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她很漂亮 她是一位女刑警,她很漂亮,有多漂亮,我后面会慢慢说到。 我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遇到漂亮的女人,话就多了一些,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曾对一位娇美的女孩讲武侠小说,从傍晚一直讲到黎明。第二天,那女孩就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 我对生活没有太高的期望,天上掉馅饼的事基本和我无关。那天,她说,这个世界有点乱,我到是没觉有什么,我以为只要街上没有手榴弹乱丢,生活就是美好的。 我的生活波澜不惊,我喜欢平静的生活,喜欢在夕阳下在在湖边散步,但突然有一天,就改变了。 那天,我去一家台湾房地产公司应聘,初试很顺利。到了复试,女老板亲自来阅。她有四十多岁,短头发,白净,身材丰满。她脚上穿着拖鞋,脚指甲上面绣着好看的花。 我喜欢认真做事情,钱多钱少我不在乎,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好。还有,这应聘的人里面,可能就我年龄最大了,又当过兵,多多少少见了点世面,看人脸色也看多了,这个行业吧,就是看人家脸色的行业。这一点,我能看明白。 她听了我的介绍,似乎很满意。她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就是个人才。临走时,她主动和我握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他们公司全指望我了。 销售部一共12人,8女4男,主管两位,来自上海总部,销售部经理来自台湾。另有策划经理也算在里面。 女的最漂亮的叫周雅洁,周雅洁的漂亮是显而易见的,属于天生丽质那种。她接客的时候,男的坐的时间就长,眼睛时不时的朝周雅洁的大腿看去,周雅洁穿着长筒袜,她的腿很好看。有时,周雅洁会把裙子轻轻撩起来一点,把丝袜朝大腿根提提,似乎,那丝袜是被男人的目光拽下来的。有的男人也有可能会想,这个妞做这个门市接待太浪费了,觉得这个店铺没什么好谈的,小姐有的谈。 男的最丑是这个张鱼。有各种证书,比如烹饪三级,航模证,军人六级残疾证,木匠结业证等等,最好荣誉,拿过台北市街舞比赛第三名(集体)。爱好唱歌,港台明星的歌没有他不会唱的。他最出名的地产策划是,一个房地产秀,请模特走台,活动结束后,房产卖了两套,11名模特被抢购一空。在业内被传为佳话。 女的里面最淑女的是钱丽丽,说话轻声细语,走路小心翼翼。娇小可爱。有一大学生苦苦追求她。我们的小钱丽丽,总说不吗,不吗。情人节男孩送花,她收下来后,红着脸说,不吗,不吗。引起大厅里一阵荡笑。 男的里面最文质彬彬风流儒雅的是销售经理吕中原,他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典范。您,谢谢,打扰您了,麻烦您了,有劳您了,给您添麻烦了,就这几句,他天天讲,月月讲。他的原子笔掉到桌子底下,我帮他捡起来,他说,有劳您了。他把文件写好,让我交给办公室复印,他会说,麻烦您一下。他发现我把使用面积算错了,他会对我说,想和您商量一下等等。他和人握手有力,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送客人出门,他都会站在车门口,等客人上了车,再也看不到车了,他才把深情的目光收起来。 吕经理有时候也坐不住,他出去看看房,或者去街上走走,就喊着周雅洁一起去。周雅洁想吃什么,吕经理就买什么。即使一次花个两三百元,算是毛毛雨了,何况是买街上的小吃,糕点。吃不了,兜着走,就拿来给我们。售楼大厅里的靓女们便有些醋意。有时候,吕经理心情好的时候,给每个人买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女孩子们欢喜雀跃,像迎接凯旋的将军一样。我喝着可乐不由赞叹,有钱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晚上公司要请电视台新闻部的主任刘玉柱吃饭。刘玉柱是我的同学。这是我联系的。公司女老板林秋红对我刮目相看。 林秋红出现在酒店门口,我差点没认出来。她穿着孔雀蓝旗袍,金银丝织锦缎提花面料,紧腰,胸褶、下摆开衩黑色镶边,裙摆及膝,开衩处露出白皙的大腿,肉色长筒袜,脚穿黑色高跟鞋。嘴唇温润,目光暖暖的,整个人看上去流光溢彩。 林秋红招手让我过来。 “我的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一下,给上海打个电话。这个月你的电话费找吕经理报销吧。”林秋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张鱼喝了不少茅台酒,他的喝法让刘玉柱的眼珠子快掉地上了。张鱼用的是玻璃茶杯,倒了半杯,然后再倒满咖啡。不知道那味道怎么样? “现在女人有了新标准。”刘玉柱说。 “什么新标准?”林秋红问。 “女人新标准是,撒过娇、出过轨、勾引领导下过水。装过神、弄过鬼,跟别人老公亲过嘴。傍过款、出过洋,带着网友开过房。翻过窗、跳过墙,一夜睡过三张床。”林秋红笑了。喝完酒,我们几个男的到国宾酒店洗浴。 张鱼照旧还是喝着咖啡。似乎咖啡就是他的情人。刘玉柱和吕经理都被小姐拉走了。一个小姐走过来,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她长得很秀气,皮肤白皙,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在给我商量一件家里的事情,好像我是她老公。我说不按摩的。她笑着说,不按摩好。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是那种我好多年没见过的棉布裙,梳着一个马尾辫,简洁干净,她脸如桃花,脖子上带着一个细细的红绳子,唇丰满如樱桃鲜红欲滴,她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的身体有些飘飘然然。 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进了一个通道,上楼梯,又进了一个通道,路过一个个没有玻璃的门。我跟她进了一个房间,房子里有些阴冷,但闻到一股异香,似乎是从她身体上发出来的,她坐在床沿,冲我微笑着。 我说,我有些累了。她笑着不语,把双手放在我的脖子上轻轻的抚摸着,然后落到我的胸口上,到我的小腹处,并没有朝下走的意思,她的手掌有点凉,但我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她把发夹拿下来,如瀑的黑发,散乱地垂向我的脸颊,额头,嘴角。在她眼里,我恍若觉得自己是摇篮里的孩子。 她叹息了一声,声音如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余音四处散落。她额头对着我的额头,秀发把我整个脸笼罩住,我恍若迷失在黑夜里。 她背对着我,开始脱衣服,脱得时候,还回头看我一眼,怕我偷看似的。她光滑白嫩的身体,线条迷人。在她的大腿内侧,有一个醒目的梅花形的红痣。 看到那个红痣,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说你是谁呢,但没有听到任何的回音,她整个人一下子消失了。我眼皮如一道沉重的铁门,要缓缓的关上。我想坐起来,怎么也起不来了。 一 2 酒吧 醒来已经是中午了,我神情恍惚地出了酒店,到了售楼处,就张鱼一个人。 “其它人呢?”我问。 “有几个吃饭去了,周雅洁带客户看房子了,吕经理还没来,”张鱼接着说,“恭喜啊,恭喜。”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 “恭喜你当销售主管,今天下午公司就宣布。”张鱼说。 其实我是早有预感的,公司的一个女销售主管调到别的项目去的那天,我就预感到了。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和你在大厅睡的吧?”我问。 “你自己在哪睡的也搞不清楚?”张鱼说,“你醒来在哪里?” “在大厅啊。”我说。 “那不就对了吗?” 难道是我自己在做梦?好奇怪的梦。 今天我轮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下午,我坐在楼下的长椅上。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只蜜蜂在上面爬着,它的翅膀收敛着,爬起来有些笨拙,平衡不好。还有几棵高大的笔直的树,枝叶懒散的垂下来,像湖边困倦的天鹅。 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在树荫下摆弄着仙人掌,她用小铲子把仙人掌球一点点掰下来,把剩下的根从花盆里铲出来,再把土倒弄在花盆里。一个个仙人掌球被扔到了垃圾桶里,而花盆留着,或许她要在花盆里种一枝牡丹花,或者杜鹃什么的。 我忽然回忆起年少的时候和吴大进看女尸的事。我和吴大去时,河边已经围着很多人了。 从人群里挤进去,再挤出来,但发现离女尸还是离得远了一些。女尸俯卧在岸边,这时候,两个警察在指挥搬运尸体。我对吴大进说,我们去救护车那等着去。 我们又从人群里挤出来,飞快地跑向救护车。快到救护车时,我们傻了,因为有我这样想法的人居然很多。我和吴大进躬着身子,朝里面挤,看到了盖着白色被单的女子,两个瘦瘦的男人吃力的抬着担架,风掀起被单,女子一条小腿暴露在了外面,我想风再大一点就好了,这样就能看到女人的神秘之处了。在朝车上抬的时候,担架倾斜了,一条雪白的大腿露出来,大腿的内侧有一个梅花形的红痣。吴大进有些灰心丧气,但我还是觉得那个红痣很好看。 我想起在国宾酒店见到的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像梦又不是梦,突然我浑身毛孔都竖了起来。我站起来,朝四下看看,我觉得那个女子似乎就在我身后。 我快走到了广场上,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在滑旱冰,她冲我微笑着,我的身上有些暖意了。这时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在我的少年中,女人有两种,穿衣服的女人和不穿衣服的女人。后来,我才慢慢感觉到女人还有第三种,不好好穿衣服的女人。 下班后,公司吕经理带周雅洁和我去酒吧。周雅洁叫了她的小学同学,一个叫英儿的女孩。酒吧呆了不到半小时,吕经理接了一个电话,说公司让他去开会,他就匆匆先走了。 酒吧灯光迷离,光影流动,令人晕眩。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的眼神,在我们身边飘荡着。我心里有些不安。周雅洁洁喝着红酒,听着音乐,很享受的样子。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妙。两个男人端着酒杯离周雅洁特别近。周雅洁推了一个男人一下,差点把他推倒,但他并不恼火,依然笑着迎上去。 我上前去,“兄弟,这样不好。” 这个男的一嘴酒气,“谁,谁,谁你兄弟?你是哪,哪根葱,滚,滚,滚一边边去。” 旁边一个男的走斤,他个子不高,衬衫领口打着一条红领带,他拽着我的胳膊说,“朋友,冷静一点,我这结巴弟弟今天心情好,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说,“你把他拉开吧,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他笑了,他回头冲着角落吹了一个口哨,有两个很凶的男人跳了出来,“三哥,怎么回事?” 这个叫三哥的人指着我说,“他说要报警,他居然说要报警,”说完自己捂着胸口笑,“把手机给他,给他,让他报警给我看看。” 我急忙改口说,“我没有报警的意思,真的。” 那个叫三哥的人脸色大变,“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诚实,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说要报警的,我这个人最讨厌不诚实的人。”他转过头对一个男的说,“斜眼,对待不诚实的人怎么办?” 这个叫斜眼的人愣了一下说,“脱裤子,打屁股。” “你他娘的就这点出息,能不能换个新花样,就知道脱裤子,打屁股。再给我想想。”三哥说。 “三哥,我想不出来。” 三哥又回过头看着我,“你来想。” 我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妙,“三哥,这个事情是个误会,我这给你道歉了,三哥我请你喝酒。” “态度还不错,”三哥说,“老弟啊,你看你带的这两个妞挺漂亮的,从哪拐来的,这脸蛋,屁股,小腰,这样吧,你在旁边看着,让我这弟弟摸两下就完事,好吧。” “这不好吧。” 那个结巴男伸手搂着周雅洁的腰,周雅洁推不动他,他顺势要亲周雅洁。 英儿一把推开结巴男,“臭流氓滚开。” 三哥笑了,“这个妞有个性啊。” 结巴男扭了扭脖子,“三哥,我喜欢这个,那个大屁股给你了。”说着就来拽英儿。 英儿急了,用脚朝他踢去。结巴男捂着小腿,叫了起来,他跺了跺脚,“这小娘子,今天我是上定了。” 他上前去,又被英儿踢开。 三哥在旁边大笑,“踢得好,继续踢。” 终究英儿不是他的对手,他一把搂住英儿的胳膊,接着把她携在腰上,英儿怎么踢都踢不到了。 三哥对结巴说,去后面。结巴就把英儿朝边上拖,另一个男的上前捂住英儿的嘴。我看了周雅洁一眼,周雅洁也傻了。 我对吧台里的服务员说,“拿几瓶酒给三哥喝。” 服务员拿了六瓶上来。 我脸贴着周雅洁小声说,“想办法报警。” 三哥看了我们一眼,对斜眼说,“照顾好这两位。”他也跟了过去。 “他们这要去哪?”我问。 “不关你的事,我陪你喝酒。”斜眼说。 “我去一趟洗手间,”我说。 “那边不能去。”斜眼恶狠狠地说。 一 3 审讯 我看了看那几瓶酒,真的要打架了?这四个人,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对付呢,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侮辱英儿? 我对那两个服务员说,“你们看到了吗?你们能不能管一下。” 服务员看都没看我,我哀求着又说,“能不能管一下。” 服务员说,“先生,要不要给你开酒?” “好,先开三瓶吧。” 我拿起一瓶酒,对着酒瓶仰起脖子咕咚喝了两口,喘了一口气,又灌了几口,我看了一眼周雅洁,她脸色发白,吓得够呛。 我对她说,“记着我刚才给你说的话啊。” 她使劲点着头。 “这个世道,简直他妈的没有王法了。”我说。 “当然是有王法的了,不仅有王法,还有宪法,还有基本法呢?”斜眼说。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呢。 我咬了咬牙,拿起一支没开瓶的酒,朝酒吧的陈列柜砸了过去,只见稀里哗啦的,酒水和玻璃四处飞溅,斜眼似乎被吓住了,我二话不说,拿一个空酒瓶,就朝斜眼头上砸去,斜眼立刻头破血流,我一脚把他踹倒,我拿着一个空酒瓶塞到口袋里,借着酒劲,我一手一个拿着两个酒瓶就朝洗手间跑去。 一脚踹开洗手间的的门,看到三个禽兽在扒英儿的衣裙。我把酒瓶先朝那个结巴的头上扔去,要说,我原来在部队投手榴弹也算是没白练,一砸一个准,结把和另外一个男的都被我砸中。我正要拿着酒瓶敲三哥的头时,突然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斜眼,我用肘把他撞开后,夺路就跑,跑到走廊拐角处,我傻了,我发现这是个死胡同,墙边有两个男人在那亲嘴。 我转身朝回跑,看到一个通道,我就跑进去,前面有一个门,我暗自高兴,快要跑到门口时,我忽然感觉脑袋一懵,头被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黑,我就趴倒在了地上。 他们几个人把我拖到酒吧里,接着对我一顿猛揍。我浑身是血,鼻青脸肿,腿脚无力。我觉得自己被人架了起来。我听到边上有人说,老板,就是这小子闹事。我的脸被人拍了拍。我朝四下看了看,发现周雅洁和英儿都不在这里。 我听到一个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好像是患了很重的感冒,“这还是我的酒吧吗?你们看看,这地上的血,看看这是酒吧,还是屠宰场。真他娘的废物,他一个人,就能把你们四个都打成这个样。” “老板,我们没有防备,他偷袭了我们。”说话的人好像是斜眼。 我知道自己的眼肯定肿成了一个缝,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看这个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终于看清楚了点,酒吧老板和我差不多高,卷发,戴着一幅眼镜,穿着黑色西装,看上去像一个知识分子。 “老三,你过来,你给我说说,他们身上都有血,你怎么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大哥,我躲得快。” “你真是头猪,我倒是觉得这个砸店的人是个人才。” “老三,是你的事吧。”酒店老板说。“我是开酒店的,你来告诉我,我的客人都去哪了。” 我心想,周雅洁报警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警察还没来呢? 三哥说,“大哥这个人怎么办。” “报警,把警察喊过来,我们店都被砸了,还不报警。”酒店老板刚说完,警察就来了。 “他们还真得报警了呢?”三哥拽着我的衣领,“是你报的警吗,” “是的。”我说。 接着我的脸挨了一拳,我觉得自己的牙齿掉了一个。 一个有些发福的警察说,“再打就打死了。” 斜眼说,“警察叔叔,打不死的。”我的小腹又挨了一脚。 警察不吭声了。 酒吧老板说,“这小子把我的店给砸了。也别太难为他了,关几天,赔点钱就算了。” 警察就点了点头。我想对警察说不是这样的,但我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觉得头昏沉沉的,后来怎么上的警车,又怎么包扎的伤口,我也不知道了。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只是觉得头有些疼,吸一口气,感觉头皮要撕裂开了。提审我的两个人都不面善,一个高个子,至少一米八以上,另一个矮,鹰勾鼻,额头有一块疤很明显,好像是被人砍的。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鹰勾鼻说,“酒吧里的录像我们看了,你喝了两瓶酒,就把酒瓶子砸了过去,然后,用酒瓶子砸了你旁边的一个人,接着你就拿了三个酒瓶跑出去了,后来又有两个男的被你砸伤,这是不是事实?” “是的,但这是有原因的,是因为他们要强暴那个女孩。”我说。 “好,就算那两个男的要侮辱女孩,你也不可能一砸一个准吧,看到你砸过来,难道他们不会躲吗?显然,你是偷袭的。”高个子警察说。 “我在部队当过兵,我扔手榴弹很准的,再说它们三个要侮辱那个女孩。” “你继续编吧,侮辱女孩也不可能三个一起上吧,你是不是日本片看多了,你说的是拍戏吧。”鹰勾鼻说。 “你可以问问那两个女孩。”我说。 “上午刚问过,她们说和你一起去喝酒,接着看到你发酒疯打砸酒吧。”鹰勾鼻说。 “不可能,她们不可能这样说的。”我急了。 “把记录本拿给他看看。”鹰勾鼻对高个子说。 我看了看记录,上面还有按上去的红手指印。 “她们可能是受到威胁了。”我说。 “没那么复杂,”鹰勾鼻说,“这个也不算什么多大的事,那个酒吧老板也不错,也不想把你怎么的,拘留15天,再赔酒吧损坏的东西,还有那两个被你砸伤的人,那老板说你出2万块钱都有了,要我说,这个价格真不高,这个事情就了了吧。” “我是被冤枉的。”我大声喊了起来。 “安静点,兄弟,”鹰勾鼻给我递上一颗烟。 他回头对大个子警察说,“你先出去一下。”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说,“兄弟啊,算你真的走运,那个酒吧老板可不是一般人,他算是给你一条生路啊,听我的没有错,他拍了怕我的肩膀,按个手印吧,在说,你看那两个女的都证明没有侮辱那回事的,这就等于你发酒疯砸酒吧已经是铁板定钉了。我知道你也可能被冤枉,你被冤枉,反而对自己有好处。有的人呢,就傻了,不甘心被冤枉,就去乱告状,结果呢,一条命没有了。所以,年轻人,你要多动动脑子。有时候被冤枉是个福气,半个月也就出来了,全当体验生活吧。” 一 4 爬楼 除了办身份证,我从小到大就没和派出所打过交道,更不用说看守所了。我想看守所应该和军营差不多吧,按时吃饭,到时间了睡觉,估计条件可能差了点。 到了以后,感觉条件不错,有肉吃,有床睡觉,就是窗户小点。屋里有5个人,算上我6个人,有两个胳膊上都纹着龙,画着虎。墙角旁边有一个人嘴角有一嘬黑毛。有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人戴着一个灰色帽子,就像过去那个红军的八角帽。歪在床上的是一个老人,压根就没看我。 “来了。”那个黑毛斜眼看了我一眼说。我没搭理他。 “过来,给爷说说,你犯了什么事。”黑毛说。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恼火,但又不好发作,觉得要惹了他,其他人会不会一起修理我?我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打架进来的,我把人家酒吧给砸了。”我说。 “看不出来啊,就你这身子骨能把人家酒吧给砸了?”黑毛一脸的不相信。“怎么砸的?” “我就看了不顺眼,给砸了。” 屋子里的几个人听我这样说,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别人当然不让我砸,后来,我就打伤了三个家伙。”我继续说。 黑毛眨巴眨巴眼睛,“你砸的是哪个酒吧?” “地雷阵酒吧。”我说,“就是向阳路上的地雷阵酒吧。” “你们听仔细了吗,他说砸得是向阳路上的地雷阵酒吧。”黑毛说完挥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怎么了,你怎么打人?”我说。 他又踢了我一脚,接着两个赤龙画虎的小年轻冲上来对我一阵拳打脚踢。 我抱着头,歪倒在墙角。 一个民警探出头来,“怎么了,忙什么呢?” 黑毛说,“没事,我们练摔跤呢?” 民警又看看我。 我急忙说,“没事,正玩得开心呢。” 民警又看了两眼走了。 “弟弟,其实这里是允许编故事的,但你编的也太离谱了吧,你问问这两个小兄弟,那地雷阵酒吧是干什么的,让你说砸就砸,还打伤人家三个人。大爷我本来是不喜欢打人的,但你的故事编得太让人恶心了,我不出这口气,我晚上的饭怎么吃得下去呢。”黑毛说。 八角帽搭腔了,“说不定他还真砸了呢!” 黑毛转头瞪了一眼,“他要真砸了,我它吗的能把自己的尿泡着馒头吃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了,怎么倒哪都挨揍呢。 八角帽冲我说,“喝点水,消消火吧。” 我的铺位紧靠着八角帽,他说,“你就喊我阿贵吧,你真砸了那个酒吧。” 我说是的,我就把经过给他讲了一遍。 “你真有种啊。”阿贵说。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 “拿了点别人的东西,就给我弄进来了,当家的人说最少判我十年以上。”阿贵说。 “哪个当家的人说的。”我问。 “法院里的人呗。”阿贵说。 “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就两块金条。” “怎么拿的?”我问。 “我就进了人家里,让人家把保险柜打开,里面有五块,我只拿了两块,我拿的时候,人家也同意了,没想到,警察很快就把我抓住了。” “你怎么进的人家?” “爬楼进的。” “怎么开的保险柜?” “别人拿钥匙开的。” “人家同意了?” “是的,但我手里拿着菜刀。” “你有前科吗?” “有。” “犯了什么事?” “拿人家两万块钱。”阿贵说。 “爬楼进的,拿着刀,人家也同意了,是吧,我替你说吧。” “对,”阿贵点头,“那次判了我8年。” “你这次十年算少的了。”我说。 “真的?” “十五年以上。” 阿贵叹了一口气,“也算我太大意了,我太相信别人了,如果,我按原路爬楼过去也就没事了,我觉得那个女的不会报警的,就是报警,警察也不会来得这么快。没想到警察就在楼梯口守着了。你说像我这样的人,又没什么本事,除了会爬楼翻墙这点,其他的我都不会。我也想过好日子,找个正经的工作干吧,给人家打工,送纯净水,这点收入,去掉房租和吃喝还能剩下多少,我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不想点别的法,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爬楼也是技术活啊。”我说。 “我给你说,那天夜里,我爬上了六楼,我是从卫生间翻进去的,卫生间的防盗网不结实,当然我也带着工具。进去后,我在房间里四处转了一圈,看见就一个女的在卧室睡觉,我把大门反锁上,就进了卧室。” “我站在床边上,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个女的长得还不错,上身没穿衣服,一条腿搭在床沿上,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起邪念了,我也奇怪那天是怎么了,照往常这种情况,我是不碰女人的,因为理发店里漂亮的小姐多的是,叫两三个陪你玩都可以。” “你就把人给弄了?”我问。 “我这个人有个好的地方,就是绝对不欺负女人,她如果不同意,我绝对不勉强。其实,这和我从前看到的一件事情有关,很多年前的事了,一天夜里,我在树林里,看到一个女人被两个男人侮辱,第二天那个女的就跳河死了。真替那个女的惋惜,听说那个女人年龄不大,长得很漂亮。’’ “先不说这个了,就说这个卧室里的女人吧。”我说。 “我用手指撩开她的头发,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女孩。这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奶奶把我带大的,有一天,我们家的邻居来了一个城里的小女孩,这个女孩比我大两三岁,她给我饼干吃,那是我第一次吃饼干,我和同村的人打架,鼻子被打出血了,她就帮我收拾,我的血把她的裙子都染脏了,她什么也不说。她是放暑假来走亲戚的。她还教我背诗,我现在还记得,山重水复疑无路那首诗。我还爬上梧桐树,抓了一个小鸟给她送去,她在屋里睡觉,我在床边看了半天,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浪难以抑制。她是我看到的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她还给我香蕉吃,当时我认为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她回城的时候,我哭了一夜。” “说说你在卧室做了什么?”我接着问。 “我有些激动,但也无法确定这个女人就是那个走亲戚的女孩,我掀开了床单,看了一会。” “没下手?”我问。 一 5 河边 “你想啊,我这一下手,不把她惊醒了吗,她肯定要反抗的。我说过的,我是绝对不欺负女人的。” “那你就把她喊醒,和她商量一下这事,然后她一听说这个事情很美,然后就从了。”我笑了。 阿贵看看我,也笑了。“我看了一会,觉得自己身体就像从前那时候一样,心潮什么的,什么的?” “是心潮澎湃吗?”我问。 “对,就是心潮湃湃。” “那你还是下手了。” “是的,我实在是忍不住摸了她一下,然后,我就翻窗回去了。”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说。 “是啊,我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找点值钱的东西的。”阿贵说。 我笑了,“你可真不容易啊,半夜爬那么高的楼,然后站在人家床边摸了一下,再翻窗回去。” “是的,我有点上瘾了。” “你又去了?” “是的,我又去了。当然我确定她是一个人在家,我才去的。” “也是那样?” “是啊。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了这个心事后,我都不乱来,我觉得那样太他妈的无聊了。”阿贵说。 “你这个不无聊吗?” “不无聊。” “对了阿贵,你说夜里看到一个女的被人侮辱,是哪年的事情?”我问。 “哪一年,我记不清楚了,反正很早了,我和同村的王瘸子抢了一个人100块钱之后发生的事。”阿贵说。 “在哪个地方?” “就在现在的国宾酒店附近。” 我听到阿贵说国宾酒店附近时,我的头皮一麻。“你还看到什么了?” “那天夜里有两三点吧,我没地方去,就到河边的小树林附近找地方睡觉,我记得,我睡在一个坡下的,坡里有很多狗尾巴草。睡着睡者,就听到很怪的声音了,像牛耕地翻土的声音,我爬上坡头看看,什么也没看到,但就睡不着了,那天应该是个阴天,看不真切。” “睡不着,我就拿烟出来,正要掏火柴点火时,我忽然看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有火苗闪了一下,有几个人影,感觉好像有很多人。吓了我一跳。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 “我也是好奇,半夜里这几个人在干什么呢。我就朝前爬了有七八米远吧,我看到一个男的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我才明白,这个男的在强暴这个女的。我大气都不敢出。那个女的挣扎着,两个男的还打她。我有点害怕,不敢再看了,就爬回去,趴在坡下面瞅着。 “大约有40多分钟吧,两个男的就把这个女的朝我这边拖,我赶紧弯着腰挪地方,我兜上了旁边的马路,看到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车,我就从路沿上猫着腰过去,在经过那辆车的时候,我看到车牌号最后两个数字是76。我跑了有五六十米远,回头看到两个男人把女人拖上了车开走了。” “你怎么能确定那两个数字是76呢?你现在还能记清楚?”我问。 “我奶奶是活到76岁死的,所以印象很深。” “是什么车?” “记不清楚了。” “你不是说,第二天有个女的跳河死了吗?那这个女的是不是跳河死的那个呢?”我问。 阿贵说,“是不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我不敢确定,但肯定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是王瘸子对我说的,有个女的跳河死了。” “你去河边看了没有?”我问。 “我去的时候,尸体已经拉走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可能就是我夜里看到的那个被侮辱的女人。我觉得,那天,我要是喊一嗓子,我估计那女的可能不会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喊,我自己还有些兴奋,回到原来睡觉的地方,我还兴奋的摸了自己一把,我真他妈的该死,我要是知道那个女人能因为被侮辱跳河,我说什么都要喊两嗓子,或者找个木棍跟他们拼老命了。” “你报警了吗?”我问。 “我哪敢啊,我和王瘸子之前抢了人100块钱,那时候抓住了都能判个十年八年的。” 我想对阿贵说,你知道吗?那个女的不是自己跳河死的,而是被人勒死的。但我没说,我觉得阿贵要是知道了,良心会更加不安的。 阿贵掐灭了烟头说,“我再给你讲讲和那个女人的故事吧。” 这时,门开了,两个民警站在门口,喊我出来,我看了其他人,心想,这还没有拘留够15天呢,我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门口,我看到上面牌子写着审讯室的字样。怎么又要审讯呢?我有些纳闷。 一 6 小老鼠 我进去后,审讯室已经有两个人坐里面了,一男一女,都不穿警服。 男的表情严肃,看了我一眼后,拨弄着手里的圆珠笔,然后又掏了掏耳朵,眼神倦怠,好像有些不耐烦,似乎是被人从梦里刚拉出来的。 女的样貌娇美,面色温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说话轻声细语,不像警察,有点像幼儿园大班的老师。她显然要比那个男的对我友好些。 她说,“我们想再了解一下你的案子,请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我就把那天的事情,如实说了。还有周雅洁和英儿可能受到了威胁,这个我也说了。 “你还看到了什么?”她问。 我想了想,“我在跑的时候,在拐角处,看到两个男的在亲嘴。” “怎么亲的?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我心想这个也要问清楚啊。“是站着的。”我说。 似乎她也觉得提这个问题不妥,自己笑了。 “还有吗?”她问。 “没有了。我这个案子能不能翻案?”我小声问。 “基本上不可能,”男的好像醒过来了,说,“要是真像你说的,你就认倒霉吧。” “你们可以找找那个酒吧录像,他们骚扰女孩子那一段,”我说,“如果他们把录像编辑过,你们应该能看的出来。” “看过,就对你砸酒吧那段印象深刻,”男的说,“你还可以啊,表现的不错,砸酒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酷?” “是的,我这么多年做的唯一正确又光荣又让自己感到自豪的就是砸酒吧这个事情。”我说。 “你可真不简单啊,”女的在笑。 我觉得她笑起来真得很好看,我有些恍惚。 “好了,就到这里吧,”男的说。“似乎他想急着去找地方睡觉。” 我心想,这个男的可以走了,女的留下来继续审也不错。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女的依然语气轻柔。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手机吗?”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男的似乎被我惊醒了。“我的手机电话你要不要?”男的一脸的不屑。 “你的就不用了,我就要她的电话。”我说。 男的笑了,转脸又看着女人笑,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笑什么呢?”女的不高兴了,说,“他不就是问我要个电话吗?我觉得这个人不错的,是个男人。” “那你就把电话告诉他,顺便告诉他你的年龄,三围。”男的还是笑。 “告诉又怎么样,本女子芳龄28,至今未嫁。” “你是不是说错了啊,应该是芳龄18吧。”男人还是不怀好意的笑。 我说,“我就想要你的电话号码,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我的电话号码呢?”她问。 “我有个线索想和给你提供。”我说。 “那你现在说吧。” 我看了一眼那个男的,“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要不我让他出去,你给我说吧。”她说道。 “不行,我语气坚定,等我从看守所出去后再给你说。” “是不是出去后找个咖啡馆,喝着咖啡说。”男的插话。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 女的回头对男的说,“干脆今天把他放出去算了。” “那可不行,你等不及了?”男的还是笑,“我觉得这小子拘留15天都少了,应该判个两年三年才对。” “说正经的,今天放了吧,我觉得他真是被冤枉的。”女的说。 “真的不行。”男的板起了面孔,有些生气。 “好吗,我把电话给你吧。”女的说。 他们让我先出去,我走到门口,回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呢?” “我姓乔。”女人笑得很妩媚。 我想说,是大乔小乔那个乔吗,但我没说出口,我觉得说出来似乎有些轻浮。 回到了监室,阿贵问我啥事。我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我有些得意。 回到铺位,正要坐下时,吓了我一大跳,我枕头旁边有一个小老鼠在吃着花生米。看见我过来它一点都不惊慌,继续吃着。我觉得很奇异,这监室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小老鼠呢?它一身铮亮的黑毛,像是刚梳理过的,它的后腿缠着一块纱布,好像是受伤了。 我右手铺位的那个老头说,“它刚来,正吃晚饭呢?”老头看上去情绪不错。 “这是你家的老鼠?”我还是有点吃惊。 “是的。它是我的宝贝,别老鼠老鼠的喊,它有名字的,”老头说,“它叫小白。” 我笑了,这老鼠一身黑毛,偏偏老头给起了个名字叫小白。 “怎么叫小白呢?我觉得叫小黑才对,”我说。 “年轻人,你的眼神可真不好,再仔细看看?”老头有些生气。 白就白吧,我也不想和他多说,它的老鼠,就是叫伟哥,别人也管不了。 阿贵对我说,“老人姓阎,大家都喊他阎王爷,你喊阎爷也行,我就喊他阎爷。” 黑毛说,“阎王爷,你这从哪搞来的老鼠,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个。” 阎王爷并不搭话。黑毛觉得没趣,就一边去摆弄他的烟盒去了。 阿贵小声对我说,“这个阎爷可不是一般人,他的本事可大了,他打砸了市政府,市长都不敢去上班了。” 我看了看这个阎爷,心想,真是个阎王爷啊,市长都怕他。阎爷似乎知道我们在嘀咕他,他歪在床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阿贵继续说,“他可是个名人啊,是那种家喻户晓的人,是那个万人空巷。” 我听了有些别扭,“什么叫万人空巷啊?” “就是家喻户晓的意思。”阿贵急忙解释。 “什么是家喻户晓?” “就是人人敬仰。” “什么是人人敬仰?” “就是小鬼都怕的阎王爷,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吧?” “乱,我觉得脑子有点乱。” “是你乱,不是我乱吧。”阿贵急着说。 是的,从这个小老鼠叫小白起,我就开始乱了。我心想。 “为什么砸呢?”我问。 “我就看那市长不是个好人。”阎王爷说,“你看他天天在电视里吃喝玩乐,气得我把电视机都砸了。” 我心想,这阎王爷真不是个好脾气。不过,地底下那位叫阎王爷的,估计脾气也不会太好。 “他犯的什么事?”我小声问阿贵。 “说是耍流氓罪,纵火罪,抢劫,不对,是枪杀罪,也不对,是袭警罪,就这个了。”阿贵说。 “这么多罪啊。”我说。 阎王爷翘起了二郎腿微笑着。想必他对这些罪名很满意似的。 “还有一个这即将判的是,打砸市政府罪。”阿贵说。 “没这个罪吧。”我说。 “我来说吧,年轻人,总之政府就不应该让我出去,出去我就闹事。”阎王爷严肃的说。 “这我听懂了,感情你喜欢住在监狱里。”我说。 老头脸色阴沉了。 “你犯反革命罪的时候,那时候是不是很年轻?”我说。 “那时候刚满18岁。”老头长出了一口气,“那时候,就是年轻啊,喜欢写点诗什么的,上面说我是在写反诗词,说我要颠覆,说我是资本主义的毒苗。” “你没谈过恋爱吧?”我也不知道忽然就问起这个了。 “谈过。”老头嘿嘿地笑了,手指着小白,“和它谈的。” 一屋子的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一 7 向日葵 我喜欢上这个老鼠小白了,它一点都不怕人。它从这个床铺窜到那个床铺,看起来心情不错。有时候,它会趴在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 吃完午饭后,它也会睡午觉,它睡觉的姿势和阎爷一样,四仰八叉躺着,把微鼓的肚子露在外面,这样的姿势显然是对外界不设防的。 我很少听到它吱吱叫,最多在席子上磨磨牙,发出点响声,它似乎和阎爷一样都是异类。小白完全脱离了老鼠的家族,我觉得它如果回到鼠的社会,生存都是个问题。 阎爷说,小白是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的,被父母遗弃的,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算是救了它的命。 阎爷过几天就回到他那熟悉的监狱里生活了,这个小老鼠似乎从生下来,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问阎爷,你从前写了什么样的诗,被定为反革罪呢。阎爷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写向日葵的。 “那你是怎么写的呢?” 阎爷沉思了一会说: 我看到了路边有三棵向日葵 像三盏昏暗的路灯 朝着三个方向 枯草也是一种草 或许只有风知道 沿着村庄走你把一条河走弯了 “这好像没有什么啊,”我说,‘不就是说向日葵,朝着三个方向吗?” “这当然有问题了,那时候向日葵只能有一个方向,那就是永远向着太阳。”阎爷说。 “那晚上呢,朝着月亮行吗?”我笑着说。 “后面还有两句问题就更大了。”他说: “有一天雨夜向日葵折断了”,“我看到了它们腐烂中的黑色血液。”阎爷说, “就这两句,说是有颠覆国家的罪恶之心,严重丑化了中国劳动人民的光辉形象。其实那时候,看过这首诗的人不超过5个。向日葵在死亡的时候,真的是腐朽的,黑色的,像一簇灰烬。这些植物和人的死亡一样,很快就干枯,最后成为一小堆灰。” 晚上,阿贵接着说和那个女人的事情。 阿贵说,“小区招保安,我想去应聘,我怕应聘不上,就找路边办假证的,办了一个退伍证,花了一百块钱,我就成中国人民解放军了,我顺便又办了一个假身份证,把年龄也改小了,办证的说,要不办一个大学研究生的文凭。 这文凭啊,我心里没底,就算了。你说现在的社会真得是很进步啊,办什么都很方便,今天缴相片,明天证书就到手了,要在过去,拿一个文凭,要吃多少个馒头,走多少山路,一学学个十几年。还是现在好,昨天你还是小学文凭,今天你就成博士了。” “你应聘上了吗?” “当然啊,花过钱的就是不一样,士兵退伍证上面有一栏要填什么兵种,我说,填那个海军陆战队怎么样,这是我看电视知道的,就是那种两栖动物型的,可以上陆地,也可以下海。办证的说,也行。我真的很高兴,你看我这个证还在兜里装着呢?”阿贵说着把那个证书掏出来给我看。 我看了看他那个让他自豪的红皮证书,看上去还真有点意思,心里觉得好笑,“你这个两栖侦察队员成了一个守大门的,是不是也太委屈了些。” 阿贵笑了,说,“我觉得自己还是三栖的呢,我还可以爬树,爬高楼,要是真的海军陆战队,他们要是和我比爬楼,肯定不如我利索。” “你上辈子肯定就是个猴。”阎爷在旁边插话。 “我也觉得有可能,从小就喜欢朝高处爬,翻身上墙头,爬屋檐,顺着屋檐上树,在朝上攀,就是鸟巢,里面有刚初生的小鸟,再朝上又是鸟巢,又是出生的小鸟,我是不碰那些小鸟的,除了有一次,讨好一位邻家女孩。”阿贵说。 “你们家那棵树上,鸟巢还不少啊。”我说。 “我看到过一棵树上有四个鸟巢。”阿贵说。 “现在城里的树上好像看不到鸟巢了。”我对阎爷说。 阎爷不搭话,在沉思着什么。 黑毛伸了个懒腰说,“北京就有一个很大的鸟巢。” “你说的那是体育馆吧。”阿贵说。 “是的,那个鸟巢大,里面都是人,都是观众,想想也很有意思,人在鸟巢里,鸟在鸟巢外,鸟是观众,是看鸟巢的观众。”我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黑毛问,“你可以啊,能做这么多啊。” 我回头说,“我也是没办法,被逼出来的。” “谁逼你啊?”黑毛问。 我手指了指下身,“就这鸟玩艺,有想法。” “做俯卧撑就没有想法了?”黑毛问。 “你想啊,你如果每天做500个俯卧撑,累得跟被腌的萝卜一样,你还能去想女人吗?”我说,“你不倒头就睡觉啊。阿贵,你蹲监狱那么长时间,那个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阿贵说,“睡觉吧,睡觉之前少提女人的事情。” 我做了好多俯卧撑,有些累,但是满脑子都是女人,都是那个女警察,她身姿曼妙,嗓音甜美,那个女警察是大乔还是小乔呢,总之,别是小乔初嫁了就行,今晚的月色很美,我觉得监狱牢房里最好多装几个窗户,让更多的人能看到月亮,肯定也有人会想,月亮上面住着嫦娥。 一 8 桃花 阿贵接着说那个女人。 “女人在门口看到我就面带微笑,是那种不错的笑。” “什么是不错的笑?”我问。 “就是笑起来好看,对了,像桃花那样好看。”阿贵说。 “她只对你一个人笑?” “也不是,见了谁都微笑,后来我才知道。” “你经常爬楼去她家里吗?” “也不是经常,想她想得受不了,才会上去,她老公好像在政府里上班,是一个局的局长,一个星期回家一两次,有时候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很忙的那种人。” “有一次夜里有一点多钟吧,我爬上去,发现卧室里有动静。听着感觉卧室里不只她一个人,我想应该是她老公,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今天没见到她老公回家,难道是另外的男人?” “我就躲到壁橱里,听到她在卧室呻吟,浑身发痒。”阿贵说。 “对了,灵魂,就是灵魂,出来了,看来有文化人的就是不一样,说到我心坎里了,”阿贵说,“有一个词,叫色胆包天吧,是不是?” “是啊,你想把门砸开?” “还真的想砸,我觉得他们在自己家里,门还关着这么严实干什么?还怕人家看吗?” “这不是怕你看吗?或者你把门打开一点,闪开一条缝?” “是的,我是这样想的,我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你把门打开了?”我问。 “我从壁橱里出来了。” “好吗,原来你是一直躲在壁橱里听的。” “我走到了门边,听的我心惊胆颤啊。”阿贵说。 “怎么了?” “你想想啊,要万一他们开门出来了怎么办?” “是啊。”我说。 “然后,我就去厨房了。”阿贵说。 “你去厨房干什么?” “拿菜刀。” “拿菜刀砍人?” “不砍,主要是防身,没有菜刀就没有安全感,这有点和家庭主妇一样,菜都买好了,突然发现菜刀没了。”阿贵说。 “是啊,你有安全感了,他们光溜溜的一出卧室,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想。” “这我就管不了。我就拿着菜刀在门口守着,不怕你笑话,阿贵把声音压低了,我的裤链开了。” “想把自己阉割了?”我笑了。“一刀下去,烦恼就没有了。” “是啊,烦恼没有了,我的老婆有烦恼了。” “你还有老婆?”我问。 “有一个二手的老婆。” “接下去呢?”我问。 “我还是在卧室门口听着,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阿贵说。 “怎么了?” “没声音了,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了,我觉得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 “你搞出声音来了?” “我就是呼吸急促了点,我急忙转身回壁橱里去了,刚关上壁橱的门,卧室的门响了,有人出来,多亏我反应快吧。”阿贵有些得意。 “他们出来的?”我问。 “我从门缝里看到一个裸体的男人,但这个男的却不是女人的老公。” “女的呢?”我问。 “也出来了。” “也光着?” “穿着高跟鞋算不算?”阿贵问。 “应该算吧,”我想了一下说,“接下来呢?” “他们就在客厅的沙发上。”阿贵说。 “你们两个人嘀咕什么呢?”阎王爷问。 “没什么,研究轻功呢。”我回头说。 “后面呢?”我问阿贵。 “后面就是小白了。阿贵笑了。 “什么小白,是老鼠小白?”我有些疑惑。 “你看看你的身后。”阿贵说。 我挪了一下屁股,看到小白在我身后,像是在偷听。 我大笑,就去抓小白,小白嗖得一声窜出了两米多远。 一 9 知了 阿贵接着说,“我真想拿着菜刀把那个男的砍了。” “量你也不敢砍人。”我说。 “也不是,我怕自己举着菜刀从壁橱里跳出来吓着他们。有一次我们农村里的狗正在配对,我在旁边一吓唬,完了,那东西就套上了,拔不出来了。两条狗屁股对着屁股眼巴巴地看着我,跑也跑不掉,在那站着,它们要是不觉得难堪,我都觉着丢人。那狗眼神好像很复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意思是让我帮他们拔出来?也不像?想让我走开?我就走开了,但躲在一旁看,那两条狗站在那愣了半天,似乎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人应该也是吧,即使能出来,估计。也会落个毛病。” “有道理,你还在壁橱里?” “是的,壁橱里都是她的衣服,衬衣,裙子,内衣,袜子都滑滑柔柔的,还有香味,我都不想出来了。” “那你就别出来了,住里面算了。”我说。 “是啊,这个城市的房子都这么贵,有的人还没房子住,睡在公园里。要是都发个壁橱,住房问题不就解决了吗?”阿贵说。 “住壁橱里?人人都用钩子吊起来?阿贵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嘿嘿,用钩子挂那不是成肉联厂了。” “不用钩子挂?那就成棺材了。”我说。 “怎么说到棺材了呢?”阿贵说。 “你不是说都住壁橱里,等把壁橱都放倒了,不就成棺材了吗。”我说。 “不说这个了,说说内衣吧。”阿贵说。 “内衣?”我问。 “是我头顶着内衣。” “你真有才,阿贵,你就叫阿贵有才吧。”我笑着说。 “她的内衣也太多了,各种颜色的,我觉得我像头顶着联合国旗,除了内衣,就是丝袜,都是那种长长的丝袜。” 阿贵说,“丝袜很薄的,真像别人说的是知了的翅膀。” “那叫薄如蝉翼。”我说。 “对,蝉翼,蝉翼,我那老婆就穿上蝉翼了,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别扭?” “是有点别扭。” “那说是穿上了知了的翅膀?”阿贵挠了挠头。 “还不如蝉翼呢?你接着往下说。” “因为这是那个女人穿过的,你想想啊,我让我那二手的老婆穿,这样就有感觉了,我让她在外面穿,在家也穿,做饭也穿。” “你能别说蝉翼吗,我脑子有点晕。”我说。 “你老婆是干什么的?”我问。 “卖青菜的。” “还不如卖鱼的呢,”我说,“阿贵,你那二手的老婆不是飘过吗,你说过你用一根小手指都能让她飘起来?” “不是一个意思。”阿贵说,“我是说像那个女人那样飘。” “还是别飘的好呀。”我说。 “为什么?” “一飘就飘到壁橱外面的客厅里了。” “那个客厅里的男人长什么样?”我问。 “平头,背后面纹了一个“忠”字。”阿贵说。 “‘忠’字?你确定吗,”我问。 ”是的,一开始以为他背上纹的是蝴蝶呢,他到壁橱旁边拿衣服穿,我才看清楚,我当时很奇怪,纹一个“忠”字的,都会在胳膊上,或者前胸什么地方的。” “后背也有纹的,不是有“精忠报国”吗。”我说。“那个男人有多高?” “不是很高,比你矮一点,看上去也不是很凶的那种。那个男人临走的时候,女人给了他一笔钱,”阿贵说。 “有多少钱?”我问。 “我估计有几万块钱吧,装在一个信封里,我心想就是女人那个男的也不用给这么多钱吧。” “他们说什么了吗?”我问。 “那个女人说,上个月例假没来,说有可能怀孕了。男人听了没有什么反应。女的又说,要是怀上了,生出来怎么样?你猜男人怎么说的?” “我猜不出来,你说吧。” 一 10 甘泉 “那个男人说好啊,生出来后能卖点钱了。奇怪啊女人也不生气,反而抱着那个男的腰说,就想要个孩子。那说话的声音娇里娇气的。我心想啊,她不愿意生,我帮她生啊。”阿贵有点遗憾地说。 “英雄没有用武之力,我理解你。”我说。 “等女人睡了,我才走。阿贵说。 “你没有摸着人家小腿吗。” 阿贵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样自己总是不好吧?” “阿贵啊,古人说过,人生有三可惜。” “什么三可惜?” “此生不学为一可惜,此生闲过两可惜,此身一败三可惜。这个此身一败就是指身心败坏。过度沉迷女色,过多不良的行为都会让人精神萎靡,身体损伤。” “那怎么办呢?” “这就要转移性情,古人说,弹琴可以医燥;养德,下棋,可以益智;写诗可以排遣情绪;观鱼养鸟养鹤听虫子叫可以舒心。” “养鹤这个养不了吧,养鹅怎么样。”阿贵说。 “养鹅也不错。” “像阎爷那样养老鼠呢。”阿贵问。 “这个估计你养不来,老鼠可不是一般人能养的。” “养猪呢?”阿贵问。 “也可以。” “养女人呢?” “也可以。” “要是多养几个呢?”阿贵说。 “可以,但是不能天天光给矿泉水喝。” “加一根香肠行吗?”阿贵歪着身子笑。 “你就这点德行,对你说简直就是对牛谈琴。不过,对牛谈琴也不错的。” “说说还有什么?”阿贵问。 “还有,独坐时焚点香,晚上清淡的时候点一根蜡烛,疲倦的时候看看云,想狂叫两声去爬山,还有听听雨和观雪。”说到这些,我觉得古人能玩的真不像现在这么多。现在人能玩的太多了,感觉精神却不如过去的人。总之,人要有个爱好,当然是一个好的爱好。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兴趣,我觉得爬楼送矿泉水不错。这个算不算爱好?” “也算吧,把矿泉水扛到楼上,给住户送去甘泉解渴,算是一件积德的事情,再说你自己经常爬楼锻炼对身体也好。”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出去后就再去送矿泉水。”阿贵兴高采烈的说。 今天就要从看守所出来了,除了阎爷,阿贵和黑毛他们都很羡慕,看到我精神焕发的样子,他们有些失落。我想压制住自己喜悦的心情,但怎么都压抑不住。也不指望政府给我发一个见义勇为的证书。这15天感觉如此的漫长,好在听阿贵讲讲故事,时间还过得快一点。 怪不得有诗是这样说的,生命诚实可贵,爱情价钱不低,这两样都非常重要,但是,要为了他娘的自由,这两样都可以当垃圾扔掉。我就祈求狱警赶快把我扔出去吧,越快越好,扔的越远越好,以免狱友们看见我这个德行心里难过。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 出门后,我仰起头,阳光噼里啪啦的砸过来,我想到阎爷,他竟然在监狱里找到了家,找到了家的温馨,要是给别人说起来这事,简直就是说我在编小说。生活真的有意思,我绝对不羡慕阎爷的那种境界和修行,即使住监狱也有住有蓝天白云的大监狱,允许鸟儿自由唱歌的大监狱。 告别了,阎王爷,你就和那些小鬼一起推磨玩吧,告别了小白,也不知道你是一只公老鼠,还是只母老鼠,可怜啊,一辈子也不用谈恋爱了;告别了黑毛,在你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再也不用抢劫了,除非你想抢劫狱警;告别了那两个小年轻,青春将离你们越来越远;告别了阿贵,你再也不用爬楼翻窗,你那二手的老婆也不用每天穿丝袜了。 出了门10里路才能做公交车到市区。也不知道他们当初这看守所是怎么设计的,或许是怕越狱的人,跑了也无处可藏,或许看守所上面架个机枪什么的,全当打靶了。当然我不是特别嫌这十里路长,我觉得这十里路,留着以后慢慢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