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团结奋战创佳绩 北平,京都所在,大街小巷,人海车龙,热闹非凡,喧嚣异常。高校林立连片成群,研究院所星罗棋布,文人荟萃冠全国,科技交流通五洲,琴棋书画集华夏之最,文房四宝揽神州之英。更有故宫巍峨,天坛高耸,昆明湖观鱼,圆明园寄怀。名胜古迹呈异彩,遍地新景惊世界。雨后春笋新地标,年年岁岁上台阶。日新月异的发展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如织,一年四季络绎不绝、流连忘返。 改革风吹三百行,科技员工转圈忙。 兼职下海畅游畅,军工民品超西洋。 话说在京城海淀区黄都镇有个五康村,村中三万住户,十万人口,集了几十家研究所和几家工厂,其中有《星月工程研究院》的第五研究所《星月机电研究所》和三厂《星月工程装配厂》。 这星月机电所的五室二组和五组在改革之风吹拂之下,联合接下了夏鹭市涂布厂生产线的改造升级工程。使其调速、张力及边缘控制都更上一层楼,质量提高、产量上升而损耗降低。五组全体参加,二组只有崔芝英、文长川、申尚义、牛耕田和韩熙光五人。 五组组长甄应昌设计总体控制方案,副组长杜基常与苟兴旺负责片带边缘控制器的设计及安装调试,舒礼银、胡秋萍等负责相关的控制线路。 二组的崔芝英、文长川、申尚义和牛耕田负责总体、调速及张力控制部分的线路,韩熙光负责相关的机械改造。 经半年多的奋战,提前完成了设计、加工和调试。涂布厂两个生产周期之间进行生产线维修保养时,两个组十数人浩浩荡荡开赴夏鹭市,进行安装调试。甄应昌任总指挥,科技管理处管理民品的副处长金斯美任所里的联络员。 涂布厂安排了几套宿舍,一个房间住两到三人。女同志就崔芝英和胡秋萍,住一个房间。时崔芝英正感冒咳嗽,带病上阵。 开始几天,机器安装阶段,韩熙光、苟兴旺和杜基常几个人忙的精疲力竭,而搞方案和线路的则只是检查仪器设备的完好与否,轻松愉快。一个星期后,机械部分安装完成了,韩熙光基本无事,就帮帮崔芝英、申尚义他们安装仪器仪表,调试线路时打打下手。 时值炎夏,夏鹭地处闽东海边,不甚热,只是蚊虫较多。韩熙光与文长川住一个房间。这文长川是北京本地人氏,军校毕业,经济条件优裕,在学校时就吸烟,一直不断。晚上他不停地吸烟,不停地拍打蚊子,看韩熙光安稳地看书看报,觉得奇怪。 怎么没有蚊子咬你呀! 韩熙光这才发现他在噼啪噼啪不停地打蚊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人说吸烟的人不招蚊子,今天怎么反过来啦?你吸烟,蚊子偏偏和你亲热,我不吸烟,却不理我。 真是奇了怪了。 后来问众人,甄应昌告诉他们。 蚊子咬人吸血,有人说与人的血型有关,其实不正确,是与人的汗腺分泌物有关。单个人时,蚊子没有选择,只图填饱肚子,是见人便吸血。但若是几个人在一起,蚊子就要选择选择,找臭味相投的人亲热亲热、打针吸血了。 每天清晨和晚上都听到崔芝英的咳嗽声,令人心疼。甄应昌关切地问: 芝英,你的感冒很重啊,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我带着药呢,可能是气管炎又犯了。 那可得注意了,多休息休息,不要拼命了,干活累了就歇息歇息,可以在旁边指导指导他们干。 众人也让她多休息。 这夏鹭市有一景,就是牵着奶牛卖牛奶,鲜挤鲜卖,绝对货真不掺假。买奶的方式也特别,买者从楼上吊个篮筐下来,里面放着钱和盛奶的容器,牵牛的人,将奶挤到容器里,收了钱,一般都是正好,不用找,也绝对价实。 白天大家都在车间里忙活,厂里专门请了一个江浙风味的厨师烹调佳肴美味,各种新鲜的海味天天变换着花样。北京城的海味虽不缺,却绝对没有这里的新鲜,多数是刚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绝对没有隔夜过宿的。 每隔两三天,甄应昌就根据工程进展情况和遇到的问题总结一下,讨论一次,碰到比较大的问题当天就向大家讲明,发动众人查找问题的原因,献计献策想办法。 甄应昌在组长的岗位上十几年任劳任怨,辛勤耕耘,默默无闻。却在这十几人的临时团体中得到了众人信服和尊重。所以在整个安装调试过程中,整个团队都齐心协力,相互支援,工程进展得很顺利。众人脸上洋溢着喜悦,晚上休息时,甄应昌和众人一起聊天,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所有改进部分的仪器设备都安装到位,并进行了初调,甄应昌晚上将大家招集到一起。 现在我们的东西都安装到位了,明天厂里就开始生产前的试车。和生产时情形一样,只是随机器带动的不是产品,而是白纸带,不涂布。希望我们每个同志都盯住自己的那一部分,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最好、最理想。有问题也不要紧张、不要慌,弄清楚是什么问题,想法子解决就是了。总之,大家伙儿要认真,要仔细,不要留问题、留隐患,那以后还得再来,麻烦更大。 这日吃过晚餐,回到宿舍,众人说笑了一回,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文长川整理起资料。 又整理资料啦。 是啊,这些资料得抓紧时间整理啊,调试好了,资料也整理出来了。交给厂家一份,我们自己留两份,以便总结经验,提高起点,利于下次再干哪。 听说为整理资料你与申尚义争论了。 是的,他对资料整理一点也不弄,崔芝英身体又那样欠佳,怎么忍心让她再多劳累。我建议申尚义抓紧时间整理,他却当耳旁风,充耳不闻,我多说了几句,他就和我吵。 好好商量着办,一定不要争吵,两个组的人在这里,又是出差在外,影响不大好。 谁说不是呢,他自己不整理,你向他要他那一部分的资料,总是不当回事儿。含含糊糊、吞吞吐吐,东一张,西一片,这个本子记几条,那张纸片写几行,连不成片,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想帮都没有法帮,不由人不火。 其实你不知晓,他就是这么个懒懒散散、丢三拉四的人。他和我同一宿舍住了几年,记得那年早春,暖气尚未停,郝久泉在水房洗漱,他去所里吃早餐时便将门锁上了,弄得郝久泉没有穿棉袄,跑步到所里找我拿钥匙。不过,他工作能力挺强、也认真负责。 资料不整理出来,一是不好交工,二是下次再干时就用不上这次的经验。 那也别太着急,商量着来,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太气人了,着急了,免不了要发几句牢骚。 那就少发几句呀,抄抄写写的事我可以帮忙。 文长川一笑道: 你也说的是,以后不与他吵了。 一个星期的试运行,前三天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几个小问题也都随时解决了。整个系统和生产线都基本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和要求,厂家很满意,整个团队都松了一口气。 后两天试车已没有机电所人员的事了。试完车,工厂清理生产线准备正式生产的两天中,涂布厂租了一辆面包车,拉着全团队的十几个人和厂家陪同的三个技术干部,游览夏鹭全市,又游览了风光旖旎的浪鼓岛。 人们在摆渡去浪鼓岛时看到海中离岸几百米处有两块巨石垒在一起,耸立在海中。上面的一块比下面的一块大了许多,其直径足有二三十米,高有三四十米,光溜溜的,稳稳地压在一块比它小了许多、也是光溜溜的石头上。下面那块石头在水中、土中有多大、多深不得而知。众人不解是如何磊叠上去的,是神力?还是人力?议论纷纷。问涂布厂本地的同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说他们爷爷的爷爷的N代以上就看到两块石头这样磊叠在一起,立在海中。民间有说是玉皇大帝派托塔天王搬来的,有说是孙悟空玩耍时丢在这里的。 浪鼓岛约二三平方公里,实是海中的一个山峰,岩石峥嵘、挺拔雄秀;树木葱郁繁茂,上有一高级宾馆,多国风格的几栋小楼掩隐在绿树丛中,空气新鲜,幽静宜人。有组员认为工作已基本结束,建议来此宾馆休息几日,待厂家正式开始生产时再去保驾护航两天,然后回北京。因此前住的是厂家的宿舍,不收费,故而住宿费整体不会超标,能够报销。涂布厂的陪同说,倘若机电所报销不了,这笔钱涂布厂可以出。甄应昌理解这些日子的辛苦,又拗不过众人,随同意到宾馆住几天。经费自己支出,实在报不了,就从项目收益中支出。 搬进宾馆两天后,崔芝英的病情就觉得轻了些,大概是树丛中含氧量高又不忙碌、不辛苦的缘故吧。 甄应昌喜欢听鸟鸣,晨曦中天天到林中散步,白天经常搬把椅子坐在室外绿荫下听鸟儿鸣唱。韩熙光喜欢到外面漫游,喜欢幽静的山水林木,常常面对奇峰怪石嘉禾、面对拍岸的海浪伫立良久良久。其他人多在宾馆休息,有几个玩扑克牌消磨时间。 宾馆住了三天,确信不会有自己的事了,韩熙光惦念病中的父亲,随向甄应昌和崔芝英说明,希望提前离开夏鹭,甄应昌挽留。 厂里意欲成功后开个庆功欢送会,希望我们全体都参加,你何不等几天,和大家伙儿一起欢乐欢乐再走,也就三五天的事。 不了,老父亲欠安,美酒佳肴吃了更觉不是滋味。 崔芝英见如此,随说道: 我原想工作结束后,让你陪我到上海,然后你再回苏中。既如此,不强留你,你明日就回家,只是车票不好买,你得自己解决。 不,我准备乘船去上海,船票不紧张,一夜就到,到上海就不愁了,怎么也有车转到家,只是多转几次车罢了。 甄、崔二人齐道。 如此说来,那就不强留你了,你先回家看看你父亲,代我们问好,安排好了,再回北京。 经过一个星期的试生产,改造完全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厂家将机电所的人又留住了两日,开了庆功喜宴。厂主要领导致感谢辞,北京赶来的钱述宗也致了辞。宴会上厂方要求甄应昌也说几句,推辞不过,甄应昌站起来致辞。 既是主人和我的同事们都要求我说几句,那我就简单说几句。这次给涂布厂涂布机的升级改造之所以这么顺利地获得圆满成功,一是大家同志们刻苦努力,工作细致认真;二是因为涂布厂配合得好,给了我们优良的工作条件和生活照料,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希望我们能有新的合作,祝涂布厂事业兴旺,取得日新月异的成绩。 庆功欢送会后,崔芝英路经上海,在父母照顾下休息了两个星期才回北京。苟兴旺和杜基常分别回上海市区和郊区的家里、舒礼银去南京看望母亲,甄应昌、申尚义、文长川、牛耕田和胡秋萍等直接回到北京。 夏鹭涂布厂的改造取得圆满成功,收益较好,甄应昌和杜基常都想扩充力量。甄应昌想多干点有益国民的事,杜基常想多接民品,多创产值多提成。杜基常向室里建议对二组、三组进行调整,组成一支技术比较全面、比较强的力量,多接一些民品创产值,钱述宗和武斌文既然尝到了甜头,欣然同意。随将二组的崔芝英、申尚义、牛耕田和韩熙光调到五组,为不使二组削弱太过,文长川留在二组,到大学生分配时再给二组、五组各要两个大学毕业生。 两个组都各有自己的军品任务,二组主攻《六四八工程》,李梦林为组长,章焕珠为副组长。五组以《六八二工程》仿真试验和悬浮仿真试验为主,甄应昌为组长,杜基常任副组长。想从二组转过来的同志中再选一个副组长,先定崔芝英,崔芝英以身体欠佳推辞了。再定申尚义,申尚义答应了。两个组各自都可以接民品,遇到大项目依旧联合起来干。 自夏鹭回来后,崔芝英身体一直欠佳,没有能正常上班。 夏鹭回来不久,国家重点《六八二工程》仿真试验提上了议事日程。《六八二》仿真试验,甄应昌总负责,依据总体要求设计试验方案。申尚义、崔芝英和牛耕田负责相关的线路,韩熙光有少许线路,主要负责转台操作及动力电路的使用和维护。 试验主要由申尚义和韩熙光负责实施,申负责台子上仪器仪表的工作状态及调整参数,韩负责台子的操作及机械和电路的维修和台子上试验件及仪器仪表的安装调换。 试验经常需要昼夜连续做,甄应昌安排了晚上值班的顺序表,大家按序轮流,唯崔芝英没有晚上值班的任务,上班也任其自由,她来时都要到试验室看看试验情况。 甄应昌每天必到试验室,问问情况,看看试验记录,有时提一些建议、指导指导等等。 按理说韩熙光的活计应该轻松,可九室设计并监造的那试验台的驱动电路和控制线路都不大过硬,动不动就翻车不工作。遇到这种情况,就得找九室的人来修,那负责数字显示器的蒋锡福和负责总体控制的褚婉贞倒是随叫随到,另有七室的一台仪器也常出问题,那万有富也是随叫随到,那也烦人哪。。 这日,蒋锡福来修他主持设计的《数字显示仪》,他是去过农场的六六届,与韩熙光相识。 你们的控制线路和你的“数字显示仪”怎么老是出问题啊! 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任务紧、时间短,都只试验了两三次,有些地方考虑得不周,有些问题尚没有暴露,到你们试验中才暴露。第二个原因是有些原器件尚不过关,质量有问题,原合同上规定给你们是四台“数字显示仪”,现在只能提供三台。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备用的也没有,弄得你们的试验常停顿,耽误进度,忙的我们来回奔,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原来如此,那褚婉贞负责的控制线路也是这么回事吗? 基本上是一回事,时间太仓促,元器件不过关,有些问题还在摸索中。你们在做试验,我们也在验试啊! 略略停顿了一会儿,蒋锡福又道。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会负责到底的,不会影响你们试验的进度和结果,我们几个主要设计人员都给你们保驾护航,随叫随到。 那就太辛苦、太难为你们了。 我们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再不服务好,就更说不过去了。 试验在二号楼的一00八洁净试验室,可那中央空调也不过关,几乎天天出故障、趴窝,有时整天不工作。正是七八月天气,闷的人实在没有法工作,只好经常打开窗户透透气。那天七室万有富来修他那台仪器,看他闷的受不了,韩熙光给打开离他最近的窗户。 经过近半年断断续续的试验,终于做出了结果,验证了工程总体方案,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试验一结束,蒋锡福便将三台“数字显示仪”中的两台拿回九室大修,答应修好后和尚欠的那台一起交给五室五组。 军品结合民品的成果,让五室五组立了集体二等功,甄应昌个人二等功,杜基常、申尚义、牛耕田、舒礼银、苟兴旺、胡秋萍等皆是三等功,韩熙光及另一位七零届的女士为嘉奖。 时有人为韩熙光呜不平,认为钱述宗不公,韩熙光视此比鸡毛蒜皮还轻,不以为然。 处于改革开放大潮之中,门路宽而有钱的生产厂家一心心向往着引进欧、美、日的设备。九室伍河川去东北某地出差,回来后在小花园告诉众人,那儿的企业百分之七八十发不出工资。有家企业需要一台设备,国产品报价二十万人民币,引进是六十万马克,相当于一百多万人民币。讨论来讨论去,决定引进。引进了设备,没有钱买原材料,设备趴在那儿,现在连工资也发不出。 这算什么,报纸上刊登山东有家纺织厂,前些年从日本引进一批织机,花了近两千万,国内配套又花了上百万。许多人的腰包鼓了,工厂却倒了,那些东洋设备趴窝在那里。员工拿不到工资,生活没有了着落,急坏了上级主管。撤换企业领导,增拨贷款,使企业死而复生。可那些东洋设备难伺候,常出毛病,引进时零部件备量不足。再买价格又上涨几倍,维修人员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没有多久,有几台就成了零件库。 生产有了起色,外销需求增加,想扩大生产,新领导决定在国内寻求织机。结果在江苏无锡找到了他们需要的织机,报价只是日机的二十分之一。价格这么低廉,起初也怀疑其性能和质量。无锡厂家就提供两台让他们试用,结果一点也不比东洋货差。于是企业决定定购四十台,总花销不到五百万。生产扩大,原有的职工不够,又招收了相当数量的下岗失业者。两年多过去了,那些机器都运转正常,维修零部件无锡厂家保证供应,并派技术人员来厂指导,解决技术问题,调查机器运转情况,以便改进提高。现在产品销售旺盛,企业蒸蒸日上,职工欢欣鼓舞,为地方税收做出了较大的贡献。 老九们感慨,有些引进主要是引进出国机会而不是设备。选择国产,谈判签合同几顿饭就了了,从领导到技术人员都无外快大利可捞。而引进就不一样了,先要出国考察,再出国谈判签合同,还要出国培训验收,给领导和某些技术人员创造了不少出国机会。每出国一次,腰包就鼓一次,有的人出国好几次,腰包也就鼓好几次。你看,引进一台设备有那么多人从中获益,引进之风能不越刮越猛吗? 钱紧而又路子不多的厂家就只好走改造提高的路子,这给《星月机电研究所》提供了机会,五室五组又接了天津、辽宁、山东和内蒙几个厂家的改造项目,多数是片带边缘控制一类的小改进,唯天津电器绝缘厂的流涂机和天津腾云机械厂的卷带机两条生产线需要进行均匀速度、恒定张力和减小偏离的控制,和夏鹭涂布厂的类同,只是机械方面的改造不多,多是在适当的位置安装片带边缘控制器和控制调整电机转速及控制调整涂液流速及均匀度等。 甄应昌带领杜基常、崔芝英、申尚义、牛耕田、苟兴旺、胡秋萍等赴天津到两个厂家参观生产线,刚刚参观了电器绝缘厂的流涂机生产线,洽谈磋商了改造事宜,签了协议。第二天正准备参观腾云机械厂的卷带机时,所里打来电话,说是胡秋萍家里出了点事,让她赶紧回京。没有说什么事,只让速回,看来不是什么好事。甄应昌与杜基常随让胡秋萍不再参加参观和洽谈,继续带领其余人参观腾云机械厂的卷带机,并与之进行了协商,达成了共识。 回到北京一上班才知道何承靖风流出了问题,家里家具家电尽被砸毁。胡秋萍只有哭的份儿。杜基常建议组里去看望,甄应昌觉得不知如何安慰、不知说什么好?众人也认为去了反而更添尴尬。 根据厂家提出的要求,甄应昌调整方案和参数,崔芝英、申尚义等对电路也作了相应的修改和调整。由于大部分是继承性的,比之夏鹭涂布厂更轻松了许多。没有多久就都设计出来了,加工也很快,崔芝英、申尚义等初步调试后等待厂家生产线修整时去安装调试。 在为天津电器绝缘厂的流涂机和腾云机械厂的卷带机加工和等待安装调试时,天津贴花包装厂有两台小型分切机和卷纸机需要调速纠偏改造,也签了合同。说是改造,实际上都是重新设计,依据新要求,卷纸机宽度不够,要拓宽,只有几根导向卷轴加长后能用,而分切机几乎找不到可用的零部件。但改造比新设计容易得到主管部门批准,故只好以改造签合同。两台机器虽大小有别,但结构形状类似,主要是机械方面的工作,没有大的难度。甄应昌和杜基常、申尚义商量后将这两个项目的机械设计交给了韩熙光,其边缘控制部分由苟兴旺配合,牛耕田和胡秋萍分别负责调速控制和边缘控制线路。 腾云机械厂卷带机生产线休整,正是安装调试调速、张力和边缘控制时候,在甄应昌带领下,全组人马又浩浩荡荡开到天津,住在电器绝缘厂招待所。甄应昌带领崔芝英、申尚义、牛耕田、胡秋萍等负责卷带机控制线路的调整。杜基常带领韩熙光和苟兴旺到天津贴花包装厂对卷纸机与分切机进行测绘。韩熙光边测绘,边与厂家协商,边构思设计方案,测绘完了,设计方案也就构思出来了,并勾勒了大部分的草图,卷纸机与分切机的大小不同,结构稍有差异。 与此同时,天津腾云机械厂的卷带机生产线控制线路在甄应昌主导下,白天黑夜、加班加点,经一个多星期的工作,调试成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赢得厂家的赞许。调试将结束时崔芝英又犯病,提前离开天津回北京。从此便三天重两天轻,不能正常上班。 工作中,中午饭由厂家免费提供,晚上回到住宿处经常已过电器绝缘厂的饭期,吃不上饭,就只能买点方便熟食对付,新来的朱春培急了就干嚼方便面。 朱春培,身高一米八三,衣着随便,头脑灵活,因文化大革命,中学未曾细读,入伍后在设备安装队随两个工程师工作,先学会了看机械图纸,工程师们又教会他绘制机械图,退伍后来到《星月机电研究所》工厂设备科。当时五室五组民品的好些零件在所工厂加工,杜基常与朱春培接触过几次后很赏识。随向甄应昌介绍说朱春培聪明勤快能干,为人也不错,又会画机械图,是本组用得着的人才。调来本组后,与杜基常和胡秋萍相亲密。 正文 第二回 钱述宗引进PQ台 话说《星月工程研究院》五所学术刊物《星空》几乎每期都有五室主任钱述宗的综述文章,他又常常到长大、方大、圆大、海大、天大、空大等名校做学术报告,在机电所外小有名声。 钱述宗不修创业根基,满足于东摘西抄,乐此不疲。室里除提成发奖外是诸事不问,科研更放任自流,将一个人才济济的研究室领导得人才四散,凋敝零落,死气沉沉、奄奄一息。 不过,这钱述宗有过硬的靠山,就有多而且宽的门路,他能从上面弄到项目,讨到资金。两千万的模拟仿真楼就是他搞的资金,当时机电所没有哪个人能弄到这么多资金,作出如此贡献。这不,正在从德国引进的“PQ仿真试验台”也是钱述宗争取到的。 机电研究所有“机械”及“悬浮”两种仿真转台,但有些搞方案的认为有数学仿真就可以了,对模拟仿真不大感兴趣。因而多数头头便也认为模拟仿真没有大用,嘴上说重要,实际并不重视。但所有的领导都对盖楼和从国外引进设备感兴趣,只欢迎,不反对。 钱述宗从上面争到引进“PQ仿真试验台”后,几次随团去西德考察、谈判、签合同,于北京和波恩之间来来回回飞。他跨过甄应昌和杜基常,直接让申尚义参加与德国人的谈判。 合同签订之后,要找几个人去德国培训,接收这“PQ试验台”,并负责将来的使用、管理和维护。申尚义在全组会上对甄应昌道: 现在引进“PQ试验台”的合同已经签订,这项引进任务很可能落到我们组。那PQ台和我们刚刚做《六八二工程》仿真试验的台子原理相同,结构一样,只是大小不同,驱动方式不同而已。我们组是全所唯一具有类似设备,成功地做过两次类似仿真试验的班组,有一定的经验。所以这项引进从哪个方面讲也应该引进到我们组、由我们组派人去接收、承担将来的试验、管理和维护才合理、合适,故我希望组内引起重视。 全组十几个成员听了都默不作声,甄应昌不得不说。 从道理上说,引进的这个台子和我们一00八试验室的那个为《六八二》做仿真试验的台子原理和结构都没有什么不同,功能自然相近,将来在其上做的试验也与我们刚刚完成的试验相类同。只是德国的台子块头大些,驱动方式不同,也更精良些。按理,五组的人承接这项任务是专业对口,轻车熟路,组织人员去德国培训、接收PQ试验台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顿了顿,甄应昌继续道: 虽然该项目落实到我们组最合理、最恰当。然而,这之前闻说尚义你参加了一些谈判,今天才得到了证实。老钱只和你一个人联系,未给我们组的其他人透过一丝风,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将这项任务交给谁,现在是看不清楚的。我看这种状态,交给我们组的可能性不大,我们不好自作多情,妄加揣测。 我们组是搞这项工作的,做过几次类似的试验,对试验设备也比全所其他任何班组都更了解、更熟悉,对口这台引进设备的全所只有我们一个组,引进理应由我们组承担,不交给我们组能交给谁? 申尚义申述理由后甄应昌又道: 现在许多人、许多事往往不按常理思考,不按正规出牌。引进这个转台本来就应该有制造方面的专家和使用方面的人员参加与德国人的谈判。可听说引进班子中原先有木林森,他提了几点看法后老钱就不再让他参加了。我们组老钱又只知会尚义你一个,未给其他任何人透一丝风,我看钱主任必有打算和安排。我们如自作多情、自作主张安排这项工作,到时候钱主任不给我们岂不闹大笑话。于我观之,能出国参加这项引进工作的除尚义你而外,在座的诸位恐怕都无缘无福。否则,不会至今一丝风不透。 申尚义见甄应昌如此说,没有再吭声,全组也没有一个人言声。 会后众人议论时韩熙光对杜子安、胡秋萍道: 引进者出国护照和补贴是也。你们别翘首以盼了,你们看钱述宗那鬼鬼祟祟的神态和行为,就应该知道他是不会正常派兵的。 果不出甄应昌所料,去接收试验台的出国培训人员,五组只有申尚义,且只告知他本人,直到国内集训时才告诉组里,那时甄应昌已辞了组长之职。 钱述宗不宣布PQ台落在何处,而指定一组的姜静茹、二组的文长川、五组申尚义参加接收台子的培训。此时尚缺一人,申尚义知组内并无翘首而望者,只是新分配来的学士和硕士有些议论。故而对钱述宗言道: 这次引进的试验设备与五组为《六八二工程》做仿真试验的那台结构原理和功能都相类似,五组做过两次仿真试验,最为对口,最为熟悉,剩下的一个名额应考虑在五组选拔。五组现在是老中青齐全,从中选一个不困难,否则,我将来在组内不好做人。 出国培训现在是三缺一,已有的你们三人皆已年近半百,另一个需是年轻一些,能多干几年、长期接班的。 五组新分配来的几个大学生和硕士都很年轻啊。 这次去西德,要懂点德文、又懂点液压机械的。 申尚义无法再吭声,他知道五组的年轻人中既没有学过德文的,也没有懂液压机械的。然而他又有些不甘心。 年轻人来日方长,现在让他们学也不晚,希望能在我们组考虑选一个,将来于工作有利。 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不讨论,你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行。 几天后,钱述宗选中工厂新分配来的一名黄都大学毕业生欧小熊,此后生是懂点机械,可德语一句也不会。于是送到《语言学院》从字母开始,培训半年,再自修半年,将其编入五室五组。五组几个新来的嘴里不说,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两个月不到,那硕士便走了,紧接着又走了一个大学毕业生。 人们纷纷议论,引进本来一开始就该公开,让大家知道一点真相。钱述宗鬼鬼祟祟地将这次引进搞得神秘兮兮,谈判不请专家参加,又将出国培训当礼送,岂有不乱套的。看吧,热闹戏在后面呢。闲话时,人们问文长川。 你因何受到如此青睐,得以去德国培训啊? 我至今也全然不知为什么,事先毫无知晓。那日通知我去开会,我不知道开什么会,会开到一半,章谷甫所长讲出国培训的事和人员,我才知道自己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真象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派我去?五组那么多与我年龄相仿、水平相当,专业比我对口的没有去,却挑上我!此前我对此引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绝没有想到钱主任会选中我。 与文长川不同,姜静茹则是清楚自己被选中的原因。 我事先也是半点儿不知晓,完全不曾有过这种奢望,因为我的所学和我现在所从事的行业与这次引进是风马牛不相及、百杆子打不着的。我是搞方案的,这设备已经在制造中,不再需要方案的论证、推导和修正,所以我与这引进毫无关系。但我知道老钱为什么派我这一美差,是对我帮他忙的回报。多年来老钱发表在《星空》杂志上的文章都是由我为他整理抄写的,文章中的错误和语句不通之处数不胜数,整理抄写过程中,我都替他纠正改写过来。若无此一情节,这美差是万万落不到我头上的。 夏鹭取得了成功,《六八二工程》仿真也取得了成功,天津电器绝缘厂和腾云机械厂也只剩下些收尾工作。甄应昌随向室里提交了辞去组长的申请,钱述宗接收了,将组长一职交给了杜基常。 杜基常接替组长没有两个月,钱述宗又将他和二组组长李梦林一起提升为室副主任。二组组长改由章焕珠担任,杜基常继续兼任五组组长。 下午,开始流涂机试机,从表上看车速电流和张力电流都比以前小多了,胡秋萍对杜基常道。 怎么样,我说是机械上的问题,你硬说是系统问题,现在只是在机械上修了修,调了调,系统参数基本没有动,系统就稳定了。 管他谁的问题,调出来就好了。 你硬说是系统问题,如果只修改系统,不修改调整机械能调得出来吗?还死不承认。 是的,在讨论时,韩熙光也认为主要是机械上的问题,而杜基常认为通过调整系统参数可以克服机械上的缺陷。韩认为那只是有限的,不将机械方面的问题基本扫除,单单通过调整系统参数是调不出来的,只会做无用功。 调试中又发现一些机械方面的问题,需要厂方调换两个导向轴的支撑板,需要加工,得两天时间。 在回住宿处的路上,杜基常告诉胡秋萍和韩熙光。 科技管理处的金处长告诫我,当了副主任后不要放弃业务,否则,高工就没有希望。 韩熙光听了,想起杜基常到处承揽项目,什么都想干,什么都不放过,降低条件去就人家,而组内的每一项每一个都抓在手内不放,事事都得他点头才能办。便顺口说道。 怪不得你将什么都抓手上不放的呢。 话刚出口,胡秋萍便捅了他两下,他赶紧收住,不再往下说。而杜未有任何反应,韩熙光随转换话题。 经观察,整个机器的阻力都比较大,一是因为除开卷轴外,其余都是干摩擦,二是包角都偏大,有的近似一百八十度。 杜基常依旧没有反应。到住宿处韩熙光取了自己的行囊,告辞出来,奔火车站而去。 正文 第三回 甄应昌辞职赴新任 杜基常升副主任一个多月后,胡秋萍告诉韩熙光。 老甄已向所里交了辞呈,要求调离机电所,到某部机电控制所去工作。现正等待批复、办手续之中,看来就要离开机电所了。 韩熙光听了不仅感慨起来。 老甄调干上大学,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在机电研究所算得上是人才尖子,是个佼佼者。却因学术见解不同而受到顶头上司章谷甫压制。章谷甫官升一级,压制就加一码,十数年来被压在最底层,不安排重要工作,施展不得。反说他没有成果,没有水平,至今仍只是个工程组长,连高工也不给评。 老甄的学术水平和工作能力与钱述宗不可同日而语,也不象钱述宗那样浮而不实,是个实干家。当不学无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钱述宗稳坐主任宝座、轻易升研究员时,当一些庸碌之辈如人称废品专家的焦华星、弄虚造假能手黄树浪等晋升主任、处长乃至副所长时,博学、多才、能干、颇有组织管理才干的甄应昌只是个工程组长、工程师。当他的组转到五室后,百无一能、一事无成的钱述宗又将他弃置一旁,实在令人心寒哪!许多人为之鸣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继续在本所待下去,前途渺茫。 近两三年搞民品,搞成几个比较大、效益好的民品项目。又使《六八二工程》的仿真试验在试验台不太稳定的情况下做成了,取得了比较圆满的成功,破天荒地立了个二等功。他自思这也是小有成就,虽不能算功成身退,却也回敬了无能之辈的诋毁。 听说他们大学同学一次聚会时,国务院某部部长问及老同学的情况时,知其不得志,很为他惋惜,不理解他为什么混得如此之惨,便推荐他去某部机电控制所任职。于是他决定应同学之请,到某部机电控制研究所去任副所长兼总工程师之职,寻一块用武之地,便向所里打了请调报告。 你对老甄了解得真深啊!他打报告之前以年纪大为由先辞去了组长的职务,现在他只管分内未完成的工作,不再接新任务,组长让给了杜基常。杜基常接任组长之后,马上又升为室副主任,仍兼着组长。听他说他想提升你为副组长,你不愿意干,是嘛? 杜基常接任组长后,一次在小花园遇到我,说“有件事和你说一下,我考虑将你在组内的位置提升改变一下”。我明白他是想让我担任副组长,前些时候曾听说他与老甄商量过。我告诉他“不要这样,要我为组里多做些事情,多担些责任,我决不推辞。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在,不能胜任管理之责,不希望作这样的安排。我会尽自己的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他说“在今后的工作中,我想得到你的支持,老甄也告诉我,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多和你商量。”我说“这绝对没有问题,只要你和我商量,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你谢绝副组长后,杜基常想将副组长给舒礼银。 他不是还在哪个公司嘛? 就要回来了。 隔了两天,杜基常对韩熙光说道: 若能将老甄留下,得他助一臂之力就更好了。 要留住他恐怕有些难哪!对他,机电所是有愧的,是块伤心地啊!他的冤家压得他施展不得,现在虽说得到了重视,却依旧未得到重用,实在没法待啊!这几年搞民品有机会小试牛刀,军民品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而于他,这只是小菜一碟而已。老甄才高学深,能力很强,为人正派,混的却很不如意。 研究员本应有他,可现在却连高工也不是。论他的能力,纵当所级领导也不过分,可却只是个工程组长。可话又得说回来,他已快到退休年龄,再折腾,到新单位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可总比关在这囚笼里受窝囊气要强得多啊!走出这囚笼,才有他施展才能抱负的用武之地啊! 对了,你同学栗致远是党委委员兼所办公室主任,他和副书记余天民又是同学加朋友,你与他们都熟,你能不能向他们进进言,让他们做做工作、许许愿什么的,留住老甄、甄应昌。 这个么, 韩熙光沉吟了一会儿。 我与栗致远是初高中的同学,高中还是同班。余天民是栗致远的大学同学,我们又都是一个县的同乡,余天民的家离我家只有三公里。我与他们虽然关系都不错,但只是同学和同乡,除回乡相互捎带东西、探视家人外没有做过其他什么。这个么,是工作方面的事,我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那你就赶紧向他们进进言,请他们建议所长、书记挽留挽留老甄。 韩熙光没有专门去找栗致远和余天民,他们碰面时都要相互打招呼,有时还会聊上几句,问问各方面的情况,他准备寻找利用这样的机会。果然,这天在所大门口碰到了余天民,两人寒暄几句后,韩熙光探试地问: 我们室的甄应昌想要离开本所,所里的态度怎么样? 所里不准备放。甄应昌理论、实践都相当高深,有真才实学,又踏实肯干,是个难得的用得着的人才。过去因某种原因没有得到重用,爱压制。现在章谷甫已离开了本所,到院部去了,打压不着了,矛盾的另一面不存在了,是他显显身手的时候了。他的水平在那里,又有这几年的成就在那里,职称下次评定时肯定会解决,职务也将会得到适当的调整。现任所长桂殿轼是他大学同班,深知他的能耐,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本所的。 噢,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问这个干嘛? 没有什么,同在一个组么,问问情况,关心关心。 韩熙光将这情况转告给了杜基常,杜基常自感欣慰。 几天后,杜基常、甄应昌和韩熙光三个在一起,杜基常试探道: 老甄,你看我们俩个这几年合作得不错吧。怎么样?你能不能留下来,我们再携手合作,将这五室整顿好、打个翻身仗行啊! 不行了,你看我年纪这么大了,眼睛都看不清书报了,还能干什么呢?留下来岂不辜负了你和大家的期望。 让你留下来并不是要你干多少活儿,而是替我们把关掌舵,控制好方向。 不干活那哪儿能成,那不成了累赘和负担、成寄生虫了。 韩熙光似乎看到甄应昌的去意已决,随插言道: 你真够幽默的,哪儿就成累赘、负担和寄生虫了。杜主任的意思是让你干更加重要的工作,你的负担倒可能会多些、大些。 那不就越俎代庖了,那怎么能成啊,别人是会指责我的。 看来他不愿意让别人当拐棍使,也不愿意将别人当木偶舞。 余天民和栗致远没有能挽留住,甄应昌只是说自己年龄大了,干不了什么事了,想换换环境之类。可当他的同学、新所长桂殿轼挽留时,他却发雷霆: 在这个所几十年了,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可谁理睬过我?将我当人看待过?今天想离开这伤心地,你们却又不放行。 桂殿轼呆了,能说什么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岂是几滴温乎水能暖溶得开、化解得了的!他深知这位同学的才干和为人,同情他的遭遇,只好割爱放行,让他投奔另一位赏识他的同学。但从心底祝他觅得用武之地,发挥才干,获得成功吧! 韩熙光再次碰到余天民和栗致远时,二人告诉他:“虽然我们两个和桂殿轼所长都知道他是个人才,执意挽留。然而这些挽留都来得太晚了,甄应昌受的伤害太深,更加赏识他的人为他觅到了更好的用武之地,他去意已决。” 若是钱述宗将接收试验台的任务交给他,他就走不了了。那时他在组长任上,推辞不掉的。可惜钱述宗不是个干事业的人,才会有今天的尴尬。 那倒也是,只是也都过去了,无法挽回了。 韩熙光回北京赶了一个多月,苟兴旺帮助画了一些图,他只画图,尺寸标注及技术要求仍由韩熙光添上。将卷纸机和分切机的图赶了出来。图纸经杜基常审核、描图后晒了蓝图,送到《机电学院》附属工厂加工。两个多月后加工完成,并在加工厂组装、通电试车,确信空车运转正常后,运至天津贴花包装厂正式调试试车。 此时,天津电器绝缘厂的流涂机也轮到一年一度的维修期,于是甄应昌又浩浩荡荡带着大队人马开赴天津,崔芝英因气管炎犯病未能同往。 甄应昌辞了组长成组员、在去天津的火车上,韩熙光与甄应昌坐在一起,与其他人有点距离,甄应昌轻声对韩熙光道: 基常想当官,他要不想当官的话,咱们自己成立一个公司,可以干不少事呢。其实,一个副主任有什么好当的,成立一个公司,开发几个产品,又有军品作后盾。即使没有军品,也不要紧,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可以彻底改变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大家一心一意从事军民品的研究开发,将一些军品的技术移植到民品上去,既可以为国家干点事,对人民做点贡献,又可以提高自己的收入,改善改善自己。可是,基常不愿意干,他要当官。 甄应昌要离开《星月机电研究所》,韩熙光只知道是因为受压,并不知道有其它原委。听了此话,方知他有办公司创业的设想,杜基常升副主任破了他这设想,这才最终决定离开。随言道: 人各有志,不可强免啊!你想做事:想创业,他想当官,想高升。谋求的目标不同,难以同道啊!他作你的副手,干的不错。但作钱述宗的副手就说不定了,钱述宗只会写综述,不会做事业。看来杜基常对副主任很感兴趣,目标恐怕也不只是副主任,所以才如此看重的。 韩熙光略略顿了顿又道: 如果将现有的一些军品技术部分地转用到民品上,虽赶不上世界水平,也还是会前进不少,对国家、对人民也都是一种贡献啊! 老钱这人将好好一个研究室弄成了一个破落户,不思进取,名誉扫地,却又不肯让位,到也少见啊! 那是有利可图啊!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肯让位的确实不多见。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吸引他,或者被逼无奈,象三国的刘璋那样。腹藏经纶者宁受清贫,不屑为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可你看今日的某些高级工程师、乃至教授研究员之类竞相追逐金钱、名利和地位。为此而竞相拆台、挖墙脚,相互欺蒙、弄虚造假、勾心斗角,多是无毒不丈夫的崇拜者。他们血管里流的仿佛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黑色的毒汁,一般的人很难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象钱述宗这种思想水准、学术水平的人,你能要求他干出利国利民的事!那是异想天开。他们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你看钱述宗刚刚拼凑成的、接收PQ试验台的出国培训班子,完全不讲专业,不看人的素质,完全是乱点鸳鸯谱、抓壮丁、施恩图报。看吧,有他好看的!不过他反正脸皮厚,再丢人现眼也不觉得怎么样的。 利益之所在,争地位、敛财富,谁肯做刘璋啊?三国的刘璋也不是自动让位的呀!不过,若做了刘璋,就不得不让位了。唉,基常要当官,不然,咱们成立个公司该多好! 流涂机的调试与卷带机大致相同,原班人马,轻车熟路,很快就调试成功,试车时运转正常。绝缘厂要求对控制技术作一点介绍,当时甄应昌有事不在场,杜基常便主动作了简单的介绍。回到住宿处,胡秋萍指责他。 你真是个摘桃派。老甄尚未离开,你不征求他的意见,也不和众人商量,私自向厂家介绍涂布机,你又没有做多少工作,你就是个摘桃派! 杜基常满脸的不悦和尴尬,争辩道: 我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怎么就是摘桃派啦?当时老甄不在场,人家又要求介绍一下,何况我还做了点工作。 这项工作总体方案是老甄设计的,抓总也是他,理应由他来介绍。你这是人未走,茶就凉。 我告诉你当时老甄不在,我只简单介绍了个梗概,这犯什么大罪啦。 没有说你犯罪,只说你是个摘桃派。 二人正越吵越凶、众人解劝不开时,甄应昌等自外面进来,问明情况。 我现在虽还没有走,但不久就要离开。这个组从我辞职那天起就应该由基常负责起来,他向厂家介绍是对的。 见老甄这么说,众人又都劝解了几句,胡秋萍没有再言声。 天津贴花包装厂的卷纸机与分切机主要由韩熙光和苟兴旺负责安装,牛耕田与胡秋萍负责调试调速控制线路和边缘控制线路。都是既分工又合作。机械方面在加工厂试过车,所以主要是线路调试。控制线路又都是在夏鹭和其他单位用过的,没有费什么大劲便都达到了要求,厂方都很满意。 杜基常这次来天津另一个目的是与天津贴花包装厂洽谈两家合作搞吹塑机生产塑料袋的问题。依他计算,一台吹塑机一天能生产多少塑料袋,每个塑料袋只要能挣到两分钱,一个月就能赚多少万,一年就是几十万了。两家合作,《星月机电研究所》出两台机器,贴花包装厂出厂房,出人员,组织生产。 杜基常对众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谈判情况时,甄应昌觉得有些理想化。因已决定离开机电所,不肯多说,只说了句“钱不会那么容易赚的”,就不再言声。韩熙光也告诫提醒杜基常。 你这是建筑在理想基础上打的如意算盘,没有考虑到人员素质和管理水平,没有考虑原料来源和产品销路及损耗等等各种因素。如天津贴花包装厂现在的产品就是时髦的畅销品,国内其他同类厂家都赚了钱,唯他们厂连工资都发不出。依据他们厂人员的素质和领导管理水平,不要匆忙作出决定,多调查研究研究再定。 兴致勃勃一心一意想赚钱的杜基常见组员泼凉水,心中不悦。胡秋萍一见,警告杜基常。 你不要上当,对方很可能是个骗局,他们不具备生产条件,也没有这个管理水平。记得去年某某公司那项目,刚一洽谈,你就感觉良好,好象不但已经谈成功,而且已经研制成功,正从北京推广到天津,上海、南京、广州、武汉各大城市,推向全国,人民币滚滚而来。当时老甄和组内众人提了点醒,泼了点凉水,你便老大不高兴,扬言要分组,要用行政命令来促成。后来怎么样?对方没有资金,机电所也干不了,科技管理处就不同意冒险,不了了之。 鉴于前车之鉴,韩熙光等也只是提醒提醒,建议建议,以防万一等等。杜基常面无表情,心里不悦,最终也不了了之。 刚一上班胡秋萍告诉韩熙光。 老甄在所领导面前说,“我五十多岁了,在所里几十年,谁将我当人看待过?今天那个单位拿我当人看了,你们却又不放行。”真够令人伤心的。 老甄这是指过去,不是现在,现在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干,才不想放他离开的,正准备重用呢。看来他决意要走,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不过,过去受的压制也确实太过、时间太长了点,机电所是块伤心地。重视和重用都来得太迟了点,现在要提拔到副所长兼总工程师恐怕也有一定的障碍。 他现在急于要离开机电所,也不同意杜基常接潮汕机床厂的项目,是不是与此有关。 韩熙光想起那天在去天津的火车上甄应昌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显然杜基常升官破了他办公司创业的设想。现在收现金接项目,将来扯不清,为避免牵扯进去,早些抽身也是理所当然。这些都不能对胡秋萍说,她知道后对杜的讥讽嘲笑和埋怨决不会少。 也许吧,搞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潮汕那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六千五百元现金收入,不通过所里。 这恐怕不大好,漏出去,钱捞不着,还要丢脸面。 谁说不是呢。 韩熙光想老甄受章谷甫压制,受钱述宗忽视,感慨无限,真是: 才高人识更堪怜,压顶山石厚且坚。上司嫉妒代相续,迈出樊笼冲云天。 两个星期后,杜基常在全组会上宣布。 老甄的调令已到,我们全组准备举行一个别致隆重的欢送会。 这让韩熙光想起两三天前杜基常在组内闲话时对众人说的话。 老甄要去的那个单位未必能要他,他要占的位置权大利益丰,竞争激烈,那所的领导怕引发矛盾。 现在准备接公交系统这个大项目,老甄有了用武之地,也许就不想走了。 胡秋萍又如此说,韩熙光则认为。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调一个外来高水平的占据多人争夺的位置,正好缓解甚至消除矛盾。老甄对桂殿轼说的那些话是决绝的开弓箭,不留回头路的,不是随便说得的。公交系统那个大项目虚无飘渺,不着边际,吸引不了甄应昌这样的实干家。 全组会上,杜基常还宣布了殷显文和季月莉将来五组工作和申尚义去西德接受培训的事。五组更加人才济济、阵容壮大。 正文 第四回 席地野宴欢送会 苟兴旺言称即使爬,也要去参加欢送老甄的野宴会。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古之文人,虽然坏的不少,但毕竟有许多以国家民族为重、献身正义事业的人,有许多关心黎庶疾苦的人;有不少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辈,也毕竟有更多宁折不弯、为玉碎、不为瓦全者;虽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比较多,但更多的是为真理而推心置腹的诤友知己。只是历史是残酷的,正直的才华之士多数得不到用武之地,多数遭受奸佞陷害和昏君惩罚,往往不得善终,丧于邪恶之手。“只留清气满人间”,直到他们离世很久很久之后,他们的清刚之气和才华和正直不阿才得到人们的承认和赞颂。 夏秋之交的颐和园风光旖旎柔美,杨柳槐阴遮天蔽日,厚厚一层碧绿将依旧灼人的阳光挡住。苹果、梨挂满枝头,置身于其中,阵阵果香沁人心脾。 杜基常与甄应昌一行十几人寻觅了半天,终于寻觅到这块位于颐和园深处的清静之地。它距闹区千米之遥,离昆明湖边百米开外,湖堤上是一条步行小路,两边各有五六行杨柳槐树,多有合抱粗细、七八丈高、荫郁葱葱、参天蔽日。再往里便是一块块数亩大小的果园,桃、李、杏、梨和柿子、樱桃等等。这里远离喧嚣,一般游客不会到此,偶尔有对对情侣踏勘进来,见有人先占,便又往别的树丛热恋亲妮去了。 韩熙光相中一颗挂满硕果的大梨树,这梨树与众不同,它处于这数亩梨园的中心,不是离地半公尺到一公尺就嫁接分杈。它的主干没有被剪断,在离地约两米多的地方才有嫁接的杈枝向四方伸出,轮圈儿斜着向天空钻去,向上展开,形成硕大的树冠,这正好给了杜基常他们一块合适的场地。杜基常,殷显文,申尚义、舒礼银均表示赞同。于是朱春培、胡秋萍、苟兴旺、韩熙光等便将所带的扒鸡、火腿、叉烧理肌、大虾、熏鱼、茶蛋、香肠、笋丝、豆腐干皮及文化腐竹卷肉等等数十种菜蔬以及啤酒、白酒、红酒、果汁、雪碧、可乐之类一一摆放到铺在地上的报纸塑料布上,围着大梨树摆了一圈。等众人摆放完毕,一个别具一格的野餐送别宴会就开始了。 宴会由杜基常先致欢送辞。杜基常欲站立起来,被众人拦住。 你就坐着致辞吧,省得站立起来费劲,又扬起尘土。 你若站着讲,那老甄致答词时也得站立起来。 还是坐着讲吧,都是自己人,是要好的朋友和同志,老甄虽然要离开我们,但他是老组长,不会介意的,不必客气了。 于是杜基常坐着开始朗诵他的送别辞。 诸位,今天我们组的全体同志除崔芝英因身体欠佳未到外,一个不拉地来到这世界名园中。我们划船、登山、拍照、野餐,大家不停地说笑着,个个兴高采烈、愉快欢畅。可我们胸中却又被一个不愉快的东西堵塞着、压抑着,那就是我们今天是为送别我们大家都很尊敬的甄应昌同志。甄应昌同志就要离开我们到别的单位去工作了,这是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却又是不得不面对的。 甄应昌同志带领我们全组的同志经过几年的努力,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从默默无闻到全所闻名,人人羡慕,受到了所领导的表扬。然而,正当我们想更上层楼的时候,甄应昌同志却辞去了组长之职,旋即又调往其他单位另就重任。这出乎我们的意料,违背了我们的意愿。但是,我们又不能太自私,应该看到老甄留在我们组实在是大材小用,太屈才了。理应让他到新的工作岗位施展才华,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国家、为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 这就矛盾了,老甄作为我们组的主心骨,起着擎天柱的作用,他的离开,势必对我们组产生巨大的冲击,这是我们所不希望看到的。然而卷缩在我们组这个狭小的圈子里,却又极大地限制了老甄才干的发挥,实实在在也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众所周知,老甄在我们所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对待,这《星月机电研究所》数一数二的理论实践都具备的老知识家,可却至今连高工尚未解决,而那些不学无术和学而不深、不高、不尖的主任、处长倒是高工、研究员的乱提升。试问,那些所谓的高工、研究员有几个具备老甄的才干? 老甄的组织领导才能也是很出色的,这一点从我们组这几年所取得的成绩就能看到。老甄以他高尚的品德、宽广的胸怀和任劳任怨的精神影响着我们全组的每个同志,使我们组自由活跃,短短两三年就大大地改变了模样,一口气上了几个台阶。可老甄至今仍只是个小小的工程组长。试问那些高高在上的主任、处长有哪个具备老甄的组织才干?有谁具有老甄的胸怀和眼光? 就在我们组要一步跨几级台阶、更上层楼时,我们组在老甄的带领下是能够一步跨两个台阶,甚至三个台阶的。老甄离开我们,不能不是我们组的损失。然而,人又不能太自私,组也不能太自私,如果我们不放老甄到广阔的天地,那我们组就成了老甄的囚笼,绊脚石,所以我们应该庆幸老甄有了新战场,帮他打出这囚笼第一关。 老甄到别部、别所去任职,那家兄弟单位获得了一个精通理论、又有丰富实践经验、熟悉业务、勤奋干练的高技术专家,好领导;而我们组却失去了一个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失去了擎天柱和舵手。当然老甄本来就不该是一个工程组长,而应该是一个所长或者是总工程师,至少也应该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室主任或者掌管科技生产的处长之类。若是继续能在所里发挥他应有的作用,那我们组还可以享受到余辉,得到他的关心和照顾。可现在不但是出了所,而且是出了院,出了部,我们再向他请教就困难了。仅管我们曾千方百计、真心诚意地挽留老甄,但既不提职称,又不授职务,教老甄完全没有法待呀。所以说不是老甄对机电所绝情,而是机电所对老甄太绝情,逼得老甄不得不离开。我们全组的同志,无论老同志、还是新来的同志都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们希望老甄离开我们之后不要忘记我们,希望能常回来看看。可能的话,对我们的工作指点指点。若在新单位碰到什么为难之事,不要客套,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全力帮忙、顶力相助。 因此,这次分别虽然是我们大家所不情愿的,但仍然不是洒泪而别,是欢送老甄踏上新征程、创造更大的业绩,所以我们今天应该尽兴尽欢而散。 现在我提议,为老甄踏上新征程、创造更大的业绩而干杯!为老甄的健康干杯! 由于是在松软的土地上,起坐会带起尘土,所以事先约定,即便干杯,大家也都坐在原地不动,只将手中杯举过头顶表示祝贺。 于是众人一齐将手中杯举过头顶,各尽所能,将杯中红黄绿白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能喝一点的杯中斟白酒,差一点的斟红酒,再不能饮的是啤酒,一点不能饮的就喝可乐、雪碧、果汁之类。 自然而然就该老甄致答辞了,他想站立起来,众人哪里肯。 刚才杜基常致辞时就是坐着的,你年纪比他大多了,就更该坐着了。不为别的,就为不扬起尘土,我们的美酒佳肴都在地上摆着呢。 老甄遵照众人之劝,坐着致辞。 刚才基常将我说的太好了,太夸张其词了,我若真有那等才干、那个本事的话,也不会混成今日这么个瘪三样子了。 说实在的真心话,我从心底里不愿意离开这个组,不愿意离开大家同志们。我来到五康村二十多年,当了近二十年的工程组长,故我对这个所,对这个组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这个组长也当的太长久了,年纪也大了点,该让位于新人了。基常的思想境界很高、能力很强,一定会胜过我的。我预祝大家同志们取得更大的进步和成功。 众所周知,我在本所混的不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心情有些压抑,故而想换换环境。树挪死,人挪活,我也想试试。幸而有我昔日的同学看到我的惨相,想帮我挪动挪动,又加改革开放之机,也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机会。 我的心情极其矛盾,既想换换环境看看五康村外的风光,却又不想离开这个温馨融洽的集体,不想离开同志们。这里我对大家的挽留表示歉意,对同志们的厚爱表示忠心诚挚的感谢和永世不忘。 说到这里,这位年过半百的饱学之士眼睛湿润,声音低沉哽咽。梨树下的空气凝重起来,轻轻摇动的树叶晃悠着漏到地上的光影。 老甄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继续说道: 与大家相处,长的已经十几年,一般的也有五六年了。只有殷显文和季月莉两位是刚来本组不久,但他们俩也是本所的老职工,以前也经常见面、早就相识。今天感谢大家都来为我送行,特别是听说兴旺说即使爬也要来为我送行,使我深受感动,这深情厚谊我将铭记在心,终生不忘。 如果说这几年干了点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事,也是在大家同心协力下取得的,非我一人之力、之功。特别近三四年来,我们组上下一心,团结奋斗,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使我离开《星月机电研究所》时脸上有点光彩。我对大家对我工作的全力支持和对我家庭的关心照顾,致以诚挚和忠心的感谢。每当我家中有事同志们都全力帮忙。 我是幸福的,因为我得到了大家同志们的厚爱。我真不愿离开,希望能和同志们一起继续攀登。然而事往往与愿违,又不得不离开,且年岁也不饶人,真正遗憾哪。今后我可能还会有求助大家的时候,希望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掌声)谢谢,谢谢! 我离开五康村后,我相信这个组会搞得更好,蒸蒸日上,更上层楼,更上层楼,再更上层楼。现在基常接替了我的位置,他的能力很强,不在我之下,相信他能将这个组带好,带得更加兴旺发达。特别是基常现在又晋升为副主任,成了室里的领导,能与领导打上交道,许多事就好办多了。我希望同志们在事业上取得更大的成就,建立起辉煌的业绩,希望能从报纸和电视中听到看到你们的事迹和业绩。 气氛轻松起来,胡秋萍用胳膊肘轻轻触碰杜基常,轻声说道: 三瓣嘴,以后就看你的了。 看我什么? 看你能不能象老甄一样带好这个组呀!现在人多了,枪多了,地盘也大了,你的地位也比老甄高,还能不干出点象样的成就来! 光看我有什么用,刚才老甄说了,要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才能有所作为呀。 齐心协力,这个自然,我们都保证服从你的指挥。不过,领导有方才能齐心协力哟! 见他们俩议论,听到的也便插科打诨。 大家拧成一股绳才能成功呀! 成败的关键在于领导嘛! 应该不辜负老甄的期望啦,等等,等等。 众人只顾插科打诨,却忘了老甄的发言尚未结束。唯有韩熙光在那里思忖着什么,他从不在正式场合打断别人的话。今天是送别老甄,虽是野外果林中,却也算是一种正式的场合,他又对老甄的才学和人品怀有敬意。旁边的朱春培不时小声问一些情况,他只以很小的声音回答,生怕被别人听去,吵了老甄的讲话。对于胡秋萍她们的插科打诨,他也不凑热闹。 又是胡秋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老甄的话还没有讲完呢,你们就七嘴八舌的唠叨个没完没了,还听不听老甄讲话呀,还是让老甄讲完吧! 杜基常却也不饶她,随反唇相讥。 还不是你起的头? 好了,现在我又起头不讲了,你们也就不讲了吧,听老甄的。 胡秋萍转头又对老甄。 老甄,你继续讲吧,我们大家不打搅了,都洗耳恭听着呢。 其实,我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那就再罗嗦几句吧。我希望大家今后取得更大的成就。说实在的,我在五康村近三十年,前十年拼命打基础,搞建设,看不到什么成果。中间的十年是文化大革命,抓革命,促生产,做了个仿真试验却不被承认,其它也没有抓促到什么成绩。这后面的几年,前一半处于半休闲状态,混混沌沌,也没有干什么。只有这最近的四五年才在大家伙儿的支持下干了点有益的事,心情比较愉快,所以真不想离开。我平常滴酒不沾,今日为感谢大家对我的深情厚谊,破天荒我要干这杯中酒。我提议为我们以前的融洽、今后的友谊和成就干杯。 大家将手中杯又高高举过头顶,都一饮而尽。 申尚义也抽空来参加了这别致的欢送会,并作了暂短的祝甄应昌获得用武之地后再创佳绩的祝辞。 正式的致辞结束,众人便开始享用美食,美酒佳肴虽说不太丰盛,菜肴却足以饱腹;酒虽不能一醉方休,却也足以尽兴。更加形式别致,欢声笑语不断,似又胜过正式的宴会。 列位看官,众人本因甄应昌离组而有些抑郁,何以又欢声笑语不断呢?原来是老甄在五所受到了不公正待遇,让妒贤嫉能者压了十几年,这次能走出樊笼,众人都希望他、也相信他到新的单位能施展才华,干出一番事业。所以大家的心情并不太压抑,老甄本人也是。美酒一入唇,气氛就更活跃起来,说古论今,议论国事、家事、天下事,交朋结友,无所不谈。大家说说笑笑,甚是相得,报纸和塑料布上的扒鸡、烤鸭、大虾、熏鱼、牛肉、叉烧里肌等等也随之消减,虽不似风卷残云,却也有相当的速度。 朱春培忽而发现韩熙光对着杯中葡萄酒出神,不仅问: 老韩,喝呀,愣什么神啊? 韩熙光没有吭声,却念出一句唐诗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 只听几个人齐道: 这酸秀才又咬文嚼字起来,到有意思。 只听老甄顺下去念道: 欲饮琵琶马上催。 只听胡秋萍道: 别催了,有的是时间,催什么催。来,能者多劳,你们慢慢地享用吧。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韩熙光笑道: 马上催,这儿没有马,都骑自行车,自然也就催不成了。 这枇杷不是那琵琶,是吃的,不是吹的。 胡秋萍话音未落,杜基常接下去道: 对对对,枇杷,我们家乡最多,味道甘美得很,非常之好吃。 于是又一阵哄笑,老甄瞅着胡秋萍笑,胡秋萍问: 你笑什么? 刚才熙光念的是一句唐诗,我念的是他下面的一句,还有两句。老甄正想念,却被韩熙光打住。 这下面的两句原句不大合今日的氛围,我们是希望“壮士十年归”的,而且老甄已经遇到了故人,觅到了用武之地,所以下面的得改用另外两句。 他也就随口吟了出来, 请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逞雄才。 多谢多谢,多谢多谢! 老甄一连说了几遍,只见胡秋萍明白过来,刚才大家是笑她。 你们刚才是笑我呢,其实我知道有吃的枇杷和吹奏的琵琶,只是那两句唐诗似曾见过,没有注意到酸秀才咬文嚼字。 众人复又哄笑起来,韩熙光道: 其实你开始说的并没有错,是在马上弹琵琶,有催促的意思,可后来说的却不大对,琵琶是弹拨乐器,而不是吹奏的。 可恨三瓣嘴故意讥笑我,让我说错话,出洋相,真正该死该罚。你不是想吃吗?来,给我将这个鸡腿吃了;你不是想喝吗?来,给我将这杯酒喝了。 说完,将一块大鸡腿放到杜基常的纸碟里,又去拿白酒瓶,那个已空,就又操起刚开的葡萄酒给他斟了满满一杯。众人顺风助兴。 对对对,就是该罚,该罚,再来一块,再来一杯! 不想这杜基常虽然块头不大,在座的男士中,数他个子最矮,体重最轻,却是既能吃,又能喝。 就知道你会作怪,吃就吃,喝就喝,正好回去不再吃晚饭。 竟将胡秋萍给他的鸡腿吃了,又将杯中酒喝了个罄尽。只是没有让再加。胡秋萍见他没有费劲就吃完喝光,于是又拿起一块鸡腿要往他碟子里放。 再来一块,垃圾筒。 只见杜基常拿过碟子,抓起杯子。 你说什么,那是我女儿说的话,你怎么学着说啊? 好,你讨我便利。上一块算你听长辈的话,这一块是长辈对你的奖赏。 说着就拿起一块鸡腿,谁知这时杜基常早知胡秋萍是不肯吃亏的,立起身,跳出了圈子。胡秋萍也爬起来,就要追过去。 算了,算了,一跑一追,扬起尘土,就都吃不得、喝不成了。 几个人同时如此说,胡秋萍这才拉倒,嘴里却发狠。 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算账! 说笑一阵之后,美酒佳肴又消去不少。席地坐久了,腿脚有些不适起来,于是便有人建议起来活动活动。胡秋萍与季月莉等用报纸将剩余酒菜遮盖,大家轻轻站起来,然后转身向果林散开,各自聊天看风景去了。 舒礼银前年去五华公司任一个项目经理,深圳、潮汕、惠州往来飞。他是组内与甄应昌相处最长的一个,有十数年之久,这次从深圳赶回来向部门经理述职、参加野餐送别宴会,之后不再去了。相处了十几年,少不得对甄应昌的离开表示惋惜和遗憾,对甄应昌往日的栽培表示感激。借休息之机,便走到老甄身边,攀谈起来,真挚而诚恳。 韩熙光走到一颗挂满果子的梨树旁欣赏绿叶青果,凝神聆听四方的蝉鸣,想起童年捉蝉的情景,回味蝉肉美味,思忖老甄的遭遇,回想甄应昌和自己的几次短暂的交谈。 正在出神,甄应昌走到了身旁。 熙光在这里独赏什么呢? 噢,没有赏什么,只是看看树上挂着的果子,听听四处的蝉鸣,想起小时候捉知了的事。 看来你很喜欢知了,怪不得这么出神。知了,知了,能知道“了”是十分难得的。 是的,很喜欢抓知了,却不知道如何“了”,只抓来放在笼子里或自家门前的树上。 蝉肉味道很美,尝过没有? 尝过,的确味美。一开始当是无害的,只抓来玩,后来听说它也是害虫,就时时品尝美味了。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听到远处蝉又鸣唱,甄应昌突然吟出骆宾王的两句诗来。韩熙光听了,不觉的看了甄应昌一眼,果然是两鬓花白了,联想自己,不仅念出了下面的两句,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二人相顾一笑,甄应昌问: 你刚才为何将“西出阳关无故人”改成“西出阳关展雄才”啊? 故人者,知心知腹、患难与共的知己朋友是也,今天这里恐难有此格之人。你走出樊笼,遇上了知己故人,该到你展雄才、为国家做贡献的时候了。 不,这里“有人信高洁”,只是此人地位比我更低下,更无助,因为他更不愿托飞驰之势,更加不愿意求一逞。 甄应昌稍停了停又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遇到了故人才得以走出这繁笼的呢? 你别忘记了我的同学栗致远是党委委员兼所办公室主任,他的同学余天民是所党委副书记。我们都是家离得很近的同乡,都很熟、也很谈得来的。他们俩都是真心诚意挽留你呀!希望你在对立面已离开的情况下,能留下来发挥才干,干一番事业。他们说桂殿轼所长是真不愿意你离开本所的啊! 他们两个到都是好人,只是余天民有些欠活跃,话语太少,有点不象当领导、做政治工作的。 其实我改的目的,是希望你到新单位能遇到慧眼识才的和志趣相似者,干成一番事业。一个好汉三个帮,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力量,创造出业绩来。你才华满腹,但性格偏刚,纵然是在新社会,这种性格的人成功的也不多。因为真正掌握辩证法的人并不多,胸怀坦荡、雄阔、能兼听则明的也不多,能听逆耳之言的就更少。而现在任何一项科学研究工作与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都不是一两个人能独立完成得了的,不管他们的能力有多强。 这是你切身的体验吧,将切身的体验拿来忠告我,足见你的诚恳和真挚,肺腑之言感肺腑啊! 不,不,不,这并不是我的切身体验,而是我对社会观察而得到的一点认识。我没有你那样的才华,自知在科研道路上不可能有什么建树,故我没有你那样的壮志,也没有你那样的伤感。 可你对科研事业的认知却与众不同,很有哲理啊。用以指导科研,其作用将是非同小可、不可估量的呀。 只是自己瞎琢磨而已,哪会有多大的作用噢。 听说基常想提升你为副组长,你谢绝了,但又答应全力支持他的工作。你是不是只想以助人为乐,可这也是很难很难的呀! 是的,我知道。 助人不如助己。首先,你支助的人是不是真正需要你的帮助,其次能不能接受你的帮助?正如你刚才所说,真正掌握辩证法的人寥寥无几,顺风耳多、逆风耳少啊!不管你多么高风亮节,真正的共产主义离我们还远着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而不施展。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观你的言谈举止,不是一个无思想、无才干、无志向之人。你我所怀不同,其实分不出什么高低,只是你比我更加不愿意一逞罢了。你至今没有提出入党申请,不跨进党的大门,你所怀的才干就不可能得到发挥,恐怕只能埋没了。 韩熙光正要说,胡秋萍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这么投契。 没有什么,随便聊聊。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和季月莉将那边的东西收拾整理了一下,见你们两个在这里,就过来了。老甄,以后工作上、家庭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言一声,可不要见外哟。 太感谢大家了,都对我这么好,真恨相处时间太短了啊。 这是应该的,相处这么多年,都这么融洽,很难得呀!还不是你才学高、能力强、气量大,领导有方啊。杜基常敬仰敬佩你,特别的服你,经常在我面前讲你才干超人。他这次提升为副主任还想得到你的支持、帮助和配合呢,他想在你的支持配合下将这半死不活的五室打个翻身仗呢。你调走了,他很伤心,觉得是台柱子撤了。 请你告诉他,快别这样想。我虽在某些方面稍稍突出些,但也是个普通人,没有你们说的那样好,那样能干。我走以后,组内依旧人才济济,何况又增加了不少年轻有为的生力军呢。告诉基常,只要团结好,就一定会取得成功。另外,老钱对我并不感兴趣,即使留在这里,室里的事,我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我也这样劝过他,可他总有些失落感,精神提不起来。 你是出类拔萃的。看来,杜基常真是很崇拜你呀! 听韩熙光这么说,甄应昌笑笑道: 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崇拜的呢?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你的才学,你的人品,你的高风亮节都值得我们崇拜呀。 韩熙光接着胡秋萍道: 我看他是失去了一个舵手,失去了一个依靠。 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舵手吗? 我的才学和你没有法比,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当不得这个重任。 才学虽各有侧重,杜基常如今升了副主任,还有可能升主任,再往上升,今后需要的恐怕正是你胸中所藏的,而非我所能的。 韩熙光正想说,却听那边喊道: 怎么样?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来将这些残羹剩菜余汤打扫打扫,不能太浪费了! 于是众人又向大梨树、报纸和塑料布围了过来。 老甄和韩熙光不想再吃,只是喝几口饮料助兴。胡秋萍和季月莉是女同志,也只蜻蜓点水般吃了一点。 这一般人中,朱春培年轻力壮,身块也大,能吃能喝;杜基常虽是身矮体瘦,却也吃得、喝得;苟兴旺有块头,胃却不太健强,不敢多吃。舒礼银、牛耕田和申尚义都是健壮中等身材,吃得。舒还爱喝,喜欢戏闹中贪杯,是每喝必醉的主。只是今日在果树林中席地而坐,闹腾不得,所以能清醒骑回家。殷显文刚到本组,又是官家名门之婿,自然要充充斯文。 大家热闹一阵之后,菜肴饮料基本告罄,随将残渣余孽聚成一堆,用报纸塑料布一包扎,放到梨树根部,充作肥料。 至此,算是尽兴尽欢,一个个红光满面,说说笑笑向果林外走来。翻过一条一米多高的土埂,十几米便到了昆明湖边,斜阳照得湖面金光四射,耀人眼目。稍一凝神,众人发现湖边的垂柳和远处的青山倒映在湖中,湖对面的古建筑群也倒映在湖中,宛如水晶龙宫。离岸不远处有对对情侣荡桨,甜蜜温馨。 啊,太美了,大家再来合个影吧!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各就各位,排列好了,临照,又觉得逆光太强,又重新换了个地方,这才将众人都装进了那小小的相机中。 收拾好相机,众人一起沿湖边的小道向公园大门走去。出得颐和园,各自推出自己的自行车,与老甄挥手告别,奔各自的家而去。韩熙光与胡秋萍陪着甄应昌和杜基常走了一程后,与甄应昌握手道别。 老甄,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忘记告诉我们,好事喜事要告诉我们,让我们好分享;疑事难事也要告诉我们,我们会全力帮助,千万千万不要见外哟! 谢谢,谢谢,我也等着听报全组的佳音呢。 甄应昌对胡秋萍表示感谢。言罢,和杜基常上车而去,杜基常定要送甄应昌到五康村,然后再骑回城里。韩熙光则陪胡秋萍到马路对面,待胡上了公共汽车,才向自己的家骑去。 正文 第五回 组阁成空卖浮台 下班出所大门时,韩熙光和杜基常前后相差十几米,杜基常紧蹬几下,与韩熙光并肩而骑。各十公里的路程,两人能同道九公里,最后一公里才各奔东西,路上聊起了所领导希望他在五室组阁的事。 所领导在提升我为副主任的同时告诉我,所里的意图是要拿掉钱述宗的主任职务,让我走马上任来组五室之阁。我真诚希望甄应昌能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也希望你和胡秋萍等能支持我,协助我打个翻身仗,重振五室,将军民品都搞上去。尤其是民品,要让大家看到效果,获得利益,看到光明的前途。 杜基常显得兴高采烈。 是嘛,所里有这个意图!钱述宗任组长时就不干具体工作,只在组员的图纸资料上指指点点,勾勾画画,讨论时发发高论。当主任后就连在图纸资料上指指点点也没有了,讨论时高论也发不出来了。是只担名,不负责。他醉心于从内外杂志上东摘西抄,拼凑综述,弄那些科普读物。或是凭借某些关系,随团出国考察访问、谋求设备引进,捞取出国补贴。再就是整天想到大学去做客座教授或名誉教授。当了多年的室主任,未曾管过室内的事,解决过室里的一个问题,所以开会布置任务、总结做报告也都空洞无物加逻辑混乱、语无伦次。五室现在每况愈下,濒临解体破产。钱述宗将一个人才济济的研究室弄成如老甄说的破落户,足见其才学和能力及道德品质都令人不敢恭维。 你对钱述宗怎么了解得如此之深透! 我自军垦农场回来便在他的手下,直到而今。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钱述宗是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是早就该叫他让位了。你既然想取代钱述宗,就要致力于干一番事业,恢复五室的元气、元神,使之走向兴旺。 所以我希望有一个起核心作用的内核,需要这个内核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希望得到你和胡秋萍等的大力支持。 至于说到我,我虽不愿意接你给的副组长之职,却希望这个组、这个室兴旺发达。上次我曾言过,保证全力支持、协助你的工作。今天还是这样一句话,保证尽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只是不想当副组长。 你是不是嫌官职小,不愿意干? 非也,我原就不是当官的料,你看我现在连党员都不是,至今也没有提出过申请,我若是想当官的话,肯定会提出申请的。 可看你对马列主义和毛主席著作的理解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对现实分析评判也比一般人客观准确得多,许多党员是不具备你这种水平的。你又正派,为国为民的思想品质也比一般人高得多啊! 那是因为我喜欢毛主席的文章,从《毛主席诗词》开始,觉其气魄宏大,给人以力量和鼓舞、永不屈服的劲头;又词语精妙、珠玉满篇,真是美不胜收啊!刚出版就买了一本,经常用来提精神,鼓干劲。对毛主席的文章,也是觉得他写得好,不但读起来有味儿,而且条理分明、哲理深刻而不晦涩,真正的深入浅出,教会人分析、研究人和事物的方法。所以在读大学时虽然衣食不周,若非同学支助,就退学了。但还是买了“毛选”四卷,前三卷都是一本一本买旧的,第四卷新出版,没有旧的,只好狠狠心买了本新的。我买“毛选”、学毛选时雷锋的事迹尚未出来,尚未号召学毛选呢。后来虽然发了好几套“毛选”,但我仍旧喜欢读看自己买的那几本旧的。 象你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见了,读了那么多毛主席著作,而且比一般人理解得深,运用得好,却不要求进步。不,说错了,不是不要求进步,而是不要求入党。听说你入团也是快到二十五周岁才在同学们的再三动员下提出申请的。 就因为自己觉得不是当官的料,当个普通劳动者合适。我的一个女同学说我想当无名英雄。其实不是,根本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欲望,只想做个普普通通、标标准准的知识老百姓。 真是太可惜了。所领导要我在这个室组阁,真想得到你和胡秋萍等的大力支持啊。 不,不是大力,我会全力支持你打翻身仗的。 杜基常听了十分感激。 我准备请姜静茹出任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请丰沛雪和刘文俊任副主任,各组组长暂时不动,都暂居原职,过段时间再看看,有不称职的就撤换。 啊!你连室领导班子都拟定好啦,这几个人倒都是干事业的人。由这几人组成内核,定能干出成就。只是你如此安排,钱述宗可以不说他,各组组长也可以暂且不管,但那武斌文你如何安排他? 让他干他的老本行,做协理员,管理仪器仪表和设备。 好主意,他这个人责任心强,任劳任怨,但无主见、无决断力,诸事都听钱述宗的。做领导欠魄力,管理仪器仪表和设备却很胜任。 原本想让老甄做顾问,给我把关,可惜没有能留住。 若得老甄做你的顾问,这五室兴旺发达就十有七八成了。可惜他受的压制太大太久,受到的伤害过深过胜,他在挽留他之前觅到了用武之地,他又是个重感情、讲信义的人。 他已过天命之年,没有几年就要退休,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业务与现在干的又相距甚远,恐怕也难以有所作为。还不如在这里轻车熟路,人人又都敬佩他、信任他、服从他,出成果应该更容易些。 系统控制工程适应性比较广,老甄的基础扎实,知识面又比较宽广,估计他能有所作为的。 杜基常没有再言声。 这次谈话以后就没有了下文。韩熙光后来才知晓,钱述宗之所以能经常出国,能拿到引进项目,申请到经费盖楼,就因为他上面有人,后台靠山过硬。所以江山稳固,桂殿轼搬他不动,杜基常组阁的愿望一时难以实现。 大约过了几个月,这天快下班时胡秋萍跑来告诉韩熙光。 听说老甄想回来! 消息从何而来? 来自老甄的夫人蔺珏娥,老甄现在上班远,照顾不到家里,而他夫人身体欠佳,需要人照顾。据说,某副所长曾对老甄夫人说,“老甄一走,仿真试验无人抓总,四六零工程和悬浮台一团糟”。甄夫人希望我问问杜基常,老甄若回来,接收不接收?我已经告诉杜基常了。 这恐怕只是蔺夫人的想法,未必是老甄的想法,不大可信。 第二天刚上班,杜基常气喘吁吁地找到韩熙光。 你能不能去找找栗致远和余天民,问问他们老甄回所接收不接收,最好是让他们做做工作,让老甄回来工作。 找找他们容易,况且又不是为自己的私事,口也张得开。可这事有损老甄的脸面,不好随便说得的。 有什么不好说的,老甄现在上班很远,路上要花一个多小时,况且专业又不怎么对口。 我说了,我不是不肯去找我的同学和老乡,是没有获得老甄的许可。老甄离开时说过决绝之言的,现在突然要回来有损他脸面,所以这话我不能说。你让老甄给我一个信息,确证是他的意思,我肯定不遗余力去找他们呈说。 杜基常面含不悦,说不出理由无奈,怏怏地走了。此后没有人再提过。 直到几年后杜基常和胡秋萍他们去了公司,韩熙光转到舒礼银摊内,蔺珏娥夫人说家里有事,想请几个人帮忙,韩熙光和舒礼银去了老甄的新家。新单位给老甄分了百五十多平方米三室两厅套房,离工作地点走路十分钟。到那里时事情已让老甄单位的人帮忙干完了,二人唯喝茶和老甄聊各自的近况。自那次野宴后,去过老甄家的唯韩熙光和舒礼银这一次。 杜基常升副主任时,钱述宗将得意门生殷显文要到五室。殷显文原在四室任过几年工程组长,两年前去所公司,说是赚了三四万元钱。不想在公司干了,又不想回四室,于八五年夏让带他做毕业设计的导师钱述宗要了过来。一齐来的还有季月莉,都安排在五组。 甄应昌离开之后,杜基常又要了两个大学毕业生和一个硕士,这样,五组可算是人才济济、兵强马壮了。 杜基常将全组老中青集合到二二0一试验室前空地上,言道: 二二0一悬浮试验室的两个悬浮台已搁置了多年,老甄走了,不会再有人用了。大家将有用的仪器、零部件、元器件分门别类归集到一处,然后有序地叠放收拢到试验室的一角。那些没有用的东西统统搬到室外,装上汽车,运到《机电学院》加工厂卖废品,充我们的民品加工费。将这剩下的近百平方米试验室清理出一半来作我们的民品试验室。我们要做改革的先行,大干民品,赚个腰包丰满,做个先富的标兵。 这让韩熙光想起上次和杜基常来此打扫的事。 那天上午,杜基常让韩熙光和他一起去打扫二二0一试验室。打开门一看,地板上厚厚一层尘土,足有半公分,台凳桌子、仪器仪表上都是差不多半公分厚的尘土。轻轻地进得门来,一抬脚、一落脚尘土就往上泛起、四处飘散,扑面而来,带来浓烈的土腥味儿,呛鼻入肺。房间窗户的玻璃都成了半透明,又碎了几块,少了几块,纱窗也都被灰尘蒙住。 二人先扫,可刚一动,灰尘就呛的人受不了。只好先用湿拖布轻轻地拖,桌子、椅子和仪器仪表等也都先用湿布抹,都是和烂泥。擦抹两三遍后,人才能在房间走动。两个人干了三个多小时,下班广播响了才停止。 打扫完了,却没有干净,试验室脏的依旧不堪入目。韩熙光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扫这房间,打扫后几个月也没有动静,没有再来这里。直到今天再次来清理打扫时,才知道杜基常是要将其用作民品试验室。 众人进得室内,只见中间立着那三轴悬浮试验台,离它约两米处是单轴悬浮台,底座没有固定,显然不是它原来的位置。那是四年前将这悬浮试验室的一半暂作工厂精加工车间时挪过来的,现在那一半仍旧是工厂的精加工间。悬浮台都保持着试验刚刚做完的姿态,只是上面又积了厚厚的尘土。配套设备及仪器仪表杂乱无章地见缝插针、放置一地,上面都积了厚厚的尘土。 除悬浮台和它的配套设备外,还有与悬浮台毫无关系的过时或失效的仪器仪表、金属材料以及家具、办公桌椅等等毫无章法地插空而放。这是韩熙光和杜基常打扫以后才塞进来的,堆叠着,将若大一个试验室塞得满满的。 众人先用湿拖布轻轻拖地,用湿抹布轻轻地抹去仪器仪表及台凳桌椅上的尘土,以不使灰尘扬起。然后将那些与悬浮台无关的坏了的和失效的仪器仪表、长短不等的钢筋钢管、槽钢角铁及其它无用杂物一一搬到室外。 杜基常派苟兴旺联系车辆,车来之后,全组十七个人,苟兴旺外个个身穿蓝工作服,推拉抬抗,将那些杂物弄到卡车上,拉到《机电学院》卖废品。直装了满满两卡车,来回运了两趟。弄得个个满脸满身汗水沾满灰尘,斑斑点点的铁锈油污。独苟兴旺一个在旁边转悠,指手画脚未曾沾手,似乎他就是联系车辆,看着别人推拉抬抗从试验室内弄出来,再装到车上。殷显文见了说与众人,意见纷纷。 间隙时殷显文对韩熙光道: 今天我可是看清苟兴旺了。 怎么看清了?看清什么了? 你看,今天搬运铜棒、铝材、角钢及仪器仪表,其他人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灰头土脸、两手油污。他负责这项工作,又是材料的主要使用者,却一个手指头也没有动,站在一旁看着别人搬。不知怎么好意思的,居然脸不红。 你真是少见多怪,将司空见惯的事当新闻传。 汽车再回来将悬浮台的配套设备又装了大半卡车,待要搬那悬浮台本身时,科技管理处的康星辉来问是谁让拆搬悬浮试验台的?这时杜基常才意识到没有请示室领导和所领导,便应声道是自己让拆搬的,觉得是已经没有用的东西了,所以才拆搬的。康星辉说是奉所长之命叫暂停搬运,并让杜基常到所长办公室去一趟。杜基常随康星辉去了所长办公室,桂殿轼问了问情况后言道: 悬浮仿真试验装置是所里少有的几件大型设备,造价昂贵。虽暂时搁置不用,但并不能确定其永久不用,说不定哪一天会再用上,怎么可以轻易拆毁呢?这么大的事你也不问问室里、所里,就自作主张,将它们拆毁了。 杜基常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只好承认做的不对。 因当时确也没有再启用的计划,用不用、何时再用,桂殿轼本人也心中无数,就没有多加责备,只说了几点指示。 象悬浮试验台这样的大型重要设备,其建造和废弃都是要通过所务会议讨论决定的,不可以随便乱动的。已经送到《机电学院》的,要去仔细复查一下,是否有重要的完好的零部件在内。若有,要运回来,保存好。另外不要将悬浮试验台本身也送到废品站,不要求你恢复原状,但一定要将它们安放好,保存好,免遭损坏。以备一旦要用,就能恢复。 杜基常此时只有唯唯诺诺而已。 杜基常回到二二0一试验室,说了所长的处理意见,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两个完好无损的悬浮台的主要部件轴和轴承抬放到试验室的一边靠墙平放着,尚未运走的配件也一齐摆放好。 此两个悬浮试验台直到重新组建悬浮试验室时,舒礼银才又将其重新安装,然那时关键的轴和轴承都已有锈蚀,无精度可言、只能作摆设了。 这样一搬,一卖,倒腾出四五十平方米的面积。然而不久,这个组就分成三个不相往来的摊摊,只有杜基常的摊子能搞点民品,又都是重复再生产的小打小闹,哪用得什么试验室,继续闲置落灰尘。后成了杜基常、胡秋萍他们的零部件存放室。他们去公司后,先是成了舒礼银的办公地点,重新组建悬浮试验室后,怕殷显文挖人,舒礼银又让他那小摊摊的三四个人搬来这里办公。 韩熙光正在看书,苟兴旺坐到对面郑重其事地对他道: 我家里有点事脱不开身,想请你代我到天津去出趟差,时间不长,两三天的样子。 你家里有什么事?要我代你去天津!什么差事?我能胜任、代得了嘛? 春节快到了,我们想买一台彩色电视机。为赶上春节,现正在通关系,处在关键时刻,怕耽误了,所以才想请你代我去出差。事情不复杂,你完全能胜任,就是将我画的几张图纸送去天津贴花包装厂,让他们加工,给他们讲一下要点和注意事项,再联系一下工作。 噢,是这样,买彩电需要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清工资,是大事,应该买好一点的,当然要慎之又慎了。如此说来,只要我能干得了,就一定解你之急,代你出差,何况路途不远、时间不长。 我们俩就是想买台好点的呢,所以才想通过关系买。 那你得先将那些图纸给我讲解一下要点和注意事项,以及和他们联系的内容,我到那儿照本宣科,免得出差错、出洋相。 这个自然,其实是给他们原来的那台卷纸机安装纠偏机构配套的几个零件,本应他们厂负责,他们没有人能设计,杜主任才转而让我设计的。图纸你一看便懂,用不着讲的。 原来的?没有改造过的?你还是讲一讲吧。 是没有改造过的,他们看到了效果,想给一台搞一下纠偏。 于是,苟兴旺将图纸交给韩熙光时给他简单介绍了一遍,又交代了要与贴花包装厂商讨的问题,写在一张纸上。 你还需要向杜基常说一下,我也给他说一下。 我已经给他说过了,他完全同意。 那我再和他说一下。 韩熙光在向杜基常说时,顺便问了问。 苟兴旺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谁都不理睬,人都说他象是吃了耗子药,又象是每个人都欠了他二百吊钱似的。是怎么回事? 苟兴旺的爱人常瑜琴遭到过谣言攻击,所里曾进行过调查,出面辟过谣。可影响已相当深远,本组的一些同志仍然信那些谣言,对辟谣之词却持怀疑,这使苟兴旺心中不快。 照你说来,此事已过去很久了,为何又旧事重提?引起如此许多的矛盾。 那是因为常瑜琴想调到我们组来,有几个人不愿意,就将过去的谣言搬出来说事。 她想调到我们组来,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刚刚提了提,就引来了许多的闲言碎语,反对得最凶的是牛耕田,扬言她若来,他就走。小胡也不愿意,只是没有牛耕田强烈。而苟兴旺又几乎到了不将爱人调来死不瞑目的程度。 真有点势不两立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将爱人调来本组呢?夫妻俩在一个室是不合适的,更何况一个组。一般安排工作时都是要避开的呀! 他们夫妻俩看中了老甄的才干,想向老甄学计算机。常瑜琴六三年大学毕业,概念清楚,思路开阔,比胡秋萍高出一大截。 这倒不稀罕,胡秋萍只是中专毕业,常瑜琴理应比她高些、强些,胡秋萍反对也就不足怪了。 不是高一星半点,而是高了许多,高出一大截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系统人才。辽源分切机的电源,当时实在找不到人干,后来交给她,干得很出色。 是嘛,听你前面说的,只可惜其名声有些不大好。 本来无那些事,是一些人故意坏他们的名声,捕风捉影瞎造出来的,沸沸扬扬,到处乱传。 韩熙光寻思,这苟兴旺夫妇真有心计,挺有能耐,想调来本组,以向老甄学计算机为名,连政治部都打通了。辽源分切机电源是常瑜琴让苟兴旺争取的,杜基常乐意给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做跳板用。至于风流事,杜基常所言和刮进我耳朵的也大相径庭,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哎,传的神乎其神,不大可信,但也未见得全是空穴来风。杜基常对常瑜琴褒扬赏识,将风流事否定得半点也无,也值得怀疑。于是对杜基常道: 现在老甄已调走,照理说这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可是矛盾隔阂却留下了。常瑜琴曾找胡秋萍长谈过,向小胡表白解释过事情的全过程,可小胡不致可否,实际是不信。 风流流言自己是不能去擦拭解释的,越擦拭那脏块的面积就越来越大;越表白,别人就越觉得你不白;越解释越说不清,引起更多的怀疑,反而越陷越深。让造谣者出来当面澄清能消除些影响,这一般又不大可能。主要是靠时间让人们淡忘,靠自己的行为向人们证实自己的清白。 谁说不是呢,她解释了半天,小胡就是不信,半点效果也没有。 至于局外人,没有必要让她们相信自己的清白,通过自己的行为表现是可以让谣言流蜚失去市场、自行消亡的。 你说的有道理,你能不能做做苟兴旺和小胡的工作,让小胡不要去相信那些传闻,让苟兴旺也不要苛求组内的人。 我刚才说了,现在就让胡秋萍不信恐怕难,倒是让老苟不要苛求组内的人是正经。况且现老甄已调离,常瑜琴来本组的目的已不复存在。而老苟和胡秋萍都与你最亲善,所以你做这项工作是最恰当、最合适的。当然,若遇机会,我也和他们聊聊。 后来,韩熙光去天津三天,替苟兴旺处理了贴花包装厂的事,又顺便看望了岳丈,给他们置办了少许年货。 正文 第六回 杜基常夜话胡秋萍 甄应昌离开了,杜基常有些泄气,提不起神来。胡秋萍自她男人出了那档子事后,也堵塞于心,萎靡不振,气儿不顺。两个气儿不顺的人常生口角,韩熙光经常拉架劝解,从中说合调停。 胡秋萍调试卷纸机纠偏控制线路时,发现光敏二极管老是短路,她检查试过几次后认为是安装二极管的孔不合格,而杜基常认为是焊接问题。看法和判断不同,本来修一修、试一试就能找到或验证出真正的原因,问题就解决了。可二人却不去修理、不去试,而是互不相让地争来争去。胡秋萍嚷嚷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 杜基常顿觉得有失颜面,于是也冲胡秋萍嚷道: 我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了不起? 谁也不服谁引起唇枪剑舌,吵了个不亦乐乎。后经韩熙光、朱春培等多人相劝,二人才息了争吵。 争吵停息后,苟兴旺将孔修了修,胡秋萍也将二极管腿脚及板子上与此相关的地方都重新焊了焊,解决了问题。 韩熙光与胡秋萍整理卷纸机,杜基常一个人检修分切机的线路板。胡秋萍忽然想起似乎不应该按杜说的方法改,而应该用另一种方法。立刻跑去和杜商量,谁知话不投机,没有说几句两个人又吵了起来。韩熙光听说二人又吵,赶忙跑过去劝解,苟兴旺和朱春培也参加劝解,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二人。 韩熙光和胡秋萍回到卷纸机旁,劝道: 你也是老同志了,来这个组的时间比我还长,杜基常现在是副主任兼组长,你们现在这样经常吵吵闹闹,不但影响他的威信,而且影响组内的工作,再说对你的影响也不好啊。 谁愿意跟他吵拉,你看他主观主义,完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你看,孔修好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他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也不能这样说,认识不到是人人都常有的,不足为奇。遇事好好商量商量,试验试验,最终还不是商量和试验才解决的嘛。 涂布机他没有做多少工作,却抢着给厂家介绍,他就是个摘桃派。人家老甄总设计师还没有走就这样,真有点迫不及待! 这点我比较同意老甄的说法,他现在是这个组的组长,应该负起这个责,不算过分的。 至少也应该谦虚点啊! 哎呀,人家老甄都没有计较,你又去计较这些干嘛呀!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尖嘴猴腮、小鸡肚肠处处占便利的习惯。 他对你这“尖嘴猴腮、小鸡肚肠”和“摆小摊的出身”等等是相当反感的,你以后可要少说这些了,最好别再说了。 他本来就是“摆小摊的出身”,本来就是“小心眼儿、小鸡肚肠吗”,长的尖嘴猴腮的。 是就更不能说,不是不在乎,“是”就一定在乎。所以我劝你以后少刺杜基常,刺多了,刺疼了,会引起不快,引起纠纷矛盾。我看杜基常平常对你的关心照顾是无微不至,这连刚来几天的朱春培也看得清清楚楚。说“杜主任对老胡的关心照顾和体贴胜过对组内其他任何人,真是无微不至”。从这一点,你也不该遇事就和他吵啊! 胡秋萍沉默了半天。 你说的有道理,听你的,以后再不和他吵嘴、不再刺他。 苟兴旺和朱春培先走了,韩熙光、胡秋萍和杜基常同回住宿处,三人走了一段后胡秋萍轻轻地叫杜基常的外号。 三瓣嘴,我以后再不和你斗嘴呕气,咱们和好怎么样? 杜基常长时间没有吭声,一脸凛重,沉默着,韩熙光感觉不妙。好不容易听杜基常嘣出一句。 没有什么好说的。 先见半天没有回音,后又听到这一句,胡秋萍笑着道: 难道我成了不可救药的了。 又是半天没有回音,沉默,沉默。 现在组内没有人支持我的工作,我已经成了组内的笑料,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胡秋萍尴尬地敛起笑容。 这大大出乎韩熙光的意料,找不到语言来缓和气氛,三个人沉默着回到住宿处。胡秋萍钻进房间痛哭失声,没有吃晚饭,韩也不好进去相劝。先回来的朱春培和苟兴旺不知所以然,问韩熙光是怎么回事,韩说了个大概。 休息前,韩熙光问杜基常。 你为什么那样对待胡秋萍? 杜基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叹。 八二年时组内是多么的团结,组也蒸蒸日上,现在是没有人支持我的工作,形势是每况愈下。……过去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支持我的工作,现在只有一两个人支持我的工作。八三年后组内产生矛盾,现在我完全驾驭不了。 韩熙光不无吃惊。 你这样看待这个组,这个组恐怕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说不支持你的工作恐怕也不确切,就拿这次来天津出差,你一呼就来了五六个。不支持你,能来这么些?就说胡秋萍,你说出差,她不就放下家里的,二话没说就来了。和你争论的也多是工作中的问题,技术上的问题,是应该争论的,争论才能解决问题,才能进步。当然,她言语中对你不太尊重,态度不怎么谦恭,甚至伤害你的尊严。可你们之间一向是这么过来的,我来这个组后就见到你们之间相互关心体贴,亲密无间。这一点,刚来不几天的小朱也看得清清楚楚,说你对小胡的关心、照顾和体贴胜过对组内其他任何人。你升组长,旋即又升副主任兼组长,要她立刻改了以往的言语习惯,似乎太性急了点。 杜基常没有言声,韩熙光又道: 我希望你们之间恢复如初,不然,对这个组的影响不会小,你的宏伟目标将难以实现。当官最重要的是有容人之量和知人善任。 杜基常依旧不吭声,韩熙光也没有再说。然而,两个的关系也开始渐行渐远。回京后胡秋萍就病了,几天没有来上班。 下午三点刚过,苟兴旺邀韩熙光一同去看望胡秋萍,行前朱春培加入了行列。到达胡秋萍家时,杜基常正在与胡秋萍商量着潮汕机床厂的事。 潮汕机床厂的事本已推出不干,现有六千五百元的现金,觉得还是干好,希望你能协助申尚义将这个项目接下来。另外牛耕田去潮汕出差,要求你同行。我知道你不太愿意,可牛这个人真有些牛脾气,难驾驭,说其他人去不顶用。 看胡秋萍身体基本恢复,已无大碍,苟兴旺与朱春培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韩熙光也想告辞,杜基常说有事要商量,留住了。 又坐了半个多小时,见他们商量的事与自己无什么关系,韩熙光再次起身告辞。杜基常让他留一会儿,一起走。韩熙光只得又待了十几分钟,杜基常才和胡秋萍结束谈话,和韩熙光一起辞了出来。 天津电器绝缘厂招待所宿舍,韩熙光,杜基常和朱春培三人熄灯躺下后,杜基常谈起了胡秋萍。 胡秋萍来我们组之前,与她老公何承靖在一个组,依仗何承靖是组长,又受副主任汪晨钟青睐,神奇的了不得,几乎与全组的人都闹翻了,搅得海浑江腥。室里不得已将她夫妻俩分开,将她调到我们组。她原来那个组的人没有一个说她好的,她认为最好的两个人,恰恰是那两个人向我数说了她许多的不是,说她横行霸道,在组内和何承靖相互推荐提名作为先进和模范。 他们告诉我,胡秋萍在读中专时与同届的靳德胜谈恋爱,上了几年中专就谈了几年恋爱。说她们谈恋爱有个特色,就是天天可以见面,可以谈,却偏偏还要另外再写情书,每周互交一封,从不间断。一起来到《星月机电研究所》后依旧如此。何承靖来了之后不太久胡秋萍就移情别恋。她与何承靖先是眉来眼去,后来以工作做掩护,经常同进同出,同做试验同加班,同时又与靳德胜保持着每周一封情书。后来和靳德胜彻底吹了,你倒是把那些情书都处理了啊!却还都保留着,象是什么重要文件、珍贵史料似的。 与何承靖结婚之后更加趾高气扬、嚣张不可一世,依仗着老公是组长,又有副主任做靠山,就谁都不在她的眼中,她那些同学和校友更被她踩在脚下。说话放肆,干活挑剔,动不动说张三、训李四。 明明是副手、助手,到外面却总忘不了夸耀自己,总是自称协助李某解决了什么问题,帮助张某制定了什么规划和纲要,使得某某工作或工程走上了轨道,提高了质量和速度。幸亏她只是个中专毕业,所以只能说是协助、帮助之类。若是个大学毕业,那肯定是主持设计了什么什么高精尖产品,主导攻克了什么什么难关堡垒。 去年何承靖与段颖慧那事,家电家具被砸得罄尽,她哭了几天,在外面住了几天,看着挺可怜的,其实她是有很大责任的。 何承靖与段颖慧两个的这种关系已非一日,很有些年头、几乎是段颖慧分来不久就开始了。先是眉来眼去,后来以工作做掩护,经常同进同出同加班、拉拉扯扯;再就是安排晚上值班,寻欢作乐,偷偷摸摸搞两性关系。 那胡秋萍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发现? 韩熙光插了一句。 谁知道呢?她们组内好些人倒是发现两人不正常,只是没有碰上、没有把柄,不好说。再说,谁愿意多管闲事! 碰上了也没法说啊! 韩熙光又插话。 说的也是,不过段颖慧那男的倒是早就发现了,原因是段颖慧在家经常失魂落魄的。让他给看出来了,就暗中跟踪,还真就让他给抓住了。第一次是在胡秋萍的家里,二人正欲宽衣解带时那男的来敲门,进来指斥二人,扇了二人几个耳光,骂了个狗血喷头,令他们写出书面保证,以后不得再一起鬼混。第二次是在郊区野地里,那男的将何承靖的脸差不多扇肿了,又勒令何承靖罚一千元,哀告求情后减到八百,立下字据。何承靖不知从哪里弄来八百元履约,却让那男的撕碎统统扔进了流水中。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了,又是在胡秋萍家里。胡秋萍和我们几个上午离开北京来到天津,何承靖下午就将段颖慧招到家里。正兴高采烈之时,门被敲得哐哐响,知道不妙。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何承靖丧魂失魄去开门,段颖慧披头散发、低着脑袋、衣带不整坐在床沿上。那男的冲进房中,使尽全身之力先给了何承靖几个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两耳轰鸣、天旋地转。复当胸几拳,何承靖哪敢还手,又在其屁股上猛踢几脚,又将床上床单撕成条条,将何承靖反剪双手,捆绑结实。再左右开弓扇得段颖慧口鼻流血,段赶紧用双手捂脸,那男的又打了几下。仍不解气,抡起他们家的椅子,将家具、家电砸个罄尽,边砸边骂边哭。终于惊动了楼里在家的人,寻着声音来看个究竟,这才报告了所里。 听到这里,韩熙光自发感叹。 中国人就是不实事求是,这感情是内心的感受,强迫不得、扭曲不得的。爱谁就该和谁结婚,不相爱了就应该离婚。守着门当户对的陈腐,贞节的旧德操,致使偷情丛生,口角斗殴不断。他们既如此缠绵、分拆不开,岂不是先离婚、再重新组合的好。 杜基常没有理睬韩熙光的迂腐之论,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组内大多数人都同情胡秋萍,我建议去看望她,老甄又觉得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众人也觉得见面不知如何表达。至于你韩熙光的高论,更是提不得。议到最后,觉得还是暂时不去为妙,待缓解缓解再加劝慰。 稍稍顿了顿,杜基常继续他的述说。 人家说,一个组的,一个办公室办公,一个试验室做试验,调试仪器设备,记录试验数据,扶肩搭背、眉来眼去的,纵然你笨,也该看的出来。两人又经常于无其他人在时,猫在试验室里手把手,肩并肩,交头接耳,你还看不出来?经常安排在一起值班、尤其是值夜班你不怀疑?不大不重的仪器也常常两人抬、双人掺,你看不破?特别是隔三差五去沪苏杭出差都同来同往,你不怀疑?说起别人来你是那样的尖酸刻薄,对他们两个却是一声不响,象是有意纵容。那一次何承靖让人家罚了八百元,一年多的清工资,平常又为段颖慧花了不少钱,你竟然看不出何承靖经济上有什么问题,你们说怪不怪? 胡秋萍曾经告诉我,说段颖慧私下里又给了何承靖部分钱。 韩熙光插了一句。 她那男的也象你胡秋萍那样看不出段颖慧经济的变化!直到家具、家电被砸得罄尽、自己的家住不得才知晓,你们信吗?为什么会这样?她们原来那个组的人说她之前并不是不知道,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吵不闹不伸张,是因为她自己也是这种人、这种货色。她曾经对我述说过她与何承靖过性生活的动作过程及感受,说何承靖猴急得很,一上床就往身上爬,动作粗野,没有抚摸,没有酝酿,干完后象死猪一样呼呼大睡,一点快感情趣也没有。她还问我,“是不是你们男的都这样,象饿虎、饿狼扑食似的,急火火,迫不及待,干完拉倒”,我没有回答她。 听到这里,韩熙光略略思忖后告诉杜基常。 有一天上午科技管理处的康星辉与胡秋萍谈了两个多小时,据胡秋萍说,主要谈如何为何承靖开脱求情,说成是段颖慧主动。可据我看来,这全是无用功,长了脑袋的人都知道,一个主动是干不成这种事的,更何况往来七八年,干过无数次,被捉就好几次呢?又何况何承靖学历、资历、阅历和地位都比段颖慧高出一大截呢。欲盖弥彰使弥彰更彰显,所谓越涂越黑是也。因而当时我对胡秋萍道:“你既然原谅他,那就要彻底原谅,此事难说谁主动,二五均分比较恰当,快速解决是上策。”胡秋萍听后,沉吟半晌,没有言语。 胡秋萍是原谅了何承靖,可原谅的理由却让人啼笑皆非、匪夷所思。我们这些人不希望她夫妻从此分崩离析,还是希望她们重归于好。可小胡原谅何承靖的理由是何承靖不大会说谎,女的尚未承认,他倒先承认了,因而认定何是老实的。偷偷摸摸胡搞了七八年,几次被人家捉住,被扇耳光,被罚款,既没有透一丝风,也没有改邪归正,直到被打得遍体鳞伤、卧床不起,家具被砸成碎木柴,弄得全所人人皆知,全院人人皆知,部直属所和机关也都人人皆知。这种人还有什么老实可言啊?段颖慧与其夫感情原本挺好,因琐事拌嘴,闹不愉快,他不是去帮助人家夫妻和好,共建美满,而是觉得有机可乘,伸进一只脚去,搅得人家家庭寒彻,骗得那段颖慧不思夫,不思子,不思归,真正可恶、恶心,还能称之为老实! 是啊,真是有点令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啊! 你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和小胡聊聊,开导开导她。 这个嘛,怕是我的能力所不及的哟! 胡秋萍到我们组后,我照顾她,重用她,因而有些人以为是我将她弄进来的。惹得一些人对我有看法,甚至仇恨我,如牛耕田。其实是她在原来那个组待不下去,室里没奈何才将她调到我们组的。可她老毛病不改,新毛病又生,除了老甄,她是谁也不服、不尊重,乱起外号。说我心胸狭小气量窄,说牛耕田是牛脾气,说苟兴旺卖奸贪便利,经常搅得组内不得安宁,引起矛盾纠纷,原有的矛盾也因此而尖锐激化。她现在经常与我吵吵闹闹,使我不好做其他人的工作,也得不到其他人的尊重而失去了威信。 听到这里,韩熙光思量,大概由于经常顶顶撞撞、讥讽嘲笑和挖苦,杜基常在这次谈起胡秋萍时语言神态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总是说她如何能干,如何细心,别人查不出的问题她能查出来,总是说她与同事的亲和力如何强,充满着赞扬溢美之词。而这次却说了如此许多的丑恶与不是,全是贬抑,完完全全倒转一百八十度。 我在这个组待不下去就因为小胡对我刺伤太多,感到伤心而想远走高飞。其他同志对我也有刺伤,我不在乎,受得了,而来自胡秋萍的刺伤却受不了。 分就分,散就散。 杜基常忽而激昂起来,斩钉截铁。 我本不想离开,也不想当官,有好几个室曾要我去当副主任,我都没有答应。现在老甄走了,感到没有支撑、没有希望,胡秋萍又老这么刺伤我,更感到待不下去,才决心要走的,离开这伤心地。 听了杜基常两个多小时的述说,韩熙光觉得杜基常和胡秋萍时好时坏,合不拢,拆不开,谁也离不开谁,谁又不服谁。领导地位,手中权柄,杜基常所持,胡秋萍所借用、所依持也;一技之长,胡秋萍所持、杜基常所用也。而尖酸刻薄为所欲为、无所顾忌也常使杜基常心中不快。此次天津出差,本无杜基常之事,经不起胡秋萍几句言辞,杜基常便屁颠屁颠跟来了。胡杜之间的这种关系无大变动则将继续保持下去。韩熙光曾劝过杜基常,也劝过胡秋萍不要相互攻讦、踢屁股,吵吵闹闹伤和气,影响工作,均不见效。看此情景,今后说当然还是要说,但少说为佳。 韩熙光又想,胡秋萍之所以刺他,一是因为胡在组内得到杜基常的青睐和庇护,有恃无恐,目空一切,口无遮拦,说话没有顾忌,随口无心,伤了杜基常;二是胡杜二人关系密切,按朱春培的话说是“超越同志,胜过兄妹”,相互亲热照顾过多,过细,过密,故意说些刺伤、唱唱反调的话,演示给别人看而已。而杜基常不明白胡秋萍的良苦用心,在此苦闷伤心。三是胡秋萍确实看到了杜基常的某些缺点和不足之处,却不注意方式方法,不照顾到领导者的脸面与普通成员不同,用揭老底、揭伤疤,捅伤口,多带着讥讽嘲笑和蔑视。引得杜基常颜面尽失,内心痛苦又难以启齿言表,有难噎难吐之感。这些话不能对杜基常说。故韩熙光劝道: 天津出差十几天,你这一夕谈,胜读十年书啊!你与胡秋萍相互关心照顾胜过一般同志,你看,她连床上的感受都告诉你,可见关系非同一般。小胡常常口无遮拦,有些讥讽嘲笑之类的话也是你们平时说笑惯了,就经常脱口而出了。这正说明你们关系亲密融洽,所以你不要句句都往心里去。其实,她是很鉴赏你的,对她确实说得不当的则应该当面说清,你们应该好好谈谈,多多交换交换,消除分歧和误会。我也会向她提提建议,让她不再刺伤你。 时间虽近半夜,韩熙光禁不住又问: 你刚才说胡秋萍与靳德胜谈恋爱、写情书,是不是后勤行政处的那个靳德胜啊?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呀,分到所里后还谈了好长时间呢,直到何承靖来后才丢手的。 杜基常随又继续述说,欲知他又说出什么热闹,且听下回。 正文 第七回 靳德胜终止滨湖恋 话说当时韩熙光问杜基常: 你刚才说胡秋萍与靳德胜谈恋爱、相互写情书,是不是后勤行政处的那个靳德胜啊? 就是他呀,分到所里后他们还谈了好长时间呢,直到何承靖来了一段时间后才丢手的。 去年,有次我去所工厂有事,走到四组办公室门口,见胡秋萍的几个同学和校友周德明、唐定兴、鱼子洲、戈朝贵和白凤芷等在那里议论她在四组的一些事,便作了旁听。现在就将那次听到的简略告诉你。 当年提职加薪,胡秋萍有副主任汪晨钟可依,自知必得,故在同事面前昂昂然高姿态。这日,五室四组的一堆人正议论着评职称、涨工资的事,胡秋萍走过来大言不惭地对众人道: 我从来不去找领导的麻烦,不争、不闹、不游说。有自己的就接收,没有自己的也不懊丧、不气馁、不骂街,由领导去定。我不会向任何人求情,让人瞧不起。我只知道努力工作,从不懈怠,大事小事、大件小件,自己主创,协助他人,都一丝不苟、认真细致,少出差错,只有这样,我良心上才过得去。 此言一出,四坐皆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顿时浇灭了议论之火,众人各回各的座位、各做各的事去了。 几句话说得白凤芷目瞪口呆,气噎心堵,做声不得,恨的心疼,咬的牙痛,克制了半天,才将这气憋进了肚里。 白凤芷与胡秋萍当时同一大组,是比胡高一届的校友,也长一岁。工作上不挑不拣、任劳任怨。白笑脸不多,爱发议论,却又常常议论不到点子上,变成了传递消息和发发牢骚;有时也对领导评头论足,又不注意言词,常常惹得某些领导不快。于是活儿没有少干,立功受奖却没有份儿,提职称提薪也只能随大流大波儿轰。而胡则是未语先笑,言语甜润、悦耳动听,又一付慷慨大方,助人为乐的姿态,颇讨某些领导欢心。 胡秋萍的老公何承靖与副主任汪晨钟原是正副组长、老搭档、老朋友,互为膀臂股肱。汪晨钟提升为副主任,何承靖便接替汪晨钟任组长,后汪调任某新建所副所长,何随调去任一个研究室主任。 胡、白二人学历相同,工作态度、业绩不相上下。然立功受奖、提职称、提薪之类,凡有百分比的就分出高下来了,胡常荣常幸,白常无分。与她二人同在一大组的校友尚有周德明、鱼子洲、戈朝贵、唐定兴等四人,另有靳德胜、华兹闰等在其它科室。五人中,唐定兴、戈朝贵是党员,余皆白衣,周德明爱耿耿直言、打不平。 周德明见白凤芷面带怒色离开,便跟随来坐到她斜对面劝道: 你提职无分,提薪无望,东求西告于唇干舌燥之后一无所获,领导对你的反映、求告无动于衷、不屑一顾,反生厌烦。你不能和人家比,她有丈夫帮衬,有副主任暗助,故虽与你能力齐肩、工作平分秋色,获益却差别明显。你若与主任、书记修得如同人家那样的关系,你的前途就光明了。你现在言语欠柔和、殷勤欠缺、生活上又有些不检点,哪能和人家比肩哟! 什么关系?什么功夫? 周德明诡秘一笑。 这平日功夫嘛,就是留心观察主任、书记所爱、所好、所需,着意悄悄满足之,要不露痕迹。先小试而后递增,或顺便,或捎带,或贵买贱卖、或割爱馈赠,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你若修通了关系,升职称、提薪之梦可圆,立功授奖也就有分了。 白凤芷白了周德明一眼。 去去去,尽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嘴上积点德,也不至于和我一样,在百分比上没有希望。男子汉应该胸怀坦荡、气量阔大,整天只注意那些阴暗角落里的苟且之事,不害臊! 冤枉,冤枉,谁注意那些阴暗角落、那些苟且啦!是其不胫而走,风声尖而穿墙越岭,以至鹤唳,人闻之而已。告诉你反遭奚落,真是不识好人心也。 你是好人,如何叫人去苟且?他人闻听,张扬出去,岂不风起云涌! 知你不为,才故意说的。你而外,这个组无有不知者,何需张扬? 那也是少说为妙。 谁又多说了,只是今日几个同学校友难得一聚,谈起各人遭际,论及工资、职称,却被几句漂亮言词浇灭了雅兴。见你含怒而回,故来略略提提,解解闷儿消消气,博取开心一笑而已。 还是少说多做为佳。 隔着两排座的鱼子洲插了一句。 这鱼子洲与周德明和胡秋萍都是同班同学,白凤芷的校友,为人诚实憨厚、言语不多,却是非分明。周德明为人耿直慷慨敢言、淡于仕途。 三人的谈论重又将刚才未曾尽兴的人吸引围坐过来,稍后又来了刘文俊、龚智肇等。胡秋萍大言不惭后走出了办公室,众人更加放肆。 白凤芷余怒未消,不吐不快。 你们看她要脸嘛?明明是靠着与领导关系密切得的利益,却唱如此高调。她知道我去找领导申说过,便在你们众人面前戳戮我。她是不用找领导,领导都为她安排好了,还用找吗?仗着她男人是组里的头头,是副主任的膀臂,便如此不可一世。幸亏和我一样,是个中专毕业,若是个大学毕业,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嚣张呢。 你呀,熄熄火,消消气,又何必自己劳心伤神呢。嘴巴长在她脑袋上,谁也不能控制她说什么,她爱怎么说别人管不着。不过别人听不听得进、信不信,如何评判,她却也管不着。她在领导面前施乖弄巧献柔顺,话语如歌礼貌多,在同学校友面前傲气足,高调走腔出乖丑。这情景已不是目睹体验过一遍两遍了,司空见惯到都已见怪不怪、以资谈笑了。你看她今日高唱之后,众人无有接茬的,旋即散去,是无声的批判和鄙夷,不知她感受到了没有? 感受肯定是感受到了,不然不会当时就离开,离开了现在也会再来。只是这女人皮厚,不在乎的,不信,你看她下次还会如此表演。 你们不知她是隐射我的吗? 连这都不知道,那不都成傻子啦! 周德明接着鱼子洲道: 连这都不知道,我不白活了。不过,为工资、职称找领导的人多了去了,没有去找的全所也找不到几个。她不管你是为工资,还是为职称,知道你找过领导。你们又是同学历,同单位,同工种,文人相轻么。她虽然够不上文人的资格,可相轻嫉妒之心却是很够得上的、远远超过标准的。不管是哪一方面,你若超出她半分,她便浑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你若矮她半分,她又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可我未曾有过伤害她之言之行,连伤害她的心都未曾有过,她何以如此几次三番地和我过不去。工作上我不比她差,她却占了那么多的先,占了那么多便利,还不满足,还要挤掐我,却是为何? 正是这平分秋色她受不了。不贬低他人,焉能抬高自己!她心哪有满足的时候,工作上不能占先,出人头地,那就在关系上下功夫。你难道不知晓,“领导执政,关系在先”,或者说“全凭关系”嘛?今日之《星月机电研究所》,荣辱升迁,全凭与领导的关系。你与汪主任的关系若能修得象胡秋萍那样,或者只要有其一半,也不至于方方面面都落于她之后啊。胡之所以敢在众人面前如此嚣张放肆,皆因汪是她的后台靠山,无需她自己摇唇鼓舌。只要不犯大忌,即使不该得、不应得之功、之名、之利,汪也会将她考虑进去。常常是功名利禄全得,使她眉飞色舞、忘乎所以,更加骄横。 其实口舌之劳还是有的。平时胡秋萍见到汪主任,便是嫣然一笑酒窝圆,柔声细语问寒暖,问完大人问孩子,柴米油盐没有完。关心之词语不绝于口,这不也是口舌之劳吗? 正是如此。你的口舌之劳,虽苦口婆心,句句皆实,却不能打动领导的心,不能奏效,而她的家常俚短之聊却常常屡建奇功。何承靖与汪晨钟虽非刎颈之交,却情同手足,亲密无间,往来密切。家有美味,相互约请之。每遇机会,胡总是带些小物件馈赠给汪之孩童与老母,看是无意无求,不图回报,然在联络情感方面却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的。汪在有意无意间便自会照顾到何承靖与胡秋萍的利益,何需何、胡启齿。 不过,胡秋萍夫妇对汪的安排、调度也多是百依百顺、绝对服从、不讲条件的,工作也确实是相当卖力的。只是别人同样的卖力却绝对不会得到象她们那样丰厚的利益报酬。所以她不是全靠关系,但关系决定一切却是今天普遍存在的现象。 说的是,光有本领,没有关系就老老实实吃自己的劳动饭,莫嫌少,莫嫌淡;有点本事,又有点关系,就能吃得好、吃得香甜,吃得舒心畅快;有大本事,关系会来找你,找你为他服务,为他效劳,他也不敢亏待你。 他们关系不一般,胡秋萍调换对象就是汪晨钟捣鼓的。 人家孩子都有了,你们还要搬出来说,可见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白凤芷一脸正色。 此事《星月机电研究所》没有不知道的,说说何妨? 座中并非如周德明所说是众人皆知,亦有不知的,便问是怎么回事,白示意不能说。然周是不吐不快,不知者又很想听,周德明便作了简略的介绍。 原来胡秋萍在读中专时谈得一个对象,名叫靳德胜, 是不是后勤管理基建的那个靳德胜? 对对对,正是他,就是他。他们谈恋爱时间长,有特色。 谈了多久?有何特色? 他们在学校谈了两年多,虽天天见面,却每星期都给对方写一封情书。不邮寄,约会时当面交付,交付时相互说声“回去好好看看,仔细想想”。 毕业后我们班分配到本所的八人,四个在本室本组,两个在资料室,一个在七室,一个在后勤行政处,就是靳德胜。 胡秋萍与靳德胜到机电所后继续他们的恋爱历程,两人的办公室相距不过百多米,宿舍则是一栋楼,一个是二层东端,一个在四楼西头,真正的近在咫尺,是可以随时见面的。 研究所的工作不象一般单位规律性强,有时无所事事,有时又连吃饭睡觉也顾不上,与协作单位联系也多。所以在管理上也就不象一般单位那样死板严格上下班时间,中间进出也相对宽松随便,因病因事请假也只需给组长打个招呼就成,基本不限天数,全靠自觉。 这给了胡、靳二人谈恋爱的绝佳条件,然而他们仍旧延续在学校时的谈恋方式。每星期约会两次,互交情书。谈也不在所内和五康村中,是到离机电所两公里远的枫柳园中的星月湖边的槐柳枫树下、芳草地上,春看百花夏观荷,秋赏金菊冬赏雪。并肩而行,促膝谈心,交融情感,缠绵旖旎,相互羁绊。其时社会安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二人常谈到夜静更深方回。 然而何承靖分配到本所本室本组之后就慢慢发生了变化。何承靖大学毕业,个头中等偏下,相貌一般略逊,家境宽裕。那时的大学生可是凤毛麟角,万中挑一挑出来的。 刘文俊听到这里插言道: 慢来慢来,又夸大其词、胡说了不是,哪能就万中挑一,有那么稀罕吗? 怎么没有?那时全国人口六七亿,每年只招十万左右大学生,岂不是万中挑一。 错了,错也。哪能这么比呢?应该是全部大学生和已毕业的大学生加在一起比才对呀。我看百里挑一差不多、到不了千里挑一。 你这是死脑子钻牛角尖。即便是百里挑一,那也是尖中尖,杰中杰。更可敬的是他们几乎也都如你刘文俊一样,个个兢兢业业、刻苦钻研,为国家效力,为人民效忠。这何承靖也基本如此,不象一些冒牌货吊儿郎当。 上不上大学有各种因素造成的,不全是学习成绩好不好的原因。大学生也不都象你说的那样个个勤奋和优秀,既有笨蛋无能的,也有不法分子。 他说话不把门儿,信口开河,胡吹乱吹瞎吹一气呢。就是那何承靖恐怕也到不了他说的那种程度。 你们别乱打岔,让他往下说。 本组当时多是我等中专毕业,大学生偏少,故何承靖不久便被任命为副组长,作汪晨钟的副手。后来虽又来了龚智肇、蔡云霞和你刘文俊等东大、西大、南大、北大、交大、天大的天之骄子,但何承靖既已捷足先到,也就没有谦让让贤之必要了。 胡秋萍本就嘴甜如蜜爱搭讪,与汪晨钟混的很熟,何承靖来了也很快就混熟了。起先也只是在办公室或试验室多说几句话,磨蹭几分钟,在靳德胜那儿迟到几分钟。迟到时间渐渐拉长,发展到间或缺席,又发展到经常缺席。不过,每星期见面两次,互交情书基本照旧,只是交谈时间越来越短,信中语言也由热变温,变凉,变得枯燥无味、冷若冰霜。二人在枫柳园星月湖畔的足迹渐渐稀疏下来,终至绝迹。 汪晨钟起初只是有事时将所需的人留下几分钟,并非故意只留他们二人,后看到他俩逐步亲密,也就牵线搭桥,他们便顺水推舟。 靳德胜初感凉热变化时曾极力挽救,终因看到自己除身材英俊可与有点猥琐的何承靖一比外,家境和文化程度都难以匹敌。纵倾满腔热情也温暖不了那颗已冷却的心,在胡秋萍交给他最后一封信、提出分手时,毅然接受,藕断丝断。从此他便从星月湖畔绝了足迹。 然而,胡秋萍却没有,只是和她并肩而行的不再是靳德胜,而是何承靖,身高长相似乎倒更加般配些。 何承靖赢得胡秋萍的芳心之后,闪电式结婚,婚礼由汪晨钟主持,一年不到便得一子,可谓双喜临门。 就你知道的多,还不闭嘴少说点,让他们两个知道了又不得太平。 这事星月机电所的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既如此,你还说它干什么? 不是有人在问吗。我只不过是如实相告,而且只是简略的梗概,若将挖墙钻洞、朝秦暮楚、得陇望蜀、弃旧换新等等热闹情节全部叙说出来,则要比这精彩百倍千倍。 既有人问,那还是有人不知道了。 周德明语塞,一时没了答词,只得做个鬼脸,笑了笑。随后又长叹一声。 人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其实,欲加之功,也是不患没有词的。想两个同等学历、技艺不相上下、业绩也差不多的人。一个提职加薪加奖励,一个默默无闻坐冷板凳。凭什么?凭的就是欲加之功和欲加之罪都何患无词。好在人人千差万别,中国又古老文明,语言文字极其丰富多彩,故高矮胖瘦、靓丽丑陋妍媸、言谈文雅,举止粗俗,丰功伟绩,业绩平平,总能找到词儿。 这全靠关系,关系好的找优点,关系一般的找安慰,关系差的找缺点,都能找到,大概都不费吹灰之力,不由你不服。 领导要找你的缺点,闭着眼睛能抓一大把,鸡毛蒜皮能压垮泰山。不给你上纲上线就算客气,提职提薪留待下次,你还得感谢领导的批评指正和关心。 知道还要在这里耍贫嘴,不知要待几个下次才能接受教训。 用不了太久、太多次,我们这里在几次百分比之后就会有一次大波儿轰,全国统一行动,那就拉不下了。至于提职获奖,身上没有长那些细胞,命中注定没有那份儿。 还挺想得开,看得挺淡的。 想不开,跳楼去啊,死了白死。薄庭芳、杨其亮和施成孝不都跳楼死了吗?根本就没有“五一六”,都白死了。那老婆孩子可怎么活呀?父母岂不伤心死,我岂不成了忤逆子、不慈父和薄情郎?不成了千古罪人?记得在哪里看到“淡泊名利脱凡俗,研读五车自升华”。我虽不去争,不去求,能淡泊名和利,却脱不了凡俗。因为我看到不平事,即使事不关己,也难高高挂起,总爱发发议论、评头论足侃一番。总要伤及一些人,而且往往是伤头面人物。自己又没有那个毅力坚持读书看报,莫说五车,就是五本也读不到,所以也不能升华。 龚智肇听到这里,笑道: 你倒还有点自知之明,挺谦虚的。牢骚既已满腹,发出来也能减轻肠胃负担,对身体有些益处。至于评头论足,发发议论倒也非绝对不可,尚完全没有了议论和评头论足,那些握着权柄的人物就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淡泊名利脱凡俗”是一种境界,不容易达到,需要气量和胸怀,还需要知识做衬托。“研读五车自升华”是对知识的追求。知识丰富了,渊博了,看人、事、物,看整个世界,就容易看到本质和内核,就容易发现规律,于是便能知来龙去脉、过去未来,进入自由王国,这就升华了。写出这两句的人定然是从凡尘中走了出来,有缥缈欲仙的风骨那,你该向人家学习。 做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我做不到,太寂寞了。还有老婆孩子忘不了,不能了,也就好不了。 岂止是老婆孩子,工资职称也忘不了啊,只是不去争罢了。 鱼子洲插了一句,刘文俊又道: 忘不了,就好不了啊,“牢骚太盛防肠断”,你可要注意了。 已经断过好几次了。 那哪能叫肠断呢,充其量不过稍有梗阻罢了。小心点,别真的弄断了肠子就后悔莫及了。 天生的德性改不了了,只好听天由命了。 杜基常介绍讲述完了。 我只是简述而已,他们说的要比这详细、形象、生动得多。 韩熙光没有想到自撰的镶嵌在笔盒中的两句座右铭让周德明引用了,又给龚智肇解释一通,拔高不少。他不动声色,问杜基常: 那些情书是胡秋萍亲口告诉你她还保留着的? 可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那次搬家让我看一大包信,说是靳德胜写的情书。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保留前情人的情书干什么?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了。整个聊天中,朱春培一声未吭,只在第二天对韩熙光说了句“老杜不该如此说老胡,真不该说那些东西”。 正文 第八回 新组长点将分工 韩熙光问杜基常天津贴花包装厂的问题怎么处理,杜摊开两手一个劲说“忙、忙、忙”,拿不出主意,显出黔驴技穷的样子。 公交公司的项目发动全组调研了两三个月,洽谈七八次,项目金额诱人,成功希望渺茫,是前进不能,后退不甘,左右为难。杜基常东一镐头西一钯,不管大小贵贱,见项目就谈,没有目标和主攻方向,象没头脑的苍蝇乱碰乱撞。胡秋萍说他“活该,谁叫他不听忠告,只想当官往上爬。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到处许愿,到处开空头支票,四处出击,四处碰壁。” 殷显文悄悄告诉韩熙光: 杜基常和钱述宗都找过我几次,要求我担任组长,我已多次表示过不干。 你真的不愿接这个组长之职吗?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你原来在四室不是担任过几年工程组长吗?我看钱述宗调你来的目的就是让你接任五组组长,杜基常升副主任后,也几次请你接任组长。二人请你比刘备请诸葛亮的次数还要多,不是看中你,早给申尚义了。 我在四室是当了几年组长,这里却不同,我新来乍到,人生地疏事不熟,不适宜。再说,我怎么能挤占别人的位置,我接了,别人怎么看我?所以我来时就声明不会担任组长,申尚义不是很好吗?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他是想这个位置。他和我共组十多年,据我浅见,他业务水平不低,组织管理能力欠强,恐怕难以将这么大一个组笼络住,管理好。你看他现在才管了几个人,就犹如一团乱麻,没有头绪,没有章法。你说他们在等着这把交椅?可看起来,钱述宗和杜基常都不愿将这组长交给申尚义或其他人,让已升为副主任的杜基常兼到现在,就是在等你答应。杜基常也只找你,要你接替他,却从不去找申尚义和其他人。 我绝对不愿意接这个组长,我在四室有许多教训,当组长当腻了。到这里就想搞具体工作,提高提高理论,怎么可以又当组长?又是挤占别人渴盼渴求的位置!对这个组他们比我熟悉,应该由他们来担当。 从这个组的前途来说,是需要一个能胜任的组长。 那就还让杜基常继续兼着,他反正不愿当这个什么权都没有的副主任,他兼着比我占着要好。 从现在的情况看,不大会让申尚义承担此职。你不当,势必让杜继续兼。杜之能力精力有限,魄力也欠缺,注意力又多集中在升高工上,插手一切,包揽一切,将千头万绪弄成无头无序,矛盾纷纷。 另外,你说杜基常不愿意当这个什么权力都没有的副主任,我看未必。昨天讨论悬浮台时,他说半点权力都没有、向上面什么也争取不到。胡秋萍说“这什么权力都没有的副主任当了有什么意思”,他说“就当到年底”,又说“再当七十天”。若真不愿意当,何不现在就辞,要再当七十天、到年底干什么?几次三番请你出山干什么?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有点让人弄不明白,琢磨不透。 我们这些人和老甄在时一样,遇事都要向他说,得到示下才行动,这原是对他的尊重。他却说“什么事都要问我”。他又没有说可以自作主张,也从没有停止过发号施令,不问他问谁?你真个不和他说,就又会说也不和他商量了,或者说点别的,就更尴尬了。 是啊,几天前在室里和钱述宗顶嘴闹了点矛盾,回来说“谁撤了我的副主任,我就叫他五千岁”,还说,“主任不要了,组长不要了,党员也不要了”。 这牢骚也只是在我们面前说说而已。干嘛要待别人来撤呢,自己辞职不就得了,又光荣又体面。前几天搬家,众人意见纷纷,胡秋萍让他在钱述宗面前反映几句,众人也都激他,他却一个字没有吐。 他会怎么样想呢? 肯定是不愉快、不舒服呗,你看他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丢,副主任当着,组长也兼着。 正谈论时,苟兴旺推门进来,二人随转了话题。随后朱春培也进来了,四个人闲话了些别的。又一会儿,杜基常推门而入,将公交公司的报告交给殷显文过目审阅。 公交项目,殷显文意见是不干,申尚义是待计算机买来后再不干,杜基常现在似乎也有点觉得干不了了。 殷显文扁桃腺发炎高烧不退,几天没有来上班,胡秋萍建议去看望他。响应的有韩熙光、苟兴旺和朱春培、郎玉海、匡全正。于是一行人由胡秋萍带队,骑自行车来到殷显文家。 殷显文住五康村西北角,环境幽静,屋宇为中俄混合式三层楼,他住二层,一南一北两间大房,约莫都有十四五平米大小,厨房厕所都较大,而客厅却不太宽畅,厅中放一对沙发和茶几,一台十八寸进口彩电,一台国产双开门电冰箱,无其它杂物。 南房间一张双人床,床上缎子面被叠放整齐,一个时髦大衣柜,一张写字台和一个书架。北房间也是一张双人床,床上亦是缎子面被,一个小衣柜和一个小书架,还有一张三屉桌。两个房间都清洁整齐,看得出女主人非俗。 胡秋萍是殷显文夫人徐丽华的密友,来过多次,其余都是第一次登门。这样,主慰问、主聊自然就是胡秋萍,其他人偶尔插插言。殷问及组内情况,都说没有什么变化。 聊到十一点多,大家告辞出来。 获悉所里有让自己取代钱述宗之意,杜基常便切望组五室之阁,因而切望殷显文接任五组组长,自己好专心筹划组阁之事。 尽管殷显文坚辞、力辞,杜基常却三请四请五请,又几个月的缓冲期过后,殷显文到底还是接了组长之职。申尚义继续任第一副组长,舒礼银仍任第二副组长。全组十七个人,中年和青年各占一半,所内算得是个大组,人才济济。 杜基常和殷显文都雄心勃勃,都想在民品方面干出一番业绩,创造收入和奖金奇迹,派人四出调研、联系寻找项目。当杜基常联系的北京公交系统自动化管理项目前进不能时,殷显文联系到川陕接壤处某基地风洞试验的控制工程,要求用计算机控制新技术,保证五十年不落后,金额百万元上下。 北京公交系统工程庞杂,非一个室能拿得下,更何况一个组,况且资金并没有着落,只是设想。杜基常虽恋恋不舍,所里科技管理处调查衡量后不同意干,终于放弃。 基地工程项目大小正适合五室五组这样大小的组干,因是军工,资金早已到位。未经组内怎么商量讨论,殷显文就与基地签了合同,同时答应接任组长。随将全组人员招集到一起,向大家介绍基地风洞试验控制项目的大致情况。点将分工时告诉全体组员。 这项任务比较大,适合我们这样的大组干,但也差不多需要每个人都参加进来才成。这项任务要求采用计算机控制,要求五十年不落后,几乎每个人都需要学一些新知识才能干这个项目的工作。集全组的力量全攻、拿下这项工程后,就锻炼了我们的队伍,以后再接类似的或更大更高更复杂的工程就心中有底不怕了,得心应手不在话下了。故希望大家赶紧将手头的工作抓紧时间收尾结束,全组全力以赴投入这一项研究开发工作。 计算机控制,谁都没有搞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都谈不出什么看法,殷显文随根据各人的专业专长作出初步分工安排。 会议接近尾声时杜基常来了,殷显文问他能有多少时间参加基地工程? 零。 胡秋萍一听就来了气。 几天前你不是说那是你的老本行,还使劲儿往里挤、往里钻的吗?你不是放弃去辽源而要去四川的吗?怎么才过了几个晚上,就又不肯沾手了呢? 杜基常笑而不答。 杜主任心在杆子上了。 殷显文言后,众人问是怎么回事?杜基常眉毛舒展,嘴角挂笑,脸上泛着喜悦,告诉众人。 我今年上半年是擦屁股,下半年开始回到十几年前去。 看你眉开眼笑、把你高兴的,找到了有名有利又能出国的美差,远走高飞了,嘴都合不上、真快成三瓣了。不过,你够能委曲求全的了,为了能得到名和利,与你鄙视的人搞到一起;为了能出国,和被你称作极端自私的人合作,真可说是不惜牺牲一切了。 胡秋萍说得杜基常敛起了笑容,略显尴尬,不再吭声,却掩饰不住兴奋与喜悦。殷显文为缓解气氛,将话题扯向别处。 《片带边缘控制》应该产品化,交给工厂生产,卖产品而不是给人家进行生产线的局部改造。那样太费劲,收入也不高,还拖了我们的后腿。 没有人表态。殷显文又建议申尚义和舒礼银两人将手中的项目统统放弃,集全组力量专攻基地项目。两个副组长都说不可以违约,不响应,杜基常也不支持,他手上也有擦屁股项目。 殷显文虽是组长,因是新到,羽毛未丰,尚未建立起说一不二的权威。最终杜、殷、申、舒达成共识,已签的合同一定要履约,按时保质保量完成。从现在起不再接新的项目,全组都向基地项目靠拢,上下一心一意一股劲,将它拿下来,将这一仗打好。 如此,杜、申、舒手下的人继续干原来的项目,剩下的人在殷显文带领下组成一个摊子先干起来。唯郎玉海既参加舒礼银的工作,也兼任一项殷显文新安排的工作。 虽商定不再接其它项目。而杜基常却不断与外单位洽谈“片带边缘控制”项目,说是接下来再包给别人,本组只负责联络和调试。韩熙光估计不能如此轻松愉快如意,到时很可能要投人力进去,联络和调试也都需要人力。 胡秋萍与殷显文爱人徐丽华婚前同住一间宿舍,吃用都不分彼此,是密友。殷显文刚刚来到本组时,徐丽华诚恳拜托胡秋萍,“我们那一口子到你们组工作,希望多支持支持,不要出他洋相哟。”“我保证全力支持,帮助他排难解纷,保证他不受委屈、一炮打响”,胡秋萍慷慨激昂,信誓旦旦。殷显文分派基地项目任务点将时,中专毕业的胡秋萍第一个响应,抢要了“基地项目”的计算机控制部分。殷显文毫无犹疑地将这项工程的核心任务交给了她。 胡秋萍与杜基常吵过几次后口角不断,矛盾看似深化,相互不理睬。有了大项目,自然就冷落了《片带边缘控制器》。胡秋萍将殷显文带来的两台计算机中的一台搬到了自己桌上,言称“学习计算机的应用,协助殷显文搞成基地项目”。摆弄起计算机,要更上一层楼,显得真心诚意、义无反顾地支持殷显文,殷显文甚是感激。 郎玉海负责编写控制程序,匡全正负责电机控制线路。韩熙光负责主要机械结构部分,另外负责编写和传授班寨克语言程序。苟兴旺负责部分机械设计,重点是全部机械加工。殷显文自己负责总体方案设计及实施计划。朱春培负责各项工作之间的联系和协调, 舒礼银手头有一个杭州纸巾厂边缘控制项目,暂不参与基地工程,待那项目完成后再加入。申尚义因要参加PQ试验台的培训和接收,牛耕田手上也有未完成的民品项目,自然暂时都不能参与。 分工明确,各人都有事做,每一样事情也都有人做。只是内里的水平和能力参差不齐,还有几个人没有真正到位,埋伏着诸多隐患。 与杜基常将军品置之度外不同,殷显文抓民品挣钱的同时,却又惦记着通过军品升职称,所以会上也讨论了军品分工问题。以课题分工和专业分工两种意见相持不下。专业划横线、课题划竖线交叉,既分工又合作,既专业又兼管。然悬浮台和机械台的共容处甚少,故也不理想。 两天后,殷显文又给胡秋萍单独布置任务。 你先看一些资料,将计算机熟悉起来,然后逐步考虑方案问题,有了大致的方案后,我们再讨论。 韩熙光听了笑道: 你给她布置任务多是白搭,杜基常缺了她寸步难行,必然会抓住她不放。你看,小胡星期五未来上班,杜副主任当天就去了她家,第二天又以送工资为名再去一次,嘴里还念叨“小胡不来上班,有好多事等着她呢,我也有事要找她”,由此可见一般。 再也不给那尖嘴猴腮、小鸡肚肠干活了,小里小气,抠抠缩缩,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男子气,没有半点儿领导风度。现在老殷接任组长了,他就应该让权,不要挡道。 杜基常知道后不得不在全组会上表态,“今后不再插手组内的事,主管室里的民品。”然而表态归表态,行动上却依然故我,胡、苟、朱三人的工作只有他能安排指挥得动。只是既有逼宫的,做起来就不那么心安理得罢了。 当时胡秋萍申述着,韩熙光却不以为然。 你与杜基常因鸡毛蒜皮闹了几次大的口舌,原本亲过兄妹的关系现在是冷却到了冰点,别扭如仇敌,我看不大好。 那摆小摊、卖冰棍的子弟,你说什么都不肯听,做不了大事,成不了气候。我当着他的面也这么说,气气他。 你经常弄得杜基常难堪没有面子,他曾几次三番在我面前伤心含泪,觉得你恩将仇报,恨恨哪可论。我也曾劝说过你多次,出身对人有重要影响,却不是决定因素,不要老拿别人的出身说事,尤其不能当伤疤揭,让人疼痛难堪。说时你也认为是对的,却总也无效果,照旧“小贩出身”“小鸡肚肠”的。 你看,老甄走后,那尖嘴猴腮、小鸡肚肠除了苟兴旺,谁的话也听不进,出了问题也不讨论。只管到处下任务,作指示,近乎命令式,扬言要改组,要靠行政命令。他埋怨组员不听指挥,其实是他自己瞎指挥,乱指挥、胡闹腾。 是啊,一阔脸就变,敛财钱多情变少啊!我也有点儿同感,现在与大家讨论少了,指示却多了。不过,你还是应该尊重他些,不要经常弄得他下不了台,没有面子,长此下去是会伤感情的。 真是的,人怎么一当官、一有钱,脸就变呢?杜基常变了,你看申尚义原来只管自己的小天地,现在却又到处拉新分配来的小伙子们为他干活,扩充势力,引起好些人不满。唉,待在这样的组内,真没有意思,看不到希望。 胡秋萍扯离了原话题,韩熙光顺着问道: 你是不是也想和老甄一样,远走高飞。 老甄满腹经纶才华,可自己选择用武之地,远走高飞。我一个中专生,腹内空空,是走不远,也飞不高的啊! 社会由工农商学兵等三百六十行组成,每个行当又都由三六九等的人组成,你身怀一技之长,何愁没有用武之地。 我这一技之长算什么,混碗饭吃罢了。 能混到饭吃就很不错啊!你现在是吃得味美,吃得心舒、营养滋润,更加不简单哪! 一直没有说话的殷显文听到这里也插进来。 将基地这项工程啃下来,将我们的技术水准提上去,以后会吃得更美味、更滋润、更舒心的。 随后殷显文又和胡秋萍谈了些项目方面的事。 殷显文接任组长之后,因与徐丽华的关系,胡秋萍成了殷显文的铁杆。朱春培崇拜胡秋萍,也追随成了殷显文的铁杆。 任务排定后,商定再去那基地出差,原定殷显文和朱春培,准备买火车票时,学风洞试验的杜基常也想去看看,后又因脱不开身未去成。殷显文和朱春培出差之前,杜基常在全组会上宣布不再兼任组长,室里正式任命殷显文为五组组长。会上殷显文又让讨论军品工作,因无实际需要干的任务,也就未能作出具体决定,只是重新理了努力方向,达到了殷显文的要求。 借闲聊之机,殷显文特意告诉韩熙光。 申尚义因自己出国,不好意思安排其他人的工作。 那天胡秋萍不是说他在抓小伙子们为他干活嘛?怎么又不好意思安排其他人的工作啦? 潮汕那项目旧的干完了,新的没有谈成,他出国培训在即。对出国培训,原五组成员没有正眼看的,我来组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有一人提PQ台的事。 “是嘛?”韩熙光含糊应答着。 经过一年多的几乎全脱产的准备,钱述宗率带申尚义、文长川、姜静茹和欧小熊去到德国接收PQ试验台的培训,一个月后钱述宗回到国内。由申尚义作领队,四人继续在西德接受培训。 正文 第九回 谁干谁得导分裂 殷显文主持开了一整天的会,上午讨论明年的工作安排,下午讨论民品提成分配问题。 军品任务现在是有名称、有方向,无型号、无资金,都是虚设。但又恐任务一旦来了就是任务重、时间紧,迫不及待。故现在是既不能安排人,又不能不安排人,处于两难境地。杜基常说“可以不管军品,专干民品”;胡秋萍主张“军品等任务下来后再安排人,完全来得及,到时加班加点就是了”。而殷显文则要求部分人先看书学习,作理论准备,部分人在试验设备上作些准备,免得将来象“六八零工程”那样成短线,拖进度,大会小会挨批。 讨论来讨论去,都只是纸上谈兵,空空导谈。 说到奖金,人们情绪高涨,发言热烈踊跃。大家正热烈时殷显文忽而提出“民品,谁干谁得”的口号。申尚义一听,兴奋异常、大加赞赏,连连说道: 这个办法好,这个分配方法好,能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如此就能提高工作效率,接更多的工程,实现更大的利润,获得更多的提成。报纸上说了,知识分子中也要少数人先富,也要奖勤罚懒。 支持的有牛耕田、匡全正、郎玉海等,杜基常嘴里不说,心里支持。苟兴旺和朱春培不表态、不置可否。胡秋萍激烈反对。 搞民品要为集体做贡献,不能只信钱,只奔着钱去,六亲不认。如果这样干,我手中的活干完了就再也不干了。 刚从潮汕五华公司回来的第二副组长舒礼银也反对这种做法。韩熙光沉思了一会儿,问殷显文。 谁干谁得,你还要不要组内统一安排? 军品统一安排,民品自由组合。 自由组合成一个个小的利益集团,如此会使人心涣散,力量分散,干不成稍大一点的事业。继而组将不组,再想统一安排就难了,这个组将会分崩离析、名存实亡的。 韩熙光复又侃侃而谈诉说道理。 报纸上一会儿鼓吹“奖金上不封顶,下不保底”,没过几天又喧嚣“要防止滥发奖金和实物”。现在真是到了金钱左右世界的时代,为钱而奔命,而不择手段,甚至为钱而违法犯罪,钱成了人们唯一的信仰。 奖金已起不到刺激生产、教育群众勤劳的作用,因为奖金的多少并不与劳动态度和贡献大小有什么关系,而与单位和机会相关。一些行业,只要上班就能获得高额的奖金,而另一些行业纵然累死也不能获得多少奖金,还有些单位,莫说奖金,连工资也发不出。 现在的科学技术事业,大大不同于数百年前、百年前。那时候的科学家单兵作战就可以取得突破和成就,若能有一两个助手就更容易获得成功。随着表层理论的被揭开,再往里深入,就需要更加复杂精密的试验来帮助,无论是理论的探讨,还是试验的进行都不是一两个人所能承担完成得了的,都得依靠群体或集团的力量,才有成功的希望。否则,将一事无成。现在的工程也不同于以前的工匠,单个人或几个人就能完成。现代工程往往需要几十人、几百人、甚至是成千上万人、乃至几十万人的紧密协作,共同努力,才能成功。团体中每个人的作用都不相同,贡献的大小也不等,有的可能微不足道,但却都是不可或缺的。如此,你怎么去谁干谁得?他不干不得行嘛? 既然贡献各有大小,又都不可或缺,那么在分配利益时也就应该有所差别。作用大的多得些,贡献小的少得点,仍是理所当然。再照顾到劳苦程度,使之更加合理。既不能搞平均主义,又不能斤斤计较,如此才能使凝聚力加强,团体得以巩固。人人的特长得以发挥,各尽所能,形成无坚不摧的力量,使科技水平得以提高,事业得以发展,团体成员的收益也得以步步登高。 杜基常虽为副主任,也参加组内的讨论,他态度暧昧中倾向于赞同,却不置可否。会议当日也没有得出结论。 上次议而未决,今天组内再起争论,讨论“民品收入归己,谁干谁得”。 申尚义依旧热烈支持,胡秋萍仍然激烈反对,其他人态度照旧,舒礼银将上次韩熙光“没有集体观念,完全以自私为目的和目标会涣散人心,引发矛盾,分散力量,干不成事业”的观念重述了一遍。 看到殷、申和杜“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意图,韩熙光沉默不想发言。很长时间未能统一认识,殷显文问韩熙光的意见。 深思一阵后韩熙光说道: 我的看法仍旧是一个星期前的看法,理由仍然是刚才舒礼银复述的理由。不过看今天架势,不管同意不同意,“谁干谁得”乃大势所趋,今天定不下来,几天后还会再讨论,无休无止。故我今天不再反对这别出心裁的“谁干谁得”,条件是不提成,或者说是零提成,完全彻底的谁干谁得。组里安排好每个人的军品任务,民品如殷组长所说,各人凭自己的余力,自动组团、自愿参加,谁干谁得,零提成。这样,未干民品,或者没有干好的人不去喝别人的汤,就没有心理负担。吃残羹、喝剩汤,那味道一定不会鲜美。 顿了一顿,韩熙光又接着申述: 民品在组内提成分配,不管是一九、二八、三七、四六,五五,或者是倒过来,都与谁干谁得没有本质差别,倒是谁干谁得来得干脆,少了许多争论和矛盾。当然还有一种更好一点的分配方法,就是如甄应昌当组长时一样,依据各人的特长和能力统一调度和安排每个人的军民品工作,到时按贡献大小、辛苦程度统一分配,不斤斤计较就行。 然而,从几次全组会议讨论的情况看,既然组内几个主要人物和多数人都主张谁干谁得,那老甄的方法显然难以再现。恕我直言,现在的三位组长恐怕也无老甄的能力和魄力。 韩熙光将“老甄的心胸和德行”省掉了。 谁干谁得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充分的自由,你可以一个人干几项民品,也可以一项都不干,不干不得乐逍遥。干民品挣钱合理合法,无可非议,但也是要花力气的。 韩熙光的话引起一番热议,多数人是谁干谁得,组内提八分之一作活动基金。胡秋萍不再反对,杜基常和舒礼银也都同意。 会议临结束时胡秋萍和牛耕田吵了起来,原因是胡秋萍说今年还应该按上次的办法分配,说上次她喝了牛肉汤,这次要用羊肉汤奉还,引起牛的不满,两人便顶了起来。 几天后,舒礼银问韩熙光。 组内民品分配之事你为什么前后改变想法,两个极端啊。 我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只是改变做法而已,以“不干不得不参与”坚持罢了,所以我提议零提成、不沾光。 不干不得不参与!奖金怎么办? 不干不得呀! 刚刚聊了几句,来了殷显文,稍后又来了杜基常、三个人旁敲侧击做起思想工作,意图明显。 韩熙光感知来意,目光凝视着窗外的绿树,深深地思考着,忽而想到家乡的穷困,他文不对题地对三人道: 三位都是城里人,唯我是农村来的,说说我们家乡的故事吧。 中国农业合作化二十年,山西出了个大赛,靠集体的艰苦奋斗摆脱了贫困,解决了温饱。江苏的华西则靠团结奋斗、积累、办工业走上了富裕之路。为什么大寨能做到的而条件优于大寨的其他地方偏做不到,瑟缩于艰难竭蹶之中,温饱难保;何华西能做到的而条件相似相近的其他地方偏做不到,守着贫穷不肯放弃。呜呼,领头人之公心、私心的影响非同小可,于此可见一斑。我的家乡亦是农村,与华西隔江七十里相望,土壤气候条件相似相近,亦曾有过国家免费提供二手机床的工厂,挣的钱被干部们消蚀光。数年后,机床卖了废铁而无点滴积累,依旧年年靠土地出产为主要收入,打零工等为辅助收入,至今仅解决温饱而已。而华西则是将积累用于创办工业,扩大生产,逐步再积累,再发展,再提高。到改革开放时,其农业早已机械化、年年丰产,可产值与其工业产值相比却微不足道、可略而不计了。 只有廉洁奉公的领导班子,才有可能将治理下的事业办好。单有廉洁奉公守法的班子也还不行。我想廉洁奉公的领导班子决非只有大寨和华西两个大队,因何别的未能富起来,路偏而已。有个率先包干到户的什么村,至今没有听说他们富起来。方向对、路子正才能走出困境、走向辉煌。偏路、斜路尽头很可能是悬崖峭壁或死胡洞。 观今五康村中、星月机电所内,少数人夸大个人作用,贪天之功为己有。不是技术冒尖、业绩冒尖,而是收益冒尖,致使普通科技工热情下降,生马虎敷衍之态,甚至弃岗而去。纵然你的技术高、本领强,没有众人的配合、协助,你干个屁,贡献个屁,拿个屁的奖金。这便是星月机电所进步不大、事故不断的症结之所在。故人为拔尖树标、重奖少数人、冷落多数人,乃涣散人心、制造混乱之道。 三个人听着韩熙光侃侃而谈,皆不言声,韩熙光继续说道: 申尚义说,报纸上有上级领导指示,说“知识分子也要少数人先富”,不知是真是假。知识分子也要少数人先富,这是一种新提法。知识分子在中国人口中本来就是稀有之少,再其中之少数,那是稀有中的少数,凤毛麟角,完全没有几个,解决起来自然不难。 其实,少数人先富的社会不只中国有,世界多数国家皆然;少数人先富的社会也不自今日始,自人类分化成阶级社会以来就是如此。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都是少数人富,多数人穷。富的只能是少数,或者极少数;穷的必然是多数,或者是极大多数。没有多数人或极大多数人的穷,少数或极少数人是富不起来的。 谁干谁得的宗旨如申尚义所述,是少数人先富,那一切的方针、政策和措施就必然是围绕这个宗旨运转。 韩熙光又对三人道: 我三口之家,两个人工作,居室狭小窘迫外,无饥寒之忧;私事无求于人,工作尚可应付,官事不想沾手,荣耀不去奢望。躲进小楼成一统、自足自乐自逍遥。我认识自己,没有甄应昌的才干和抱负,岂敢奢望。有工作,年年不拿奖金,节俭就不至于穷困潦倒。“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我何必自寻不自在,追逐孔方兄,陷入矛盾漩涡中。既然组内“包干到个人,谁干谁得”。那我不想得,不欲得,顺理成章,也就可以不包干、只搞军品、不搞民品了。 三人至此才明白了韩熙光意图,见如此说,异口同声问: 你不愿意干民品? 我怕陷在是非漩涡中,去年的奖金分配就引发了不小的矛盾。 那军品不足,你干什么? 那就学习,提高自己,积蓄力量,等军品来了干军品啊。 学什么? 可学的东西多了。首定计算机,计算机发展迅速,应用广泛,对未来的工作大有益处。其次看看业务书,提高业务能力;再就是发展自己的爱好,愉悦心性、扩展胸怀。同时教育好我女儿,让她将来不至于象我这样为活命而东奔西突,她应该攀的更高,受的制约更少,前途广阔些。 杜基常和殷显文听了韩熙光的呈述,知是对“谁干谁得”不满。既然是“谁干谁得”,就该尊重他的“不干不得”,殷显文道: 已经分配的基地项目中的任务还望继续承担,另外“北绝”厂的项目也希望你能参加。 凡是我以前答应的项目不会半途撂挑子,基地那项目又是计算机控制,正好联系实际学计算机,学以致用,用中学,提高自己。不过,基地项目那么大,需要全组合作才干得成,与你这谁干谁得不相吻合,前途堪忧。“北绝”厂的待签了合同再说。 三人无言可说,不再有异议。 几天后,辽阳来了三万元汇款,其中有老甄和牛耕田所搞项目的一万,牛要求按今年的分配原则提成分配。后问杜基常,杜基常说“这些款都是还债的”,众人方想起寅吃卯粮时这款项早提成过了。苟兴旺道: 见钱就不亲切了,眼就开了。他的一万元要这样提成,我的两万元也要这样提成,若是这个钱明年到来,我还独得了呢。 既然是各干各得,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韩熙光回思良久,提笔在记事本上写道: 今日国情风向变得与改革前正相反,昔日言富则为资本主义,不但面上无光,而且要被割尾巴,故人皆不敢言富。今则完全倒置,富者是英雄模范、光荣,故个个想富,人人争富。钱成了人们追求的最高目标,成了推动一切的力量,成了人与人之间唯一的纽带。为了钱,人们可以不辞辛苦劳累,不顾廉耻;为了钱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变敌为友、反目成仇;为了钱,人们铤而走险,违纪犯法;为了钱走私外国的垃圾来坑害自己的同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在金钱面前,人们暴露出自私自利卑鄙龌龊的真面目。钱之神奇比之《钱神论》时代更神圣化了。人生如梦梦成空,转眼百事难追踪。路遥频频添马料,日久人人露真容。萍水相逢悲失路,翻越关山脚底功。老当益壮穷益坚,铮铮铁骨累成弓。 后来殷显文的基地项目干不下去,转让了出去。“北绝”厂的项目没有谈成。组内安排其它民品时,韩熙光一个项目也不参加。只是在殷显文一再邀请之下参加了裕达公司的咨询,干了两个月自觉完全不对路就又退了出来,完全与民品脱钩绝缘。 殷显文与韩熙光、朱春培谈论如何安排这个组的军品和民品生产,一致的看法是不要盯在钱上,应注重技术水准的提高。殷显文道: 我已向杜基常建议安排组内成员学习计算机,建议将已有的产品尽快完善,规格化、标准化,技术转让,交付工厂生产,使自己有精力、有时间研制开发新的产品。 这种建议我对老杜说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赞同,就是总也不见行动。 朱春培说完,韩熙光也道: 当杜基常还信任我时,我们因回家同很长一段路,经常碰到一起,类似的话谈过许多次。杜基常不但大都赞同,而且还有自己的发挥,就是不见行动。当有人来洽谈生意,能赚上几千几百时,就将方向、任务和目标丢到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洽谈中也多是就人家的要求而改变自己的设计,降低价格。这次一二六一所,对方提出过高要求和苛刻条件,众人都表示不能干,而他和申尚义却还粘在那里希图对方降低要求、我们再提高指标、降价格,委决不下。 老杜最会顺着别人树的竿子爬。 韩熙光说完,朱春培评了一句。殷显文道: 是不是南方人都这种德行,见钱眼开。 鄙人亦是南方人,和他家距离不多远。上海人是算得精细些,但并不个个都见钱眼开。杜基常老家原本属江苏,后来才划给上海成为远郊县的。 老胡说他家是摆摊做小买卖的,小本经营惯了,见的都是小钱,迈不开大步。 韩熙光话音刚落,朱春培引胡秋萍的话,殷显文再发挥。 观他言行,倒有些贴切。我们组是三年耕种,一年收获,又寅吃卯粮,所以前年奖金冒尖。去年改变分配政策,少数人冒尖,弄得矛盾纷纷。杜基常想今年达到前年的水平,显示自己堪比甄应昌。 三人正说着,苟兴旺推门而入,坐下告诉三人。 院部对我们组的《片带边缘控制器》大加鉴赏,意欲合作,我们出图纸,他们负责加工和销售,利润分成。 好事啊!坐享提成,脱出手来搞新的开发,何乐而不为。 三人异口同声。 杜主任怕吃亏,犹豫不决。 苟兴旺正说着,匡全正来向殷显文打听辞职的事。他最近常说摆摊做小买卖比在这里干工程强,对那些小商小贩羡慕不已。 殷显文正要回答匡全正,胡秋萍和郎玉海一起进来,郎玉海向殷显文和韩熙光诉说。 上午舒礼银和我谈了半天,我们的舒组长太容易、太会瞪眼睛了。他要我干的几项任务都是我没有学过、没有接触过的,时间又那么紧。我说了一句“怕来不及”,他就瞪眼问我“你干不干?”他要我把晚上的时间也算上,让我不要回家探亲。我就不能有点自由,就应该六亲不认! 嘿,现在多干,将来就多得呀,有什么不好? 韩熙光取笑一句,众人劝解一阵,殷显文和匡全正外面说话去了。胡秋萍又诉说前天和舒礼银吵架之事。 舒礼银回来当副组长之后,官气官腔十足,账目别人不要管,分配工作要人克服克服,等等。其实我是因爱人出差,母亲刚来,才不能出差的。舒礼银动不动就瞪眼睛。 其实,舒礼银瞪眼睛是他本来就有,只是未当组长时,大家地位平等,不在乎而已。昨天下班之前,你在老殷面前也叨叨舒礼银的不是啦?并且提到了离开的话题。 昨天是跟他说了几句,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并且有几句灌进了我的耳朵。给我的感觉,这几天你的火气很大,与几个人吵吵顶撞,与杜基常顶吵的最多最凶。 那个三瓣嘴、小鸡肚肠,当了副主任就谁的话也听不进,自作主张控制组内一切,瞎指挥,将个组搞得乱糟糟的。我还跟谁吵过? 和谁吵过你自己不知道!那天全组会上你和老殷吵,他是针对全组而言的,你硬往身上拉。 和殷显文吵也是应该的。 你和谁吵都是应该的。前段时间你和申尚义吵得不可开交,看不惯牛耕田,现在又跟舒礼银过不去,还扬言要离开。 胡秋萍无法回答,笑了笑。 我认为那样做好象干民品就是奔着钱去的,我觉得自己还不是这样的。 “谁干谁得”得的就是钱。我觉得无需忌讳这个“钱”字,大钱,小钱,赚钱、亏本,都与钱挂上钩的。没有钱谁也不会干,你能干吗?反正我是不会干的。我何必劳累担风险而不将时间用来学习提高自己,或者休息养养身体。不过,“谁干谁得”也将钱看得太重了点,有点认钱不认人、不认业、唯钱是亲了。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去年奖金分配就极不合理,差距过大,杜基常和申尚义数倍于一般组员,又基本以项目分,事前没有说,弄得干活受苦受累的老同志反不如没有干什么活的新参加者获奖多,而杜基常和申尚义什么都不肯拉下,岂能不引起矛盾。我想老甄在决不会这么干的。 三瓣嘴那小鸡肚肠的才学和心胸哪能和老甄比,申尚义又是个极端自私的,两人一拍即合。去年奖金分配时,利用手中的权力想方设法使自己多分奖金。 今年定了“谁干谁得”的分配原则,现在我们上面的几个人受挫,可能一无所获,不是已有人感到别人要白喝他们的汤了嘛?你没有意见,不等于个个都没有意见啊? 胡秋萍没有了言词。韩熙光继续述说道: 现在干民品有点钱,我还真看不上眼,本不想干。殷显文再三再四的要我参加“北绝”厂的项目,不得已,这你是知道的。怕的就是这些说不清、扯不断的是非矛盾。 你还是应该干一点民品。 委实不想干。我之所以在全组会上主张十对零的分配,即完完全全的谁干谁得,目的就是想与民品脱钩,不参与,不去喝别人的汤,纵然是人参燕窝汤,喝下去肚子也不舒服。 你的目的原来在这里啊,怪道你上次的态度和前几次完全相反的呢,原来是想脱身啊。 其实是一致的。个人主义膨胀,那就让它膨胀到顶,否则总觉得别人占了他的便利,总要闹矛盾,闹得全组不得安宁。看吧,定下这个分配原则,这个组将难得太平,一定干不了大事的。 胡秋萍沉默片刻后对韩熙光道: 现在组内就是杜基常领一摊,申尚义抓一摊,殷显文管一摊,舒礼银也有一摊,相互间连气也不通,显出四分五裂的景象。 是啊,是有这种貌合神离的现象,都有各自的小算盘和势力范围小天地,那还能太平得了!看殷显文那个基地项目怎么干? 韩熙光略略沉思一刻,问胡秋萍。 杜基常借你帮忙,帮完了没有?你现在在忙什么? 没有,现在在弄一二六一研究所的。 一二六一,那项目你不是不同意干嘛? 可杜基常和申尚义很积极,还在争取,我扭不过他们哪。 胡秋萍感觉到了点什么,没有继续往下说。 韩熙光下课回到办公室,只听舒礼银在埋怨、发泄不满。 我们组的事就这么难办,一个大主任,那么一点点事,缺了他便办不成,你看,下去半天不见上来,这里缺了他又定不下来。 韩熙光一看,见申尚义、舒礼银和牛耕田三个与青岛无线电厂的关师傅在商量事情,牛耕田嘴里不停地叨叨“六月份要完成,肯定来不及”。不一会儿,杜基常从下面上来,说了几句后,就要舒礼银起草合同,让关师傅带给青岛感光材料厂。 感光材料厂的人一个也不在,关师傅能完全代表嘛?而我们这边,人在哪儿?没有人,我怎么干?怎么签? 听舒礼银这么说,杜基常思考了一下。 那就叫感光材料厂派人来谈,先请关师傅去吃饭。 杜基常让朱春培和匡全正陪关师傅去吃饭,随后杜基常也就走了。房间只剩下韩熙光和舒礼银,舒又埋怨起来。 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让我们知道,本来这么大的主任应该管得大一点,可以洽谈项目、签订合同。而核算一类的细节及工作安排等就要通过组里,经费也应通过组里,该让我们干才好。现在是我们只能接受既成事实,弄得计划安排都发生了困难。 舒既是说给韩熙光听的,韩也就不好不说。 我真弄不懂,这些谈判为什么不能让你们正副组长参加,定要由他一个副主任包办。你们这样,还成个什么组? 有什么办法,他就这样包办,全然不将我们放在眼中。他签好了,有时通知我们一下,有时连通知都不通知,自己拉几个人干。 你们能不能将问题提出来,强调合同组长要参加谈,组内人员要有组长们统一调度安排,室里负责把关和统筹。我看你们得适当地提醒他不要越权,或者适当地顶一顶。 那怎么行啊!那不成了公开顶了吗? 不这样,你们就不能独立,受制于他,只能作附庸。事不说破,矛盾就不能解决,事情也就干不好。 难哪! 那就内部矛盾重重,勾心斗角愈演愈烈,组将不组,热闹非凡。现在各种物品都在急剧升值,唯独人格在贬值,贬得一钱不值。 舒礼银没有再言语,走出了办公室。 舒礼银刚刚走出门,殷显文就走了进来,问了问谈的情况,韩熙光没有参加谈,说不出所以然,只说了舒礼银的埋怨。虽对“谁干谁得”不敢苟同,还是对殷显文寄以期望。 钱述宗是阁下的老师,你是他绞了不少脑汁、花了不少力气弄来的。恕我直言,你这位恩师,发表了不少综述,却没有自己的东西,完全是抄来抄去。他自任工程组长起就没有承担过任何一项实际工作,当了副主任和主任后更是如此。这不,老甄说他将五室搞成个破落户似的,完全不成个样子。 再说杜基常,是有些能力,然而心胸狭隘气量窄,急功近利胡乱抓,乱如麻!非甄应昌不能制左。我看他想独掌这个室力所难及,难以振兴。室里失策,殃及本组。你既任组长,这个组的希望便寄托在你身上,你有多年的组长工作经验,希望你能将这个组带得如甄应昌时一样和睦融洽、兴旺发达。室里、所里的事我们这些人够不着、管不着,都会听你指挥的。 殷显文沉吟了好一会儿。 组里的事还得大家拧成一股绳,一齐努力才能有发达啊! 正文 第十回 胡秋萍拆台挖墙 甄应昌将调未离、杜基常初接组长之时,韩熙光答应杜基常全力支持他干事业,让五组保持兴旺。他将组长给殷显文后,韩熙光便成了殷显文的部下,干群关系上与杜基常隔了一层。 殷显文安排基地项目任务时尚未提谁干谁得,韩熙光承担了主要的机械设计,量大要求高、任务重。又答应了编写班寨克程序并负责传授,自己从零开始学,编写教材,更不敢掉以轻心。 如此一来,韩熙光想帮杜基常一是够不着,二是自己肩上的任务重,又没有参加过“片带边缘控制器”的工作,能力也达不到。三是不愿因自己的行为使组内分歧和裂痕扩大加深。故在具体工作上,杜基常几成孤家寡人时,韩熙光看着他寻寻觅觅唉声叹气不欢乐,却帮不上半点忙。其实原说的支持主要是参谋出主意、想办法,达到全组乃至全室同心协力干事业,这方面韩熙光倒还能帮。可是,甄应昌走后,杜基常渐渐显出如胡秋萍所说的“心胸狭隘气量窄,志大才疏利欲重”的德性,对不同意见是口不言而心怨,也让人难以合作。弄得说话没有人听,办事没有人帮,一切都要泡汤。 申尚义和杜基常都十分欣赏、赞同并支持殷显文的“谁干谁得”,而以提高技术水准为重的韩熙光不肯恭维。既难同方向目标,也就难同道同心同德,分歧越来越大,裂痕越来越深。 杜基常很精明,牢记着金斯美不要放弃业务的教导,升副主任辞组长后仍抓住《片带边缘控制器》不放,作为自己的一亩三分自留地。“北京公交自动化、数字化”的项目放弃后,接了几个都只需要三四个人的“边缘控制”和“张力控制”的单项。边缘控制归他,申尚义负责张力控制,舒礼银也联系得一项“边缘控制”自己干。 闲谈中,殷显文说“基地项目”意在练兵练功,金额虽接近百万而赚头却不多,稍有盈余而已,也就几万到十一二万的样子。通过搞这项目掌握计算机控制技术,再接更大、更高的项目,到时候大有作为、就不愁没有钱赚了。 韩熙光倒是同意练兵练功的做法,志在提高水平,干事业,并不在意挣钱多少,能赚不亏本就行。炼成了精兵强将,就能打大仗、硬仗,搞高难的项目,作更大的贡献,赚钱也就自然而然了。 胡秋萍听后说了句“这么大项目就赚这么点儿,赚头是少了点”。自此热情暗暗减退,计算机渐渐不玩了,上满了灰尘。 这日,杜基常和殷显文商议。 片带边缘控制需要小胡去帮几天忙,待这项合同完成后再回你这儿干基地项目,你看行不行? 那怎么能说不行呢!不过,殷显文申明。 基地项目已经启动,小胡承担着工程的核心部分,很重要,不能耽搁时间太长,完成这项合同后必须马上回来。 杜基常也答应了。与此同时,胡秋萍也找到殷显文。 上次一二六一所的事杜基常让我去帮了几天忙,现在他又说需要我去帮几天忙。我去帮他几天,帮完了他就回来搞你布置的任务。 说过这话后,胡秋萍一头扎进杜基常的《片带边缘控制》中,将基地项目置之脑后九霄云外,直到退休也没有帮完。 见胡秋萍长期不回,殷显文疑窦丛生,问韩熙光。 小胡怎么一心扑到《片带边缘控制器》上啦,我把基地工程的核心部分交给她,她怎么不管不问了呢? 那天你说这个项目虽大,可赚钱不多时她曾说“这么大项目就赚这么点儿,赚头是少了点”,莫非她觉得赚钱少而不愿意干? 嫌钱少你也该言一声啊,退出的话也该向我说一下呀,怎么就不辞而别,弄得我蒙在鼓里,还在等她拿出方案来呢。 拿方案! 是啊,她负责的那部分,方案当然该她拿呀。 我当是你出方案,她负责实施的呢,要她拿出方案恐怕有些难,能实施别人的方案就很不错了。不过,她可以叫何承靖帮忙,那也难。 她当时答应得可爽快、可响亮了。 那你就当面问问小胡,问问她的方案做得如何? 胡秋萍私下也问韩熙光。 现在我没有干基地工程项目,殷显文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见到什么不高兴,他在等你拿方案,准备启动呢。 基地项目我干不了,还是干《片带边缘控制器》拿手。 那你可得赶紧向老殷说清楚,不然,会影响工作的。 那我就和他说说情况。 第二天殷显文问胡秋萍。 小胡,你的方案做得怎么样了啊? 哎呀,这几天忙,忘了和你说了,你交给我的任务太重要、太高深、难度太大了,非我力所能及,我实在干不了啊! 我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将基地工程的核心部分交给你,是相信你的能力,你也信心十足。你可不能打退堂鼓、撂挑子啊! 实在、实在对不起,是我能力不够,干不了如此高深的课题,担不了如此的重任,负不了这个责啊! 我问你进展情况,可不想看到你撂挑子,我相信你是能干的,你当时也是爽爽快快、响响亮亮答应的呀。 当时不知深浅,现在知道了,也就知道自己干不了了。我一个中专生,哪有那个水平和能力呀,真对不起! 你不能干这一项,那你能干哪一项?我重新给你安排别的,你说什么适合,就安排什么给你。 不不不,我的水平和能力有限,这项工程又是高精尖的,需要学计算机等新理论、新技术,我实实的干不了,你还是安排其他人干吧。 这项工程有好多项工作,机电全有,电又分强电和弱电,技术要求和难度也各不相同,总有适合你干的,你挑一项、两项都行。 我想干我原先干的,你这项工程太高深,我干不了。 分配工作时你可是自告奋勇、争先恐后的呀! 刚才说了,当时是不知底细,不知深浅,不知要学那么许多新东西。现在知道自己干不了了,觉得还是干片带控制比较顺手。现在杜基常又叫我帮忙,也不好不帮呀,等我帮他一阵后,再来帮你吧。 噢,我明白了。 真的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胡秋萍自知做的不大地道,平常说话音高声朗、得意时咯咯笑。今天语言失去锋芒,脸一阵阵显现尴尬,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用不用,不必不必,人各有志,不可强免嘛。 殷显文没有再言声,满脸不悦,回去将徐丽华数说一顿。 你交了个知心朋友,将我坑害苦了。分派任务时她抢了计算机控制部分,现在又突然不干了。再找合适的人却没有了,几个能干这项工作的,不是有了别的工作,就是离开了本组。 真想不到胡秋萍竟是这样一种人。 徐丽华也无可奈何。 几天后,殷显文问韩熙光。 胡秋萍对钱的看法如何? 在以前的言谈举止中,显得挺大方、满不在乎的,而现在的表现却又令人困惑不解。接基地项目后,几次声称坚决不再接收、不再参加其它任务,即使三年不拿奖金也要学计算机控制新技术,搞新项目。你也将基地项目的核心部分交给了她。闻说赚钱不多后,她就扎进杜基常的《片带边缘控制器》中了,置基地项目于脑后,前后判若两人。 韩熙光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道: 自全组会上定下“民品承包到个人,谁干谁得”之后,胡秋萍就将基地的工程项目弃置一旁,专心致力于杜基常的“片带边缘控制”,与几天前还势不两立的杜基常又火热亲密起来。并扬言“当然要大干《片带边缘控制器》,杜基常也一个接一个地接新项目、签新合同。 现在她干的多是她一再表示不愿接、不想干的活,与她一起干的也是她所鄙视、嗤之以鼻的人。我曾说过基地项目意在练兵练功、赚钱不多。自那以后胡秋萍的热情大减,看来还是金钱在起作用,她是奔奖金去的。 我曾说过“谁干谁得是制乱之道”。今日看来,孔方兄的魅力无穷,真是“鸟为食亡人死财,亲情恩义全抛开。青蚨孔方阿堵物,助推谄谀上高台”,确实不可小视。士别三日,又当刮目相看哪! 又几天以后,胡秋萍告诉韩熙光: 这几天气儿大不顺。唉,跟杜基常干活,气儿就没有顺畅的时候。 你们现在不是合作得很好、挺融洽的吗?气儿怎么又不顺啦? 谁说我和他合作得好啦,你听不到经常吵架吗? 恕我直言,你们两个吵架确是不少,那只不过是…… “打情骂俏一类”到了口边,觉得不大好,顿住了。韩熙光想,你胡秋萍拆了殷显文的台,复又投到杜基常的麾下。和苟兴旺只是一个随从不同,你至少能做得小一半的主,杜基常似乎的确少不了你。 是什么? 象小孩子过家家,今日吵,明日好,甚至是上午吵,下午好。时而相讥斥,时而甜蜜蜜。你时时刻刻忘不了贬抑杜基常,常常说得狗屁不如,半文不值,可的的确确你们又相互离不开。你看,你说和杜基常干活气儿不顺,而殷显文安排的活你又不干,申尚义和牛耕田请你陪他们去潮汕也不肯去。杜基常分派你的工作,虽也说三道四,言词甚至更激烈,可终了却没有不干的。 一席话说得胡秋萍哑口无言,一笑了之。 杜基常离开你就寸步难行,你呢,只有杜基常安排的工作才肯干。以前我这样说时,你总是不承认,可从现实来看,你能否认这样的事实吗? 我讨厌申尚义的自私,从那次分奖金你就可以知晓,所以不愿和他一起去潮汕。牛耕田的事与我关系不大,纯粹是利用我,我不愿意。殷显文分派的工作我确实干不了。 申尚义是不是自私我说不上,这次年终奖杜基常拿的一点不比他少!至于殷显文安排的工作嘛,谁都是第一次碰到,都得从“人手角刀牛”、从“人之初”学起。那么多项工作,总有你能干的。 胡秋萍想反驳韩熙光,却找不到理由和词儿。转而问: 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你一走,尚未到岗的人更不见有到岗的迹象,形同釜底抽薪又无新柴可添加。殷显文揽的基地工程项目日见艰难,眼看运转不起来,撑不下去,我看只有退了合同或是转让给别人。我呢,普通科技工,人微言轻,话无人听,事无人帮,只能被人管,不能管人。好在既不是官,又不想发财,完成组内安排的任务、扫扫自己门前的雪也就是了,无力去管他人的瓦上霜啊。 胡秋萍不再言语,韩熙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殷显文郑重其事地告诉韩熙光。 前天我是有意在会上挑起争论。 前天会上除你和胡秋萍、胡秋萍和牛耕田争论了几句外,其他都是各呈己见、阐述观念,没有什么争论啊,整个会议都比较平静。 前天一散会后,胡秋萍就责问我怎么将她卖了,说她去杜基常那里帮忙是我同意的。我说“我同意的是帮一阵子,干完早先的合同;不是帮一辈子、干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的合同。你自己心里清楚,全组的人也都明白。” 胡秋萍言行不一,我早有所觉察,但想不到竟然达到如此程度。她申明不是冲着钱去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拆台挖墙基,只为多挣金。为了钱,夙敌成新朋,诤友常换新。 胡秋萍退出基地工程十多天后,朱春培在殷显文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老殷:你好! 您的意思杜主任已经告诉我了,你可能是不好直说明讲,其实没有必要,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说出来是为了搞好工作。所以为了不影响工作,我主动退出基地工程项目,免得你为难不好办。 我什么学历和文凭都没有,只是不完整的中学水平,对你分配给我的工作,当时没有细想就答应了。经再三思考,觉得自己水平太低难以承担。现退出来,希望你能理解,将任务转给能承担的人。 你们想要培养我,使我的业务能力有所长进,外语水平有所提高。我文化不高、能力低下,怕白费了你们的好心和精力,所以不想让诸位劳神、费心费力,在这里多谢谢了。 我自知水平不高、能力低下,既不能胜任你分配的工作,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提高,所以现在就退出来,免得影响整个工程的进度。杜主任让我到他摊子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磁带是空的,磁盘上是几个程序例子,如有用,可留着培训时用,如无用,可格式化。磁带和磁盘都请老韩转交给你。 敬礼 朱春培某月某日 殷显文看了纸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解,目瞪口呆,难以言表。将纸条拿给韩熙光同看。 你看,你看,这是哪儿和哪儿啊!你看他说的是些什么呀?酸溜溜、阴阳怪气的,说的什么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韩熙光接过,看了两遍。 前天你去看病,他拿着磁盘和磁带对我说,“这两张磁盘和一盘磁带转给你。”我问“为什么要转给我?”他说“从现在起,我和基地工程项目再见了”。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是老殷的意思,是杜基常告诉他的。他原想等你当面告诉他后再辞的,复一想还是自己先退出的好。我听了后说,“你还是当面和老殷说一下的好,看看是否是他的意思”。他说“不用了,我从明天起休假,我给他写个条子就是了,磁带和磁盘请你转交给他”。 对了,我问他今后做什么?他说杜基常让他搞光电敏感头,说是将两个合成一个,他说没有可能。又说,现在干活没有意思,所以他决定休假。 我从来就没有他说的那些意思,这是从何说起。他这几天干那些与试验台和基地工程项目无关的事,我正不知道是为什么呢?怎么又来这一手啊? 略停顿了一顿,殷显文又道: 请你转告他,就说我完全没有他说的那些意思,也不知道杜基常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韩熙光略略思考了片刻。 他既给你留了条子,你还是自己和他谈谈好,这样能说得清楚。你也可以问问杜基常,到底和朱春培说了些什么?我度这中间可能有误会,可能杜基常错解了你的意思,而朱春培又错解了杜基常的意思,不说清楚了,今后会很不愉快的。 室内苟兴旺、匡全正和郎玉海等都没有吭声,殷显文沉思了一刻,感到委屈伤心。 你说的有道理,我平常对朱春培是够关心、照顾加体贴的啦,别人一句话便拉过去了,我以前说的和做的那些连屁都不顶啊! 那就更应该当面说清楚、消除误会了。 未等韩熙光说完,郎玉海也道: 我看也象是一场误会,朱春培怪你没有当面说,怀疑你嫌他水平低,所以他也不当面说,写张字条给你。不过,脓包还是挤破了好的快。 朱春培怎么不问问我呢?我可无此意。我选择的都是合得来的,分配的工作也是他通过努力、力所能及的。怎么现在竟如此理解我,而且不当面说。 殷显文抑制不住自己,有些激动,韩熙光赶忙劝解。 你不要多怪朱春培了,因为他得到的信息是你嫌他水平低,又没有明说,也不好明说。换位想一想,有人不信任你,挤你,将你挤到你不愿意去的地方,你能没有意见吗? 那又是谁假传我的旨意呢?弄得我左右里外不是人。为什么都不当面讲,而在背后捅呢?朱春培这样做,等于是在我后院放火,我再蠢,也不至于在自家后院放火啊! 众人又劝慰了几句,殷显文方才稍稍平静下来。 第二天上班后,殷显文告诉韩熙光。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前后受堵,左右碰壁,上下遭封。昨晚到三点钟尚睡不着,只好起来看小说。 你赶紧找杜基常和朱春培了解清楚,处理好。 三天后,杜基常自青岛回到所里,胡秋萍在家休息,朱春培依旧在休假。殷显文找杜基常问朱春培的事。 噢,我正要和你商量呢,院里很重视《片带边缘控制器》,小胡感到任务重、工作忙,建议让朱春培来帮忙,她找小朱谈过。 是胡秋萍建议的?是她找朱春培谈的! 是啊,是胡秋萍找朱春培谈的,她们很投契、很谈得来呀。 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啊。 什么想不到啊? 想不到小胡有此建议,想不到你会作如此安排,想不到朱春培会写那字条! 是小胡建议并与小朱谈过后,我才作出这样安排的,很抱歉,事前没有和你商量,事后又没有及时告诉你。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朱春培写什么字条啦?都写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杜基常知道殷显文不高兴,不肯说,没有再追问。 殷显文将这一切告诉韩熙光,韩熙光沉思良久。 初觉不可思议不可信,转而又觉不奇怪。再一想,倒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明白胡秋萍提出这样的建议不奇怪,杜基常作这样的安排不奇怪,朱春培写那张字条也不奇怪。 怎么个都不奇怪? 你们观察胡秋萍和杜基常二人平常的关系如何? 这谁不清楚,好一阵、坏一阵的,好的时候胜过亲兄妹,坏的时候又冤家仇人似的,真真假假,难以辨析。 你们看他们两个,一会儿相互赞颂吹嘘表扬,一会儿又相互贬抑诋毁踢屁股,这只是表面现象。我曾说过杜基常离不开胡秋萍,离开了就六神无主,事事抓瞎。其实,胡秋萍也离不开杜基常,离开了就坐立不安,神思恍惚,干事难成。他们追求的东西相同,同一条利益链将他们拴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然而利益链有双重性,既相互利用,又相互戒备。根深蒂固的互不信任、不服气而相互贬抑、口角频频。这就是时而亲密,时而又如仇敌的原因之所在。 朱春培去了只能帮杜基常干点活,却帮不上胡秋萍什么忙。胡秋萍助杜基常搞片带边缘控制,乃“谁干谁得”的奖金分配法所至,利益驱使。胡与杜对外是合二为一,对内却又一分为二。杜有苟护卫,季帮腔,一对二三,胡岂不感到势薄力孤。朱春培崇拜胡秋萍,去了内斗足可以战成平局。几天前胡秋萍对我说“跟杜基常和申尚义他们干活不痛快”,又说可能你们三巨头已商量好了。问“什么商量好了?”她又不肯说,而说朱有此感觉。朱春培说自己无文凭,水平低,难以承担你分派的任务,和胡秋萍说的一样,到都是实话,却都不是心里话。其实他们自觉比谁也不低,甚至还要高明些,能干些。 我接收你的建议,真心诚意地要培养他、提高他的业务能力和外语水平,这又怎么啦?这么不阴不阳的。 看来他是忌讳“培养”这个词儿。大概他认为我们要培养他、提高他,就是认为他水平低、看不起他,是地位不平等。其实,之所以要培养提高他,就是想让他能干更多、更重要的工作。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低就是低嘛。莫说他没有进过大学门,就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是要继续学习提高啊!你和我不是也在继续学习提高嘛。这项工程又是全新的东西多,大家都不熟悉、都得从头开始学。怎么一说培养,他就这么阴阳怪气的。虚荣心怎么这么强!将人的真心诚意都看成驴肝肺了呢。 事情往往是这样,知识比较丰富的人总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需要继续学习,随时随地见缝插针地学。而略知一二或只知皮毛的却往往自以为满腹经纶,方方面面处处高人一等,哪肯再学习。这种人特点是傲气十足,目空一切,而需要登山攀峰时又怕苦畏难,不敢攀,不敢登了。朱春培崇拜胡秋萍,投契谈得来,胡秋萍投向杜基常,他便也投向杜基常。你看他们两个退出的理由都是水平不够,这确是理由。但根据他们当时自告奋勇的情景,应该不是主要的,知道水平不够,正好激励自己刻苦学习,努力提高啊。你分配给我的那项“斑赛克语言编程传授”,我从没有触碰过,到接受任务时才知道“斑赛克”这个名词,是从零开始。接收任务后就自己看书学习,一条一条学懂了,再学编教程。他们两个主要恐怕还是你说了搞这个项目意在练兵练功、提高人员素质,而赚钱不多。你把练兵、提高素质当作主要目的,赚钱成了次要的,这恐怕正与他们相反。 那张字条明显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嫌他水平不够,逼他离开。你说的有道理。他也转到杜基常摊内!那小鸡肚肠,小打小闹的,能有什么大出息。胡秋萍是既拆台,又挖墙脚,这倒使我看清了她的真面貌。她放下我布置的基地项目不干,投入杜基常的怀抱,成了杜的骨干,顶梁柱。却在别人面前说是我暗示要她退出的,真是猪八戒倒打一钯,朱春培也一样。不过,她现在与杜基常的关系闹得很紧张。 你很可能又被假象迷惑了。胡秋萍与杜基常吵闹不休,激烈时相互攻讦,其实他们气味相投,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相互离不开的。正是他们两个纠合在一起组成了核心,才形成了今天的组中组。 韩熙光说到此,一直未吭声的舒礼银道: 上星期六,杜基常、老殷和我三个人商量工作,提到锁相控制由谁来负责的事。杜基常说他很想干,但是既然不信任他,他就不干。老殷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胡秋萍告诉他的?杜没有吭声,我就追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这事传进胡的耳朵,今天一上班便来找我讨伐问罪。说我怀疑她当特务,拍马屁。发作起来,不依不饶,还跑去责问我老婆,“为什么舒礼银怀疑我当特务?”这正触了我老婆的痛处,没有好气道,“在机电所,谁都知道舒礼银是个特务,特务就他一个吗?哪会轮到你胡秋萍啊!”胡秋萍情知触着忌讳,赶忙解释“不是这个特务”,“哪是什么特务?”她哪解释得清。中午我回去让我老婆狠狠地训了一顿,“叫你不要当这个副组长,你偏要当,当出事情来了吗?” 正说间,杜基常推门进来,对殷、舒二人道: 胡秋萍就怕别人说她拍马屁。 杜有埋怨之意,殷显文道: 谁也没有说她拍马屁呀,只是问你是不是她告诉你的,因为你们之间关系比较好,我和老舒谈论锁相控制话题时她又确实在场,你还是找她谈谈吧。 这就更完了,她最怕人说我和她好,她是被蛇咬过的,怕得很。 好就是好吗?又没有说别的什么?忌讳什么! 别说了,女同志都是这种德性,我们那一口子也一样。无中还能生有,胡搅乱了之后再蛮缠起来,就更缠不清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沉闷了一会儿,杜基常和舒礼银先后走了。殷显文翻出那张纸条,夹到一本厚厚的书里,说要留作纪念。 十天休假之后朱春培来上班,中午从食堂买了饭菜,回到办公室吃。韩熙光不由的问: 小伙子这次是怎么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别提了,我不该这样提出问题,弄得将老杜和老殷都得罪了,现在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唉……,怪我自己自找的麻烦。不过,确实是老杜告诉我说是老殷的意思,时间已经相当长了。最近,杜基常又分派我的工作。 除杜告诉你外,还听到什么?殷显文有没有表示过什么? 没有,老殷没有表示过什么。 单单凭这些,可能就误解了。殷显文将你我的工作分派在一起,殷有调开你的想法,纵不好对你言讲,也应该向我透露,不然会对工作产生较大的影响。殷显文与你我一个办公室,不但天天见面,而且常常聊工作方面的事情,从未有调开你的意思透露出来。 照你说来,杜基常所传的是无中生有? 虽不能这么说,但恐非是殷显文之意,现在这些话是如何产生的尚不清楚。看你的意思,好象相信杜基常说的,殷显文排斥你是真,既如此,你平常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有啊,怎么没有?老殷老将高水平的班子挂在嘴边,而我中学也没有完整地念下来,显然难以达到要求,总觉得是在说我的水平低。 你恐怕是多心了,建一个高水平的班组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不只组长应该这么考虑,这么安排。每一个组员也应该这样想、这样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你没有上过大学,人人都知道,殷显文分配工作时并没有因此而歧视你。至于说到学习,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你没有上过大学,需要学习。我们上过大学的也需要继续学习,殷显文他本人也需要学习,不断更新换代知识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进步。据我所知,殷显文和我有时提学习,只是想通过学习提高自己和全组技术水平,能干技术要求更高的工程,并没有嫌弃谁的意思。他说过,基地项目赚钱少,主要目的在练兵,提高全组的技术水平,练兵就是学习,提高就得学习啊!你佩服老甄水平高,那是学习得来的! 韩熙光和朱春培聊了一个中午,韩没有能消除朱的疑虑,朱没有提和胡秋萍谈的事。 几天后,胡秋萍在试验室对韩熙光说“朱春培是神经病”,又说自己是得到了杜基常的话后才和小朱说的,和杜基常说的颠倒了一下次序,却没有说都谈了些什么。 这就让韩熙光搞不清了,因而什么也没有说。 殷显文接组长之任时,胡秋萍和朱春培相继与杜基常闹了矛盾,随与殷显文亲善,兴高采烈、信誓旦旦地参加基地项目,接收了分配的任务。胡秋萍在杜基常几成孤家寡人、寻寻觅觅之际与其重归于好,朱春培留下那张纸条,也回到杜基常麾下,殷显文闷闷不乐。 任务尚未开始干,便就去了两个人,几个尚未到岗的人如舒礼银、苟兴旺等见此情景,便也不肯到岗。殷显文能安排的只有韩熙光、匡全正和半个郎玉海。韩熙光持重、想干点事,未曾离开基地项目。匡全正,新毕业的本科生,腹内空空却夸夸其谈、盛气凌人、言语狂傲粗鄙,实际也干不了什么。郎玉海一开始就是一半,舒礼银又抓住不放。好在他是刚分配的大学生,家不在北京,业余有时间,殷显文给他的任务倒是没有拉下,可他稍后又参加支教。 杜基常先借用胡秋萍和苟兴旺,又掳走了朱春培,基地工程项目的人越来越稀。殷显文想让舒礼银介入进来,舒以自己有一项“片带边缘控制”合同为由,谢绝介入。“谁干谁得”之下,殷显文奈何他们不得。组内人员虽多,但各自为战,乱哄哄形不成统一的力量,莫说百万的工程,即便十万的工程也是啃不动的。 基地工程项目只剩得韩熙光和匡全正,断断干不了。殷显文力不从心,与韩熙光、匡全正商量后,只好忍痛割爱,寻机将合同转让给了别的单位,心中是恨恨哪可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