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公子 第一章 柔弱书生 凤回雪失踪了,闻名天下,风华绝世的凤回雪失踪了! 整个江湖都忍不住沸腾,不少侠客忍不住吐了口吐沫,娘的,这该死的凤回雪终于失踪了,而那些巾帼英雄,却恍若新婚前不见了新郎似得,整日里失魂落魄,一脸“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悲切。 凤回雪,你到底在哪里? 平阳客栈楼下,一个戴银面具的白衣男子坐在客栈大堂里,大堂里只有他一个客人,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些许小菜,一壶浊酒,两双筷子,菜都是平阳客栈的招牌菜,酒也不算是什么劣货,可惜却一筷子都没有动过,银面具凝视着对面无人的位置,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并没有光。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 平阳客栈外种了几棵桃树,此刻正是桃花烂漫的时节,一阵清风吹过,带着清新的甜味儿,说不出的醉人,粉色从窗外飞进大堂,同时传进大堂的,还有一个略带雌性的声音。 银面具看着他视线里,一个白色的人影渐渐的从人群分离,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变得愈发的与众不同。 世人的身影愈发模糊,那白色的身影却愈发的清晰。 来的是一个弱冠少年,面色白皙,眉毛一扬一抑之间,充满了墨香,这是一个腹有诗书的子弟,非一般人。 “你果然守信。” 银面具看着白衣人踏入客栈,白衣人的衣袖间绣了些许蝴蝶,袍袖飞舞间宛若游走花丛。 “你说你知道三哥在哪,快说吧。”白衣人在银面具对面坐下。 “你不怕我杀了你。”银面具隐在面具之下的脸上变换着颜色,眼中流露着一种奇异的光。 说不出是什么。 羡慕,渴望,亦或者嫉妒。 说不定还有恨。 “击杀朝廷命官,是死罪。”白衣人看了看银面具,脸上同样流露出旁人难懂的神色。 这是同一种悲哀。 “官拜礼部侍郎的久微,果然不一样了。”银面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话语里隐隐含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久微,但凡参加去年科举的人都知道,金銮殿上智对丞相,得皇帝许诺礼部侍郎一职,以年仅二十岁稚龄坐拥礼部侍郎大位,不说大魏,即使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一时间,也曾风靡一时,成为天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今,他就这么突兀的坐在平阳客栈里,粗茶淡饭,也毫不失调。 “呵呵。”久微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拿起桌上的筷子,竖起来在桌沿碰了碰,便伸向菜盘子。 “你也不怕我下毒?” 银面具瞪大了眼,突然想起那日他奉茶给那人,那人却甩袖而来,一杯茶水直扑他的脸……银面具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光滑的银面具,这件事,久微不可能不知道的。 “你不会害我。”久微边吃边说,“而且我都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有些饿了。” 久微的吃相不可谓不优雅,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孩子气。 坐在他对面的银面具一时间对他久久无语,不能杀你,难道还不能够下点毒吗? “他曾被关在茶花牢里,其他的,我不知道。”银面具待久微吃的差不多了,才将话挑开。 然后,好像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这场突如其来的沉默,注定了他们一生说话都不多,但每一次,都是生死攸关。 “可是波澜山庄……”久微说了一半了眉头轻皱,窗外桃花映得他的脸略微绯红。 “就是你那位好父亲。”银面具古怪的说道,语气里略有嘲讽,也有怜悯,起身向门外走去,背影有些萧条。 久微眯着眼,转头看向已经一只脚踏出门槛的银面具,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一指宽的长剑,直刺银面具后心,由于两人相距过近,银面具根本来不及躲开! 一剑穿心,必死无疑! 银面具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久微,此刻他正人畜无害的拿出一张白色手绢,细细的擦着带血的剑身,那模样十分悠闲,却吓得缩在柜台算账的店小二裤裆里直冒骚味儿。 银面具倒地,头磕在地上。 久微收起剑,还是那个文弱书生,脚步轻浮,踏步,迎着小风离开平阳客栈。 客栈外几条街处,一辆马车静静的停着,赶车人一身黑袍,怀抱一柄黑色重剑,闭眼养神,一动不动的,好似没有生命的木雕,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长街转角,一个白衣公子踏着一地落英走来,碎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步子却是不急不缓,不紧不慢。 “大人。”黑袍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现,瞬间消失不见。 “去逍遥居。”久微点点头,坐进马车。 朝廷对他封赏是丰厚的,至少,可以让无数仕子挤破头也抢不到了,久微看着车厢顶上悬挂的紫色流苏,神思渐远。 凤回雪有什么身份他不管,有什么地位他也不管,至于做了什么错事他更不想管,他只知道,那是他的哥哥,他的亲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为了他的亲人,去与他的亲人为敌……不知不觉间,久微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好似十分痛苦似的。 最初是父亲要杀二哥,现在是他为寻三哥伤了二哥,下一个,又是谁? 想到那所谓的二哥,久微似乎是更痛苦了,楼心月,邪教之主,人人得而杀之方能后快。 至于三哥,更是如此,凤回雪,天下男人的仇人,凤阁阁主,凤阁之中,有驻颜之术,令天下人为之痴狂,试问谁不想自己将老的容颜重新变得光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魏晋公子 第二章 逍遥其居 平阳客栈,久微走后,一辆朴素的马车疾驰而来,将大堂里到地的银面具带走,不久,又两人闯进平阳客栈,长相狰狞,竟将店小二吓晕过去。见店里没人,一阵郁闷的原路退走。 “没有?平阳客栈的老板不是已经飞鸽传书,那人已死吗?” 一座大院子里,一个青衣老者大怒道,白色的胡须被吹得四散开来,给人威严的同时,又说不出的喜庆。 “是……是死了。”两个长相狰狞的人弓着身子,大气不敢喘一口,也是一阵郁闷。 这两人正是闯进平阳客栈的两个大汉,因为没有找着人,此刻正被主上一阵训斥。 “那尸体呢!”青衣老者大怒道,两个狰狞大汉一阵哆嗦,慌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属下不知。” 与此同时,一座小院子里,站满了一群黑衣人,此刻正在院子里踱步,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就像天空要下雨的征兆。 他们虽然烦闷的在院子里踱步,但是眼睛却时不时的望向东厢,紧闭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 半天之后,门开了,一个白发老者从门内走出,边走边擦了一把汗。 “神老,教主怎么样了?” 白发老者才走出三步路,便被一直注意着的黑衣人们蜂涌过来,堵在中间,人一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被吓得喘不过气来。 “幸……幸不辱命。”白发老者忍不住再次擦了把额角的汗。 “真的!”黑衣人们一时激动,伸手就要抱向白发老者,不过由于同时出手的人太多了,顿时一阵手忙脚乱,被围在中间的白发老者顿时被挤得一阵脸红。 一阵慌乱之后,黑衣人们突然散开,在院子里大笑了起来。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儿女,杀人无数,又何曾有如此少年心性,今日,实在是太高兴了罢! “好,教主无事,以后神老若有要求,我杨秀与众兄弟必全力以赴。”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之后,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上前一步,对着白发老者一抱拳。 “杨护法不必客气,这都是九公子的功劳,神老不敢居功。”神老恢复脸色之后,谦虚道。 “九公子……说起来他们兄弟的家事还真是纠结哎。”拍马屁拍到马蹄上黑衣少年也不以为杵,只是一提到那所谓的九公子,一众黑衣人甚至神老脸上都一阵古怪。 这一家人,究竟真有亲情吗? 柳絮飘荡,大街上尽是踏青子弟,个个衣着绚丽,行走间环佩叮当,自是一条独特风景。 一辆马车在这春景里缓缓驰过,犹如走在画中央。 逍遥居在这条条柳叶里,显得十分出尘。一辆马车从逍遥居后门进入到逍遥居里,处理杂物的小厮好奇的看着这辆马车,逍遥居是不允许马车进来的,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不过他们也不会阻止的,因为逍遥居年老的管家见了那辆马车,便恭敬的上去牵缰绳,他们这些打杂的,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上去,估计连给马车里的人提鞋都不配吧? 一个小厮自嘲的笑了笑,此刻马车已经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后院,留下的,只是马车的背影。 魏晋公子 第三章 茶花牢 马车一路奔向一间长期无人居住的房间,黑袍人挥手从房间里出来,面无表情的守着大门。 屋内无窗,也没有灯,只是一片黑暗,马车停在空旷的屋内,屋里连一件家具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还是舍得来看我了。”角落里传来一个年轻但是又疲惫的声音,说话间,嘴里好像还咀嚼着什么。 “我不来看你,是为了你好。”车内传来同样疲惫的声音。 “……”角落里的声音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开始传来低微的咀嚼声。 “我有他的消息了。”车内的人见角落的人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说着,好像提起这个“他”便有种莫名的悲哀极度的悲哀,一种惊天的悲哀。 “你终于后悔了吗?”角落里传来一阵冷笑。 “他是我们的父亲。”车内的人似乎是有些激动,马车都在颤抖,拉车的马有些骚动不安。 “请不要带‘们‘,我高攀不起。” “那三哥呢?他对你那么好,有什么东西都给你,你成立逍遥派那天也是他广邀好友……”马车里的人碎碎念念的念叨着一些小事,声音有些呜咽。 “够了。”角落里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生气,然后马车里的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黑暗里传来一阵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要我怎么做?久大人。”角落里燃起蜡烛,坐在地上的是个穿着宽松衣袍的年轻人,身旁是散落的瓜子壳,他一眼不眨的看着地上的瓜子壳,似乎是要一个一个将它们数清。 久大人……久大人……马车里的人连手指都在颤抖。 “请和我去茶花牢吧。” 宽松衣袍的人拿着蜡烛走进马车,烛光,突然灭了,烛光灭了,是什么还在延续?是悲惨的命运,还是飞蛾扑火的信仰? “郎熙。” 马车里有两个人,久微,肖靖。久微张口叫门外守候的黑袍人,黑袍人应声而来,驾着马车离开逍遥居。 波澜山庄,大约上次去是什么时候?久微只记得那时是个夏天,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城外荒碑,立了三个人,正是久微、郎熙和肖靖。 郎熙和肖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肖靖靠在荒碑旁的古树下,若无其事的磕着瓜子,而郎熙,则是看着立在荒碑前的久大人,衣衫无风自动,却略显萧条。 那蕴满悲哀的眼神,好似一棵开花的树突然枯死,年轻的生命力被人强行的抽干了一般。那坚挺的背影,却挺拔,却不屈,高傲的犹如一棵上古青松。 “郎熙,麻烦你把这块碑打坏。”久微突然说,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郎熙略微惊奇,却并没有犹豫,一掌打出,泥土飞溅,荒碑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化为乌有。 “粗鲁。”肖靖袖子一卷,将靠近他的泥土荡开,看了一眼不避不躲的久微,心下惊疑,虽然久微不会武功,但并不是躲不开的。 久微没有说话,此刻荒碑已无,露出碑下的地道。 看起来,其实这里还有一座坟墓,肖靖皱着眉头,看着久微率先跳入其中不见了身影,郎熙紧随其后,肖靖也赶紧跟了过去。 地道里,一片通亮,不是普通的照明之物,而是夜明珠!纵使肖靖热爱享受,也从未如此奢侈,肖靖暗暗咂舌,一路所过,每过三米,便镶了一颗明珠。 郎熙并没有跟着久微走,就守在入口处,而跟着久微走的肖靖,却心下愈发疑惑。 “那是我母亲的坟墓。”走在前面的久微似乎知道肖靖在想什么,淡淡的道,语气里丝毫不见忧伤,毁墓出行,说不出的绝情绝义,丧心病狂! 肖靖被这句话说的心惊肉跳,却也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想起久微的母亲,面色便不太自然。 久微的母亲,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一娉一笑间都带着不可拒绝的诱惑,来历神秘,却偏偏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久微从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可惜他的父亲却不让他习武,虽然如此,久微小时候的生活,也是蛮幸福的。肖靖眯着眼,想起小时候,他坐在草地上为久微剥瓜子,他们都是没有父亲照顾的“孤儿”。 久微在地道尽头站住脚,扣动机关,一道光线从外射出,照在久微脸上,似乎是哭过,还有一点泪痕。 这里是个假山丛。肖靖仔细查看了四处的环境,这里环境清幽,只有一株好大的茶花立在不远处,叶色发亮,深绿色让人忍不住阴翳,花瓣呈奶白色,中心雄蕊瓣奶黄色,是一株高大而且少见的黄绣球茶花。 “如果没记错,那是三哥跟你一起种的吧?现在还在。”肖靖看着那一株山茶花,扔了一颗瓜子到嘴里,无意识的嚼着。 “嗯,它还在。”久微点点头,走近那株茶花,那盛开的花给他一种亲切感,可以已经物是人非了。 茶花树的一边,就是一个大洞,就是茶花牢,下面是个水牢,水里面游满毒物,肖靖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站定,抬头看上面的久微,久微点点头,手一招,四面八方飞来一些采蜜的蜜蜂,布置好一切后才翩然而落,并没有落在哪个地方,而是直接立在空中,其轻功不可谓不绝。肖靖又一阵叹息。 “我们分开找,我不会武功,水下就交给你了。”久微四下扫了一眼,迅速敲定方案,肖靖没有意见,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撒在身上,“噗通”一声跳进浑浊的水中。 久微立了一会儿,一挥手,袖中飞出一群蜜蜂,向四周飞去,垫了垫脚,他落在肖靖刚才落过的地方,一只蜜蜂从他脚下飞出,若是肖靖看见了,必定会瞪大了眼吃惊不已! 魏晋公子 第四章 放屁 久微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蜜蜂飞回,肖靖也没有回来,借着洞口细微的光,久微仔细的看着四周的石壁,壁上长满青苔。久微的鼻子动了动,往一处黑暗而去,此刻水下也有了动静,一个湿淋淋的人浮出水面,手里还捏着一条吐信毒蛇,皱眉看着飞远的背影,面色复杂的追了上去。 “把这块石板抠出来吧。”久微淡淡的道,手里指着面前的一片青苔,与整个石洞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几只蜜蜂在表面打转。 “你确定他就在里面?”肖靖站在洞里没水的地方,“水里有许多的铁链,上面还有铁锈,可能……” “我没有说过他在里面,事实上,他可能已经被转移了。”久微头也没回,漂浮在空中的身子略显颓废。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久微话说完,肖靖便上前,一双纤细的十指,抓向久微指过的石壁。 肖靖从小习武,虽然所学的武功走轻灵路线,但是一双手却被他练得宛若铁质,一运功,便是刀枪不入。十指插进石壁,犹如插进了豆腐里一般,抓出石壁,露出一股腐味,肖靖的手一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里面真有一个人,披散着头发,身上散发着恶臭,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已经干瘦的不成样子,肢体上都是血迹,蜷缩在方寸之地,像一个婴儿一般。 “三哥……”肖靖嘴角蠕动着,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看不出神色的久微。 “走吧。”久微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转身负手飞出茶花牢,四周的蜜蜂飞进他的袖中,看起来,他就簇拥在蜂潮里,即使肖靖,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抱起毫无意识的蜷成一团的人,跟上久微。 外面的阳光依旧那么明媚,久微站在阳光下,伸手遮住眼睛,一旁肖靖抱着的人乍一见到阳光,无意识的低呼了一声,久微皱着眉头,将外套褪下披在他身上,袖间的蝴蝶分外斑斓。 半个月没见阳光…… 久微叹了口气,转身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人,一个黑衣女子,头戴面纱,只露出两只眼在外面。 “夫人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不招呼一声。”久微缓缓道,一旁肖靖也面色复杂起来。 “久微,你也背叛了他。”黑衣女子有些蕴怒,而久微听了这句话,并没有搭话,反而是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忏悔。 “放屁,你等做出如此残忍的事,视我们为走狗,你还要哟们为你们卖命!我呸!”一直没说话的肖靖见久微愧疚的低头,突然道,一句“放屁”说的黑衣女子竟想破口大骂,要知道,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骂过。 “让我们离开吧,我还不想跟你动手。”久微说道,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女子。 “三哥需要救治,你若阻止,我定举大军踏平波澜山庄。”此刻,一个黄衣蒙面女子站在黑衣女子身后,看着久微,眉头微皱。 “半仙婢,你!”黑衣女子转头一阵惊怒。 久微朝黄衣女子点点头,算是多谢,示意肖靖跟上,两人消失在波澜山庄。 郎熙还在地道口等待,他等得十分有耐心,只是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他在这里等着,身为习武之人,郎熙耳聪目明,自然也知道方圆十里,有军队驻扎,既然有军队驻扎,为何大人还要他等在这里? 魏晋公子 第五章 蝴蝶谷 等到黄昏,地道里才传来脚步声,是久大人和肖靖,肖靖怀里还抱了一个很臭的东西,这就是他们找的……他们找的不是凤阁阁主凤回雪吗? “大人。”郎熙恭敬的抱拳。 “回府。”久微点了点头,示意肖靖将凤回雪抱进马车。 “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久微从怀中拿出两封写好的信。 “这个请交给神老。”久微将一封信交给肖靖,另一封信递给了郎熙:“这个交给步小鸾。” “请一定要交到他们手中,拜托了。”久微郑重道,直到他们都点点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动手掩了地道,才坐上马车,驾着马车离开。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军队也得到指令,一挥手,撤了包围圈,往军营而去。 久微驾着车,车子一路而过,四下里人群散去,车厢里的恶臭味一直不散,遇见的人都用很诧异的眼神看着这驾车的文弱少年,一个从万千书卷之中孕育而出的少年,会如此没有形象的走过这万人中的巷? 那里面,一定有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吧? 蝴蝶谷照顾花草的小厮时常会幻想他们家神仙一样的主人会带回一个神仙似的姑娘,这样才能配得上他们主人,才配得上蝴蝶谷的美,可事实上,当他们站在大门口远眺时,看着驾着白马,拉着南瓜车来的主人一路所过,四周白丁唯恐避闪不及的表情,他们的幻想就被一座叫现实的囚牢给绑定了。 他们的主人,并没有驾着白马而来,事实上那马通体都是黑色的,不见一根白毛,也不见南瓜车,车厢造型端正古朴,而马车里也没有坐着一位美貌赛神仙的小姐,而是蜷着一个十分邋遢的男人。 谷里的小厮看着自家主子亲手从马车里抱出那人,毫不在乎的往后山温泉他一人独享的温泉而去,脸上一阵抽搐,互相对视一眼,原来主上好这口! “白衣,从我起居室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久微倒是没有想到他的下人会这么腐,只是觉得背后阴测测的,转头便看见管家程白衣一脸古怪的瞪着一众家丁。 “是。”程白衣答道,遣散众人便往久微起居室而去。 久微的起居室是个……很简陋的地方,在山体里挖了一个洞,里面放了一张白玉床,床上铺了些许时令鲜花,说起来一个大男人在睡的床上铺鲜花,确实有点娘炮……程白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略微拨正自己已经偏离轨道的思想,从床边折好的衣服里挑了一件久微不常穿的长袍,往后山温泉而去。 一路鲜花环绕,茶花最多,各种品种争奇斗艳的开在谷中,蝴蝶蜜蜂在其中往来不绝。 这谷中人气少,众家丁也在久微的勒令下很少吃肉,所以谷里的人只要站在原地不动,就会被蜜蜂或者蝴蝶认为是一株植物,扑闪着翅膀飞过去,停在他们身上,直到他们开始动起来,才有“卧槽,原来是动物”的觉悟。 程白衣立在亭子外,亭子上挂的风铃在风中发出悦耳的声音,亭子里被屏风挡住视线的温泉处,也传来阵阵水声。 亭子外种的杏花树下,程白衣凝神静静的等待,直到里面声音漸歇,才出声道:“主人,衣服已经拿来了。” “嗯,进来吧。”屏风后的声音略嘶哑,透过屏风,只能看见一个清冷的剪影,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张单薄的纸一般。 程白衣走进屏风围起来的亭子里面,只感觉主人在那一瞬间几乎就要倒下,赶紧伸手扶住左手边的衣架。 “主人。”程白衣紧张的出声,想要问询,却被久微的手势打断。 “帮他穿上,再带他下去安顿。”久微指着一半身子在水中,一半身子在空气里裸露着的人道,程白衣此刻才注意到,脚下踩着一些染血的碎布,整个池子也是殷红色的,分外可怖,还好不是谷主的血,不然他还不吓死掉。 程白衣应声着俯身蹲下去,只见那人皮肤苍白,全身经脉被挑断,骨头碎成小块,只有一张脸还算完好,倾世容颜略显消瘦,羽睫不动,乖巧的像个婴儿,蜷在那里,便苍白了整个世界,让人心生怜悯。 “他是?”程白衣将那人抱出水里,放上一旁的软塌,伺候那人穿好衣服,转身要询问谷主,只见谷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身形摇摇欲坠,和扶着的衣架一起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程白衣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将那昏迷不醒的人送去客房,自己扶了主人,往他的居所而去。 将久微放上花床,程白衣喟叹一声,退出房门,坐在屋前的小石凳上开始了又一轮的发呆。 风送来花香,桃树上的虫子也被吹了下来,落在他的衣角他也没有反应。 魏晋公子 第六章 手滑了 此刻,波澜山庄。 黑衣女子气恼的瞪着眼前的黄衣女子,一句话也不说,空气里略显压抑。 “半仙婢,你不想活了!”黑衣女子一巴掌就要甩向面前的黄衣女子,但似乎是于心不忍,半空中的人最终又垂了下来。 “我不想他死……毕竟都是血脉至亲,他怎么就忍心下得了手?”黄衣女子似乎是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情,看不清的双眸里,竟是带着晶莹的泪水。 “你不想他死,他就可以不死么?”黑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声音在气极之时,竟然有些苍老。 “他的全身经脉已经被震断,身上骨头也被震碎,对他来讲,多活一天,也是宁愿去死的苦邢吧!” 黑衣女子不再理黄衣女子,自顾自的离开,徒留黄衣女子傻傻的望着眼前的山茶花。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也不想眨,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流进风里,她真不信,她也不敢相信,那个生她养她疼她爱她的母亲,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真不愿相信,她的父亲会下这样的死命令,这样对待她的手足,纵使他做错了事,也不该如此对他!如此,让人寒心! 她跪在茶花树前,只觉得亏欠,愧疚,只觉得全世界都一片灰暗,在宫里,她与嫔妃明争暗斗,只觉得其乐无穷,可是现在呢? 当自己的亲人,变成了伤害你的人,你对这世界上的谁还会有信心?黄衣女子将脸埋进土里,似乎是想做一株山茶花,面前的花枝在风中招展,似乎是嘲笑她不自量力。 将头埋进湿润的泥土里,黄衣女子突然想起一个白衣人,坐在窗前手拿一柄匕首,在左手腕上比划着,一副想死又怕痛的神情,实在是让人好气又好笑。黄衣女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泥土小颗粒都吸进了鼻子里,却不管不顾的坐起,又大笑了起来,心中有那么一丝明悟的畅快淋漓。 波澜山庄门口一阵骚乱后,家丁开始井然有序的立在门口,显然都是些武功不错的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自顾自的走进波澜山庄,身后跟了两个面带狰狞之色的壮汉,正是波澜山庄的庄主,武林的盟主——慕容秋水。 他有些烦闷的走进后院,被迎面走出的黑衣女子瞅见,两人都一脸见鬼的表情,虽然黑衣女子脸戴面纱,但是这并不影响身边的情绪爆发,两个人擦肩而过,明明是夫妻,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难道不奇怪么?可是波澜山庄的下人们都已经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了。 黑衣女子在慕容秋水身后站定,幽幽的说:“凤回雪被久微救走了。” 慕容秋水整个人一冷,随即冷笑开来,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此刻波澜山庄外,一个身穿蓝色直裾的男人缓缓走来,回头率颇高,一头白发随风飘散,肌肤如玉般晶莹,行走间有种莫名的气度,眼角上挑,有一种诡异而又妖艳的美态。 白发人淡淡的看了一眼波澜山庄的下人,那眼神里,竟带着一种致命的勾引,白发人并不说话,还未近身,一柄短剑突然从他的袖中飞出,化作一道白虹,瞬间,因为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的下人,脖子前都出现了一道血痕。 刹那,瞬间被冻结成永恒,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喧哗了,只剩一片寂静。 “是退出江湖已久的白发江南!”人群之中也有见识不凡者,看那明显的特征,便猜出一二,顿时倒吸口冷气,不再言语。 白发人手执短剑,挥手踏步,一举一动,都有着近乎完美的妖冶。 入得波澜山庄,大抵他就知道了。白发人似笑非笑,没错,他就是江南,三年前退隐江湖的白发江南,一路所过,蓝色的短剑招招杀人,那人身上却没有一丝外露的杀气。 短剑所指,是一个功夫不弱的暗哨,在短剑离那暗哨的心口只有一寸距离时,一声爆喝突然响起—— “够了!” 走廊尽头,是匆匆赶来的慕容秋水,见了江南,以及地上的尸体,顿时胡须倒立。 蓝色的剑上尽是血色,一剑刺进躲闪不及的暗哨的心窝,江南惊道,“啊,真不好意思,手滑了。” 他妖娆的眼底,却没有一丝歉意,反而眼一睁,杀机外泄,直冲慕容秋水! “你为何不一剑解决了他!”江南没动,衣袖却无风自动,显然是在蓄力。 “我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慕容秋水也毫不客气的回瞪了一眼,周身气势直往上攀。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江南忽然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收剑,在江南收剑入袖的一瞬间,慕容秋水动了,身形如电,一刹那两人便已对了一掌。 “你老了。”江南的话十分冷淡,收手拢回衣袖,临风看着眼前的老者,岁月腐蚀了他的年华却腐朽不了他的野心。 “物极必反,久微本是我们九人之中最孝敬你的一个,可惜你却将你的爱全部给了阿蛮,为了还魂草将他母亲杀害,如今又伤凤回雪至此,恐怕你百年之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江南长袖一拂,白发在风中飞舞,语言却像极北的冰一样冷彻入骨。 春风不暖,三月的柳絮不飞。 慕容秋水没有说话,冷冷的撤离,一挥波澜山庄一直掖着的一千护卫围了上来。 江南看着手拿长枪围近的护卫们,冷冷一笑,挥手一阵白色烟雾从他身前荡开。 “不好!”慕容秋水一阵惊慌,果然,白雾散去,原地早已没了身影。 “没用的东西!”慕容秋水气得吐了一口精血。 魏晋公子 第七章 有病(上) 蝴蝶谷从来都很冷清,突然热闹起来,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家丁们冷眼看着管家与谷口几位穿着各异的人交涉,最后其中一个黑袍人亮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管家才放行。 那群人被引到待客厅,其中一个佝偻老者被管家带进厢房,那人大概是一个大夫吧?因为里面住了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谷主有交代过,如果大夫前来,必定要先行诊断屋内那人。 一想到那人美得雌雄莫辩的脸以及身上的伤势,家丁们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要多大的生命力才能不死?又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够克制自己不想去死?这人得天独厚如此,又是谁忍心残害于他? 一时间,谷内的人在为众人安置房间的时候,也忍不住开始询问。 这一行人看衣着便知道他们不是来自一处,家丁迅速为他们找好房间,虽然心有天大的八卦,却依旧各做各的事去了。 久微躺在花床上,闻着让他放心的花香,久久不想睁眼。 “大人。”睁开眼,眼前便是郎熙,依旧一身黑袍,只是袖子少了半截,一双眼里也夹杂了血丝,有些狼狈。 “我睡了多久了?”久微一看到郎熙,就知道步小鸾已经来了,缓缓从床上坐起,头还有些酸胀痛,依稀仿佛记得自己在后山温泉…… 一时间,久微竟想不起自己干了些什么,看外面下得淅淅沥沥的雨,一时间忘了时间。 “三天。”郎熙将他来到蝴蝶谷这几天的事细细的讲了一边,最后着重的提到了他在谷口被一道蓝影袭击的事。 久微笑笑,没有说话,肚子里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吩咐了厨子备些饭菜端来,久微邀郎熙坐下边吃边说,自己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没有丝毫食欲。 郎熙这几天除了去厨房偷拿一点吃的就是去厨房偷拿一些吃的,总之是没吃好,没睡好,现在的吃相,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风卷残云。 久微看了看桌上精致的饭菜,最后取出几颗黄色的东西塞进嘴里。 “那是花粉吗?”郎熙突然抬起头,奇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嗯。”久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等郎熙吃完的同时硏墨,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这个交给皇上。”郎熙才放下筷子,久微便递上了信件。 郎熙接过信,蠕动着嘴唇似乎是要跟久微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消失在雨里。 久微走到门口,靠在门上,看着门外雨水滴入泥土,渗入大地,谷里许多不能够被暴雨淋的花都尽可能的挪到了屋檐下,风中传来悦耳的声音,是风铃。 久微打算去看三哥,从角落里找了把能撑的伞,往郎熙所说的院子里去,蝴蝶谷共有九套四进庭院,可惜从来没有住满过人,久微想到,路过一个院子,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久微并没有理。 三哥的院子外站了两个白衣婢女,都头戴面纱,看不清真容。 “九公子。”两个婢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立,“小姐和阁主正在里面谈话,奴婢先行通报,还望九公子应允。” “嗯。”久微点点头,没有意外,也没有责怪,这是步小鸾的作风。 入蝴蝶谷的人有大明教左护法杨秀,佝偻着身子的神老和他的一个小厮,以及一伙白衣女子,女子们个个蒙面,似乎是以一个十六七岁的蒙面女娃娃为主,此刻正住在谷内一座小院子里,四进的院子里种了许多山茶,花朵不似在波澜山庄见到的那般硕大,却胜在红艳艳的充满了灵气,十分惹人爱。 “小姐,阁主伤的那么重……”一个白衣女子为躺在床上吃水果的白衣女孩捏着身体,这个白衣女孩穿得十分独特,虽然是白衣,但是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却像鸟毛做成的,用的是极乐鸟腋下最柔软的一撮毛,得这么一件衣裳,起码得死上千只极乐鸟,而极乐鸟,即使在宫中也只有几个得宠的妃子才有,又何况是民间? “慕容秋水,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女孩子说话狠辣,似乎是没有听到旁人的言语,自说自话,手里握着一颗金色凤凰花纹镂空的圆球,握得很紧,一松手,整个人都虚脱的躺在床上。 这女孩子就是步小鸾。 神老去为凤回雪瞧伤,步小鸾也在婢女的搀扶下跟了去,掀开珠帘便看见那人蜷缩在床上,身子似乎是成了虾,怎么也舒展不开一样。 那样子,让步小鸾心里似有千根银针在扎一般痛。 神老轻轻翻过凤回雪的身子,那如玩偶的人虽然没有反抗,但眼中射出一道宛若蛇蝎般怨毒的光。 世界上最大的怨恨,莫过于连意识都没有了,却还要恨着吧?可昏睡着眼睛还要睁开,这又是一种多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神老本是当世名医,虽然在凤阁只负责小姐的病,但见过无数病人,也没见过像有他们阁主这般怨气这般绝望的人,想必之前受过太多的折磨。 枯朽的手扣上凤回雪的手,两只手同样如凋谢的花,只不过其中一个,伤痕累累。神老神色变得十分难看,收回手又颤抖着伸向凤回雪鼻子旁,许久,才松了口气,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气流。 神老将情况与步小鸾讲明,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步小鸾身体从来弱,听到这消息竟然没有倒下,只是告诉他九公子晕倒了,让他过去一趟。 神老走后,步小鸾坐在床脚,痴痴的看着床上的人,他本是天下最美的男人,一举一动都让无数巾帼倾心不已,她这个从小到大就在巴掌那么块大的地方长大的人,更是如此,可如今,他再多的美好,也只是一张陋皮,比之将死老人还犹有不足。 步小鸾突然拖鞋上床,缩进被子里,身子紧紧的挨着凤回雪,我再也不想你离开了!步小鸾闭眼,心底里一个声音大喊,一遍又一遍,凤回雪,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所有人,所有伤害你的人,都得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魏晋公子 第八章 有病(下) “小姐,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来了。”此刻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步小鸾睁开眼,眼中还有隐隐的杀意,眼前站的是个穿蓝色直裾的人,白发及腰,正是在波澜山庄消失不见的江南,他摊开手,手里是个晶莹如玉的哨子。 白发江南强闯波澜山庄,杀无数强者,只是为取一只没什么作用的哨子。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这波澜山庄就是如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个东西去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岂不是贻笑大方? 江南才来,在门口,却已经听见了神老与步小鸾的对话,此刻想来,他也渐渐明白慕容秋水为何会放心的将凤回雪藏在茶花牢了,他这样的伤势,即使被人救走,也救不活了,可惜,如此天纵之人,却毁在了至亲手里。 “嗯。”步小鸾点点头,伸手接过哨子,将凤阁托付给了江南。 江南冲步小鸾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房间里,他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做完了什么事情就不会再出现了。 步小鸾在蝴蝶谷里呆了几天,神老绘了轮椅的结构图,拜托杨秀做出来,偶尔步小鸾也会推着凤回雪在谷中走动,或两人比肩而靠,步小鸾轻轻的吹着手中的哨子,眼睛盯着凤回雪空洞无神的眸子,似乎是在期毅着什么,但每回都失望。 “你说过,不论你睡得有多沉,只要吹响口哨,你就会醒。” 步小鸾叹了口气,最近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神老一脚从久微的房间踏出,便被谷中家丁围在一起,看着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神老不忍心撒谎,也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只是告诉他们,久微不久就会醒来,拂开人群,往步小鸾所在的院落而去。 清茶小饮了两杯,才看见步小鸾归来。 “小姐。”神老看着步小鸾从屋外吃力的推着轮椅,一旁白衣婢女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眉头微皱。 步小鸾有病,一种与生俱来的病,数年前他为她诊断,长到十七岁,她非死不可……想到这里,神老闭了闭眼,步小鸾,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她十八岁的灵魂住在十七岁的身体里,却并没有死去…… “久微的情况如何?”步小鸾拄着轮椅边上,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椅子上的人,凤回雪的状态还是那样,处于昏迷状态,不论外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丝毫的感应,那双眼依旧半睁半闭,看着陌生的人,都充满了戒备。 神老摇了摇头,年到八十,他用尽一生都过不去的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出还就是两个。 步小鸾的病神老还可以开药调节,而凤回雪与久微,一个是连呼吸都若隐若现,脆弱的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蚂蚁在他面前,也是超级大象,而久微,却更纠结了,说他没病吧,有病,说他有病吧,又没病…… “九公子他,快要死了。” 神老缓缓说道,蝴蝶谷的家丁告诉他,其实很早以前,他们谷主就不怎么吃饭了,天天以花蜜、花粉为食,看见什么都没有食欲,而久微这次昏迷,仅仅是因为他吃了一些饭,导致全身机能一时无法适应而晕厥。 久微并不是神仙,长此以往下去,身体必定受不了,死亡,是迟早的事。 “但愿这世间还有奇迹。”步小鸾幽幽的道,整个人身子都软了下来,一旁的婢女赶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九公子虽然性格软弱了点,但是毕竟是个好人。”其中一个白衣婢女说道,扶了步小鸾去床上躺着。 神老点了点头,看向依旧昏迷的凤回雪,这几天他想到一个不是方法的方法,不知道可不可以唤醒阁主? 外面下起了小雨,蝴蝶谷的家丁们赶紧将一些可能会被淋坏的花草抱进屋子里,春雨如潮,润物无声,人死后又是什么样的?步小鸾一个个说给轮椅上的凤回雪听,可惜他一句话也没说。 神老去了杨秀那里找杨秀下棋,雨中的亭子里春风刺骨,一大把年纪的神一般怀里揣了个暖手炉,正要落子,却看见门外一道消瘦的身影执着伞过去,神老叹了一口气,落子无悔。 婢女进去少顷,出来请久微进去。步小鸾与凤回雪在书房里,步小鸾趴在窗前看着雨一滴滴滴在檐角,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小脑袋转过去,正看见久微侧着身子收伞,那模样,似乎可以刻进她永恒的记忆里。 “三哥怎么样了?”久微收伞放在门后专门用来放伞的伞槽里。 “还是老样子,一直昏迷。”步小鸾说道,久微关了门,两人在屋内密谈了半天。 此刻天已经黑了,久微手里端了香茶,唤来管家程白衣,准备晚宴。 邀请的,自然是前几日来蝴蝶谷的人——杨秀,神老,肖靖,步小鸾。入夜,步小鸾在婢女们的簇拥下推着昏迷的凤回雪缓缓而至,久微坐在长亭里,看着亭外细雨,长亭外翘的飞檐下风铃撞击声悦耳之至,让久微几欲想要撕碎…… 这种破坏风铃的想法很恐怖,久微回过神,擦去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的冷汗。见人都到齐了,略略寒暄,举酒杯就要敬酒,满座的人却面色古怪,也纷纷端起酒杯。 “这不是酒!”久微呡了一口,顿时觉得味道不对。 “白衣,怎么回事?”久微回头看身后的管家程白衣。 “听说你蝴蝶谷蜂蜜独特,我就擅自做主,让白衣拿了点出来,你不会见怪吧?”步小鸾笑呵呵的呡了一小口杯子里的蜂蜜水,眼神别有深意的往桌上每个人面前都绕了一圈,最后看向久微。 “怎么会。”久微低头看酒杯中淡黄色的液体,没有看到桌面上眼神交汇的精彩,只是觉得,这顿饭的气氛,颇为诡异。 魏晋公子 第九章 冥昙花 久微没有理这些,吃完饭回到自己的花床上想要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里?在漆黑的夜里,久微摸着袖中的圣旨,这是他的任职凭证,以后,他就不回来这伤心地了。 要报复父亲?他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杀父这种事情他万万做不到也不敢去想,毕竟是他给了他生命,他再怎么样做最残忍的莫过于收回他给的一切,对久微来说,是一种残忍,对慕容秋水来说,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概,他的性格真的很软弱吧? 娘亲知道了,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 娘……亲,娘亲……久微眼皮跳了跳,睁开眼,点着一室烛光,从床上下来,往一面挂着画像的墙走去。 墙上画像画的是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站在一片芍药的海里,画里只有一个侧脸,却已经销魂蚀骨,眉宇间荡着书卷气息,细看之间,竟然与站着的久微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他那不知何处来的娘亲了,久微痴痴的站在画前,一立就是一晚上,连烛台上没了烛光,也毫不知情。 揭开画卷,露出一段光洁的墙壁,久微伸手轻轻推开,一点光亮从里面透露出来,微微的,很柔和,却让人怦然心痛。 为什么心痛呢? 久微一脚踏入,转眼便是两个世界,这山谷中唯一的一座小山丘已经被挖空了,头顶高高的挂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地上是无数深坑,坑里埋得都是一些珍贵的楠木棺材,每一个棺材都没有棺材盖,里面放了一具具干尸,双手合十在胸口,似乎压着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衣着有男有女,黑色的空洞洞的眼眶里流露着一种不甘和幸福,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大约,也就是这种混合而又矛盾的情感来的太深刻,以至于尸体已经放了许久,还能够左右人的情绪,久微踏步从这些深坑旁走过,情绪好似飞雁,纷至沓来。 棺材群最里面,同样放了一口楠木棺材,与那些棺材唯一的差距就是,这口棺材比较新,而且,尸体双手合十之下,隐隐有一点绿色长出。 “娘亲。”久微没有管尸体上的绿色,只是跪在深坑旁,低低的抽泣,那绝美的容颜早已乌黑一片,身体的营养已经没有了,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具丑陋的干尸,生前美丽的娘亲若是知道她此刻的模样,一定很难过吧? “久微,过来穿鞋子了。” “来,看看娘亲这件长裙好看吗?” “久微不哭,娘陪你读书,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吃饭前要洗手,知道吗?” “乖乖的,不要给三哥惹麻烦。” 童年与娘亲在一起温馨的画面早已被压在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此刻却不受控制的跑出来喧嚣,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幸福而又怨毒的画面。 “此生此世,所托非人,永生永世,永不入红尘。” 鲜血从她唇角流出,久微看见小小的自己拼命去捂住那溢出的鲜血,直到最后,久微虚脱的跪在地上,与现在一样,比现在绝望。 “此生此世,所托非人,永生永世,永不入红尘。” 绝望与决绝与怨毒的字眼从将死的人嘴里蹦出,却分外妖冶。 “来,娘亲跟你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久微吗?天长地久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娘亲爱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绝望了……终于……” 终于可以解脱了吗?此时的久微突然明悟,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久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不出的木然与呆板。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带我走! 久微缓慢的拔出腰间长剑,一指长的剑刃泛着阴冷的光,切开莹白的肌肤。 “嗯呜……”久微皱着眉,看着脱离他的身体奔涌而出的血液,一时间,长剑竟然不敢再往下切。 原来,这么痛啊,原来……死后的世界又是怎样的世界,会不会比这里更糟糕?会不会……久微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手一松,放下长剑,颓然长跪。 感觉着肌肤上断裂的层面的摩擦,感觉着此刻的血腥,他突然想低头饮一口自己的血,他真的这么做了,一口咬在一指深的伤口里,一种说不出的痛快烙在灵魂里,竟也畅快淋漓。 不敢死的人是不是懦弱?久微突然对自己很不屑,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眼神里突然有一种不进则退的决绝。 这就像一只被猎人带回家从小在笼子里长大的狮子,突然尝到了鲜血,不再屑于当猫一般。扯了衣角狠狠的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久微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收了长剑,跪在原地,默默的看着深坑之中早已发黑的娘亲。 迟早,他也会这般,那么,就让伤痕更深一点痛更刻骨一点吧! 这时,久微面前的尸体食指动了动,本来就因为疼痛而神经紧绷着的久微被吓得反射性的站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反而跌进另一个深坑,坚硬的骨头硌得他生疼。 久微叹着气从深坑里的楠木棺材中爬出来,一面叹自己太敏感,一面对自己说你产生了错觉,就这样催眠着久微重新回到原地,心里却不靠谱的冒寒气。 他的母亲,没有诈尸,只是她的手指真的有动过,合十的双手里一片绿叶有着前所未有的生机,幽绿的颜色似乎可以洗涤人心的阴影地带,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灵台空灵。 久微凑上前去,此刻他也不怕诈尸了,仔细的看着从母亲体内长出的那片叶子,伸手拨开她的手,原来,是那年那颗装进布袋子的种子发芽了,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是冥昙花,又名还魂草,一种在万人坑里才有可能长成的花,靠吸食尸体养分、血液、怨气生长,只有一片幽绿的叶子,没有茎,开了花的冥昙,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是这世上冥昙种子何其少,即使得到了植入万人坑之中,真正培育出来的,也少之又少。 “呵呵。”久微冷淡一笑,环顾四周,死气弥漫,怨气滔天,无怪会使冥昙种子发芽,将包扎好的伤口揭开,伸手将种子从袋子里取出,摁进伤口里,鲜血飙射,那幽绿的叶子似乎是更绿了,妖艳的让人难以呼吸。 魏晋公子 第十章 此生不枉 洛阳城外十里大道两旁姹紫嫣红,其中一个白衣女子静静的站在城门口,一双潋滟的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遥遥的看着城外大道的尽头,拂去衣上沾染的尘埃,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发,插好簪子。 这是一个期盼着与爱人见面的女子,如果豆蔻年华,定许君千颜万愉,你善画的紫姹红嫣,怎么也画不尽这红颜。白衣女子身后的郎熙低下头,神色幽幽,自从跟了久大人,郎熙似乎多愁善感起来。 早晨的阳光带着花香撒在这对男女身上,将他们衬托的如梦如幻,单纯的好似琉璃。 大道上行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了,一辆朴素的马车从那花开万朵里走来,驾车的是个帅气阳光的年轻人,马车从两人身边行过,往城内而去。 “久大人终于回来了,公主你也该松一口气了。”一直站在女子身后的郎熙在看见马车上挂着的一块黑色金边的令牌时,缓缓道。 马车并没有在两人面前停下,径直往城内而去。 “他……我都没有看见他。”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了眼风尘离去的马车,原本明媚的表情突然忧郁起来,转身走进城内,走进一辆朴素的马车。 郎熙看着朴素的马车往宫里而去,转身往久微的马车奔去。 白衣女子的马车穿越重重宫门,在内务部停下,白衣女子从马车里走出,便看见眼前站了个雌雄莫辨的人,一身黄袍,面色严肃的看着白衣女子。 “皇帝哥哥。” 白衣女子脸色突然绯红起来,好像什么心事都被看透了一样。 “这么耐不住性子。”皇帝板着的脸在看到白衣女子绯红的脸,突然笑道,刮了刮她的鼻子,言语间,充满了宠溺。 “好了,等了那么久还是没看到真容,赶紧去换身衣服,下午就能见到你的情郎了。”皇帝笑道,撂下一句话,开心的离去。 “陈公公,原来皇帝哥哥……”白衣女子绯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周围的人,杏眼含春,本就秋水盈盈的眼更是带了光亮。 “公主,你开心了吧?”陈公公尖着嗓子对着白衣女子媚笑道。 “嗯嗯。”白衣女子高兴的点了点头,在原地跳了起来,周身都似在发光一样,跟上马车前那忧郁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程白衣赶着马车往皇帝赐下给久微的宅子,宅子外有几棵柳树。 程白衣将马车停在门口,久微从马车里走出来,蓝色的袍子在风中吹荡,整个人都瘦的像一根摇摆的稻草,露出带血的纱布,一双眼似忧郁似清明,望着这紧闭的大门。 少顷,郎熙赶到,将钥匙递与久微,久微看着这串钥匙,不知道透过这支钥匙,可以看到锁眼另一边是怎样的风景。久微突然有点好奇,打开门,回廊抱厦,堂屋厅房都已被人用精美的家具装饰,院子里甚至被细心的种了花草,没有横额的书房放了上好的四宝,只是少了**。 久微逛院子这会儿功夫,郎熙已经叫来了宫里调教好的奴婢,清一色的二八年华,往院子里一站,端端儿的是人比花娇。 在宅子里休息了一会儿,久微便往皇宫而去,亭台楼阁水榭屏风间人影绰绰,皇帝笑眯眯的与坐在对面的一个白衣宫装高髻长得甚是妖娆的女子下棋,落子之间,尽显调笑之意。服侍太监报了久微的点,皇帝一愣,两双眼睛往久微看来。 那风中倚树而立的人身形是愈发的清减了,蓝色的衣带在空中飘舞竟比花茎还要柔弱,看着太监传来久微,白衣公主眉睫一颤。 “微臣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琳琅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久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节礼。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进过金銮殿与丞相辩答过的人,即使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之礼,这不是大魏朝一朝的规矩,而是经过历朝历代皇帝的认可,逐渐形成的,是人们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规则。 “这里不是朝堂,不用这么客气。”皇帝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位,一子大杀,白衣公主棋子居然不知不觉间被皇帝包了饺子。 而这白衣公主琳琅,久微微微皱眉,看起来好像在哪见过,可惜没有想起来。 “微臣这些日子不……”久微开始打着官腔,脸上还有一些失神。 “朕说的话,你还敢不听了。”皇帝俏脸一板,不怒自威。 “微臣不敢。”久微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不是娘亲的女子靠的这么近,心中说不忐忑绝对是骗人的。 “好了,琳琅在这里,朕也就不摆脸色给你看了,捡一两件趣事给朕听听。”皇帝见久微低着头,脸色也有些僵硬铁青,琳琅一直不说话,又放缓了脸色。 “是。”久微道,“微臣就说一个小段子,以博皇上、公主一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过了山海关都是赵本山。问君能有几多愁,树上骑个猴,地下一个猴。众里寻他千百度,没病你就走两步。天苍苍,野茫茫,我十分想见赵宗祥。红酥手,黄藤酒,大爷,这个真没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大款就火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反正十两银儿的,都是你消费。”久微用一种特别民俗的腔调说着,一双纤细的手拍打着拍子,惹得皇帝哈哈大笑,琳琅公主捂着小嘴,一双剪水秋瞳似得眸子弯成了两只会发光的小月亮。 “这赵本山与赵忠祥又是谁啊?”琳琅小心问道,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久微的脸,看的十分仔细。 “回禀公主,赵本山是民间的一个生旦,唱戏的,是赵忠祥的儿子。”久微恭敬的道,客气而又生疏。 “是吗?那下次你要带我去看看。”琳琅听到久微的答案,突然觉得很感兴趣,望着久微的脸害怕他拒绝。 只要你爱上一个人,哪怕你是王子是公主,在他面前,你是尘埃。 “微臣一定带公主去。”久微一愣,心下奇怪,琳琅公主是大魏皇室的一员,本该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真人却像邻家女孩一样,可怜兮兮的,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充满了好奇,又似乎不爱这世界的一切。 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公主,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逆着阳光,久微小心而又仔细打量着那张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一双眼就是她绝美的诠释,如果她是一本字典,那么她不需要备注,她的黑瞳机灵的打着转,一不小心对入久微的眼。 像心底投入一枚小石子,荡漾着别样的骚动,久微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痒,可惜又无从挠起,只能突兀一笑,移开眸子。 那一眼,竟逗笑了面色古怪的公主,捂着嘴唇咯咯的笑,连带着皇帝也多看了久微一眼,凤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凤回雪还没找着?”皇帝浅浅呷了的一口茶,伸手拾缀着桌上的棋子,手指晃动间似乎有彩虹晃过,煞是好看。 “回禀皇上,没有。”久微一愣,心知郎熙没有将凤回雪的事告知皇帝,便顺势答道,端起宫女上的茶,小小呷了一口。 放手时手腕略抬,带血的手腕不可避免的暴露在阳光下,比鲜花更刺眼。 “你这是……”皇帝略微皱眉,叫太监传了医正,久微淡淡的摇头,将手腕放上手枕。 “是我自己做的,无碍事。”医正深深地看了久微一眼,细细的把了脉,拆了纱布检查伤势。 伤口很深,往外冒着淤血,最里面的,似乎已经呈黑色了,显然是发现伤口时没有仔细处理。 医正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久微便把袖子收了回去,淡淡的道了声有劳,向皇帝告辞离宫。 皇帝是个贤君,此刻早有太监手捧了大内秘制金疮药立在一旁,等候皇帝差遣。 果不其然,皇帝缓缓起身,指着一旁太监手里捧得药瓶关切的道:“爱卿身上有伤,这些药物就先拿去用用吧,岳医正,你回去开付养身体的药给久爱卿。” “是,微臣告退。” “微臣遵命。”两人行礼间,眼神在空气里交汇,仅仅一瞬,下一刻,便是陌路人。 “此生也不枉,留得你在笑中藏。”琳琅低着头,翠绿之间,笑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