情:“不瞒客官,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今儿个店里都被南宁府来的梁大官人给包了,连巴掌大的地儿都没了。”牛皋看小二这副德行,牛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把拎起小二就要出手,岳飞拦住他,说算了。 牛皋不服气地牵马就走,岳飞、王贵、张用三人立刻追了上去。他们刚离开客栈不远,就看到一拨人马朝客栈走来。梁九在最前面带路,小梁王坐在轿子里,前后都有侍从。那梁九一副师爷打扮,手持羽毛扇,吆喝着四五名手下先进客栈到处查看。那梁九看到岳飞他们,大喝道:“统统给我让开!”牛皋又要发作,岳飞把他拦了下来,道:“别惹事。”于是四人离去。 小二见小王爷来店,急忙拿着油灯出来接待。小梁王下了轿子,小二殷勤地道:“都安排好了,您楼上请。”小梁王进来,等了一会儿,却见吴知县引着金国将领拓跋耶乌进了客栈。 拓跋命两名随从在客栈外等候。吴知县带着路,身后还跟了两名差役。梁九看到他们,对小梁王禀报:“王爷,人来了。”说着闪到一边。两名差役抬了一只沉重小木箱进了小梁王的客房,那拓跋也径直走了进去。差役退下,屋里只剩下梁王、拓跋耶乌与吴知县和梁九。吴知县走过去打开小木箱,里面闪出一道金光,那梁王眼睛一亮,拓跋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吴知县道:“一些薄礼不成敬意。”小梁王很快恢复了镇静,脸上露出冰冷的神色。 那拓跋看着小梁王的神色,与吴知县交换了眼色。吴知县开口道:“都是粘罕元帅的一点儿心意,小梁王文武全才,又是皇亲国戚,特派前锋司令官拓跋耶乌大将军前来与您共商前程,望王爷笑纳。” 小梁王吹吹自己的手指,“怎么个共商前程法?” 吴知县道:“后天相州比武,王爷是擂台主,大将军料定中原的高手都会去挑擂,望王爷手下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不足之数,一定给王爷补齐了!”小梁王佯怒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但这可是借刀杀人啊!” 拓跋笑道:“灭辽之事不也是‘借刀杀人’吗?” 梁王一听此话,颇为不悦,嘴角露出阵阵冷笑,并不吭声。 拓跋突然跳起骂道:“哼!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英雄,不过是个缩头缩尾的大王八!” 小梁王却不生气,看着自己的手掌,冷冷道:“小王从来都是‘胆包着皮’,不是‘皮包着胆’,还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呢,只是担心刀枪无眼,到时候真的有百十来个好汉躺下了,你们那大元帅倒会心疼起钱来了。” 拓跋道:“这个你放心,事成之后,分文不少,绝不吝惜!” 小梁王冷笑道:“你觉得本王是吝惜钱吗?本王想要的是半壁江山。”拓跋哈哈一笑,道:“好,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什么都好商量。” 突然,小梁王似乎听到了什么,掏出贴身匕首,朝屋顶掷去。匕首划过屋顶,径直掀翻一片瓦,瓦片打在屋顶黑衣人的身上,擦出一道血印。黑衣人踉跄了一步,迅速逃跑。 小梁王对拓跋和吴知县急道:“快走!”那拓跋愤愤起身,不悦地哼了一声,迅速离开了。与此同时,小梁王箭步流星冲出屋子。梁九立即将箱子收拾起来,左右环顾了一番。 小梁王刚追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影上了一匹马,飞驰而去。他对家丁喊了一声“给我追”,自己先纵身上马,朝着人影的方向追去。 银月如盘,众人的身影霎时消失在黑暗中。 黑衣人受了伤,强撑着策马在前面逃,那小梁王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放箭。结果马中了箭,一个踉跄把那人给摔了下来。那人一拍马屁股赶走它,自己跌跌撞撞往林中逃。那小梁王带人来到黑衣人落马的地方,举手示意众人停下。他分辨出方向,目光移到丛林中,带人追了过去。 此时,岳飞和牛皋、王贵、张用正在破庙里围着火堆烤肉,忽然,门外闪过一个黑影。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岳飞率先冲了出去,四处查看,一转身,发现背后有个黑衣人,不由分说,一掌过去。那黑衣人被震退了几步,岳飞赶紧上前一把拉下黑衣人的面纱,发现来人竟是女儿身。后面冲上来的王贵、牛皋刚想帮忙,被岳飞一摆手阻拦,喝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瞪了岳飞一眼,不作声,看看门外,小梁王已带人追来,急忙道:“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他们拿了金人的银子,卖国投敌!” 牛皋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来人焦急道:“我刚刚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准备杀人灭口,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她把自己的伤口亮出。只听庙外的追赶声更近了,岳飞示意上梁。她点了点头,一个纵身上去了。 不一会儿,小梁王带着人,手持火把追进庙里。他那些家丁不管庙内有人没人,先四处搜。黑衣人早已躲在屋梁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梁九问岳飞几人道:“请问,几位有没有见到一个黑衣人?” 牛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我刚睡醒,大哥,你刚才看见什么没?” 小梁王看了看他们,说道:“哦,是这样的,我们在前面客栈遇到一名盗贼,偷了我们的银两,如果你们看到,请告诉我。” 牛皋嚷嚷道:“什么盗贼不盗贼的,我们就是在这儿过夜嘛!什么人倒没见到,只看到几个无头苍蝇在这儿乱窜。” 小梁王的一个家丁叫道:“你说话客气点儿!” 小梁王看着他们,满腹狐疑。岳飞突然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大人,你们要找的是个身形瘦小的黑衣人,你看我们这几个人像吗?” 小梁王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个身形瘦小的黑衣人?” 岳飞道:“我见过。” 房梁上的人吃了一惊,那王贵、牛皋、张用也吃了一惊。梁王盯着岳飞,问道:“人在哪里?”岳飞指着庙门外,“刚刚门口经过一个黑衣人,往那边去了!”小梁王一听,上下端量着岳飞,将信将疑地四下看着。此时黑衣人肩膀上突然滴下来一滴血,岳飞眼尖脚快,迅速将滴在地上的血一碾,用沙土掩盖起来。屋梁上的人松了一口气。 小梁王忽然转过身,死死盯着岳飞。岳飞强作镇定地说道:“大人,您再不追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人已经走了有一阵儿了。”这时,梁王的一名家丁来报:“王爷,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有人。” 小梁王下定决心,冲手下一挥手,“走!”带人离开了寺庙,接着向前追去。岳飞确定人都走远了,这才转头向梁上看去。房梁上却空空如也,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来到打擂的地方。比赛分成两部分,先文考再武考。武考竞技场内,最前方放着一张桌子,中间放着两把太师椅,供主考官宗泽和张邦昌坐,一旁还有一把椅子,则是为了副考官杜充准备的。竞技场两侧彩旗飘扬,摆放着大大小小各色兵器。众英雄好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岳飞、牛皋、王贵、张用站在人群中,小梁王站在最前面,那老元帅的侄儿宗欣也站在其中。 此时,鼓号手齐鸣,主考官宗泽、张邦昌入场,后面跟着杜充,阅武台上文武官员都起身迎接。只见那杜充身形肥硕,油光满面,脸上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笑容。参加选拔的武士约四五十名,皆俯身行礼。宗泽、张邦昌骑马绕场一周,各自落座。副考官杜充站出来宣布擂台比赛各种事项,“这次的武考正式开始,参赛者按报名顺序出场。今天的擂主是南宁梁王府的小梁王柴桂大将军,他用这把大刀南征北战,打遍天下无敌手,谁要是取胜他这把刀,便是今天的相州第一武士,这一百两银子便归第一武士所有,你们有能耐就尽管使出来。” 小梁王向前站了一步,假惺惺地拱手作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宗老元帅也走出来,宣布:“今天的擂台有一条规则,我们是为国抡材,务必点到为止,不可伤及自家人。” 武士和民众纷纷点头,一阵热烈骚动。 正文 第九章 沥泉枪惩奸除恶 武考竞技场内,岳飞四人在帐内观察着外面的情形,讨论着众勇士的阵势。台上各位考官已经就位,杜充大声宣布:“挑擂正式开始,擂台主入场——”只见小梁王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台下不禁议论纷纷,人群中,还有一人正平心静气地观看,此人正是昨夜的黑衣人,不过,她现在是女扮男装。 第一名挑战者手持双锏,拍马奔向小梁王。结果,三招两式便被小梁王用刀砍落,还被高高挑起重重摔下。那武士一落地,血溅周身,周围人齐声惊呼。 宗泽眼见武士血染擂台,眉头一皱,怒道:“今日之擂,点到为止,有违我令者,亲疏必究!”杜充赶紧劝道:“大帅息怒,他也是一时疏忽吧,我让他谨慎点儿就是。” 鼓号二起。第二名大汉举着关刀,拍马上前。小梁王举刀迎上,几个回合之后,小梁王大吼一声,一刀将关刀武士砍成两截。武士浑身喷血,喷了小梁王一脸。民众开始四起鼓噪。 鼓号三起。又有双锤武士拍马来战,小梁王愈战愈勇,武士不支,拔马败阵。不料小梁王追了上去,由后背砍杀武士。人群中,岳飞看到如此惨状,怒火中烧,剑眉紧蹙。那武士拼命抛出双锤,砸向小梁王,只见小梁王挥刀一扫,左锤砸中了人群中一个武士的头部,右锤飞向台上的宗泽,宗老将闪身站起,右锤把太师椅砸个粉碎。 宗欣大怒,拍马拔剑冲向小梁王,“王爷住手!”小梁王应声回马,双目圆睁。宗欣怒喝道:“老帅三令五申,你为何不听?”小梁王指着宗老元帅冷笑道:“既然没有能耐,就别在这儿逞强,日后上了战场,没人会跟你一不见血二不见尸!” 宗泽一怔,不知气从何出。那杜充低头,默然不语。宗欣怒极,拍马上前挑战,小梁王横枪出马。四座大喊,要小梁王滚下马去。但他岂肯甘休?躲过宗欣几个险招,用刀尾扫宗欣落马。那宗欣已然摔倒在地,站起来往后退了数步。但那小梁王并不肯罢休,竖起刀尖直向宗欣双目刺去。宗欣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宗泽也大惊,不由得喊出:“宗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当”一声,沥泉枪挑开了小梁王的大刀,岳飞已赶上擂台。士兵赶紧上来将宗欣搀扶下去。人们都向岳飞看去。这小梁王看着岳飞,刚才那匆匆一击,已知眼前此人是个劲敌,叫道:“慢着!”又转过头向宗泽和张邦昌道,“宗元帅,张大人,我已连打好几阵,他刚上场以逸待劳,你们觉得这样公平吗?” 张邦昌道:“宗帅,可不可以叫二人先比试箭法,然后再比试武艺?” 宗泽虽然气愤,但也无奈道:“传令,准备弓箭!” 弓箭备好后,众人随岳飞和小梁王来到射箭场。宗泽问道:“梁王,岳飞,前边是箭靶,你二人谁先射?”那小梁王一看,不过是一百二十步,胸有成竹,便要先来。此时科场一下子静悄悄的。小梁王在画好的线后站定,摘下弯弓,从壶中取出雕翎箭,瞄好了,后把一松,当啷一声,正射中箭靶中心。摇旗者晃动小旗,鼓声如雷。连射五支,箭箭皆中。小梁王扬扬得意,背好弓,叫人取回自己的箭,插在走兽壶内,回身冷笑着对岳飞道:“看你的了。” 岳飞到了架子前,伸手挑了挑,找了一张分量适合的弓。这时,杜充冲中军王燮使了个眼色,王燮便指使人把箭靶往远处挪了挪,足足有一百五十步开外,并且换了个方向,变成东西向,这样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那牛皋等人一看,暗叫一声:“坏了!”牛皋急忙冲岳飞大声喊道:“大哥,留神啊!他们把箭靶挪远了,你要小心啊!”岳飞听见喊声,抬头一看便明白了,但汗也流下来了,箭靶放远了,箭就要射得远,弓的劲头就必须大,眼前摆着的弓都软绵绵的,射到头儿也就一百步多点儿。这弓全是十八开、二十二开,最大才二十四开,使不了,也不压手,这可如何是好?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他拿起一张弓,双臂暗中较力,叫了一声“开”,当啷一声,弦折了。岳飞伸手又换了一张弓,一拉又折了。众武士一看齐喊:“好大的力气啊!” 张邦昌一看,怎么回事?吩咐士兵:“来呀,把岳飞带上来!”岳飞上前向张邦昌行礼道:“大人。” 张邦昌喝道:“岳飞,你知罪吗?我们叫你射箭,你分明不会射,却故意把弓拉折,拖延时间。来呀,把他轰出去!”四个士兵便应声上来,要把岳飞推下去。岳飞挣扎着道:“大人,我有话说。” 宗泽老元帅扬起手,制止道:“等等!岳飞,你有什么话说?” 岳飞拱手道:“元帅,刚才弓弦断了,不是我故意的,而是一拉即断。这些弓在我手中太软,拉力不大,射得便不远,是不是请元帅另找强弓,我来试试?如果射不中,杀剐存留,任凭各位大人发落。”张邦昌一拍案几,大喝道:“你狡辩!” 宗泽却点点头,笑道:“岳飞,你的口气太大了。如果你的箭法比不上梁王千岁,就赶你出比武场!”岳飞道声“遵命”。那宗老元帅便命人去取他的神臂弓。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骑马把宝弓取来,递给老元帅。老元帅看了看自己的弓,又看了看岳飞,笑了笑,给他递了过去。 只见岳飞抓弓在手,把箭壶挂在腰间,扳鞍认镫,上了战马,骑马来到箭靶前看了看,周围白色,里边红圈有烧饼大小,正中间还有个小红圈有大钱大小,射中大红圈就算命中,射中小红圈为神射手。岳飞离开靶子,骑马跑出一百五十多步,回到白线上,取过弯弓,抽出雕翎箭,认扣添弦,在马上来了个犀牛望月,一回身,“嗖嗖嗖”连发三支箭,马还往前跑,又取出几支箭,又反身扭头,“嗖嗖嗖”,一共连发九支。马跑得快似箭打着一般。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突然,鼓掌声响如爆豆,考场里像炸了锅一般,众武士齐声叫道:“好呀,这科状元是岳飞的了,柴桂的箭法白给呀!” 两位士兵把箭靶子拎过来:九支箭都是从中间的小红圈穿过去,后箭顶前箭尾巴出去的。宗泽手捻银须,兴奋不已。那张邦昌却鼓起腮帮子,好不气恼。小梁王冷哼一声,道:“大人,元帅,岳飞的箭都中了,我的箭也中了,不分高低,那开始比武吧!”张邦昌道:“王爷千岁,多加小心!” 小梁王来到校场中间,岳飞应声而上。人们都担心地看着岳飞,老元帅也不由手扶桌案,挺直腰往下看。只见小梁王举刀奔向岳飞便砍。岳飞倒提着枪,却似不敢上前,见刀来了,往旁边一躲,只是招架,也不还手。 小梁王继续回马抡刀冲来,金背砍刀对准岳飞,来了个“力劈华山”,搂头就剁。岳飞手中撑着沥泉神枪往上一架,“当”的一声就把大刀磕回,震得小梁王两膀发麻,虎口发热,差点儿把刀给扔了,战马也被震得嘶嘶暴叫。小梁王退了两三步,带住战马,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惊叹“好大的力气”。小梁王吃惊踌躇之下,微一扭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枪早已插入他肚子里。岳飞双膀一较力,腕子一翻,把小梁王挑到了马下。 小梁王当场气绝身亡。民众纷纷叫好,就连白龙驹也仰天嘶鸣,仿佛在为主人欢呼呐喊。 一个军官连忙走到小梁王面前,替他试了一下鼻息,确认已经断了气。场上众官员面面相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副考官杜充突然叫道:“你擅杀皇亲国戚,来人!给我绑了!” 台下的张用道:“明明是擂台比武,梁王杀人不是罪,他自己死了倒是别人的罪,不公平!不公平!”牛皋、王贵也跟着大叫起来。台下武士和百姓也在擂台四周呐喊,替岳飞鸣不平,群情激愤,但那些士兵还是上前把岳飞绑了起来。宗泽拍案而起,人群也开始骚动,想要冲上前去。只见牛皋怒目圆睁,早已按捺不住,挥舞双锏杀进校场,举手一锏便将场中央那杆标志大宋威严的巨纛砍倒,全场顿时大乱。士兵上前捉拿牛皋和王贵,二人便和士兵厮打起来。岳飞虽被五花大绑,却镇定地大声呵斥:“住手!如何评判,我相信宗大人自有定夺!”牛皋、王贵这才住了手。 相州招贤馆内,岳飞双手戴铐,被押到阶下跪着。杜充看着他,恶狠狠道:“岳飞,南宁梁王府是大宋开国功臣之后,你犯了杀害宗室之罪,投奔谁都没有用!”宗泽插话道:“话是不错,不过,这小梁王嗜杀在先,岳飞惩凶在后!” 张邦昌道:“宗帅若断定岳飞无罪,挟贵而骄,难以服人,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宗帅也难以向当今朝廷交代!” 岳飞朗声道:“启禀宗帅,岳飞冒失才闯下大祸,不过,无论今日京师之役,还是日后相州之战,攘外先要安内,小梁王便是这安内的首要之措。”只见杜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宗泽严厉地对岳飞说道:“此话可轻可重,切不可信口开河!” 岳飞道:“在下不敢。在下日前救了一个女子,她亲口告诉末将,梁王收了金人的买命钱。” 张邦昌冷笑道:“就凭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的话,你就杀害了小梁王?” 岳飞挺起身子,道:“回大人,岳飞起先也不信,但擂台上梁王的种种所为,杀害大宋勇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张邦昌怒喝一声:“胡说!” 岳飞争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宗泽手一挡,示意二人无须再争执下去,吩咐宗欣,迅速查清此事。那杜充却依然不依不饶,道:“启禀宗帅,这岳飞的话,现在分不清个所以然来,而那小梁王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躺在那里。宗帅再三强调,这比武抡材是点到为止,但现在岳飞不但杀了人,杀的还是一个皇室宗亲!” 张邦昌附和道:“是啊,就算这岳飞说的句句实话,那小梁王也已经以命抵命了。” 杜充又道:“张大人说得没错,这种擅作主张、先斩后奏的习气不遏制,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将这杀人的过错嫁祸在已死的人身上,到那时就真的是黑白难辨啊!” 宗泽明白这张邦昌和杜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二人已勾结在一起,而岳飞杀人铁证如山,自己也感到有些为难,只好向他们问道:“那二位是何看法?” 杜充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希望元帅不要姑息养奸!” 张邦昌道:“对,这岳飞必须杀!” 宗泽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岳飞,只好派人先把他关进大牢。 相州牢狱内,“当”的一声,几名士兵将岳飞推进大牢。岳飞爬起来坐好,看着四周。此时中军王燮在牢外命士兵开门,走了进来。王燮围着岳飞转了两圈,冷笑两声,道:“哼,枪挑小梁王的擂主,怎么一眨眼就成了阶下囚了呢?”顿了顿,凑近岳飞跟前,道,“我告诉你,岳飞,这是相州,不是在你汤阴老家,你别以为你会耍个刀枪棍棒的,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他小人得志地笑了笑,继续道:“别以为宗老帅想保你,你就可以鸡犬升天了,我看你也活不过明天,就让你死个明白,给你一句撂底儿的话吧。这是一张网,一张用人和人织成的网,这天有多宽,这网就有多大,就算你岳飞有三头六臂,龙王保驾,也不过是这网里的虾兵蟹将,刀下冤魂!”王燮放完这些狠话,转身走出牢房,扬长而去。 岳飞看着头顶的狱窗,听了王燮的话,忽然明白自己确实被套在了一张网中,这网到底有多大,让他害怕。他心中泛起深深的忧虑,想到自己义无反顾选择了这条路,不禁紧握拳头,眼中露出不甘的神色。 相州招贤馆外,岳飞的三兄弟正焦急地在此等候。看到宗泽从里面出来,牛皋第一个带头拦住。宗欣挡在宗老元帅的前面,大喝一声:“大胆!” 牛皋道:“宗帅,我大哥岳飞呢?” 宗泽挥手,示意宗欣让开,问道:“你们是?”牛皋拱手道:“那小梁王该死,岳飞是冤枉的!” 宗泽点头,但是他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于是道:“岳飞杀了宗室之后,死罪活罪都难免!”三人一听此话,吓得魂飞魄散。王贵道:“老帅,岳飞还有老母在家,这大活人一个,我们如今回去怎么和老人家交代啊?”三人一起上前乞求老元帅想想办法。张用道:“无论如何,让我们见一面吧!” 宗泽道:“这样吧,你们在此等候,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传你们。”三人面面相觑,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看着老元帅骑马离去。 老元帅走在路上,知道事已至此,自己也无能为力,却见前面有十多个百姓跪在地上,带头的一位大爷手中举着“万民书”,高举过头。那些老百姓看见老元帅过来,一齐喊道:“大人,要替小的做主啊!”宗泽下马,亲自扶起那位老大爷,说道:“这位老先生快快请起,你有何冤屈请说!”老大爷控诉道:“那蜈蚣山的贼寇到处抢钱、抢人,我们附近的百姓已经被逼得没路可走了。听说宗大人爱民如子,所以才一起上书,请大人出兵替我们除害啊!”宗泽接过老百姓的请命书,不禁也对匪徒充满痛恨……话分两头。牛皋三人见宗泽对岳飞之事也无能为力,便想办法买通了看牢的士兵,带他们进去看一下岳飞。那士兵收了银子,便把他们带到牢里。岳飞正背对着牢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牛皋一看岳飞落到这步田地,不禁哽咽道:“大哥!” 岳飞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边转身一边惊问:“你们怎么来了?” 牛皋犹豫道:“大哥,我听说……他们要……” 岳飞似亦有所准备,凛然道:“他们要怎么样,随他们的便!” 王贵道:“大哥,脖子没有刀子横,要不咱们再去想办法求求宗帅吧!” 岳飞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不想再麻烦宗帅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拜托各位回去之后跟我娘说,岳飞不孝,没能在她老人家身边伺候,但请娘放心,岳飞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被砍了脑袋,岳飞对得起师父的栽培,对得起娘的教诲!”正说话间,宗欣忽然走了进来,笑道:“岳飞,看来你的脑袋一时半会儿还砍不了。”原来,宗泽拿到万民书已向朝廷请命,安排岳飞带兵铲除蜈蚣山的匪徒。众人得知此事原委,不觉放声大笑。 消息传到杜充、王燮耳中,二人暗自心惊。这一日在杜充府,王燮道:“宗泽这次派岳飞带兵铲除蜈蚣山,不是那么简单,其意在替岳飞求情,要其戴罪立功。”杜充咬牙切齿道:“这宗泽成天和我过不去!”王燮道:“你说宗欣查下去,会不会最后查到我们身上?”杜充恶狠狠道:“那二龙山的吴知县怎么样了?”王燮笑道:“小的已经把他办了!”杜充点点头。王燮道:“要不要小的先下手为强?” 杜充道:“不!现在死无对证,宗泽能查出什么!”王燮担心道:“那蜈蚣山每年可没少交银两,如果岳飞真的把他们除了,不是平白少了一条财路?”杜充笑道:“你是被那岳飞吓傻了吧!蜈蚣山山势险要,岳飞有那本事吗?”王燮语无伦次地道:“那……如果岳飞没有拿下吉氏兄弟……可万一真的除了几万贼寇,到时宗泽要替他求情,不也是个麻烦?”杜充点了点头,为防万一,道:“你现在就替我亲自去一趟蜈蚣山,告诉吉倩、吉勇,让他们早作安排!”王燮点头应允。杜充道:“我要这个相州第一勇士有去无回!” 酒肆内,大难不死的岳飞和三兄弟正在喝酒聊天。牛皋大声嚷嚷道:“牛肉二十斤,猪蹄子三十对儿,鸡骨头炖白菜、青鲇鱼头豆腐汤,各二十份,上好的酒两坛,还有烙饼水饺香馍馍,有多少上多少!”张用问道:“你叫那么多能吃完吗?”牛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道:“不怕,有我在!”岳飞看着三兄弟,不禁叹道:“没想到,还能和哥儿几个在这里吃肉喝酒!”王贵端起酒杯敬岳飞,道:“大哥,这次多亏了宗帅啊!”牛皋也嚷道:“那宗老爷子真是一条好汉,有仁有义,我牛皋心里佩服!”张用却笑道:“那也是我们大哥本事大,宗元帅惜才若渴,舍不得大哥一命呜呼啊!” 岳飞笃定道:“不管如何,这次去蜈蚣山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拿下!”张用道:“宗元帅对你可真够意思,一出马就统率三军了!”岳飞笑了笑,道:“一百人。” 张用大吃一惊,道:“一百?那上面匪类有上万,宗帅难不成要你去送死?”岳飞拍拍张用的手臂,道:“宗元帅也已经尽力了。” 憋了一会儿,牛皋边嚼着东西边道:“大哥,你一句话,我牛皋随你上刀山,下火海!”岳飞大感欣慰,道:“好,牛皋,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了。” 接下来的几天,岳飞四人一直准备着如何和吉氏兄弟决一死战,张用的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这一天,军营帐中,牛皋实在憋不住了,直接问道:“张用,你今儿个就落句痛快话,这蜈蚣山,你到底去是不去!”张用道:“我说了多少遍了,这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咱哥儿几个为什么非要打肿了脸蛋充胖子?” 王贵冷笑道:“咱哥儿几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汉子,哪个不是死里逃生,阎王殿门口绕三回的?你不会在蜈蚣山前就不声不响当了软脚虾吧!痛快点儿说话!” 牛皋也道:“你说过‘君子取财有道’,蜈蚣山大小窟窿里的宝还不够你张用捡的?”张用笑了笑,“算了吧,相州第一勇士的赏银我连摸都还没摸到,就全数充了公,蜈蚣山的宝贝我可不敢想!” 张用这一席话落地,王贵摇头,牛皋跺脚道:“好你个见钱眼开的小厮!枉费岳大哥对你一心栽培,不去就不去,你把之前岳大哥分给我们几个的犒赏都交出来,那可是他拿命换来的!”岳飞也转过身来看着张用。那张用却眨巴着眼睛道:“大哥,你对我是知根知底的,我是家中独子,我们张家就我一个人可以续香火啊。” 岳飞打断他道:“罢了,少在这儿给我现世了,能走多远走多远……”张用不再说话,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又转回身,劝岳飞道:“大哥,你是条好汉,有朝一日必成大事,但兄弟我还是劝你一句,以你现在手上这点儿人上蜈蚣山,就好比以卵击石,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千万别硬撑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岳飞点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张用目光中还有不舍之意,看了看岳飞,走出营帐。 此时,一名士兵走了进来,报告:“宗欣求见。”岳飞道:“快请!”宗欣走进帐内,立即两手作揖,“我这次来,一来带了上百坛家乡上好的高粱酒,请弟兄们品尝。”宗欣话还没说完,只听牛皋在旁边轻声嘀咕:“这回这许多好酒可是吃不上了。” 岳飞呵斥道:“牛皋!”宗欣不解道:“不知牛兄弟何出此言?”牛皋看了岳飞一眼,道:“不行,俺此时不说出来,实在憋屈得紧啊!”宗欣道:“自家人,但说无妨!”牛皋这才说道:“宗老元帅命令俺们上蜈蚣山对付上万匪寇,这不是去送死吗?所以啊,你那好酒还是留着自己回家喝吧……” 宗欣闻言,不禁大笑:“牛兄弟是个直来直去的爽快人!”转身对岳飞道,“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答谢恩公,二来是奉了宗帅的命,特请恩公和诸位到大营走一趟,宗帅愿意为恩公调兵遣将!” 正文 第十章 兄弟危局再相逢 招贤馆书房,宗泽正在看书,宗欣和岳飞走进书房。宗泽道:“老夫恭候多时了!蜈蚣山聚众数万,吉倩、吉勇并非等闲之辈,朝廷多次围剿,都因地形险恶、易守难攻而告败。此次攻打蜈蚣山,凶险万分,岳飞,你要小心才是。”岳飞拜谢道:“岳飞何德何能,让老帅如此操心,岳飞虽是一名小小的保义郎,但大丈夫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道理还是懂的!” 宗泽听了岳飞的话,大受鼓舞,铿锵道:“好,说得好!我现在就要为你点兵选将!虽然你不惧匪寇,但我不能让你犯险,我拨将士一千名,随你上山剿匪!”岳飞却拱手道:“末将谢过宗元帅,但是……”宗泽问道:“怎么,你嫌少?”岳飞摇摇头道:“只是岳飞之前答应过杜充副帅,率领一百人上蜈蚣山,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岳飞只要一百人,多一兵一马都是欺君之罪。”宗泽朗声笑道:“好,一百人就一百人!传我军令,让杜帅从军中挑选一百精锐,随岳飞上蜈蚣山剿匪!” 蜈蚣山清风大寨里,喽啰遍布,戒备森严。那金国前锋司令官拓跋耶乌穿着大宋民装,正在清风寨大殿内与吉倩、吉勇商议围结攻取相州、磁州事宜。原来,当初小梁王已死的消息一传到金国,粘罕身边的谋士就献计说,蜈蚣山上吉氏兄弟落草为寇,数万喽啰,值得一用。粘罕遂安排身在宋国的拓跋耶乌暗中与二人联络。 吉倩、吉勇先向拓跋敬了一碗酒,那吉倩一抹嘴,说道:“承蒙贵军看得起俺兄弟俩,大将军还亲自上蜈蚣山,我们兄弟二人先干为敬。攻夺相州和磁州的事,俺两个合计下来,给大将军一个回话。相州知州汪伯彦,此人是个耍嘴皮子不办事的,防务也稀松平常,俺拿相州费不了多大的阵仗,五万两银子即可。至于磁州,大不相同。这磁州是宗泽的老窝,不但兵练得好,工程也做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要拼这个地方,仗打得久,人死得多,得十五万两银子,两处一共赏二十万两银子吧!” 拓跋闻言,盯着吉倩,那吉倩也笑着看他。两人对峙一会儿,拓跋朗声大笑,讨价还价道:“我说还是曹成有出息,想的就是跟你们不一样。三年了,他们从我手底下领去的银子不过三五万,而地方上搜刮的银子何止一二百万两?要不他们养得活几十万喽啰吗?” 吉勇道:“大将军不必急着回话,您再斟酌斟酌,我们也跟大小头目商量商量。”此时大小眼走了进来。自从杨再兴一枪挑死了他的老大张超后,他和独眼龙就投奔到了这蜈蚣山来。他禀告道:“相州统制官王燮求见。” 吉倩望了一眼拓跋,犹豫道:“将军要不要回避一下?”拓跋挥了挥手,大大咧咧道:“不碍事,自己人!”吉勇向门口大喊道:“有请王统制!” 王燮走进大殿,一边走一边施礼道:“吉爷!”看见拓跋也在,不禁吃了一惊,道:“原来拓跋大将军也在这里啊!”拓跋点头。王燮继续道:“奉上头的差遣,这几日要加紧防守,宗元帅派人来劫寨了!” 吉倩问道:“多少人?”王燮道:“一百人。”吉倩不禁大笑,道:“哈哈……宗泽是不是老糊涂了?区区一百人就想劫我清风寨?简直就是自不量力!”那吉勇比弟弟要细敏,问道:“带头的是谁?” 王燮道:“此次擂台比赛新晋的相州第一武士,岳飞!”吉倩睁大眼睛,道:“岳飞?没听过这号人物!”拓跋转身向吉倩认真说道:“此人能用一百石弓射出五百步之外的火箭,还架着刘韐从刀缝里杀出重围,打败了杨再兴,前些日子又枪挑了南宁小梁王,此人万万不可小觑!”吉倩不以为然,冷笑道:“就算他是如来佛转世,托塔天王下凡,俺断魂刀吉倩也不放在眼里!” 军营大帐内,烛火如豆,众人都已经休息,岳飞看着李孝娥亲手绣给自己的护腕,开始伏案写家书:古人云: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宋国之兴亡衰败,尤需少年之大志大勇,还望母亲大人与贤妻日日劝学,不教孽子业荒于嬉,行毁于随。鹏举在外行军打仗,有贵人担待,望母亲与贤妻切勿挂念吾之安康而过度操劳……岳飞正奋笔疾书,突然,烛火一晃,他收起家书,出去一看,却发现帐外无人。岳飞回到帐内,低声道:“出来吧。”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黑影一蹿,张用嬉皮笑脸地从隐蔽的地方钻了出来。他站在岳飞面前,亲热地喊道:“大哥……”岳飞一看是他,脸一沉,冷冷道:“你不是回家续香火去了吗?” 张用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我原本是这么寻思来着,可是这刚刚一分开,我对哥哥的思念之情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军中的时候,大伙儿是如何照顾我的,大哥待我更是如亲弟弟一般,所以啊……”张用越说越肉麻。岳飞看着他,道:“说完了?”张用急切道:“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岳飞突然对帐外喊道:“你们都出来吧!”原来牛皋、王贵早已在外面偷听了好大一会儿,听见岳飞一喊,他们俩都站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岳飞。岳飞冷道:“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张用道:“大哥,我是没胆来见您,怕被您撵了去,所以先去见了他们俩,想让他们俩为我求求情。”王贵、牛皋也劝道:“大哥,你就留下他吧!”岳飞打量了一番张用,问道:“你的包袱呢?”张用忙道:“包袱,哦,在路上丢了。”岳飞又看了看他的手臂,“那你的手又怎么了?”张用看了一下,道:“路上不小心给树枝剐了一下,没事。” 岳飞道:“哦,但我这里不是客栈,岂容你想走便走,想来便来?就算是我想留你,也很难向兄弟们交代。” 张用赶紧道:“大哥说得是,我定当好好表现,将功赎罪。”岳飞见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只好说:“那我就留你一回,但如若你犯了错,休怪我不念兄弟情面!” 第二天,岳飞请人做了一个蜈蚣山的简易模型,假山外沿围着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水,里面却是一片空白,形似一条巨大的蜈蚣。牛皋盯着模型道:“哎呀妈呀,蜈蚣山原来是长这模样的啊!”岳飞指着蜈蚣山的一条小路,道:“蜈蚣山形如‘蜈蚣’,因而得名,外边还盘着一条芦苇荡,里面是大寨盘小寨,连绵数十里,但具体的地形却不得而知。据宗元帅给的消息,山上匪寇有数万之众。” 王贵道:“蜈蚣山胜在地形奇特,这一仗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能上山。” 张用问道:“那现在我们有几成把握?”王贵答道:“五成!”牛皋摸了摸脑袋,道:“三成!” 岳飞笑了笑,道:“我有个主意,可以有十成的把握。”三个人看着岳飞,表示不解。岳飞这才慢慢道:“我们只要找一个人,乔装打扮,混进蜈蚣山,画下地形图,只要能知己知彼,我就有十成的把握捏死这两只蜈蚣。” 王贵叫道:“太好了!”突然一顿,问道,“那谁去合适呢?”只见岳飞和牛皋一起看向张用。王贵笑了,也看向张用。张用一见他们都看自己,撒腿就往门口走,大叫:“我解手去!” 牛皋一把拉住他,不让他溜走,叫道:“张用你别走啊,说到知己知彼,还有谁能比你更合适?”王贵也附和。张用一急,道:“大哥,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岳飞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混进去。”张用问什么办法,只见岳飞趴到张用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那张用的表情由惊异到叹服,频频点头,领命而去。 这一天,相州比武场上,岳飞、牛皋、王贵三人接收士兵。只见士兵们东倒西歪,都是些老弱病残。牛皋冲这些士兵招手,道:“过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些士兵既不动也不回答,有的还嘻嘻哈哈。 牛皋走到第一排士兵前面,指着其中一名大声道:“你说!”那位士兵道:“回军爷,打仗最重要的是身体,所以俺要吃饱饭!”其余人哄笑起来。牛皋无奈,又指着另外一个士兵,道:“你说!”“小的觉得家里的娘们儿得听话,大老爷们儿上战场才能安心,大伙儿说是不是啊?”这些士兵笑得更欢了。牛皋大声骂道:“都给你牛爷爷站直了!俺今儿就告诉你们,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气势……” 岳飞、王贵在一旁看着,也不禁暗自动气。王贵骂道:“他娃儿的,那宗帅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没想到最后丢给我们这些歪瓜裂枣!” 岳飞道:“和宗帅无关,必是另有人从中作梗。”说着,他凝重地望着校场上这群人,心里盘算该如何处置。牛皋跑过来,道:“大哥,这就是一群废物!”岳飞示意他召集大家,他有话要说。王贵让那些士兵不要说话了,如此几次,才安静下来。 岳飞清了清嗓子,巡视着这一百人,道:“蜈蚣山有匪寇八万人,我们此行九死一生,我不勉强大家,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走人!”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当即就有人要往外走。王贵、牛皋急忙阻拦,却已阻拦不住。 王贵跑回来道:“大哥,不能让他们走啊!” 岳飞道:“人心不齐,去了又有什么用!” 一百人一下子走了七十人,只剩下三十人,王贵和牛皋面面相觑。突然,牛皋大叫:“他娃儿的,这蜈蚣山还是不去了吧!” 岳飞斩钉截铁地道:“别说三十人,哪怕只剩下三人,我也要完成任务!” 这三十人中,有一个醉醺醺的壮汉傅庆,听得此话,便嚷了起来:“你讲什么废话!就凭我们这些人,肯定打不了蜈蚣山。就算你是万人敌,但你只能打一万,蜈蚣山八万人,剩下七万怎么办?”他回头看看自己周围,“你能在这些人当中训练出七个像你一样的万人敌吗?你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岳飞看着傅庆道:“那你为什么留下?”傅庆答道:“我是喝多了,走不动!” 岳飞脸色一沉,道:“不管什么原因,既然留下了,明天开始整军训练!我现在立下军规,如果明天让我看到谁在军营醉酒,请别怪岳某手下无情了!”说完,岳飞转身而去。那傅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嚷嚷着:“三十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练!”牛皋气得就要冲上去揍这傅庆,却被王贵拦住了。 虽然只剩下三十人,岳飞并没有心灰意冷。这一日在大帐内,他正翻看兵书,苦思对策,看到关于怎样选兵那段,不禁恍然大悟:总兵之任务,搜拔众材以助观听,有异能者,无问势之大小、贵贱,皆备役用,沉谋密略出于人上者,可使佐谋;巧思过人,能铄金剡木为器械者,可为佐攻……凡此色类,非可悉数,但负一能,军中皆可以用之,不可弃也……第二天一早,比武场上,牛皋、王贵已带着那三十名士兵稀稀拉拉地站在那里了,而那个傅庆东倒西歪,又喝醉了。岳飞一眼看到傅庆,当即下令,道:“王贵,牛皋,我昨天说什么了?”王贵、牛皋一唱一和,都道要军法处置。岳飞指了指傅庆道:“那该怎么处置他?” 王贵和牛皋大步走到傅庆面前,一边一个,架起傅庆,拖到旁边的水缸旁。那傅庆一边挣扎,还一边骂道:“你们干什么……滚远点儿……”牛皋把他按进水缸里,任凭他拼命挣扎,就是不松手。直到他已忍到极限,这才网开一面。这傅庆被整得难受,摇摇晃晃地扶着水缸站住,一抬头,岳飞已经开始组织训练了。 只听岳飞朗声道:“国家不可一日忘战,诸将不可一日忘练,如今内忧外患,大宋男儿必须个个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当了兵,但从今天起,必须以军规赏罚。御敌不在增兵,而在练兵,习威仪,明少长,严赏罚,陈号令,赴汤蹈火,麾从必之,如有不从,军令处置!” 说完,岳飞让每个士兵来到他面前,经他询问,才分配合适的任务,又依据他们不同的特点,分成不同的组。傅庆远远地看着岳飞,知道眼前这毛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心中暗暗佩服。最后,这些士兵在牛皋、王贵的带领下,各归其位。岳飞看到傅庆,走了过来,道:“你是最后一个了,你叫什么?”傅庆答话。岳飞又问:“你是干什么的?”傅庆道:“打铁的。” 岳飞笑道:“还知道你是做什么的,证明酒醒了。让你现在走,你走不走?”这傅庆笑了笑,道:“我看你说话一套一套的,说明还是有点想法,我想跟着你去蜈蚣山。”岳飞故意问道:“你不怕吗?”傅庆不禁哼道:“怕?我怕谁啊!我这辈子就从来没有怕过,你要是敢去,我就敢跟你一起去!” 岳飞道:“好,我现在任命你为伏击队的小队长,如果他们训练有什么纰漏,我唯你是问!”傅庆答了声“中”,便兴冲冲地跑过去参加练习了。 岳飞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傅庆绝对是一条好汉。 这天,岳飞来军营铁工部找他,离大帐几十米就听到里面“当当当”的铁器敲打声。只见滚滚大火炉前,傅庆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壶,又开始敲打着铁箭,把一支金属冶造的箭身插入冷水中,滚烫的箭身发出刺刺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铁箭,注视少许,又放在铁板上敲打。那岳飞在门口看着他,道:“手艺不错!”他用余光看到是岳飞,却并没抬头,继续手中的活儿。 岳飞看着他手中的箭,道:“铸造兵器除了手艺和锻造的铁器是否优良之外,气候也非常重要,须配合天时,一年之中以春秋两季最佳,夏天燥热,冬天阴冷,皆会影响材质,尤其农历五月,俗称‘毒月’,聚集各种毒气,而七月则为‘鬼月’,代表至邪之气,除节气外,太阳亦有属于自己之最佳时辰,你在亥时铸箭,说明你生肖属猪。”傅庆喝了口酒,并不答话。 岳飞道:“猜得不对?” 傅庆冷冷道:“我亥时铸箭,那是因为我不愿同那些没用的蠢货住在一个屋檐下。”岳飞笑了笑,道:“你生性放浪不羁,你的家人因此才离你而去的吧?” 傅庆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道:“我是做箭的,我听说你能开三百石的长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会说的人多了,你能让我见识一下吗?”说着,将他自己亲手做好的一支箭扔向岳飞。岳飞接过他扔过来的箭,顺手取下一张长弓射了出去。 那箭钉在一百多步开外的树上,兀自抖动。 傅庆道:“你行啊,真有本事,我开眼界了!” 岳飞也道:“是我开眼界了,我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箭,这箭箭身精致,三翼三棱,镞锋小而锐,大大提高了箭镞的穿透力和杀伤力。”傅庆如遇到知音一般,高兴地说:“我做的箭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的。” 岳飞道:“打蜈蚣山没你的箭打不下来,你帮我做一千支箭,打下蜈蚣山,我记你傅庆一大功!”此时,王贵手拿密信来报,远远地喊道:“大哥,张用来信了!”岳飞道:“怎么说?” 王贵一边把信递给岳飞一边说道:“张用说,他最晚后天天亮之前就会回来,还会带回来蜈蚣山的地图!”岳飞下令道:“传我命令,让将士们随时候战!”王贵得令,正准备离开,岳飞拿出傅庆铸的箭给他看,道:“看来以后你的活儿要被他抢了!”王贵拿着箭仔细端摩,不禁赞叹:“真是支好箭!”他惊讶地看着傅庆,“看不出来啊,你整天喝得醉醺醺的,竟然能做出如此精细的箭来!” 岳飞不禁笑道:“虽然杜帅给咱们的人良莠不齐,但只要用得好,个个都是可用之才!” 那宗老元帅一直挂念着岳飞的战备,这一天,与副元帅杜充来到军营查看,发现岳飞正在训练的士兵只有三十人,不禁纳闷,问杜充:“为何岳飞手上只有三十人?”杜充装作自己也不大清楚,道:“听说其他人不愿去送死,岳飞就赶他们走了。”宗泽略一沉吟,道:“看岳飞训练三十人,就能看出他有带三万大军的才能。”杜充不敢造次,应和道:“是。” 宗老元帅要杜充一块儿上前看看。岳飞看到他们,连忙过来参拜,“拜见宗元帅,杜帅。”宗泽道:“你干得不错,不过,老夫答应给你一百人,就给你一百人,不足的人手,去我帐前随意挑选。”岳飞十分感动,一挺身道:“谢宗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