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第一章 回老家      我小时候在农村由我奶奶给带到了八岁才跟着爸妈到城市念书,因为在农村玩野了,到了城里读书总是跟不上别的孩子,高中毕业后也没考上好大学,勉勉强强上了个普通大学毕业后也找不到好工作,把我爸妈悔的恨不得把我打回娘胎重造,生怕我嫁不出去。   就因为他俩都抱着这种消极的态度,七大姑八大姨都开始给我介绍对象,相了几次亲以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铺盖卷一收拾,就骗他们我要去上海投奔同学。   我用平时攒下的零用钱住进了了一间小旅馆,游荡了快半个月也没有找到工作,身上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只好灰头土脸的坐上了回农村老家的大巴。城里所有人嫌弃我这个学习不好没工作的孩子,农村里的奶奶可是把我当个宝!   我妈和我奶奶有着历史遗留问题,那就是严重的婆媳关系不和,原因是我爷爷死得早,我奶奶是个跳大神的,我妈认为我奶奶总是装神弄鬼的,不但自己不愿意回老家,自我回城上学后也禁止我回老家,还说要不是刚生我那会儿家里实在太穷没条件亲自带我,她是死也不愿意把我留给我奶奶那个神婆拉扯大的。   所以我很放心,回奶奶那里,我妈是绝不会发现的。   回到阔别十多年的老家,下了车以后,发生了一件尴尬事,我居然找不到回奶奶家的路了!   大家都说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殊不知这些年农村的发展也是快的惊人!家家户户都盖上了小洋房,村里的水泥路修得宽阔整齐,甚至还有村村通公交车,镇上的集市有超市有商场有医院还有KTV,跟城市生活一样便捷。   我站在路边发懵,记忆中全是土墙瓦顶的小村落不见了,奶奶家那三间茅草房也没了踪影。天色已晚,我心里着急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我面前,对着我打量半天才说道,“哎呀,这是不是罗老太家的孙女薇薇啊?长这么大了!你知不知道你奶奶见人就念叨你呀?”   我对着这个阿姨看了几眼,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奶奶邻居家的王大娘,她家有个女儿比我大两岁,那时候王大娘总把她女儿穿小的衣服送给我来着。   我像抓住救星一样,“王大娘,我是薇薇没错,我这趟回来看是看我奶奶的,可是……”我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变化太大了,我不认识路了,能麻烦您带我回去吗?”   王大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热心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快跟我来。”   王大娘带着我走上了大路边的一条岔道,告诉我奶奶家早就推翻了土房子重新盖了砖房,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发家致富了,所以村子也变样啦。她还一路的夸着我长大了,长漂亮了,一听我还是大学毕业,更是羡慕的不行,说她家的妮妮姐连高中都没有考上,一直在家闲呆着。   我听了以后,自信心爆棚,原来不是我差劲,而是城里的竞争太激烈了嘛,我在老家,都算得上一等一的人才了,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的给我妈说说这个理,让她不要再看不起我。   天色越来越暗,我却发现王大娘带的路越来越偏,往前望去一片田地,根本没有什么住家了,不由有些怀疑,“大娘,还有多远啊?”   王大娘在前面脚步越来越快,“不远了不远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看了看手表,又走了十分钟,王大娘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前面没有人家,回身也已经看不到来时路边的灯光,我心里害怕起来,就停下了脚步,“大娘,是不是走错路了啊?”   王大娘转身,依旧笑眯眯的,“咋可能,自家路大娘还能认错?”   王大娘离我站得很近,她张嘴说话,我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那是一种腐烂的味道,我恶心的不行,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大娘,这是什么味儿啊?”   王大娘什么都没闻到似的,“没有啊,哪有什么味儿?”   刚才在路边遇到王大娘的时候,我着急着找路,并没有仔细打量她,现在靠近了,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怪怪的,因为一直都是笑着眯着眼,没大看出来,这时候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只有眼白没有眼仁,再一看她的衣服,款式也是土得不行,快是十年前的款式了。   我心里一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大、大娘,您保养得真好,看起来和十多年前一样年轻。”   王大娘笑得更欢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什么保养。”   就在她摸自己脸的同时,我发现她脸上的皮肤经她一摩梭,一块块的往下掉了下来,她连忙接住那些掉下来的皮,往脸上贴,嘴里还嘟嘟哝哝说着,“又掉了,真是的。”   而我,已经吓得差点坐到地上!这……我这不会是撞鬼了吧?想起小时候奶奶跟我说,鬼都是没有脚的,我低头一看,王大娘的两截裤筒和两只鞋子之间,果然是空荡荡的悬空着的!   “妈呀!鬼啊!”我把手上的包裹一丢,转身就跑。   “别跑啊,大娘带你回家……”身后那个“王大娘”的声音急匆匆的跟了上来,“哎哟,你等等大娘,大娘的皮掉了,等我捡捡……”   我两脚像是踩了风火轮,拼了命的往回跑,渐渐地终于看到了灯光,又往那灯光处跑,跑了大概有半小时,终于回到了街上,刚往路边一站,一只手拍向了我的肩膀。我吓得又跳了起来。   这次回头一看,居然是奶奶!我一把抱住她,“奶奶!”   奶奶见到是我,也大吃一惊,一双老眼很快就湿润了,“我看着像你,没想到一拍真的是你,薇薇啊,可把奶奶想死了!”   原来奶奶做晚饭的时候家里没盐了,就到街上来买盐,没想到正好遇到了迷路撞鬼的我。我一边跟奶奶往家里走,一边把刚刚遇到王大娘鬼魂的事告诉了她。   奶奶大吃一惊,“那个死鬼缠上你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王大娘早在九年前就死了。那一年她的女儿王妮考高中没考上,王大娘夫妇气愤难当,农村人教育子女一般都是棍棒当家,抓着扫帚把子就打起女儿来了,那姑娘性子倔,没考上高中本就悔恨交加,哪里经得住父母这样痛打,抱着头就跑出了家门,王大娘夫妇在家等到半夜不见女儿回来,气也消了,开始着急,便分头出去找,就在刚才我遇到王大娘鬼魂的路口,一辆拉货的大货车半夜经过,把出来找女儿的王大娘给撞死了。从那以后,那个路口就总有人听到夜晚有女人哭,知道的人都说是王大娘的鬼魂喊冤呢。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难受极了,虽然刚才被王大娘的鬼魂吓得不轻,但是小时候王大娘对我很好,那时候我妈妈不在身边,我有时候都把王大娘当做妈妈一样。   奶奶告诉我,今天是王大娘的忌日,她死了九年了,也不去投胎,真是执着。   “王大娘为什么不投胎啊?”我不解的问道。   奶奶叹了一口气,“因为她女儿自从那次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她应该是放不下吧。”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王大娘呢?”   “恐怕只有找到她女儿,让她去大梅坟前上香烧纸,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才行。”大梅是王大娘的闺名。    分卷 第二章 回城遇故人   晚上奶奶给我做了好吃的烙饼和麻豆煮稀饭,配上自家腌的咸豆角,全都是小时候的味道。我吃得肚皮快撑炸了才放下碗筷。洗完澡,我钻进了奶奶的床铺,睡在奶奶的怀里,把跟父母闹别扭后不得已回老家的事说了出来。   奶奶嗤之以鼻,“你那个妈,一天到晚就说城里好,也不知道啥子好,吃的是转基因,用的是黑心棉,整天还得吸什么雾霾,哪里抵得上咱们这里。你就在奶奶这里呆着,放心,你一张小嘴,奶奶喂得饱。”   奶奶还告诉我,王大叔在女儿出走妻子横死之后,精神失常直接被送到了福利院,这一个幸福的家庭就因为大天朝万事学历为上害得家破人亡,一晚上我的心里都空落落的,总想着要帮帮王大娘找回女儿才行。   在农村呆了几天,呼吸着新鲜空气,吃着自家园子里的菜,惬意得不行,只是我心里还是有些着急,毕竟奶奶是个农村老太婆,没有收入也没有退休工资,多了我一张嘴吃饭,负担还是很重的。   奶奶也知道我想些什么,这一天,神神秘秘的收拾了一个包裹,说出去有事。我知道她这是要出去干老本行----跳大神,便极力要求跟她一起,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总能照顾奶奶一下。   奶奶见我坚持,便答应带上我。   请奶奶出山的是隔壁村的一户人家,这一家子的老爷子从前在镇上的粮站做记账员,改革开放后粮站倒闭了,这老爷子就带着儿子出来单干,开了个小作坊,专门收老乡们的稻子,加工过后再往城里倒卖,就这么干了二十年,发了财,小作坊变成了加工厂,家里的茅草房也翻成了当地最豪华的乡村小别墅。   到了这栋装修考究毫不逊色于城市别墅的小洋房里,我不由得感慨,只要肯钻研吃苦,真的是行行出状元啊。   老爷子姓何,年过古稀,端坐在一楼的真皮沙发里叼着一根烟,愁眉不展,见到我奶奶,连忙站起身来,“罗老太太来了。”   我心里想,要不是我奶奶身怀其璧,而何老爷子此时有求于她,他是绝不会起身迎接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太婆的。   奶奶和和气气的对着何老爷子笑了笑道,“不知道何老爷子家里出了什么事,喊我老婆子来呢?”   何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恐怕还要麻烦罗老太太往城里跑一趟。”   原来这何老爷子带着儿子在基层创业赚了钱,本想着三代单传的孙子也能继承家业,扎扎实实的把米厂办下去,没想到这孙子去城里读了书以后,见识过花花绿绿的霓虹名利场,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落后的乡村了。老爷子和他父亲无法,只好在城里帮他安了家,他自己也自由恋爱讨了媳妇,本来也算安居乐业了,可是现在出了事的便是这个孙媳妇。至于出了什么事,何老爷子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多提,只说让他儿子路上跟我们说。   老爷子年纪大了行走不便,由他儿子何从宝开车带我们去市里。   路上何从宝跟我们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叫何国庆,今年才二十五岁,身为家里的独子,简直被寄予了所有的希望。这孩子从小爱学习,可是没想到研究生毕业以后,叫他出国留学,他死活不愿意,家里逼问之下,他才说自己谈了女朋友,而且这个女朋友现在怀孕了。何老爷子和何从宝都头皮一麻,最后自我安慰,结过婚也可以继续求学的,便问何国庆的女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结果何国庆一直不愿意说,直到人家肚子越来越大,何家没有了办法,只好将将就就的把怀着何家第四代骨肉的无名孙媳妇娶了回来。   “要说我们老何家,也不是不厚道的人家,既然已经娶回来了,都是当成自家的闺女疼,只是这个媳妇,邪乎啊。”何从宝一边开着车,一边苦着脸说道。   奶奶声音洪亮的说道,“何老板,你们既然找到了我,就不能瞒着我,要不我没法子替你们消灾的。”   何从宝苦笑一番,“罗老太太你放心,我们经人介绍请了你来,还能瞒你吗?若说我这儿媳妇,虽说来路有些不明,但是漂亮贤惠,配我们那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既然这么说,还有什么邪乎的呢?”我觉得好奇,就插嘴问道。   何从宝长叹一口气,“我这儿媳妇,这两个月突然爱上了吃鸡。”   我扑哧一笑,“老母鸡营养价值极高,孕产妇多吃点鸡对孩子也好,何老板家业那么大,还心疼那几个买鸡钱吗?”   “不得放肆。”奶奶咳嗽一声。   何从宝的愁闷已经让他忽略了我的调笑,“你们不知道,她吃的是活鸡啊!”   此言一出,我和奶奶都顿住了。   “有这等事?”奶奶脸上也露出诧异,她这一辈子,听的见的怪事多了去了,孕妇吃活鸡倒还是第一次。   “去了就知道了,罗老太太,这事,可就托付给您老人家了。”   何家这些年的生意确实做得风生水起,在农村修别墅并不算什么大本事,可是他们给唯一的孙子何国庆,在城里买的也是一栋独栋别墅,这就要花上大价钱了。看来何从宝经常来这里,进小区的时候,门卫认出了他的车子直接放行,车子停到自家的车库之后,我们从地下负一层往一楼走去。   我留意着房子里的装修,可谓豪华。一到一楼,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端着一个砂锅往二楼上去。   何从宝喊了一声,“国庆。”   原来这就是男主角啊,倒是一表人才的样子,我心里想。那年轻人一回头,看到是自己的父亲,便停了下来,何从宝跟他介绍了我和奶奶,他只是点了点头,看来是早有心理准备我们要来。   “你端着啥?”何从宝问道。   何国庆将砂锅盖一掀,香气四溢,一股老母鸡炖香菇的味道。一早就出门,现在已经快到中午,我肚子有些饿,闻到这个香味儿,当真是馋得受不了。   大概是因为爱妻出了事,这个何国庆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妮儿不是爱吃鸡吗,我亲自给她炖的鸡汤。”   何从宝压低了声音,有些尴尬的问道,“她吃熟的吗?”   何国庆低下头,“试试总比不试强。”   到了二楼主卧门口,只见门户紧闭,何国庆上前敲了敲门,柔声喊道,“妮儿,我给你煲了鸡汤,开开门。”   良久,屋里传出一阵躁动,我们都一惊,何国庆连忙掏出备用的房门钥匙,把门一开,里面的情景把我们都吓坏了。   一个穿着白裙的大肚女人正满屋子的追着一只大公鸡,那公鸡的半个脑袋都耷拉下来了,往外汩汩的流着血,看样子也活不成了,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到处扑棱着。房间里那奢华的墙纸,实木的地板,还有天鹅绒的床单上,到处都被这大公鸡蹭上了鸡血,鸡毛乱飞,看着恐怖极了。   那白裙女人一抬头,嘴角还沾着鸡血和鸡毛,走到何国庆身边,将他手上的砂锅接到手上,也不怕烫,伸手就把里面的鸡头拧了下来塞进嘴里嚼了起来,没嚼两下,就吐了出来,发疯似的把那只砂锅打到地上,洒了一地的汤汁,“不好吃!我不吃!我要吃生的!”   那女人果然如何从宝所说,长得非常漂亮,虽然怀孕已经八个月,除了肚子隆了起来,胳膊腿都还是细细的,一点也没有臃肿的样子。她理了理头发,朝我们这边一看,我和奶奶都惊住了,异口同声的喊道,“王妮?!”    分卷 第三章 “接生”   眼前的怀孕少妇,眉清目秀,可不就是王大娘家九年前因为没有考上高中离家出走的女儿王妮吗?   九年时间,我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大姑娘,但是奶奶的年纪大了样貌变化却不大,王妮显然认出了奶奶。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罗、罗奶奶,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何从宝和何国庆见到这副情景也愣住了,“你们认识啊?”   奶奶笑了笑,“是啊,这妮儿是我家门口的,从小我看着长大的。”   何从宝一听,激动不已,“既然有这个渊源,那罗老太太一定不会看着我这儿媳妇再这样下去。”   王妮听到这话,柳眉倒竖,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我哪样了?我哪样了?我就吃个鸡,你们这些人至于吗?”   奶奶暗暗对何从宝父子使了个眼色,“好多年没见这妮儿了,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聊聊。”何从宝父子无法,将信将疑的退了出去,王妮似乎很讨厌何家人,非要把房门反锁上才算。   她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亲热的说道,“这一定是薇薇吧?长成大姑娘啦!”她跟我和奶奶说话的时候都挺正常的,语调也和刚才那尖细的声音判若两人,只是她嘴角还噙着鸡血和鸡毛,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奶奶瞧出了不对劲,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和蔼的说道,“妮儿,你这么多年怎么也不回家看看啊?”   王妮脸上显出一片迷茫,“回家?”   我和奶奶对视一眼,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王妮这是中邪了,而且绝不是嫁入何家怀孕以后才中的邪,刚刚奶奶提到回家,她糊里糊涂的样子,只怕是当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时候就中邪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连家都不回一趟。   奶奶循循善诱的问道,“妮儿啊,你考高中没考上,你爹妈打你是不对,可是你也不能深更半夜往外跑啊,你能不能告诉奶奶,你去哪里了啊?”   王妮歪着头,用一根食指不停的点着脑袋,看起来烦躁极了,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我往后山去了,后来遇到个大哥,收留了我一段时间,然后不知怎么我就到了城里,再就遇到了国庆……”   王妮还在拼命的回忆着,可是我和奶奶都看出来了,她一定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在她眼里不过是几天的功夫,看她刚才为了捉鸡那副不要命狂追的样子,只怕她对自己怀了孕都是迷迷糊糊的。   奶奶知道在她这个迷糊的状态下是问不出什么的,也就不再问她了,而是细细的观察着她的面貌,我也注意到王妮虽然还有少女时的形态和轮廓,但是整个眉目都媚得不行,皮肤也白皙嫩滑,吹弹可破,脸颊上还带着一抹红霞,美艳照人,简直像是水掐的一样。   奶奶趁着王妮不注意,往她嘴里塞了一把提前准备的香炉灰,王妮翻了个白眼,就倒在床上睡下了。   我打开门放进了何家父子,他们俩都是忧心忡忡,那何国庆更是满脸担忧,见到王妮和衣躺在床上,还小心翼翼的拿了一条毯子给她搭上,看样子是很喜欢王妮的。想到王妮母亲惨死,父亲发疯,撞了邪之后能遇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不禁有些感动,也替她高兴,好在何家家大业大,王妮跟着何国庆,至少是吃穿不愁的。   “奶奶,王妮姐姐到底是怎么了?”看着奶奶从自己随身带过来的布包里拿出一把鲁班尺,也就是墨斗,正撬开王妮的嘴巴测量,我忍不住问道。   奶奶看了半天,那鲁班尺上出现了一道红线,留在了“离”字位,奶奶收起尺子,锁着眉头说道,“‘离’位困苦,易招邪祟。何老板,你这儿媳妇命苦,现在又招了邪祟,我若是帮忙驱了邪祟,你们能不能保证一生对她好?”   何从宝正色道,“罗老太太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进了我何家门,就是我的闺女,你就是驱不了她的邪,我们也不会苛待她。”   何国庆也说道,“我会对她好一辈子的。”他转身对何从宝接着说道,“爸,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妮儿的身世,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她叫妮儿。现在罗奶奶来了,我才知道她原来叫王妮。她是我在路边捡回来的,我遇到她的时候,正在下雨,她缩在街头,像个小野猫似的,可怜的不行,我就把她带回来了,换了干净衣服,我才发现她这么美丽脱俗……我一定会一辈子爱护她的!”   何国庆说出这一番宣誓一样的话以后,何从宝有些尴尬,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说什么,看来这一家子都是忠厚之人。   奶奶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脸色很快就凝重下来,“王妮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不过你们还年轻,王妮只要好了,孩子将来有的是。”   何从宝脸色一沉,“啥?!我孙子保不住了?”   奶奶有些嫌恶的讽刺道,“怎么了,刚才说的话不算数了?”   何从宝脸色微红,他接受这个媳妇儿百分之八十的缘故就是因为她怀了孕,现在孩子还保不住了,他确实有些难接受,倒是何国庆一把拦到前面来,“只要能治好妮儿,孩子不要也罢。就算这一辈子要不了孩子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也算值了。”   “这可不行,这个孩子保不住就罢了,一辈子没孩子我可不能答应!”何从宝急道。   奶奶也被何国庆的真情打动,道,“好小伙子,不会一辈子没孩子的,放心吧。你们都出去吧,我和我孙女两个就够了,人多容易误事。”   何家父子只好又悻悻的出去了,他们因为着急,已经顾不得问为什么不能留下孩子了,我却很好奇,对着奶奶问了出来。奶奶叹了口气,“按说,这种事不能跟你这个小姑娘说的,不过你既然跟着来了,还是告诉你吧。”   原来,王妮当年离开家以后,往后山走,遇到的那个什么大哥,其实是黄大仙变的!民间传说里,时常有黄大仙幻化成男子吸取女人精元的故事,而王妮,就遇到了这么一个。黄大仙的原型就是黄鼠狼,只要活得时间够长,尤其是在山间吸取到日月精华的黄鼠狼,很容易就会修炼成黄大仙。奶奶猜测,王妮遇到了黄大仙以后,被黄大仙带回了自己的洞府,养了八九年,吸取了王妮八九年的精元,才会导致王妮现在的智商只停留在十几岁,什么事都迷迷糊糊的。而这个黄大仙显然还算善良,并没有完全吸光王妮的精元,反而还渡了一些自己的精元给王妮,才会让王妮出落得这么漂亮美艳,也正是因为这股子魅惑的力量,何国庆才会对王妮爱得死去活来。   “他们怎么渡精元啊?”我傻乎乎的问道。   奶奶顿了顿,“就是阴阳调和,男女交媾。”   我脸上一红,蓦地想起奶奶说的这孩子留不得的事,“难道……”   奶奶点了点头,“王妮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何家那小子的,是黄大仙的种,这个孽种快成形了,已经开始控制王妮的口味了,黄鼠狼爱吃鸡,所以王妮现在总是想吃生鸡。再不除掉,就要出事。你快出去找个药房,买一些红花回来。”   我很快的买了些红花回来,奶奶吩咐何国庆把那些红花煮了水,趁着王妮还在沉睡,都灌进了她的嘴里。不过一个小时,王妮的下身就开始淌血,我没见过这阵势,吓得不敢伸手,奶奶却沉着的拿着盆,用热水不断的替王妮擦洗着。   “八个月了,这跟生娃娃也没什么区别了。弄不好的话,王妮会有危险的。”奶奶将王妮的两条大腿分开,真的像接生一样。   我有些害怕的说道,“那为什么不送王妮姐去医院啊?”   奶奶苦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血越流越多,王妮的额上渗出冷汗,嗓子里也冒出了痛苦的呻吟,连身子也开始扭动,奶奶让我按住她不让她动。不能动以后,她却叫得越来越惨,以至于何国庆在外面都着急的问出了什么事。奶奶没有理会他,又过了十多分钟,王妮的肚子渐渐瘪了下去,而奶奶的手上多了一个婴儿!   与其说是婴儿,不如说是怪物!那婴儿头脸都是黄鼠狼的模样,却长着人类的四肢,身上还有黄黄的细毛,看起来不人不鬼,瘆人至极。我吓得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分卷 第四章 神秘的老头   奶奶举着那怪婴道,“就是这个东西,除了以后,王妮就可以慢慢恢复啦。”就在这个时候,那怪物突然睁开眼睛,龇开尖嘴,对着奶奶的手就是一口。奶奶痛苦的哼了一声,对着那怪物的头就是一拧,那怪物虽然凶悍,总还是太稚嫩,被奶奶一拧致命,不服气的歪了脖子闭上了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血腥,我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过去了,我扑到奶奶身边,“奶奶,你怎么样?”   奶奶笑了笑,“不碍事。只是没想到它这么顽强,不足月引产下来还能有一口怨气撑着它睁开眼,也算不枉来到世间一趟。快把这东西包起来吧,给何家父子看到就不得了了,王妮的后半辈子就没有着落了。”   奶奶虽然说没有什么,但是手上毕竟受伤了,我只好忍着恶心和恐惧,接过奶奶手里的红布,把那怪物包了起来,塞进了布包里,准备回去处理。而奶奶则是给王妮清淤血除衣胞,全部都清理好以后,才把何家父子又喊了进来。   而此时,王妮也悠悠的醒了过来,她的眼神没有了刚开始的困顿和疑惑,变得清澈无比,她的记忆停留在九年前,只认出了奶奶和我。奶奶委婉的把她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她伤心的哭了。   何国庆想要上前搂她,她却非常抗拒的拒绝了。何国庆求助的看向了现在王妮唯一信任的奶奶,奶奶便对王妮说道,“妮儿,你生了一场病,有些失忆了,这是你的丈夫,那是你的公公,他们对你都很好,都是你的家人。”   王妮将信将疑,但是对何国庆总还是有些熟悉,再加上何国庆对她实在是周到,渐渐地也就温存起来。看着这小两口恩恩爱爱,我们全都退出了房间。   何从宝因为丢掉了孙子,脸拉得像个苦瓜,奶奶安慰道,“你的儿子媳妇都年轻着呢,丢了这个孩子,将来还有很多机会再生,而且你儿子的面相,是个有大福的人,你不必愁。”   何从宝听了这话,才稍微开怀了些,总归是大户人家,规矩很懂的,便递了个红包,“我们也是经人介绍才请了罗老太太,虽说没了孙子,我这媳妇总算是救了回来,我看她现在说话都变得明白了,罗老太太果然是有本事的人,这个红包,还请收下。”   奶奶笑了笑,收了红包。何从宝因为要留下帮忙照顾儿媳,我和奶奶便自己出门搭车回老家。路上,奶奶把红包递给了我,我一掂量,沉甸甸的,分量不少,打开一数,居然有一万块!这可是这个小城市很多刚毕业的小青年一个月工资的四五倍了!   “哇!这么多钱!”   奶奶勉强笑了笑,“干这行,是要损阴翳的,有时候还会泄露天机,所以事主一般都要给红包补偿的,这点钱,也不算什么。就像这次,咱们无形中就残杀了一条生命,虽然是个怪胎,总也是一条命。那边正好有个市场,去买些活物放生吧。”   我在菜市场里买了两条鲤鱼和一只老鳖,因为附近没有水塘,便提着等到回到老家再放,因为一直也没有吃上饭,就在路边摊上买了两个鸡蛋饼,和奶奶一人一个吃了。   等车的时候,看着熟悉的车站,我有些想家了,奶奶猜出了我的心思,便道,“你要是想你妈了,就给她打个电话,要不她也担心你。”   于是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说自己的工作稳定下来了,她在电话里很是高兴。如此,我也放心多了。   到了老家,我和奶奶便到了一处水塘,把那两条鱼一只鳖放到了水里,奶奶双手合十,虔诚的念道,“六道一切,有缘众生,但念佛者,俱得往生。”   从奶奶的嘴里念出这些佛家法号,我有些惊讶,不过觉得这几句话十分的慈悲,便也跟着念了,念完之后,果然觉得身心一轻。奶奶也趁机就在此处用罗盘找了一处所在,我们把王妮生出来的怪婴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有些疲惫,想立刻回家好好歇一会,奶奶却在原地坐了下来,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你给那小东西念念,好让它下辈子挑个好人家投胎。”   我接过一看,是地藏经,便认真的念了几遍。直到这一切都做完,我才和奶奶一起回到家中。天色渐晚,以往每到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忙活在厨房里,询问着我的口味,给我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可是今天自从何家出来以后,奶奶就有些蔫蔫的,这会子居然直接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歇息了。   我以为奶奶不过是年纪大了,去城里折腾了一天,大概是是累了。想到自己已经长成大人了,回到老家,居然还是要奶奶像小时候一样照顾自己,实在太不应该,就自己去厨房里拾掇出两碗肉丝面,送了一碗到床前,对着奶奶轻声喊道,“奶奶,吃点面条啦。”   奶奶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就又昏睡过去了,我对着灯光一看,只见奶奶那只被小怪物咬伤的手,已经肿的比胳膊还高,而且伤口处全部黑了,那黑色蔓延到手腕处,看起来诡异之极!   我心里大惊,不好,那小怪物的牙有毒!   我扶起奶奶,让她靠在两个枕头上,轻轻的拍着她的脸颊,“奶奶,奶奶……”   许久,奶奶都没有反应,这下我真的急了,想到奶奶以前跟我说过,绿豆有清热败毒的功效,连忙去煮了一锅绿豆汤灌了半碗到奶奶嘴里,奶奶咽下绿豆汤之后,虽然还是虚弱,但总算醒了过来,声如细蚊的跟我说道,“薇薇啊,奶奶被那怪婴咬了一口,本以为没事,没料到那怪婴牙上居然有毒,只怕命不久矣。你等奶奶断气后再通知你爸妈回来给我办后事。你妈嘴硬,不过心肠很好,你回去听她的话,要懂事。米缸底有一个存折,上面有五万块钱,是我这十多年攒的,你交给你爸,还有几本破书,留给你。”   我听着奶奶的意思,竟然是开始交代后事了,不由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奶,你不会有事的,我背你去医院。”说着,我就开始把奶奶往背上扒拉。   奶奶连连阻止,“薇薇,听话!把奶奶放下来,让奶奶安安静静躺一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医院治不了奶奶的命。”   我忍着眼泪把奶奶放下,“奶奶,您有办法救王妮姐,难道没有办法救自己吗?”   “小丫头,没听过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吗?”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奶奶愣了愣,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人来了,去开门吧。”   农村家家户户住得近,串门是时常有的事,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叹气,不过奶奶现在危险得很,我一个人守着她,确实有些害怕,多个人总算多个帮手,我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老头子,看年纪只怕比奶奶还要苍老十多岁,脸上沟沟壑壑写满沧桑,满头头发也全部白了,穿着一身干净的蓝布中山装,背有些驼,背着一双手走了进来。他也不知道客气,径直的走到了奶奶的床头,拿起奶奶的手一看,脸色也有些难看。   “阿芝,你怎么招上了这个脏东西?”   奶奶的大名叫吴阿芝,而我爷爷姓罗,活了这么大年纪,大家都喊奶奶罗老太太,渐渐的都没人记得她的本名了,看来这个老头和奶奶是旧识。   奶奶把头往里一撇,没好气的呵斥道,“回去回去,我这里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   那老头子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没有呢?这不是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吗?”说完,他把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两圈,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我心里打了个寒噤,这老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看奶奶对他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我防备起来,慢慢的把身子挪到床头,那里有个针线篓子,里面有一把剪刀。    分卷 第五章 奶奶的往事      我悄悄地将剪刀攥到手里,心里默默算计,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那老头子年事已高,若是拉扯起来,倒不见得会吃亏,更何况我手里还有武器。   “老头我和你奶奶认识的时候,你爷爷都不知道在哪呢,你爹见我都尊敬的喊一声叔,怎么,小丫头你倒要和老头我较量较量?”那老头背对着我和奶奶说话,后脑勺上却像长了眼睛似的。   我一惊,举起剪刀对着他怒道,“我不管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奶奶的,你要是现在想对我奶奶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傻丫头,我要是真想把你奶奶怎么样,就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用得着亲自动手吗?你也知道,她中了毒,活不上多久啦。”   看着这老头摇头晃脑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忽然福至心灵,嘴巴也甜了起来,“老爷爷,您有法子救我奶奶吗?”   那老头见我喊了他一声老爷爷,语气也尊重起来,面目便和蔼多了,“法子倒是有……”   “您和奶奶既然是几十年的老友,总不能看着老朋友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呀!”一说到死,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老头从腰间摸出一个旱烟袋,点燃抽了一口,眯着眼睛道,“老头我也没说见死不救啊。只是……”   一直安安静静躺着的奶奶听了老头这话,突然坐起身子来,厉声喝道,“吕老头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绝不可能,我吴阿芝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换自己一条贱命苟活于世,趁我翻脸之前你快回去吧。”   说完,奶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方才我只顾着和这个老头子说话,却忽略了奶奶,这时候一看,立刻就吓住了,奶奶的脸色已经变作灰白,嘴唇更是乌青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她刚才为了坐起来说话,使完了浑身的力气,吐了一口黑血之后,便两眼一闭,再也喊不醒了。   “奶奶,你不要死啊!”我跪在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想到奶奶唯一的希望就在那个不请自来的老头身上,我又转到老头的膝头,“老爷爷,求求你救救我奶奶吧。”   老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你奶奶中的是黄大仙的毒,要解这毒,费老大的事儿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说着,老头狡黠的看了我一眼。   我抹着眼泪对老头磕了个头,“老爷爷,只要能救我奶奶的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老头一看就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他跟我奶奶有交情,自然不愿意得罪我奶奶,显然他要我做的事是我奶奶所不齿的,此时我为了救奶奶答应了他,等到奶奶醒来一定会追究他。所以他要我自己心甘情愿的答应,这样奶奶也不能说他什么了。   老头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就是早些年小诊所里大夫开药的时候包药的那种袖珍牛皮纸袋,这玩意现在在城市已经看不到了。他把纸包递给了我,“喏,把里面的东西喂阿芝吃了,她今晚就没事了。”   我慌不择医连忙把纸包里的丸药喂给奶奶吃了,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今晚没事了……那今晚以后呢?”   老头笑眯眯的拍了拍我的头,“小丫头,爷爷教你个为人处世的经验,万事都要留一手。我今晚就把你奶奶治好了,明儿你要是反悔了,那爷爷找谁去?这颗药丸相当于我给你的定金,保你奶奶今晚平安无事。今夜,你随爷爷去把爷爷的事办了,明天就给你奶奶把毒清了。”   我心里深恨老头老奸巨猾,可是看他这样反而也放了些心,这老头应该是真的有办法救奶奶。   直等到奶奶脸上的灰白色渐渐退下去泛了些红润,我才忧心忡忡的在老头的催促下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老爷爷,你要我做什么事啊?一晚上能做好吗?要是一晚上做不完,你不会不管我奶奶了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你的事做好的!”   乡村的夜总归是要比城市要静谧的,才九点多,就已经鲜有灯光了,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老头的步伐,渐渐的竟然跟不上他,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想这老头虽然看起来又老又衰,没想到这么矫健。   老头脸不红气不喘,走在前面跟我说他姓吕,叫吕三尸,五十多年前就认识我奶奶了。而他也跟我说了一段连我爸都不知道的奶奶的历史。(为了方便表述,下面直接用奶奶的闺名阿芝来说这段历史。)   原来阿芝是关东人,娘家更是当年关东有名的大地主家,她是家里最小的姑娘。阿芝在十五岁之前,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小姐生活,从不知道饥饿贫穷是什么。直到新中国解放,土地革命开始了,所有的地主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阿芝的娘家更是被当成了头号靶子。   没收家产以后,阿芝的父亲和哥哥被抓进了牢房,母亲不堪受辱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几个姐姐要么就已经嫁人要么就已经找好了婆家,只有阿芝一个人没有着落,成了孤魂野鬼一样的可怜人。   昔日的地主小姐沦落到了街头,有人唏嘘不已,当然也有人落井下石,更有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见阿芝年轻貌美打上了歪主意,阿芝就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里靠着乞讨熬了小半年,终于有一天饿晕在街头。   阿芝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烧得热乎乎的大炕上,要知道当时时值寒冬腊月,关东的天气更是冰天雪地,能躺在这样的火炕上面,简直是阿芝多日来连做梦也要梦到的。可是是什么人救回自己的呢?会不会又是街上的登徒浪荡子?阿芝有些担心,因为最近总有些二流子看她衣衫单薄,跟她说只要她愿意跟着一起回家,就给热馒头和热坑头。这么一想,阿芝非常警惕的捂住了胸口,这是一个少女本能的反应。   没想到从门外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婆,阿芝一看,终于放下了心,也放下了捂住胸口的手。这来太婆告诉阿芝,自己是个旗人,当年从关外当年刚入关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也是在街上乞讨,阿芝的娘曾经无私的帮助过她,现在见到吴家落寞,幼女受辱,忍不住帮上一把。阿芝十分感动,要知道沾上地主成分是个多么严重的事儿,连自家的亲戚朋友都对阿芝躲避不及,没想到竟是一个老太婆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跟着这老太婆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阿芝非常满足,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奇怪事儿。   老太婆孤寡一人,家里很是简陋,也只得一张火炕,阿芝每晚就跟老太婆挤在一起睡觉,起初还没什么,后来有一天晚上因为多喝了两口水,半夜阿芝便想下床溺尿,刚睁开眼,就听见了老太婆跟人对话的声音。阿芝以为是有什么街坊邻居过来了,怕被人发现老太婆收留自己会连累老太婆,便把头缩进了被窝,没想到老太婆和那来人的对话一谈上就停不下来,阿芝实在憋得厉害,便偷偷掀开被角往外一看,这一看差点吓破了阿芝的胆!   哪里有什么来客!老太婆的脖子上骑着一个个头只有三四岁女童大小的皱皮老妪,头上还扎着两个诡异的朝天辫,穿着一身花棉袄,脚上蹬着一双绿底红花鞋,调皮的在老太婆的胸前晃荡着,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而老太婆就是和这个鬼在对话!   阿芝尖叫一声,直接晕厥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老太婆满脸关怀的坐在她的床头。阿芝警惕的朝她的脖子看了看,日光之下,来头的脖子空空如也,并没有昨夜的那个诡异老妪了。老太婆知道瞒不住了,便告诉阿芝,自己是关外的萨满巫师,关内俗称跳大神的,昨晚她脖子上的矮个老妪,是她多年修炼用毕生灵力请来的鬼仙。   “鬼仙?”阿芝又怕又好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老太婆告诉她,鬼仙就是一种半鬼半仙的灵体存在,多由当地知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老人死后变化而来,大多十分善良,不但不会害人还会帮助人。只有法力高强的萨满巫师才能请来鬼仙。鬼仙前知过去,后算未来,还懂得很多奇怪的救人的法子,脖子上带着鬼仙的萨满巫师,基本上可以在老百姓中间所向披靡,算命驱妖除祟治病无一不晓。所有人都以为是巫师的能耐,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鬼仙暗中帮忙。   阿芝得知那骑在老太婆脖子上的“鬼”其实是半仙一样的东西,虽然还有些害怕,总也算在心里慢慢接受了。想想大街上那些嘲笑侮辱自己的人,还不如鬼呢!如此把心一横,时间久了,不止不害怕了,每晚还要和那鬼仙唠嗑上几句。   一老一少一鬼在一起相处的甚是融洽。   可是世界上的事总是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好人受到的磨难尤其更多。土地改革夺走了阿芝曾经拥有的令人羡慕一切,土地改革还没有结束,又一波风潮铺天盖地的席卷下来----打击封建迷信。   很快的,老太婆跳过大神的事情就被街坊邻居揭发出来,老太婆被拉到街上游街、扔鸡蛋、贴大字报。老太婆受不了屈辱,和阿芝的娘一样,在一个夜晚,她吊死了自己。不知道那年代的自杀方式是不是有限,女人们自杀基本上都是选择上吊,而吊死的人死相尤其恐怖,眼球爆出、舌头长吐、脸色铁青。阿芝连续看到两个对自己极好的长辈吊死,也是心灰意冷,收拾了包裹南下,再也不想留在那个伤心地了。   而她带走的,有老太婆枕头底下的二十块钱,几本小册子,还有那个鬼仙。    分卷 第六章 吕老头的地下室   听完奶奶十几岁时的遭遇,只觉荡气回肠,我感慨不已,现在的人是再也不可能有这些奇妙的境遇了,当然,也不必承受那些不可承受的生死离别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对吕老头发问,“你怎么会知道奶奶的这么多事?”   吕三尸神秘的笑了笑,“因为那个鬼仙,现在就在我脖子上。”   我听到吕三尸这句话,差点没吓得跳起来,我可没有我奶奶那么大的胆子,想到他的脖子上现在骑着个我看不见的皱皮老太婆,我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鬼仙跟着奶奶到了这里,为什么会到了你脖子上?”想到那个鬼仙本事那么大,应该能救奶奶,我大着胆子问道。   吕三尸脚步越发快了,“剩下的事你以后问你奶奶吧,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解释。”   我撇了撇嘴,拽什么拽,不过他既然说叫我以后问奶奶,看来奶奶的事是没有大碍了。大概又走了十分钟,我们到了另一个村子,吕三尸把我带到了村子的最西边一幢两层的红砖小楼前,“到了。”   打开院门,院内种了两株木樨花,时值金秋八月,满鼻的清香,就因为这香味迷人,文人骚客给农历八月还起了一个更有诗情画意的名字,桂月。堂屋大门推开,里面的陈设也是干净整齐,让人感觉很舒适。   我瞅了瞅吕三尸,如此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在居住环境上还有些品味呢。吕三尸又打开一楼西厢房的房门,带着我往里走去。这间房间也和外面的摆设一样,干干净净,并无什么奇异之处,我不禁奇怪,这吕三尸辛辛苦苦把我带到这里,什么都不说,到这个房间做什么?   正准备开口问,吕三尸已经又拉开了衣柜门,将几件衣服挪了出来之后,不知道触碰到哪里的机关,那柜子里面的板移动开来,柜子后面出现的不是墙壁,竟是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   “下来吧。”吕三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电,对着洞口晃了晃,率先往里下台阶。   我却停在原地不敢下去,现在电视上报道了那么多变态老男人把年轻女孩儿骗回家用地下室囚禁起来变成*奴的故事,我实在没有勇气跟着吕三尸一起下去,尤其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快入夜了。   吕三尸下了几个台阶,只剩个上身还在洞外,回身看我还没有跟过去,着急的挥了挥手,“小丫头,怎么还不跟上?不想救你奶奶啦?”   他这么一说,我就软了下来,再看看他,虽然有些奸狡,却怎么也不像好色之徒。为了奶奶,我咬了咬牙,跟了下去。   手电筒灯光下的台阶显得有些陡,走到尽头,吕三尸摁了一个开关,一盏黄黄的白炽灯的昏暗灯光勉强照亮了整个地下室。这一看,我才惊讶起来,没想到这地下室居然很大,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小地窖,中间摆着一套旧旧的沙发,靠着墙却是一条长案。   我朝那长案看了一眼,长案上摆放的东西,那才是真的恐怖!案上摆的居然是一块灵位!灵牌前还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遗像。   “吕爷爷,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有些害怕那张灵牌,连遗像里照片都不敢多看,往出口缩了缩。   吕三尸擦着一根火柴,走到长案边将灵位前的两盏白蜡烛点亮,那两盏蜡烛带来的光亮不但没有让这间屋子更亮一点,反而徒增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不过那遗像里的照片却被照亮了。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半身像,可以看得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上的偏分头发很讲究的梳成了背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眼角略带笑意,眉目十分英俊,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很年轻,很帅气。   大略是因为照片上的人笑得实在太过温和,我对那灵位的恐惧也减了几分。满脑子都想着,这么年轻就没了,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这年轻人是吕三尸的什么人,他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在自家地下挖出这么大一个地下室,把他的灵位供奉起来。   走了一会神,我突然想起来我何吕三尸过来还有事要办,便准备转身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一回头,却迎来一根粗粗的木棒,脑壳一疼,就两眼一翻躺下了。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立刻就嚎啕大哭。天啊!这吕三尸真的是要把我关起来啊!我刚刚都已经想到了,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跟下来!我在心里把自己狠狠的骂了一遍。   低头一看,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换了,更加欲哭无泪!看着老老实实的人,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   咦,不对,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换上的衣服,那是一身大红色的中式喜服。就算吕三尸是个老变态,这口味也太重了吧?我又抬头一看,只见吕三尸正着慌着忙的忙碌着,把灵位前的白色蜡烛换成了红色带着喜字的高脚蜡烛,在墙上贴上了两张红色的喜字,最后又在两个小酒杯里倒上了酒。一切准备就绪,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眯着眼睛看了看时间。   我的妈呀,不止是变态,还真的是重口味啊!看不出这老头居然还要玩角色扮演啊!这是要扮新婚夫妻嘛?想到吕三尸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我差点吐出来,再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个灵位,我又毛骨悚然起来。   “臭老头,你要干什么!快放了我!”我知道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扯嗓子吼了,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呼声把我救出去,只是这希望太过渺茫……   果然,我不但没有招来救兵,吕三尸还走过来直接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烂布。我拼命的扭动起来,扭了半天,却发现吕三尸只顾着不断地看怀表,并没有要碰我的意思。   “十二点整,好了!”就在我怀疑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一声,迅速的把怀表塞回了怀里,往我身边走了过来,而他的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妈呀,这不是要玩sm角色扮演,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我瞪着眼睛拼命的挣扎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嘟嘟哝哝的咒骂声。   吕三尸却毫不理会我,抓起我的右手,在中指上就是一刀,我痛得龇牙咧嘴,手指上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了出来。吕三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帖子,扶着我那只流血的中指,在上面摁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意,长叹一口气,“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做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却开始给我松绑,松了绑,也不管我了,拿着那张我摁了血指印的帖子送到灵位前,放到那对红色喜烛上烧了起来,嘴里还低低的念叨着什么。   我吐掉嘴里的烂布,拔腿就往出口跑去,这吕三尸就算不是老变态老色魔,也绝对是个神经病,正常人谁会这样神神叨叨的!   跑到洞口,却绝望的发现洞口还有一扇铁门,现在被锁上了。怪不得我刚刚逃跑,吕三尸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是知道我跑不掉,我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奇装异服和手指头上的伤,心里一横,往回走去,了不起拼了命了!刚才那老头是暗算我,现在我做好准备下去,凭着我一米七的块头,他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去。   回到地下室,只见吕三尸还在灵位前忙活,而沙发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听到我的声响,那人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   我的心跳却几乎停了下来,那人……那人他长得和灵位前的遗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鬼啊!”我尖叫起来。    分卷 第七章 黄大仙   吕三尸听到我的叫唤转过了身子,一眼瞥见沙发上的人也是惊诧不已,不过他应该早就料到这个人,不,这个鬼会出现,很快就恢复了淡定,走到他面前,做出了一个让我惊讶的动作----吕三尸七八十岁的高龄,竟然对着那年轻人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冯少爷。”   看到吕三尸这样,我嗤之以鼻,就算是鬼也不用这么拍马屁吧,还少爷,老土!   那人对着吕三尸略点了点头,“新的时代,道长不用这样刻板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吕三尸这样的老狐狸竟然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恭谨依旧,“是,先生。”   我站在角落里,身子微微发抖,他们终于还是又一起看向了我,吕三尸更是对我招了招手,“小丫头,过来。”   我迟疑着不敢过去,坐在那里的,毕竟是一只鬼啊!吕三尸见我不挪步,有些气急败坏,“叫你过来听见没!明天还想不想给你奶奶治病了?”   我只好慢吞吞的往那边挪过去,心也慢慢的揪了起来,那被吕三尸尊称为先生的鬼男人毫不避讳的一直盯在我脸上看,那眼神,就像一个买货的人看着货物成色一样,看的我心里毛毛的。我走到他们面前,低头站着。   那人居然对着我轻声号令道,“抬起头来。”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威慑,我不自觉的就抬起了头,之前在照片上已经看到了他的模样,现在靠近了看到了真身,模样一样英俊,却少了照片上那种意气风发的英气,照片上他在笑,现在眉宇间却满是忧郁。我心里蓦地就有些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   吕三尸紧张的搓了搓手,“那个……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老头我怕先生等得太久,就找了这位小姑娘,不知道先生可还算满意……”   年轻人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我的身上,嘴角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眼下大势已成,满不满意也没得选择了,不过她让我重新回来,总是要心存感激。”说着,他转向吕三尸,“道长也费心了。”   吕三尸连忙低下头,“不敢不敢,老头我一切都是听从鬼仙她老人家的安排。”   年轻人也不再客气推诿,低声呢喃道,“鬼仙……你是说春喜……你送这位姑娘回去吧,她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务必救活她的奶奶。叫春喜留下,我和她谈谈。”   听到这鬼下令让我离开,我浑身就像松了绑一样轻松多了,也不敢多看他,跟着吕三尸就往出口走去。上台阶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看,恍然见到沙发的靠背上多了个个小小的身影,身材如儿童,脸颊却老得皱哄哄,穿着一身妖冶的绿底红花夹棉袄和一双绣花鞋,一身的邪气,诡异之极。这一定就是吕三尸说的那个跟着奶奶从关东而来的鬼仙,而那个年轻人叫她春喜。   自那年轻人出来,吕三尸也变得谦卑多了,再也不侃侃而谈,路上也是沉默寡言。   我憋了满肚子的疑问,对着吕三尸发话问道,“老头儿,那鬼生前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供着他?那个鬼仙又是什么人,怎么看起来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还有,你把我拉来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要割我的手指头?”   我一咕噜对着吕三尸问出一串儿的问题,可是他依旧闭口不言,背着手驼着背闷声在前赶路。我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老头怎么一下子变性了。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边被什么绊了一下,歪了歪身子,一抬头那吕老头已经走得八丈远了,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外,若是跟丢了他,别说害怕不害怕的问题了,我恐怕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心里暗骂一句赶死呢,连忙追了上去。   吕老头虽然年高但绝不是凡人,脚程很快,我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不如他,一路追得气喘吁吁,吕老头却一路低头想着心思,都不回头看我一下,也不知道我根本跟不上他。再这样下去我只怕要拔脚跑起来才能跟上他,我只好在他身后喊了起来,“吕爷爷你等等我!”   听到我的呼喊,他终于回过头来,只是脚下还是没停,“你奶奶中的毒很危险,我们要快些赶回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是担心奶奶,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那我飞奔也不为过啊,不过心里也把这个吕三尸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个老狐狸,把我骗到他那个鬼屋的时候明明跟我说奶奶吃了他的保命药今晚是不会出事的,看来当时就是骗我的。   我一咬牙干脆一路小跑起来跟了上去,吕三尸的脚步也是越来越急,一直都是低着头看着路。我跑得越来越快,慢慢的靠近了他,却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不由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儿?”   吕三尸答道,“田里浇了大粪。”   我心里一阵恶心,“那我们走快点,这里太臭了。”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心里一惊,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和吕三尸从奶奶家赶到他家的时候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的路,而他给我中指放血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整,放完血那个年轻的鬼男人出现了,也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耽搁了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出来了,也就是说我们出来的时候顶多是十二点十分,可是现在已经两点了!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走回奶奶家!   我的腿也说不出来的酸胀,累得不行,抬头一看,空中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真正的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四周的田块也越来越大,连一个村庄都没有了,往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排黢黑绵延的大山。   “后山?!”我一下子急了,“吕爷爷,这路不对啊!”   要知道后山和奶奶住的村子是相反的方向啊,这吕老头怎么会把我带到这里来?他还在不停的往前赶路,我一着急,伸手便抓住他的衣服,“吕爷爷,走错路了……”   话还没说完,我就发现手上的触感不对,吕老头的衣服被我一把抓落下来,居然变成了一把枯黄的稻草!而他的屁股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条长长的尾巴,一回头,吕老头的那张脸也不见了,伸出一个长长的鼻子,两眼漆黑如豆,分明是张黄鼠狼的脸盘子。   “妈呀!”我把两手的稻草一扔,拔脚就跑,慌不择路之下一脚踩进了稻田。   八月天晚稻熟,一望无垠的稻田在黑夜之中失去了金黄的色彩,却依旧发出一声声稻穗相互摩挲的沙沙声,让整个大地变得更加静谧。   而我却没有半点心情却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我一想到身后有个半人半黄鼠狼的怪物跟着,就拼了命的往前跑,也不顾稻草锋芒割了满身的伤痕。人在着急的时候一般是会忘记恐惧的,我现在就已经忘了害怕,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   这个念头支撑着我那已经被这黄鼠狼迷惑着走了两小时泥巴路的双腿不停的重复着机械运动,跑到后来,我连喘气都来不及,只有张着嘴,吸进大口大口的冷气。最后,我终于跑不动了,越跑越慢,终于在一个田埂被绊倒。   跑了这么久,并没有听到身后有什么追上来的声响,我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鼓足勇气回头看那怪物有没有追上来。   身后的稻田还是黑乎乎的茫茫一片,那些被我踩倒的稻棵划出一条长长的线。没有那怪物,我长长舒出一口气,幸好我跑得快啊。我双手撑住地,试图爬起来找路回家,却发现脚踝传来刺痛,根本站不起来,又不敢一直在这里呆着,害怕那怪物随时会追上来,只好又试一次,却还是站不起来。完了完了,看来是扭伤了,难道要在这稻草地里潜伏到天亮吗?就算那怪物找不到我,那奶奶怎么办?我不在,那吕老头还会去给奶奶解毒吗?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嘿嘿嘿……起不来吗?我拉你一把啊……”   这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我抬头一看,妈呀!那怪物就站在旁边弯着腰,对着我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脸上还带着一股邪乎乎的笑,身上一股腥臭的怪味儿,直熏得我胃中作呕。   我知道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是本能的,我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发出一声贯彻长空的尖叫,“救命啊!!!!”    分卷 第八章 救兵   那黄鼠狼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屁股,摸到了尾巴,脸上一副惊诧,连忙使劲儿的在脸上搓了搓,黑暗中我看到它的脸发生了变化,那尖尖的鼻子缩了回去,慢慢的变成了吕老头的模样,只是近看还是有些怪怪的,它又对着尾巴一直搓,那尾巴也慢慢的缩了回去,它又从地里拔了些稻草往身上一披,那稻草变成了吕三尸穿的衣服。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已经绝望了,这是会变身的黄鼠狼,看来它是一只黄大仙。黄大仙有善有恶,它既然能把我迷到这里,看来不是善类了。   我欲哭无泪的看着他“梳妆打扮”,明白了自己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我的,因为这里已经靠近了后山,后山是我们那些村民的称呼,这山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紫林山,是大别山区的余脉,一座座山峰虽然不高,但是绵延不绝,据说山里还有野猪野狼之类的凶猛动物。从前山脚下还有些居民,遭遇过牲畜袭击,现在条件好些几乎都搬到镇上或县城了。包括我爷爷的祖辈,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既然没有后路了,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对着那黄大仙问道,“你把我弄到这里要干嘛?”   它又鬼魅的笑两声,“嘿嘿嘿,你和那老太婆把老子儿子掐死了,你说老子把你弄来干嘛?”说完,它的眼里露出一丝凶狠和怨恨。   我心里一惊,这竟然就是九年前把王妮姐迷到后山关在洞里一起生活到现在的那只黄大仙!我和奶奶把王妮姐肚子里的怪婴强行引产下来了,无奈那怪婴已经快足月了,长得强壮,引产下来后不但没死,还咬了奶奶一口,用牙齿里的剧毒迷昏了奶奶。现在我又被那怪婴的父亲抓住了,看来基本是没有活路了。我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活路,心里只祈求吕老头能履行对我的承诺,把奶奶救回来。   “你要是想杀了我为你儿子报仇就快点儿,别废话。”我不耐烦的对那黄大仙说道。   黄大仙对着我啐了一口,吐出一股腥臭,“你们不止杀了老子儿子,还把老子老婆送给别人了,死就能让老子解恨吗?”   一想到漂亮的王妮姐被这又丑又臭又坏的玩意儿迷到山里玷污了九年,她的父母也因此死的死疯的疯,我心里一股无名怒火冲上来,“谁是你老婆了?!你他妈又不是人,你应该找个母黄鼠狼当老婆,就你这个熊样,你还想找人当老婆?”   黄大仙被我骂的一愣一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子哪里丑了?老子臭吗?”说着,从腰间破袋子里掏出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一瓶六神花露水,往咯吱窝里倒了大半瓶,凑到我身边问道,“现在还臭吗?”   刺鼻的花露水味儿冲得我头昏脑涨,我捂住鼻子,“臭!”   黄大仙一脸苦恼的样子,完全忘记了我对它夺妻杀子的仇恨,连忙又往身上倒了些花露水,不停的抹着。看它这个样子,我有些想笑,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笑不出来了。   它好像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貌和气味,不断地折腾着,折腾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是想报仇就快点!别在那弄那副臭皮囊了!”   黄大仙一听,想起了把我弄过来的初衷,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花露水瓶子,又恢复了凶狠,“想死,哪有那么简单!你给老子生个儿子还给老子!”   死我都不怕,可是一听到它这么说,我是真的怕了,这么臭这么丑的一个黄鼠狼,居然让我给它生儿子。唉呀妈呀!这稻田里是没有石头,要是有石头我一定要一头撞死。   “生你妈!你直接杀了我算了!”我怒吼道。   黄大仙摸了摸脑袋,眼神里射出一片迷茫,“老子让你给老子生儿子,不是生老子妈。”   我愣了愣,看来这畜生不止又丑又臭,还蠢。我想了想,也许使个计谋能骗到它,便放柔和了声音,“你既然想让我给你生儿子,直接说就是了,干嘛这么一路追我?”   “是你自己跑的,跑了这么远,老子还得背你回去。”黄大仙一边说,一边一把将我拉起,甩到了背上,它虽然蠢,但是力气极大,这一甩,差点没把我甩散架。我嗷嗷叫了两声,闻着它身上的腥臭夹着花露水,嘴里就一阵泛酸,对着稻田就吐了两口。   “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不要去你的洞!”我拼命的捶打着它的背,它却毫无反应,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到山脚下了。   我越来越心凉,这要是进了它的山洞,真是死都死不掉了,妈呀,天天被个黄鼠狼圈圈叉叉,想想都生不如死。所以我不管不顾,使出浑身的力气,挣脱开它的后背,往旁边的泥沟沟里跳去,这泥沟沟是农民们引流灌溉用的,春夏的时候里面都是水,现在到了秋收的季节,水干了一半,形成了淤泥。   哪怕被泥巴糊死,也比背它带回山洞强!   黄大仙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使出这么大的劲儿,是以让我一跳得手,滚在烂泥巴里,我抓起一块烂泥就往它身上丢去。它一看到自己身上被我丢了一大块泥巴,瞬间就气炸了,“烂泥巴那么臭!怎么能往老子身上丢!”   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我的心里却不轻松,又拖着伤腿往泥巴沟深处挪了挪,“你可千万别下来,一下来我就糊你满身的泥巴!”   听到我这么说,它果然满脸忌惮,“小丫头,你不想活了!大仙我让你给我生儿子是给你脸,你既然不要,那老子直接杀了你,反正村子里小姑娘到处都是,随便拉一个来都能给老子生儿子。”   说着,它的鼻子又伸了出来,一瞬之间整张脸都变成了黄鼠狼的模样,张开嘴对着我就开始喷怪雾。那黑雾又腥又臊,我躲避不及,吸到鼻腔窜进脑门,立刻就觉得脑子糊涂起来,心想不好,这是迷雾,看来我会变成和王妮姐一样……   “上来~上来~”黄大仙对着我招手。   我心里想着不能上去不能上去,但是脚却不由自主的往它身边走去,就连脚踝的伤痛都止不住我对它的命令的执行。眼看着自己就要走到它身边了,还会受它的迷惑心甘情愿的跟它回洞府,再迷迷糊糊的给它生儿子,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就在这时,我看到黄大仙的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影如鬼魅,几乎是飘到黄大仙身边,对着我挥了挥手,我立刻觉得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再一看,发现黄大仙的脸色不对劲起来,而它身边的那个身影,居然是吕老头地下室那个男鬼!   他看了我两眼,那眼神充满了温和和安慰,居然让我一下子就安心了。他转过头对着黄大仙低低说道,“这是鄙人的妻子,若是有什么得罪黄大仙的地方,还请黄大仙高抬贵手。”   我大惊,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老婆啦!这男鬼怎么和黄大仙一样,都喜欢讨活人当老婆!不过他的样子看起来比黄大仙实在是舒服太多,让我在选择当他老婆和给黄大仙生儿子之间选一个,我会马不停蹄的奔向他。   黄大仙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很是忌惮他,撇了撇嘴,又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道,“她和那老太婆杀了老子的儿子,你说这怎么算?”   那人脸色有些讶异,朝我看了看,似乎有些不相信,皱起眉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杀了你儿子?”   黄大仙叽里咕噜的把王妮姐的事倒了出来,那人脸色沉下来,半晌才说道,“既然确实是她杀了你儿子在先,这已经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了,杀了她也是无济于事,你刚刚说让她给你生个儿子,那更是不可能。”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是态度却很坚决。黄大仙跳了起来,满脸凶狠,“那老子没了一个儿子,难道就这么认了?”   那人顿了顿,“这样吧,既然我的妻子做错了事,我替她跟你道歉,我再答应你,将来你若有求于我,我必不推辞。这样行吗?”   黄大仙依旧是跳,“老子天天在深山老林里,有吃有喝就是缺个老婆给老子生儿子,老子还能有什么事求你?”   那人见黄大仙不答应,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都只能这么办。”   说着,他对着黄大仙张开手心,黄大仙看了一眼,脸色大惊,立刻蔫了,摇了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来的尾巴,“你欺人太甚。”   说着就化作原形,变成了一只黄鼠狼,一跳一跳的的蹿到了山里。    分卷 第九章 门神      那人来了以后,我还是站在泥沟里看他俩说话,现在黄大仙走了,它的迷幻也消失了,我的脚踝又痛了起来。那人见我总是不上去,对着我伸出手,温和道,“上来吧,它走了,不会找你麻烦了。”   黄大仙虽然走了,但是我知道眼前的男人也不是人,往后缩了缩,“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救我?”   他淡淡一笑,“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是我的妻子,你闯下的祸,我自然要帮你解决。你遇到危险,我自然也要搭救。”   我心里一凉,“谁是你的妻子,你不要瞎说!人鬼殊途,你可别学那黄大仙。”   他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荒凉,转瞬即逝,微微笑道,“你同我签了阴阳通婚书,已然是夫妻了。”   “什么?!”   我想起午夜零点的时候吕老头在我的中指上割开的那道口子,还有他让我摁上了血手印的红色帖子,以及那地下室里的红烛和喜字,那不正是婚礼时洞房的陈设吗?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还穿着吕老头给我穿上的一身红色绣花衣,虽然刚才一路狂奔逃跑的时候已经被锋利的稻草割开了许多道小口子,但是这分明是一件嫁衣。天啊,吕三尸那个老狐狸,居然给我和这个男鬼办了冥婚!而那张帖子,一定就是他口中的阴阳通婚书!   怪不得吕三尸跟奶奶说可以救她的时候奶奶严词拒绝了,因为奶奶知道,是要拿我做交换的!   我的头一阵阵的发懵,小时候就听村里人说过冥婚的故事,冥婚一成,生死便不是婚姻的阻碍,纵使人鬼殊途,也要生生相伴,世世相随。小时候听着觉得既刺激又恐怖,没想到现在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真的是……我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啊,老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我对着那鬼就问道,“能离婚吗?”   那鬼愣了愣,眼神里透出失望,半晌才摇摇头,认真的答道,“通婚贴已经由吕三尸烧到了阴司判官处记录在案,离不了。”   我瘫坐在地上,不由哭了起来,我才二十二岁,人生刚刚开始啊,居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嫁给了一只鬼,一生都要背负着和他的誓约。我不会再有恋爱,更不会有婚姻,也不会有子女。这么凄惨,我怎么能不哭!   那鬼似乎很明了我的心情,背手站到一边,静静的等我哭了半小时,才善意的提醒道,“时候不早,听吕三尸说你奶奶中了黄鼠狼怪毒,天亮必须解毒,否则性命难保,你不要回去吗?”   一听到这话,我更加伤心,索性嚎啕哭了起来,那鬼终于不能再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泊模样,“命运如此安排,你还是想开点。”   “想开你个大头鬼啊,我着急回去救我奶奶,可我脚扭了走不了路啊!”我一边嚎一边说,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那鬼又是一愣,终于挽起袖口,“那我背你回去吧。”   “你是鬼,能背人吗?”   “背你不成问题。”   我也顾不上他是人是鬼了,天就快亮了,现在只要有人愿意送我回去,哪怕是黄大仙,我都会捏着鼻子爬上他的背。   这鬼却比黄大仙好的太多了,不止长得斯文英俊,身量也高高瘦瘦,靠的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儿,很好闻。只是他身上穿着一套不合时宜的装束,西裤、白衬衫,白衬衫外面没有穿外套,而是穿了一件剪裁很考究的马甲背心,这装束看起来至少是民国时期的装束了,虽然显得有些老旧,但是在他身上却越发衬托出他淡淡的贵族气质。   鬼也有气质,真是奇了。我心里暗叹。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被黄大仙迷惑后狂奔了两个小时,可想而知我走了多少路,现在这鬼背着我一路往回,不知他有没有什么瞬移或者漂浮的特异功能,但是此时他是一步步往回走的,大约是不愿意吓到我。因此这路便显得长了,想到还要赶那么久的路,一路不说话也是怪怪的,我便率先开口问道。   “鄙姓冯,冯书桥。”   不止穿得老旧,连名字都带着一股老学究的气息,我撅了撅嘴,“你什么时候死的?”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伤怀,看他那样,我有些后悔自己这么鲁莽问起别人的伤心事,正准备说不用回答了,他已经答道,“光绪四年。”   “啊?!”我只知道这只鬼穿得有点老派,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只晚清鬼!这么一算他已经死了足足一百多年了!怪不得说话也是文绉绉的,举止也是文绉绉的。   “那……那你多大年纪了啊?”我又问道。   “我死的时候是二十六岁,如果算到现在,我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   我差点晕厥,我“嫁”的鬼,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   见我不说话,这只叫冯书桥的男鬼笑道,“我知道你叫罗薇薇,今年二十二岁。”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的问道。   “吕三尸在阴阳通婚书上写了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他知道我的名字倒是不奇怪,可是我跟他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八字?”我不禁奇道。   冯书桥好像一杯温开水,笑得温吞,“你莫要小瞧吕先生,他可是个高人,只观看你的面相,便把你的八字推算出来了,已经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了。”   我想起那个佝偻的老人,怎么也难以把他和高人二字联系到一起,不由嗤之以鼻,“他高不高我倒管不着,他答应要救我奶奶,要是没有那个本事,我不会放过他的!”   说到这里,我又无意间提醒了自己,我就是被那个吕三尸卖了,才会跟身下这个鬼结成了冥婚夫妻,越发的对他痛恨起来。   冯书桥似乎读懂了我的心理,岔开了话题,“吕先生不会食言的,他待你不薄呢。方才他送你回家,一时疏忽便找不到你的影子了,十分着急,又担心你的奶奶会毒发身亡,便折回来让我出来找你,而他已经赶到你家,去给你奶奶解毒了。”   听到这茬,我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冯书桥居然是吕三尸喊来帮我的。可是我被黄大仙迷得走了那么远,冯书桥想找到我也并不容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我又对冯书桥发问。   他低下头,似乎笑了笑,我在心里不由想,这个男人,哦不,这个男鬼生前一定是个很温和的人,因为他现在做了鬼都这么温和。   “你我都是用血签的阴阳通婚书,婚书一成,夫妻二人的血液便会融为一体,产生天然的感应。我刚追出来的时候也是一筹莫展,但是找到一半的时候,似乎听到你在喊救命,就循着你声音的方向追了过来。”   我越发惊奇,没想到那婚书还有这样的好处,这比阳间夫妻用手机联系方便多了,手机还时常掉线没电呢。   这么一路聊着,我渐渐的对冯书桥居然没有那么抗拒了,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哦不,很好的鬼。心里不由生出痴念,如果他是人,那这门婚事倒不算差。倒是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就连对付黄大仙的时候都是一副讲道理的架势,我也看不出他的喜恶,不知道他对我这个白捡的冥婚妻子有什么看法。   “到了。”冯书桥的声音把我从痴想中拉了回来,我抬头一看,已经看到了奶奶的家门,房间里还亮着灯,大概是吕三尸在为奶奶解毒。   冯书桥把我从背上放下来,我扶着门往里走去,回头一看,冯书桥却并未进来,想到他不止从黄大仙手里救了我,还一路背着我送我回来,心里有些不忍,“你怎么不进来?”   冯书桥指了指门头,“有门神。”    分卷 第十章 鬼仙现身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门神?”   冯书桥点点头,“我是游魂之身,有神佛的地方我都是进不去的。”   “啊?那你是怎么进吕三尸家的地下室了呢?”   冯书桥顿了顿,说道,“他把我的魂魄寄放到自己的随身之物中,那物件他常年佩戴,有人的磁场和气味,门神便会放行。”   我把手一挥,“那不是小事一桩,你也到我的随身之物之中不就可以了?”   冯书桥微微笑了笑,“你要是愿意,那当然可以。”   我摸出脖子上从小佩戴的一块和田白玉兰花吊坠,放在手心里递到他面前,吊坠上还带着一点我身体的余温,不知为何,我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那个、这个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东西,你看行吗?”   冯书桥接到手上,“触手生温,这玉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了,附身上面最好不过。”   我听了很高兴,又接了回来,“那你上去吧。”   就在我说完话的一瞬间,眼前已经不见了冯书桥的身影,手中的兰花吊坠似乎变得有些凉凉的,我知道冯书桥已经进去了。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握着那兰花吊坠看了又看,表面并没有什么变化,便重新戴到了脖子上直接进了屋子。突然又想起冯书桥在兰花吊坠里啊,可是这兰花吊坠现在我贴肉戴着,还是贴在胸口……   我的脸越发的红了,还没来得及把吊坠重新拿出来,房间里就传出了奶奶的声音,“薇薇,是你回来了吗?”   我大喜,奶奶醒了!看来吕老头果然没有食言。我也顾不上兰花吊坠里的冯书桥了,连跑带跳的赶到房间,果见奶奶已经清醒的坐在床头,正端着一杯茶水喝着,脸上的黑气也去了大半,高高肿起的伤手也消下去很多,看样子是没事了。床头还有一个盆子,里面满是引黑血。   我扑过去趴在床头抱住奶奶的腰,劫后重生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奶奶,你终于没事了。”   奶奶将茶杯放下,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摩挲着我的脸,突然就哽咽起来,“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就算死了,也不算没寿。可是你还这么年轻,这么小的年纪就……哎,奶奶害了你!”   我抬起头朝奶奶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泪痕,浑浊的眼睛因为哭泣有些睁不开了,用那只敷着药的伤手不断地擦拭着,不由更加难过,看来她已经知道了吕老头把我给冯书桥配了冥婚的事。   吕老头在一边看到我们祖孙这么伤心,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也有些尴尬,不过他老脸皮厚,嘿嘿笑了两声,便道,“阿芝,你莫哭,老头我给薇薇找的丈夫除了不是活人,什么条件都是一流的,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比得上的。”   奶奶止住眼泪,对着吕老头啐了一口,恨恨道,“条件一流?一个死人能有什么条件!他有房吗?他有车吗?他有存款吗?他能天天接送薇薇上下班吗?他能带着微微到处旅游吗?他能跟薇薇办婚礼摆酒生娃娃吗?我对不起薇薇爸妈啊!”说着,奶奶又哭了起来。   吕老头听了奶奶一连串的控诉哭笑不得,我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奶奶的想法这么新潮,是人是鬼不重要,有房有车有票子就行了啊,看来这是阴阳两界通行的选女婿定律是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恍然听到胸口处也传来几声冷笑。   “这个……”吕老头挠了挠头,和起了稀泥,“薇薇的面相不是福薄之人,只是在姻缘运上有些欠缺,做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嘛。”   “小丫头,你说的那些,冯少爷全都有,你的孙女嫁了冯少爷,根本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嘛,你怎么在这里胡闹起来。”   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奸细的女童声音,我和奶奶都是一惊,再一看,只见吕老头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矮矮的身子,花哨的打扮,短短的朝天辫,皱了吧唧的老脸,诡异邪魅至极。也只有她这个活了这么久的老鬼能称呼我也已经是满脸皱纹的奶奶小丫头了。   奶奶一下子就顿住了,声音都有些战栗,“鬼、鬼仙婆婆……您怎么在这里?当年您怎么不告而别了呢,阿芝我找了您老人家好久。”   那鬼仙老婆婆带着一股恶作剧的神情,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当年春喜婆婆我十分看好你的资质,让你好好地修炼萨满巫术,有我指点帮助,你肯定能成为一代萨满大巫师,谁知道你看中了那个毛头小子罗解放,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和他成家,婆婆我虽然看好你,总不能拆人姻缘,只好祝福你咯。”   “我虽然成家了,婆婆你也可以继续跟我们一起生活嘛。”没想到鬼仙婆婆提到爷爷,奶奶这么大的年纪,脸上依旧是一红,满是娇羞,和十七八的少女差不多。   鬼仙翻了个白眼,“你小两口成了家,天天晚上睡一个被窝,难道婆婆我还要跟你们一起睡吗?当然只能离开啦。”   奶奶听了以后,脸上更加红了,低下头不敢再说话。鬼仙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笑嘻嘻的拍了拍吕三尸的脑袋,“这小子也不错,当年我离开你小两口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他,他虽然不是咱们萨满派系正儿八经的传人,但是道行也不浅了,足以支撑让我上身而不伤身了,再加上他跟我说他是终身不娶的,我便放心的附了他的身啦。”   我们都恍然大悟,原来吕三尸和鬼仙婆婆南辕北辙却有这段缘分是这么回事。   “阿芝啊,吕三尸给你孙女配了个冥婚,婆婆知道你心里不乐意,但是你孙女嫁的这个人,却是个极好的男儿,对婆婆都是有恩的,婆婆给你担保,你这小孙女是不会吃亏的。你也别怨了。”   有鬼仙这么几句话,奶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委委屈屈的看了我两眼又看了点头,“当年阿芝从关东逃荒南下,路上几经周折,遭遇无数,若是没有鬼仙婆婆,阿芝也不知道葬身在哪里了,也不会认识解放,更不会有薇薇她爸和她。哎,都是因果缘分,薇薇,你就当替奶奶报恩吧。你爸妈那边先瞒着,瞒不住就由我这老太婆去挡吧。”   我听着奶奶的意思,竟也是认了,不由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兰花吊坠,哎,看来我这辈子真的要跟着这个叫冯书桥的鬼了。   鬼仙婆婆听到奶奶自称老太婆也忍俊不禁,“时间真是弹指一挥间,不过几十年时间,当年的小姑娘熬成了老太婆,都有了比自己当年落难时还要大的孙女啦。”   鬼仙这一番话,让所有人都低头思索起来,是啊,我们都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可是在一些永恒的事物或者人物眼里,这些挣扎不过是小打小闹,最终都抵不过时间的冲刷。而我,也就从这一刻开始,服从了命运的安排,明白并且接受了自己再也不可能有正常的爱情和婚姻。   鬼仙短暂的现身,劝说奶奶接受我的冥婚之后便打了个哈欠回到吕三尸的体内睡觉了。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一间屋子里,除了我、奶奶和吕三尸三个喘气儿的,还有我和吕三尸身上一人带了一个不喘气的鬼。不知道平时我们出入的那些地方,又有多少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呢?   虽然折腾了一夜,但是我还是毫无睡意,便趴在床头把回来路上碰到了那个把王妮姐迷进后山的黄大仙的事儿说了出来,吕三尸大腿一拍,“我就知道不对劲,一眨眼你这小丫头就不见了,都怪我当时着急着回来给阿芝解毒,疏忽了,竟然让那个畜生的障眼法给忽悠了。”   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纵然这吕三尸救了奶奶,冯书桥也说他是高人,更有鬼仙婆婆寄附在他体内,一想到他割我手指头时那股狠劲儿,我总是觉得他看起来不是好人,便对他没法有好感,“您老人家虽然救了我奶奶,我也完成了答应你的事,咱们两讫了,马上天都要亮了,你是不是该回了,我和奶奶还要睡觉呢。”   吕三尸嘻嘻笑了笑,也不和我计较,从怀里掏出两包药,递到我手上道,“这包外敷,那包内服,三天你奶奶的毒就全清了。”说着,他也打了个哈欠,“老头我也要回去休息啦。”   等到屋里安静下来,我才想起自己浑身的泥污和伤口,不洗澡是没法上床的,就在大木桶里打满了热水准备洗澡,刚脱了外套突然又想起冯书桥那个鬼还在吊坠里,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可怎么办,让他出去吗?可是他已经跟我“结婚”了,我洗澡轰他出去是不是有违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