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天京 第一章抢婚替嫁,废园身死   龙骧国,天和十三年,二月初三。   太子楚乾从大清早就站在了玉华门外,等着迎接太子妃的花轿。   他的一张俊脸上乌云密布,看不出一点儿娶妻的喜悦来。   这也难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那位千金小姐,在天京城里的名声也实在太难听了。   叶瑶,叶家三小姐,今年十四岁,至今不过是一阶灵师的修为,算得上是个十足十的废柴了。再加上她那跋扈无脑、愚蠢狠毒的名声,满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呢!   不多时,花轿到了,司仪连着喊了三遍,楚乾才不情不愿地上前,走到花轿跟前,扶出未来的太子妃。   新娘子蒙着红盖头,在楚乾靠近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话。   “真的是你?”楚乾脸上的阴云瞬间消散,眼中透出狂喜来。   上天果然不负他,花轿里的人,居然不是那个愚蠢无脑的叶瑶,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与此同时,叶府西南角上的一个冷僻院落里,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正没命地拍打着门,无助地高喊:“放我出去,今天是我和太子哥哥成亲的日子,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求求你们……”   哀求声渐渐变成了哽咽,最后连哽咽都开始断续。可门外却始终是一片寂静,只有鸟儿们偶尔留下两声孤寂的清鸣。   这时候,两个穿着青布衣裳的丫鬟慢吞吞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拉着脸,冷笑道:“三小姐,别嚎了,大小姐这会儿都已经进了东宫了。人家才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妃,您啊,就消停些吧!也不动动脑子,就您那废物名声,就是您想嫁,太子殿下也不想娶呢!”   少女猛地转过头来,脏污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可她全然没有在意身体上的痛苦,只顾着追问:“我不信,大姐不是要在一个月后嫁给宸王吗?她怎么可能嫁给太子?”   另一个丫鬟尖利地笑了起来,掐着嗓子说:“大小姐嫁给太子,您当然是嫁给宸王殿下了!听说那宸王殿下脾气很不好,命格又硬,未婚妻都克死两个了,真不知道三小姐您能不能活到出嫁的那一天!”   “你说的……都是真的?”少女顿时失了魂一样,木愣愣地问。   “可不是!要不然,您今儿是怎么被锁在这地方的?”那丫鬟眼中闪过几分狠辣,说:“想必过了今天,天京城里就要传开了,三小姐您不但做不成太子妃,还要在一个月后嫁给暴戾克妻的宸王殿下。我要是你的话,早就趁早抹了脖子,免得被外人笑话!”   “是啊,嫁给宸王殿下,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利索呢!”另一个丫鬟帮腔道。   红衣少女的脸上渐渐现出死灰色来,双眼没了一点儿神采,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丫鬟的话:“还不如直接死了利索呢!”   东宫内,太子楚乾扶着新娘的手,满面笑容,步履款款地走进新房。   过处鼓乐齐鸣,欢声如潮!   “菡儿,我楚乾今生定不负你!”走进新房时,楚乾在新娘子耳边温柔地说。   “妾身多谢殿下!可是,三妹那里……”新娘子微微垂眸,声音里仿佛含着说不尽的愧疚和为难,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却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若是她还有命的话,那就嫁给宸王叔好了。他们成亲的时候,孤会送上一份好礼!”楚乾不以为意地说:“就她那蠢笨的性子,能嫁给宸王叔也是她的福气!今儿可是咱们的好日子,菡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孤可不想听你说起什么不相干的人!”   “妾身都依着殿下!”新娘子柔顺地应下,随即又含羞道:“夫君!”   两心同依依,两情共脉脉。金风玉露一相逢,羡煞人间多少痴情客!   烛台上的红烛爆出了一个火星,一边的司仪满面笑容,开始念起了“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祝词。   此间是红烛昏罗帐,柔情似水缠绵;另一边却是草木尽荒芜,寒鸦泣血悲歌。   红衣少女瑟缩在墙角,仿佛躲避暴风雨的小兽,双目无神,瑟瑟发抖。   “居然还活着?看来,咱们得帮上三小姐一把了!”   “真是倒霉催的,一个无用的废物而已,死了还要脏了我们的手!”   走出门外的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咕哝了几句,略一点头,齐齐出手。   她们一个拽起红衣少女的胳膊,一个按着她的脑袋,猛地向着墙上撞去。   只听一声闷哼响起,两个丫鬟收了手,一任少女委顿在地。   红色的衣裙铺散开,红色的鲜血涂了半边脸。风吹过一庭荒芜的时候,那血色的裙裾猎猎飞扬,仿佛一朵颓败的曼珠沙华。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齐齐做出慌乱的模样,一边向外跑,一边高喊。   “三小姐撞墙了!不好了,三小姐撞墙了……”   然她们的呼喊声却被撞门声打断了!   两个人冲了进来!   当先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他一把抱起地上人事不知的女孩子,连声喊:“瑶瑶,别睡,是哥哥,哥哥来看你了!”   紧接着冲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衣,眼中含着泪水,有些踉跄地看向年轻男子怀中的女孩。   两个丫鬟眉头一皱,很不情愿地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夫人,大公子!”   谁能想到呢,这样两个穿的还不如下人好的人,居然是叶府的主母李氏和嫡长子叶宣!   就在这时候,一脸血的红衣少女却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有点儿呆滞和困惑,仿佛初生的小兽,懵懵懂懂地让人心疼。   “娘,瑶瑶醒了!”叶宣大喜过望,李氏也是如此。   “宣儿,快,把瑶瑶送到我的住处去,我那里有伤药!”妇人一边说,一边向着门外走。   然此叶瑶已经不是彼叶瑶了!   她是从异世而来的一缕孤魂,本来已经死在一场爆炸中。可是不知怎么地,却附在了这个少女身上。   奇怪的是,这具身体一点儿也没有排斥她的闯入。她不止成功占据了这具肉身,还顺理成章地承接了原身的所有记忆。   仔细翻阅过原主十四年的悲催人生,不外乎是被庶姐和姨娘哄得团团转,每隔几天就要做一件在天京城“名声大噪”的蠢事,最后还被庶姐抢了婚,害死在这废园,叶瑶终于相信,人真的可以笨死!   现在,她既然接管了这具身体,就同样承担起了这段人生。   “你安心的去吧!我会代你好好活下去,让欺骗你的人付出代价,让爱着你的人活得幸福!”叶瑶在心中默默说。   嗓子像是塞着一块烧红的木炭,火辣辣地疼,她说不出话,索性闭上眼睛,任这具身体的母亲和兄长为自己处理伤口。   上一世最后的记忆浮现到心头,他的心情依旧不能平静。   为什么要拉着他一起赴死呢?她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那时的心情,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伤痛,也许是绝望。   那个世界的她是个孤女,自小被世界第一杀手组织的首领渊收养。她早慧,聪明,很小就知道怎么讨好人,在杀手组织那样黑暗的地方,依旧能常戴着一张天真又无害的笑脸迎人。渊很宠爱她,他一手把她养大,教会了她一切,也亲手把她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   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她迅速成长为组织里排名第一的杀手。因为她爱笑,总是顶着一张乖巧的脸出手,同行们送了她一个“笑面公主”的称号。   她是渊的公主!   可是,叶瑶同样也记得,自己的父母是死在渊的手里。她蒙混过了组织的记忆清洗,始终不曾忘记当年那血腥的一幕。最后,她决定报复,却是选择了和他同归于尽的方式。   这其中,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她自己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好在这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这里没有首领,也不用再去纠结所谓爱恨!想到这里,叶瑶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随即,一粒丹丸被送进口中。那丹丸入口即化,在五脏六腑间润开一片清凉。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笑着看向身边眼含关切的两人:“娘亲,哥哥,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既然知道我们担心,日后就要好好爱惜自己!”叶宣淡笑着说。他是个相当俊逸的男子,即便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也依旧给人以淸贵而不可攀折的感觉。   “瑶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氏看起来很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嗯,我不会再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叶瑶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娘亲,你们有没有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却见叶宣和李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李氏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半是责怪半是亲昵地说:“吃了这么多苦,你要是还一点儿不变才是奇怪呢!傻丫头,你是我的女儿,娘亲还能认错不成?”   “女儿可不敢有这个意思!”叶瑶笑着说,她看得出,李氏对她的疼爱和关切之情完全是发自内心。这就足够了!   “哥哥,我想好好修炼。可是,家族之前给我的功法太差了,你能不能帮我选一部合适的?”   叶宣闻言,眼中透出赞许之意来。   “瑶瑶,你是纯度很不错的木系灵根,天赋很好,只是以前对修炼不上心,浪费了这份好资质。”   “哥哥知道我的资质?”叶瑶挑了挑眉。记忆里,原身可是根本就没测过资质。叶菡随便扔给了她一部不对路的心法,她就真当自己是废柴了。   “我只有你一个同母的妹妹,如何会不知道你的资质?”叶宣的笑容笃定而从容:“我这里一部适合你的功法,待会了把功法口诀写给你,你要记着,这是外祖家秘传的心法,不能传给外人。”   “嗯!”叶瑶笑着点头。   她本来就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时候,明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依赖和眷恋,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属于孩子的天真和狡猾,看上去就像一只装成兔子的白狐狸,哪怕做了什么让人恼怒的事情,你也不忍心去苛责。   真是个天生的萌物!叶宣的目光也忍不住放柔了,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说:“瑶瑶,记着,哥哥永远不会害你!” 风起天京 第二章教训恶奴,笑面夺命   不知这个世界的药是不是都这么神效,叶瑶的伤好得很快。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伤口不但已经愈合,就连疤痕都褪尽了。   李氏一直陪着她,她好像生怕这个女儿突然间飞走了似的,几乎是寸步不离。   也许是因为原主一向不与她亲近,如今得了展现母爱的机会,就格外尽心尽力吧?   叶宣给她的功法名叫《回春决》,那是一部难得的上品功法,可惜攻击力寥寥,用来治病解毒倒是极好的。   上辈子的叶瑶没有修炼过灵力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她的剑法却是渊手把手教出来的,她想,若是有机会,自己最好去弄一把剑来。   二月初四的早晨,叶瑶向李氏请辞,打算回自己的住处。   “瑶瑶,都是母亲无能,你和宸王殿下的婚事……”李氏愧疚又担忧,“唉,自从你外祖一家出事后,咱们几个的日子就过得越发艰难了。好在你外祖父有先见之明,你爹求亲时,便让他当着天下人的面立誓,说这辈子只有娘一个嫡妻,只有娘的儿女才是嫡子嫡女。事到如今,娘除了能保证你和宣儿的嫡出身份,竟是什么都给不了你们。眼下,就连你的婚事也作不得主!委屈我的女儿了!”   “娘,总会有办法的!”叶瑶笑着安慰她。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重缘故。   李氏深深叹了口气,愁眉深锁,仿佛压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丫鬟和婆子的吵嚷声。   然后,便见一个三角眼,吊稍眉的黄衣侍女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拿着木棍的婆子,阴测测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瑶和李氏开骂:“三小姐还真是命硬,撞成那样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兰姨娘有令,三小姐意图破坏长姐婚事,在大喜的日子里寻死觅活,让喜事染上了血光,罪不可赦!来人啊,给我砸!”   四个婆子得令,齐齐动起手来。   “放肆!”李氏怒了。   “有趣!”叶瑶笑了。   但两个人却是同时出手了。   叶瑶扬手甩出了头上的一支木簪,正中黄衣女子的咽喉。李氏却是抬手击出四道红色光柱,在那四个婆子的胸口添了四个窟窿。   五人须臾间毙命。   李氏怒意不止。   叶瑶笑意未变。   一声含着笑意的低咳声响起,却是叶宣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轻轻一拂袖,五人的尸体就自发飞了起来,高高跌落到院子外头。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呢!叶瑶眼含崇拜地看着他。   “瑶瑶,我送你回去吧!”叶宣笑着对李氏颔首道:“重见母亲昔年风华,孩儿不胜欣慰!”   “我也不是泥捏的!”李氏英眉一扬,竟是透出几分男儿的铮铮侠骨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这时候,却又听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你这泼妇,怎得如此心狠手辣?难怪能生出叶瑶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紧接着,一个黑着脸的中年男子负手而来。他身边楚楚含泪的那个女人,可不就是大小姐叶菡的母亲,掌管府中中馈的兰姨娘吗?   叶瑶淡笑着看向那中年男子,自己这身子的生父,叶昶。   “父亲这话女儿就听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有未婚夫,却还要来抢妹妹亲事分明是大姐姐不是吗?再说,您说女儿的狠毒是传承自父母,那也不应该是我娘一个人的功劳啊?”   “还敢狡辩!”叶昶更见恼怒,“什么抢夺未婚夫?分明是你宁死也不肯上花轿,还自己去撞了墙寻死!你大姐姐是怕太子责怪叶家抗旨,万般无奈之下,才代你嫁入东宫的!哼,逆女,居然在大婚之日悔婚,你这是想让全家人给你陪葬吗?”   “我宁死不嫁?不知父亲有何证据?昨日,我可不记得,父亲来看过女儿一眼!”叶瑶挑了挑眉。不得不说,这个借口找得真不错,这下子,她叶菡可是既嫁了显赫夫君,又给自己竖起了为家族牺牲的牌坊。   “你要证据?阖府的下人都能作证,你姨娘也能作证!”叶昶冷冷看了看身后,说:“你们说吧!”   兰姨娘欠了欠身,对身后说:“春香,春雨,你们进来说吧!”她又朝着李氏柔弱地笑了笑,说:“李姐姐,春香和春雨都是伺候三小姐的贴身丫头,她们说的话定然是作准的,是不是?”   “贴身丫头也不是没有背主的!”李氏冷冷说着,杀气腾腾地看向爬进来两个丫头。   这二人,赫然正是害死了原身的凶手!   两人磕了一个头,方哆哆嗦嗦回禀道:“夫人,老爷,奴婢可以作证,三小姐的确是在花轿临门的时候,撞了墙寻死!奴婢看管小姐不利,以至于出了这等大事,请老爷和夫人责罚!”   兰姨娘笑容越发温婉了,她看着叶瑶,说:“三小姐,人证在此,不知你还有何话说?”   叶瑶淡淡一笑:“不知可否将二人暂且分开,容阿瑶分别问她们几句话?”   “怎么,你还想抵赖不成?”叶昶却是没有耐心再纠缠下去,直接说:“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一杯毒酒,以你这条性命,向陛下和东宫赔罪;二么,就是乖乖嫁到宸王府去,让宸王消气!”   “这么看来,父亲是认定了女儿有错了?总之,女儿究竟有没有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大女儿能不能既得实惠,又得名声,是不是?”叶瑶也不着恼,依旧含笑缓缓说。   “哼,你自己是什么名声,难道自己不晓得吗?”叶昶冰冷地说:“菡儿一向善良大度,友爱姐妹,我凭什么要去怀疑她?倒是你,若是哪一天没闹出什么笑话来,都是老天开了眼,我叶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这时候,却听一个清寒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既然如此,叶家主不妨就照着三小姐的意思做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她一个弱女子,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风起天京 第三章水落石出,揭穿谎言   众人一惊,随即就见一个玄衣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很少有人如此适合黑色,那一袭玄色掐金线绣蟒纹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皎月披着夜色,从大海里升上夜空。在那浑然如无锋重剑的气势下,他的容颜反而不是那么夺目了。你一眼看去,就像是看见了沉沉的深渊,或者是夜色里的巍巍大山,看不清楚具体的轮廓,只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凛冽,神秘,厚重,使你心中油然生出敬畏来。   叶瑶心头一颤,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危险至极的人物。上辈子,她只见过一个人能将一身玄衣穿出这样的气势,那就是首领,渊。   “宸王殿下?”叶昶脸色一变,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这时候,叶府的老管家和一个身着王府侍卫一衣服的男子才满头汗地跑了进来。   看得出,老管家拦过宸王,但没拦住,竟让人直接闯到这里来了。   “见过宸王殿下!”行礼时,一触到那人的眸子,叶瑶浑身汗毛一竖,竟然有种被上辈子的首领盯上的感觉。下意识地,她端出一张无害又天真的笑脸,心虚地缩到了叶宣身后。   呃,她为什么要心虚?叶瑶发誓,这绝对是刻在灵魂里的本能作祟!   “都起身吧!”楚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随即状若无事地离开。扫视了屋子里一圈,寒声说:“叶家主,就依着三小姐的意思做吧!”   “是,臣领命!”叶昶青着脸,他正要让人把春雨和春香带下去,就听叶瑶说:“不用把她们分开了,就在这里讯问吧!免得待会儿又闹出杀人灭口的戏码来,那可就是真正的死无对证了。”   楚渊沉沉瞧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吐出一个字:“准!”   “多谢殿下!”叶瑶施了一礼,倏然出手,却是一掌将春雨劈晕过去,任她倒在冷冷的地板上。   春香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然而,碍于楚渊的不善气场,没有人理会她。   叶瑶看着她,说:“春香,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本小姐撞墙的?”   春香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说:“是花轿临门的时候。”   “好,你们都是我的丫鬟,一定知道,我当时穿了什么衣服,做了什么打扮,是吗?”   春香的脸一下子白了。她当然知道,却绝对不能如实说。若是编瞎话的话,待会儿问起春雨来,可怎么圆过去?   “这……婢子记性不好,一时记不得了!”   “嗯,那么,当时,我说过什么话,喝的什么茶,吃过什么东西,你可还记得?”   春香的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好吧,你究竟都记得什么?”   春香不答,眼巴巴瞅着兰姨娘。   叶瑶陡然收了笑容,眉眼间厉色如刀。   “你不敢说,是吗?好啊,那我来说!”   属于原主的那些悲愤涌上心头,她的声音也清寒如霜雪。   “当时,我被关在废园之中,苦苦喊人开门,却没有一个人应!从早晨,一直等到黄昏。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梳妆打扮,也没有什么茶水糕点!   黄昏后,大姐姐已经入了洞房,做着她的尊贵太子妃。而春雨她们两个,不知道奉了什么人的命令,硬生生把我的头砸到了墙上,以造成宁死不嫁,撞墙自戕的事实。若不是母亲和哥哥来得及时,这会儿我早就魂归地府了!”   春香面白如纸,依旧求救似的看着兰姨娘。   叶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清冷一笑,目光如剑,气势也如剑,倒是和楚渊很有几分相似。   “真真是好算计啊!我叶瑶落了个违抗皇命,自尽逃婚的恶名,她叶菡呢?倒是成了替胡闹的妹妹收拾乱摊子,大义舍身的活菩萨了,是不是?明明做着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轻浮事,却还能竖一个良善仁义的牌坊!”   兰姨娘脸上的端庄终于挂不住了,猛地后退了一步。   叶昶见此,眼中划过恼怒和心疼,忙小心地扶住兰姨娘,怒目看向叶瑶。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自己的生死仇人。   “叶瑶,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么污蔑你的长姐,居心何在?”   “居心何在?”叶瑶不理会他,转头看向春香:“你都听到了,我说的可对?”   春香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死命地摇头。   “不对?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昨日一应事务的细节,你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说不出?”   叶瑶慢慢走了两步,忽地一扬手,五指成抓,扣在春香的咽喉上。   “春香,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对我下杀手的!不要以为说了是死路一条,不说就还有活路!你信不信,我便是现在就杀了你,也无人会开口保你一命。”   春香乞求地看向兰姨娘,眼泪成串地滚落下来,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兰姨娘执掌叶府中馈十年,她显然是以为,兰姨娘能保下自己。   “不说?好骨气!想把秘密带到阎王府去,是吗?我成全你!”叶瑶冷笑一声,五指倏地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春香的瞳孔瞬间放大,脑袋软嗒嗒垂了下来,竟是瞬间毙命!   一扬手,死去的婢女被甩出门外,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李氏早就红了眼圈。叶宣挡在做势欲动的叶昶跟前,防着叶昶或者是兰姨娘出手灭口。楚渊负手坐在一边,眸色如夜色一样深沉,谁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叶瑶擦了擦手,抬脚把倒在地上的春雨踢醒。   “方才,春香供出了命你们私下杀害我,造成撞墙自戕假象的幕后主使。春雨,你应该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春雨脑子懵了一下,随即狠命地摇头,同时看向脸色同样惊恐的兰姨娘。   “你看兰姨娘做什么?春雨,你的意思,该不是在说,幕后主使就是她吧?”   “不是……婢子不……不知道,小姐,事情都是春香做的,是她要害死你!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春雨显然没有春香那样死忠,言语慌乱而没有条理。   “这么说,你承认,在废园里,你和春香曾经试图致我于死地了,是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春雨瞬间失声。   “不想说的话,不妨转身看看你的身后。”叶瑶说:“方才,春香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下。我杀她的时候,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你应该不想步她的后尘,是不是?”   “婢子……糊涂!”春雨一回头,果然看见了那一具没有一点儿生气的尸体,瞬间委顿在地,面如土色。   叶瑶笑了笑,她知道,春雨差不多已经崩溃了,是时候把真相和盘托出了。   然而,兰姨娘忽然头一歪,竟是软软倒了下去。叶昶忙小心地接下她,不知因为什么,身体也在细细的颤抖。   “够了!一个大家闺秀,杀人是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事情吗?没见着你姨娘受不住,已经昏过去了吗?”他大声呵斥。   可惜,叶瑶不理他,笑容反而越发明艳起来,依然是那天真而无害的笑。她看向楚渊,说:“既然父亲不想听下去了,殿下,这个春雨就交给您了,想来,您一定能让他说实话,对不对?”   楚渊一晃神,而后浅浅笑了笑,说:“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忙,可是,你能拿什么回报我呢?”   仿佛海上升明月,仿佛一夜千树花开。   从来不笑的人,一旦笑起来的时候,便格外让人惊艳。   叶瑶定了定神,就听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 风起天京 第四章挟名换利,李氏掌家   “不行!”尽管畏惧宸王的名声和气势,叶昶还是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春雨是叶府的丫鬟,叶府的家事就不需殿下插手了!臣自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交代?”楚渊陡然收了笑,眼神一沉,冷声说:“本王要的交代,你还给不起!这丫头本王带走了,若是有话,只管叫皇帝来和本王说!”   “殿下是要在叶府动手吗?”叶昶将怀里的兰姨娘交给了侍女,悄悄给站在门边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竟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渊的去路:“恕在下不能从命,那个丫头,您不能带走!”   李氏发出了一声讽刺的冷笑。   她就知道,叶昶关心的不是真相如何,而是自己心爱的的小妾和庶女能不能一切都好。   对于有些人来说,喜恶就是理智。   这时候,那老管家则趁人不备,悄悄摸到了春雨身边。   他看懂了叶昶的意思:趁机做掉春雨,免得她乱说话。   “让开!”却听楚渊一声厉喝,他身边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叶昶。   老管家不敢再迟疑,他仿佛被吓到似的,身子一个趔趄,就冲着春雨倒下去。   然而,叶瑶早就防着他了。   她一脚踢出,恰好踢在老管家的膝关节上。同时右手提住春雨,向后退了一步。   老管家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手掌按压在地面的青石砖上,竟是生生把石砖按住了几道裂痕。   如此力道,若是打在人胸口上,只怕也会立时没命吧?   “想杀人灭口吗?”叶瑶轻笑一声,指着那裂痕,对春雨说:“瞧,若不是我方才拉了你一把,现在,你就和那石砖一样,四分五裂了!”   春雨愣愣点了点头,忽然没命地尖声喊:“婢子说,什么都说!是兰夫人,是我兰夫人命我们杀了三小姐的!老爷,兰夫人,你们好狠的心!三小姐,您饶了婢子一命,婢子什么都说!”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叶昶气得发抖:“不过一个贱婢的胡言乱语而已,算不得真凭实据!”   “奴婢有证据!”春雨急促地说:“兰夫人身边的秋嬷嬷前天亲自来寻了奴婢,她给了奴婢和春香十两银子,让我们在大小姐出阁后,处理掉三小姐,做成撞墙自杀的模样。秋嬷嬷说,那是兰夫人的意思。只要问一问李秋嬷嬷,就什么都清楚了!”   “那准是秋嬷嬷自作主张!”叶昶粗暴地说:“阿兰和菡儿准是被她蒙蔽了!”   叶瑶环顾了周围一眼,发现叶宣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止住了春雨的分辩,说:“就算是如此,也可以证明,女儿未曾以死抗婚,而是被歹人谋害。”她看向楚渊:“宸王殿下,既然事出有因,臣女这个先帝钦点的准太子妃,应该还是作数的,是吗?”   叶菡代替她嫁了过去,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成为太子妃。太子的女人多不胜数,多她叶菡一个也无所谓。   若是叶瑶已经死了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没死,还想办法摘掉了“悔婚”的罪名。   楚渊却是眼神一冷,淡淡说:“这种时候,三小姐还愿意嫁给我那侄儿吗?”   叶瑶心里一寒,就像是搞外遇却被原配抓了现形的火鸡一般,忍不住心虚脸红。她小心地笑了笑,甩掉这股莫名的心虚,说:“这就要取决于父亲和兰姨娘的诚意了!”   房间里的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叶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儿不介意把太子妃的身份让给大姐姐!”叶瑶提着手里的春雨的手紧了紧,说:“想来你们也明白,只要我愿意让出太子妃的分位,大姐姐就可以高枕无忧。”   据说已经“昏迷”的兰姨娘猛地睁开了眼睛,扶着侍女的手,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她含着泪,乞求道:“三小姐,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准备一份好嫁妆,只要你把春雨交出来,放过我的女儿!”   “春雨我怕是不能交给姨娘了!”叶瑶淡笑着说:“她若是死了,我可是就没有半点儿讨价还价的筹码了!听好了,我要我的母亲重新执掌府中中馈,我和哥哥得到嫡子女该有的一切。”   “瑶瑶?”李氏走到了她的身边,眼中满是复杂。   叶瑶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说:“女儿记得,叶家主母可以凭祖辈相传的墨麒麟掌家。墨麒麟一日在手,主母的身份就一日不可动摇。现在,请父亲请出墨麒麟,交给母亲。”   “你们想要墨麒麟?”叶昶几乎是跳了起来,“我可以给李氏主持中馈的权力,也可以让她继续做府中的主母。但墨麒麟,哼,叶家传承了千年,只有对叶家有重大贡献的主母才能享此殊荣!再说,墨麒麟在老太爷手里,我可给不了你娘!”   “那就只好劳烦父亲去一趟祖父的惊涛阁,将此物讨来了。”叶瑶淡淡说:“一个太子妃,一场弥天大谎,应该是值一块墨麒麟吧?”   “夫君?”兰姨娘狠狠攥着拳头,含泪看向叶昶,“菡儿刚刚嫁过去,她可不能有事啊!”   叶昶为难地看着李氏和叶瑶,说:“我可以给叶宣谋一个官职,让他入仕。但是墨麒麟,这事儿我办不到。”   “我的儿子不需要你的扶持!”李氏冷冷说:“怎么,这墨麒麟比你心爱的小妾和女儿还重要?我的瑶瑶不稀罕一个太子妃的分位,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叶菡!”   叶昶的脸青了,他狠狠咬了咬牙,说:“好,我去试一试!”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混账,用不着你来见老子,老子自己把东西送来了!”   听见这个声音,叶瑶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春雨,做出一副柔顺可人的模样,站到了李氏身后。   然后,大家就见一个青衫白发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大约六七十岁的年纪,身子骨却是很好,步履稳健如风。许是因为修炼灵力的关系,目光炯炯有神,面上也不见多少老态。   “老夫见过宸王殿下!”他拱手为礼。   “叶老不必多礼!惊动了老先生,倒是本王失礼了。”楚渊对此人倒是客气了两分,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   叶瑶心里明白,此人就是叶府的老太爷,叶清风。   他是个八阶灵师,修为高,实力也高,饶是楚渊这个亲王之尊,也得称一声“老先生”或“前辈”。   叶清风风打量着楚渊,眼中渐渐透出赞许之意来。他捻了捻胡须,说:“殿下过谦了!老夫十年不出惊涛阁,竟是不知,天下又出了不少英雄了得的青年才俊!可惜了,老夫那混账儿子被猪油蒙了心,竟是做出了那等糊涂事,老夫惭愧!”   听了这话,叶昶的脸更青了,他身边的兰姨娘更是如老鼠见了猫,抖得跟筛糠一样。   想当年,叶昶一心想求娶兰姨娘这个兰家庶女为妻。可老太爷看不上她,硬是给他娶了李氏。后来,兰氏做了叶昶的妾室,老太爷嫌弃她自甘堕落,就更看不上她了。   楚渊这次却没有谦让推辞,而是淡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做错了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殿下放心,叶府会给殿下一个交代!”叶清风说起话来的时候,倒是带着一股子磊落之气。   这时候,叶瑶注意到,叶宣悄悄溜进了房间,对着她笑了笑。   原来,老太爷是被他想办法请来的!   房间里的晚辈乱七八糟地见过礼后,叶清风也大致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们了!”他看着李氏三人那还不如下人好的衣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李氏,从今天起,你便开始接掌府中中馈。宣儿,你是嫡长孙,这些日子就跟在我身边,学习管理家中事务吧!毕竟,将来这家主之位,还是要传到你手上。”   叶昶想说话,被兰姨娘小心地扯了扯衣襟,又强自忍住了。   李氏三人恭敬道谢。   叶瑶依旧乖觉而天真地笑着,眼神明澈,举止从容,看着叶清风的目光满是感激和孺慕,跟方才那个冷笑杀人的小魔星大相径庭。   她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带着天使的脸,做着恶魔的工作!   然叶清风却不知道这些,见着这样可人的女孩儿,心中忍不住一软。   “三丫头,这次让你受委屈了!这样好了,祖父把咱们家家传的冰影剑送给你,作为补偿好不好?”   “阿瑶多谢祖父!”叶瑶笑容更璀璨了,脆生生地回答。   叶清风也和蔼地笑了笑,对楚渊道:“殿下,咱们去别处叙话可好?”   楚渊淡淡瞧了叶瑶一眼,略一颔首,随着叶清风而去。   这二人一走,李氏便说:“兰氏,你把库房的钥匙和账本都整理好,今天日落前,都送到我这里来吧!还有你身边那个秋嬷嬷,她涉嫌谋害府里的嫡小姐,你应该会大义灭亲的,是不是?”   兰姨娘身子颤了颤,想起方才的老太爷,又强自忍住了发作的冲动,只顾着独自垂泪。   “够了!”叶昶最看不得兰姨娘委屈,杀气腾腾地说:“别以为管了家就能为所欲为,你记着,这府里将来做主的人,还是我!若是让我的兰儿受了委屈,我饶不了你们!秋嬷嬷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谁也不许再提!”   叶瑶轻轻笑了起来,说:“父亲这话倒真是有趣,怎么听起来,就像是盼着祖父早早谢世呢?若是引起了旁人的误会,那可就不怎么好了!”   “撞了一次墙,你倒是伶牙俐齿多了,还学会了忤逆不孝,污蔑长姐!”叶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忽地一扬手,就向着她的脸上打去。   叶瑶一惊,却见叶昶的那只手被拦了下来,原来是叶宣出手了。   “父亲,虎毒不食子!”随着这话出口,一股凛冽寒意笼罩了房间。叶昶的脸瞬间白了,竟是一下子退后了三步,不敢置信地指着叶宣:“你的修为……这怎么可能?”   原来,叶昶畏惧的,居然叶宣的实力。   “孩儿刚刚成为六阶灵师,让父亲见笑了!”叶宣淡淡地笑着,那笑容却让叶昶不寒而栗。   在龙骧国,五阶以上的灵师就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了。这样的高手便是不依靠祖荫,也能得到一个可以世袭的爵位。   叶家不缺五阶以上的灵师,可是叶宣,他才十八岁!   他叶昶何德何能,居然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嫡子?可是,怎么平日里不见他露出一点儿行藏呢?   更可恶的是,这样出色的天才,为什么偏偏是李氏生的孽障?   兰姨娘是彻底花容失色了,她无助地看向叶昶:“老爷,妾身……”一句话未说完,竟是向后一仰头,晕了过去。   “兰儿!”叶昶大惊失色,急急冲着门外喊:“来人,去请御医!”   谁知叶宣只淡淡看了兰姨娘一眼,讽刺地说:“不必了,兰姨娘只是有了身孕,一时气急攻心罢了!倒是要恭喜父亲了。” 风起天京 第五章偶得异宝,连升三级   叶昶和兰姨娘离开李氏的住处后,叶宣便陪着叶瑶向着她住的那个小院落走去。   “瑶瑶了解宸王楚渊这个人吗?”路上,叶宣说。   “宸王楚渊,他是护国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先皇唯一的嫡子。出生时,便得了宸王的封号,也是整个北疆和三十万护国军的少主人。以亲王之尊,享太子仪仗。”叶瑶想了想,又说:“护国皇后华紫琼,虽是女子,却是几十年前的战神。她少年从军,驻守北疆一十三年,一手组建了北疆三十万护国军。自此,北荒的妖兽屡次**,却从未能攻进北疆毫厘。华皇后为龙骧国立下不世功勋,一直为百姓称颂。”否则,也不至于有“护国”这个封号。   叶宣缓缓笑了笑,似嘲似讽:“是啊,正因为她功名赫赫,先皇才要把她困在宫闱,宸王出生后,也只是有宠无权。先皇也好,现在的皇帝也好,他们都在忌惮着这对母子!呵,护国皇后是和先帝一同仙逝的,那时候,宸王只有十二岁,护国皇后也才不过五十二岁!一个无敌的九阶灵师,寿命反而不如普通人悠长,这其中深意,耐人寻味得紧!”   “可是,楚渊却一直活得好好的。虽然,名声上差了许多。”叶宣终于说到了重点:“我颇通医理,能看得出,他的身体似乎是饱受慢性毒药的摧残,后天调养也回天乏力,终究逃不过外强中干四个字。”   叶瑶怀心中忽地一动,问:“我修习的《回春决》是难得一见的疗伤养生秘法,恰好是他苦苦寻找的救命良方,是吗?”   叶宣笑了笑,说:“你莫小看了《回春决》这部功法!它虽然在攻击力上弱了许多,修炼到精深处,却足以让世间医者黯然失色。只不过,那部功法只有李家血脉中的木灵根资质才能修炼,传承艰难。到了我们这一代,能修炼的,就只有你一人了!”   “我们的血脉很特别吗?”叶瑶微微蹙眉:“这样济世救命的功法,应该广为流传才是大善!”   “应该有吧!”叶宣不确定地笑了笑,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叶瑶也陪着他笑了笑,此时,晓风吹过一丛早开的海棠花,乱红如血,零落斑驳。   走过海棠花丛,小院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叶瑶还未走进去,耳朵先灵敏地捕捉到了院子里的翻箱倒柜声。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叶宣停在了小院门口,却是没有插手的意思。   叶瑶点了点头,自推开门,走进废园。   “啊?三小姐?”   “你是人是鬼?”   正在院子里搜罗东西的量也丫鬟惊慌地站起了身,颤抖着身子大喊。   叶瑶略一思忖,便认出了这二人。   她们本是院子里做杂役的丫鬟,平时没少欺负原主。昨日,春香和春雨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给这二人放了假。   “有影子,应该是人不是鬼!”一个丫鬟小心地瞧了瞧叶瑶身后,松了一口气。   “原来三小姐没事啊!真是命大,有道是,祸害遗千年,如今看来,废物也一样。”一个丫鬟也缓过气来了,拍了拍胸脯,有恃无恐道。   “你们在找什么?”叶瑶淡笑着说。她的目光越过她们,看向一地狼藉的小院。   到处都是摆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破旧的衣服、劣质的首饰、蒙尘的花瓶、还有脏旧的屏风,以及一些小巧的红木匣子。   从原主的记忆中,叶瑶知道,这些东西有许多都是她的。但这里的丫鬟早就习惯把自己当主人了,见着正主来了,依旧有恃无恐。   “当然是在清理小姐房中的东西!”一人满眼嫌弃地说:“啧啧,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哼,废物的房间里,也尽是一堆废物,没有一件能入眼的东西!”   “是吗?”叶瑶轻轻笑了笑,却是轻轻一抬腿,一个大花瓶飞了出去,砸到了一个丫头脸上。   一声惨呼,一声惊叫,次第划破了一院寂静。   叶瑶才不管被砸中的人究竟死没死呢,又是一个花瓶飞出去,正中另一个丫鬟的脑袋。   谁料,这第二个花瓶里居然飞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碧玉球。   那玉的材质不错,叶瑶不想就这么暴殄天物,走过去,捡起了玉球。   东西一入手,她便有种模糊的感觉。这个东西对她将会有大用。   这样想着,她尝试着向玉球中注入灵力。   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不受控制了!她的灵力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流进了玉球中。这还不够,那玉球居然裂开了,碎玉片一块块扎进了她的皮肤中。这见鬼的东西,居然在吸血!   门外的叶宣听见动静不对,忙闯了进来。   “瑶瑶,别慌!”叶宣见那碎玉片因着瑶瑶的鲜血而慢慢融化,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这是你的机缘。瑶瑶,你尽可能集中注意力,尝试着用意念控制它,这东西对你有好处!”   叶瑶照着他说的去做。   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幻景。   那是一株修长挺拔的树,树叶呈扇形,有些像前世的银杏树。但枝叶间却开满了天蓝色的花朵,拳头大小,单层花瓣,看形状,有些像桃花。   就在这时候,一阵清风拂过,落叶落花飞舞漫天。   它们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居然织成了一重刀雨剑网,向着叶瑶攻来。   “用意念控制它!”   叶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瑶心神一凛,意念居然凝聚出了一把肉眼可见的长剑。   长剑在空中纵横交错,护住了她的身形。   尽管修为不高,叶瑶意志力却是一等一的强悍,剑法也很是出众。不多时,长剑就挥散了叶雨、花刀,一剑刺穿了树干。   风雨俱敛,干戈尽收!   一个仿佛是来自洪荒空冥的声音响起:“以神之名,以血之媒,以魂之契,双生同命,不离不弃。”   她不自觉地接道:“我魂为根,我命为茎,我骨为叶,我血为花,相伴相生,相辅相成。”   一个血字没进她的身体之中,很快,叶瑶就知道那个玉球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返魂树的种子!   一种在传说中,需要以鲜血浇灌,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良药。   良久,玉片完全消融,叶瑶的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几乎看不到一点儿血色。   就在这时候,盈盈碧光忽地从她身上层层绽开来,一股浩瀚而富有生机的灵力正汹涌地灌进她的经脉。   她的修为在迅速上升,最终停在四阶灵师的位置上。   叶宣也松了一口气,给她喂下了几粒补血的丹药,看着她慢慢恢复正常,方说:“瑶瑶,你听说过药人吗?”   “我现在是药人?”叶瑶疲惫地笑了笑:“也对,和灵药长在一起的人,可不就是药人!”   “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叶宣没有问起那究竟是什么伴生灵药,只是细心嘱咐道:“药人并不罕见,很多木系灵根的灵师都会尝试着融合伴生灵植。但一般的伴生灵植,很少能直接提升修为。瑶瑶,你的伴生灵植只怕很是不凡,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叶瑶点头应下,叶宣又教了她一个遮掩修为的法子,将她的修为依旧保持在一阶上,以免惹人注目。   就在这时候,两个青衣侍女各自捧着一个木盒,站在在门外行了一礼,恭敬地说:“宫里来人了,陛下有旨,请三小姐入宫!”   “莫怕!”叶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应该是询问太子妃怎么换了人的事情!你带着春雨入宫,叶菡会知道自己给怎么做的!”   “嗯!”叶瑶笑了笑,她知道叶宣的意思。既要推辞了太子妃的身份,还要摆脱“以死抗婚”的罪名。   青衣侍女带来了衣服和首饰等物,就在房间中,伺候着她重新梳妆打扮。   “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值?”叶瑶问梳妆的侍女。   “奴婢名叫含嫣,娘是夫人的陪嫁丫头,最近才被调到夫人跟前当值。”那青衣侍女说。   “这么说来,你家原是李家的世仆?”   “正是!”含嫣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显然是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场灭门之祸。   叶瑶也不再多话,任由含嫣为她梳妆。   “三小姐生得真好,便是做这样的素妆也分外出尘!”妆罢,含嫣赞叹着说。   叶瑶淡淡一笑,揽镜自照。   镜中人生着一张线条柔软的鹅蛋脸,肤如堆雪,眉如远山,一双剪水秋眸潋潋含波,总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情意。   当真是个如诗如画的女孩儿,再不复上辈子那个精致乖巧的天生洋娃娃模样!   叶瑶轻轻一叹,定了定神,缓步走出房间。 风起天京 第六章水底绝杀,谁摆珍珑   临进宫前,叶瑶先去见了叶清风一面。   “入了宫后,记得谨言慎行!不过,也莫害怕,叶氏千年世家,你是叶家的嫡小姐,陛下不会轻易降罪于你。再说了,你那大姐姐那里,祖父已经打过招呼了,她会照看好你!”叶清风对她说。   “阿瑶记下了!”叶瑶乖巧地点了点头,心知,老太爷这是让人敲打过叶菡了。   叶清风开怀一笑,对等在门口的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说:“黄公公,老夫这孙女头一回儿进宫,还要劳烦你多多照看!”   “老太爷言重!”黄公公也自赔笑了一句,看向跟前的女孩儿。   叶瑶穿了身月白色掐金线绣云纹流仙裙,如瀑的青丝垂在身后,只用了一根银钗和一簇红玉珠花做点缀。这身装扮极简单,却也把人衬得分外出尘,如同雪团儿堆出来似的。   “三小姐今日看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呢!到底是府上的嫡姑娘,骨子里便淸贵!”黄公公眯着眼睛笑了一句,接过身旁的丫头递上来的红包。   “可不是!论身份,瑶瑶才是府里的嫡长女,我的嫡长孙女!”叶清风没有谦虚,反而大方认下,“前些年,老夫闭关清修,叫这丫头吃了不少苦。如今,老头子可是见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哪怕舍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给她寻一个好归宿!”   黄公公眼神一闪,也赔笑附和两句。心知叶清风这是在给叶瑶抬身价,昔日的废物小姐,如今算是有靠山了。   这样想着,他心中就存了几分讨好之意。叶瑶看得分明,却也顶着一张天真无害的脸道谢,而后,带着春雨和含嫣上了马车,向着皇宫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稳。叶瑶带着两个丫鬟走下马车,入目便是恢弘的宫门,还有宫门侧,身着甲胄的皇城禁军。   “见过三小姐!”早已立在门口的一个宫装女子俯身行了一礼,主动迎出来,“太子妃一直念叨着三小姐呢,说是等三小姐来了,务必去她的宫里坐一会儿。可巧儿,您还是主子出阁后,见到的第一个娘家人呢!”   “大姐姐在等我?还请玲珑姐姐带路!”叶瑶笑了笑,认得这人是叶菡身边的大丫鬟。   “三小姐这却是折煞奴婢了!”玲珑倒是身子一僵,强笑着说:“我们主子听说,老太爷出关了,心里惦念得紧,不知老太爷身子可还好?”   “祖父很好,修为似乎又有精进!”叶瑶也笑着敷衍她:“他也挂念着出嫁的长孙女呢!”   玲珑看着眼前笑得无害的叶瑶,心头却蓦然一寒。眼前的三小姐,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若不是那张脸还是旧时模样,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跟前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这样想着,玲珑咬了咬牙,心中下定了决心。哪怕自家主子不让她动手,也要豁出性命一试了!   一行人默然无声地走着,玲珑在前引路,可这路却是越走越偏僻,渐渐不见人影。   经过一处破败宫墙时,叶瑶心生警惕,猛地停住了,忽地一扬手。一手扣住玲珑的肩膀,向后一带,另一只手就反扣在了她的咽喉。   “这似乎不是去东宫的路吧?玲珑,你究竟要把我带到何处?”   “三小姐说哪里话?这是去东宫的小路!”玲珑一张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强笑道。   “当真如此?”叶瑶手上略一加力,“当真不说?”   玲珑脸上的笑容扭曲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忽听一声惊呼响起,身后有破风之声传来。   叶瑶立即转身,将手里的玲珑甩了上去,同时抽身后退,拔下了发上的银钗。   “哈,小美人儿,你还是乖乖从了爷爷吧!”狰狞笑声响起,一个粗壮如黑熊的汉子挥手把玲珑打飞了出去,合身向着叶瑶扑来。   “这是皇宫内院,你竟也敢大胆生事?”叶瑶闪身避开,却还是被那大汉扯住了衣袖。   她猛地一用力,衣袖被撕裂开来,露出了一截小臂。   那大汉见此,越发激动。他搓了搓手,两眼放光地说:“早晚都是老子的人,现在装什么贞节烈女!不过,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手段也好!”   叶瑶心中一沉,这汉子品行不端,功夫却是极精深,她不是他的对手。狠了狠心,她冷冷说:“你可知道,我可是宸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你动了我,便是和宸王殿下成了死敌!听说,两年前,当朝的一位国舅爷得罪了他,被当着天京城百姓的面,用乱刀砍成了肉泥,喂了菜市口的乌鸦。”   “嗯?你是宸王的人?”大汉眼神一滞,随即发狠道:“现在放了你,你准定要向宸王殿下告状!哼,我得了你的身子,咱们就是一对儿奸夫**,你敢对宸王殿下明言吗?到时候,还不得什么都听我的。”   说着,大汉便向着叶瑶扑来。叶瑶忽地身子一僵,两眼大睁,望着大汉身后惊呼:“宸王殿下救我!”   大汉身子一个激灵,叶瑶却是欺身向前,一扬手,银钗直接插进了他的一只眼里。趁着大汉吃痛的关头,用力一拔,带着染血的银钗向着前方跑去。   大汉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一手捂着眼,没命地追着叶瑶而去。   叶瑶不认得宫里的路,只顾着沿着废弃的宫墙向前,竟是来到了一处湖边。   瞎了一只眼的大汉还在身后穷追不舍,她想也不想地跳进了湖中。   初春时节,冰面刚刚化开,湖水寒得砭骨。好在叶瑶的水性很不错,下水前,记得湖的另外一边有一座宫殿,就直接向着那个方向游去。   那大汉惊怒之下,也“噗通”跳了湖,定要抓住叶瑶。   叶瑶心中怒极,故意放缓了身形,撕下一截衣袖,撕成一条长长的布条。   她见大汉也自水中潜游而来,就故意放慢了潜游的速度,佯装水性不佳,落到了他的身边。他伸手扯她的小腿,她却是借了一个巧劲,反而一下子窜到了他身后,用力一拽。   大汉身子一个后仰,叶瑶已是趁机骑到了他身上,手里的布条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用力勒紧。   大汉剧烈挣扎了一下,胸脯剧烈起伏。很快,他的口鼻中灌进了湖水,身体因为缺氧而痉挛。最后,他的身躯一颤,彻底没了动静。   叶瑶等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这大汉没了气息,才用手里的银钗在他头脸上划了几道,将绳子的勒痕抹去,收起布条,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后,轻巧地抽身而去。   春雨和含嫣也不知究竟如何了,她之前一直不曾见过这二人。这一时半会,却也顾不上她们了。为今之计,先去找叶菡问个明白是真!   然就在这时候,一条画舫出现在不远处。那画舫似乎发现了她,正向着她的方向驶来。   “姑娘,别慌!”   画舫驶到了叶瑶跟前,一双手把她拉上了小船。   “多谢!”她打了个寒颤,便觉身上一暖,却是有人把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您的身子也弱,受不得寒!”少女的抱怨声传来。   “无碍,我们马上回宫!”一个青年男子轻声说。   叶瑶抬起头,又要起身道谢,却被男子挥手止住。   “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他是个十**岁的年轻人,容颜清逸,透着种飘然世外的清雅,只是脸色苍白,带着病弱之意。   “叶瑶多谢殿下!”叶瑶勉强笑了笑,认出了眼前人,皇帝的七皇子,楚慕。   皇帝的七个皇子中,楚慕自幼体弱多病,却也最得太后宠爱,小小年纪就受封为慕王。在诸皇子中,算是身份显贵的一个了。   “你就是叶家三小姐,叶瑶?”侍女的声音猛然拔尖,惹来楚慕责怪的一眼。   “听说父皇使人传召叶家三小姐入宫,看你如今形状,不妨先随本王回宫,重新整理一遍着装,再去见驾!”   “多谢殿下思虑周全!”叶瑶笑了笑,“只是,臣女有两个婢女眼下不知流落到了何处,可否劳烦殿下帮忙寻找一二?”   侍女眼中露出不悦之色,楚慕却温和地笑了笑,说:“我会吩咐人留意。不知三小姐为何会落了水?”   叶瑶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半真半假地说:“臣女本是去拜见太子妃的,谁料,带路的宫女却把我们领到了一座废弃宫殿旁边。那时候,我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在湖中了!”   “这么说,是太子妃要害你?”侍女眼波一横,尖声说。   叶瑶缓缓摇了摇头:“却也未必!太子妃要害我,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我才入宫就出了事,陛下一定会彻查,太子妃不会冒这个险!”   侍女还要说话,楚慕挥手止住了她,沉吟着说:“今晨,桓将军入宫,被陛下留了下来。先前,我曾听人说起,他似乎在废弃的宁馨苑附近徘徊。三小姐,宁馨苑离这湖不远,未免节外生枝,你便对人说,进了宫就迷了路,又弄污了衣裳,被本王瞧见,顺手将你带回宫换衣服,明白吗?”   叶瑶点了点头,问:“不知这桓将军是什么人?”   侍女眼里流露出厌恶之色来:“桓青?一个暴虐的熊瞎子罢了!兴平公主才嫁了他一年,好端端一个皇家贵女,就这么没了!要不是看在桓家三十万兵权的份上,他还想有命在?”   叶瑶心里一惊,连皇帝都忌惮的桓将军,方才就死在她的手里了?   她看了看温润谦和的楚慕,眼中多了几分感激。   楚慕微微颔首,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自取了案几上的古琴,漫不经心地抚弄起来。   幽幽琴声中,叶瑶和楚慕的侍女说起了闲话。   “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当三小姐一声姐姐,奴婢琴心!”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骄矜之意。   “琴心姐姐!”叶瑶也不着恼,乖巧地笑着说:“姐姐,桓将军不是一直驻守在南疆吗?”   “兴平公主没了,陛下为了笼络桓家军,打算再给他说一门亲事。”琴心神色黯然了一下,随即愤慨地说:“听说,陛下要把宁平公主嫁给他,为了这个,我们惠妃娘娘已经哭晕了好几次了!可是,陛下……”   “琴心,不得妄言!”楚慕忽地抬头,喝止住琴心。   琴心不情愿地吐了吐舌头,叶瑶歉意地笑了笑。宁平公主和楚慕都是惠妃所出,难怪琴心对桓青如此不喜。   可是,今日,究竟是谁要害她呢?若是事情做成了,她就要顶替宁平公主,被送给那个莽汉!就是眼前的楚慕,也不是没有下手的理由。   弃船上岸时,琴心殷勤地取了些衣物,帮着叶瑶重新穿戴好,给身上的伤处敷上药。   “这是我们公主的衣服,三小姐您先将就一二!”   “多谢!”叶瑶用灵力蒸干了头发,就见含嫣和春雨红着眼圈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样?”   “小姐放心,我们无碍!”含嫣抢先说:“是慕王殿下的侍卫寻到我们的,那个玲珑真是可恶,居然暗算我们……”   叶瑶摆了摆手:“这事儿不要再提了!记着,玲珑给我们带路的时候,我们不慎跟丢了她,又被人打晕了过去。幸好遇见了慕王殿下,就一路随着他来了这里,明白吗?”   含嫣会意。春雨苍白着脸,木木地点头。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琴心眉头一蹙,大步走出去:“什么人来静安殿吵闹?不知道我们殿下身子弱,受不得聒噪吗?”   “桓青将军在宫内遇刺,陛下命臣等查找刺客!”一个粗犷的男声在外面喊。   “什么刺客?难道我们殿下会在宫里杀人不成?”琴心面色一沉,就差指着鼻子骂了,“若是我家殿下因此受惊,这干系你担得了吗?”   “臣等自然不敢怀疑殿下!只是,桓将军被人杀死在碧波湖里,而离碧波湖最近的地方,就是殿下的静安殿。陛下也是为了证明慕王殿下的清白,才命臣等搜宫。”   “随他们去吧!桓将军是六阶灵师,修为精深,本王也好奇,这静安殿里莫非还藏着一个不世出的高手?”叶瑶带着两个换过衣裳的侍女走了出来,恰好看见站在台阶上的楚慕。他一身如雪白衣,周身气息平和,言语中没有一丝厉色,偏偏又成一种凛然不可犯的风仪。   “三小姐怎么也在这里?”有人认出了叶瑶,吃惊地高喊。   然后,人群蓦地分开,两个身着王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一人穿着明黄色的太子服侍,头戴金冠,英朗而威严;另外一人身着玄锦掐金线绣蟒纹长袍,眉峰冷峻,身姿峭拔。   正是太子楚乾,宸王楚渊。   “宸王叔,太子!”楚慕拱了拱手,淡然道:“三小姐迷了路,又弄脏了衣物,便先来静安殿中整理仪颜。”   “七弟对叶家的三小姐倒是不错!莫非有意求娶不成?”楚乾眼神一眯,负手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自家兄弟,你若是开口,为兄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说笑了!”楚慕微微蹙眉。   “叶瑶见过太子殿下,宸王殿下!”叶瑶站了出来,行礼时,恰好看见楚乾眼中掠过的厌恶,楚渊眼底的冰寒。   “陛下还等着见三小姐,既然三小姐无事,便随本王走吧!”楚渊看着叶瑶,说:“昨日,叶老还托本王照应好你,免得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谢殿下!”叶瑶唯唯应声,站到了楚渊身后。   楚乾一怔,随即干笑道:“宸王叔倒是看重这丫头!”   “只是叶老所托罢了!”楚渊深深看了楚慕一眼,“本王承诺的事情,向来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叶老,保这三小姐平安,就断然容不得有人利用她生事。”   楚慕温文一笑,说:“皇叔之言,侄儿谨记在心。”   “如此甚好!”楚渊说罢,竟也不留,就直接离开了。   叶瑶跟上了他,默默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含嫣和春雨不知桓青之事,除了一个玲珑,应该没有什么漏洞。   可是,玲珑呢?她究竟是死是活?楚慕找回了含嫣和春雨,一定看过现场的血迹,清楚桓青被害的经过。可楚慕选择了包庇叶瑶,那么,玲珑就一定被他灭口了。   这设局的幕后之人是谁,他也一定知晓。 风起天京 第七章各有算计,风雨欲来   乾元殿中,黄公公端着新沏的茶水,大气也不敢喘地送到御桌上。   皇帝楚彦抬了抬眼,瞧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又怎么了?直说!”   黄公公哆嗦了一下,恭恭敬敬道:“回陛下,宸王殿下带着叶家三小姐过来了,现在正在门外等候!”   “哼!朕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皇帝眼中怒色乍现,猛地甩出了手里的茶盏,“桓青的死,定然是他的手笔,只要朕抓住证据……”   黄公公猛地跪下了,碎裂的瓷片扎到了腿脚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皇帝说到这里,猛地停住,沉沉叹了一口气,问:“你说,叶家这个三小姐如何?”   黄公公迟疑了一下,说:“奴才一个阉人,哪里懂得这些?”   “朕要你实话实说!”皇帝的声音又提了起来,“你说,把她配给朕这个皇弟如何?”   黄公公哪里不知皇帝的心思,颤抖着道:“三小姐模样倒是极好的,就是这名声有些委屈宸王殿下了!”   “朕这皇弟难道有什么好名声不成?”皇帝阴沉地说,心里已经定下了主意,“去,把地上的东西打扫了,叫他们进来吧!”   黄公公如临大赦,颤颤巍巍起身,出去通传。   叶瑶和楚渊走进乾元殿的时候,皇帝正搁下手里的笔,挥手道:“不必行礼了,朕这里有桩喜事要告诉你们。你们自己看吧!”   黄公公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将刚刚写好的圣旨交到楚渊手里。   “皇弟,朕看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就定在七日之后如何?”   叶瑶没有去看圣旨,只做出一副怯懦惶恐的模样。   她留意到,楚渊的呼吸声略略加粗,身体微微一颤,像是在竭力压抑某种情绪一般。良久方道:“臣弟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皇帝笑了笑,不阴不阳地说:“如此甚好,这一次,可不能再闹出替嫁或者以死抗婚的戏码了!行了,你们退下去吧!”   叶瑶只屈膝一礼,便跟着楚渊匆匆离开。   他的脸色依旧冷沉,看不出一点儿喜悦和期待之意来。   “你看看吧!”离了乾元殿,楚渊走到僻静处,将下人打发走,把圣旨交给了叶瑶。   那果然是一道赐婚的圣旨,叶瑶看罢,只轻轻一笑:“如此,倒是委屈殿下了!”   楚渊也笑了笑,许是四下无人的原因,他此刻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不情愿”。   “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把时间定在七日后?”   “七日后,莫不是桓青将军的死讯昭告天下的时候?”叶瑶说:“陛下怀疑这事儿是您做的,若是您能在七日内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交代,他就可以取消这门荒唐的婚事,若是不能,婚事照常进行,是吗?”   “可是,我不可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你明白吗?”   叶瑶心头灵光一闪:“那么,这就是要让您担下谋害桓青的罪名?您背下这罪名,桓家军就会把恨意集中到您身上,从而稳定南疆的局势。否则,南疆说不定要大乱。作为利益交换,皇帝可以为您换一个王妃!”   “不错!”楚渊赞许地点了点头,“可是,我偏偏就不想让他如意!这一次的算盘,他却是打错了。”   叶瑶轻轻笑了笑,只是说:“叶瑶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否则,作为一个有缘无分的宸王妃,她可没有成为第二个叶菡的运气。   “很好!”楚渊的目光一时有些幽深,叶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他说:“叶瑶,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桓青究竟是如何死的?”   叶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虚了一下,如实说:“叶菡身边的大宫女玲珑把我引到了僻静处,早就埋伏好的桓青冒了出来,他对我无礼,我逃进了碧波湖,他也跳进去了。后来,慕王殿下的画舫救了我,桓青未能浮出水面。   “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手笔?”   “许是和慕王有关吧?他出现   在的时机太过巧合。更何况,明知道桓青的死和我有关系,却还是选择了隐瞒。”   “他是心中有愧,所以才帮你一把。”楚渊言语中透出些冷意,“他们本是想让你代替宁平公主,和桓青生米煮成熟饭,从而远嫁南疆。可不想,你居然能直接把人杀了。他们如果供出你,就会牵扯出背后的自己来,所以才要苦心替你隐瞒!别以为楚慕是什么君子,他若是君子,就不会想到利用你,牺牲你!”   叶瑶也能猜到这些,却觉得楚渊的怒火有些过盛了,小心翼翼道:“那么,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办?”   “南疆三十万兵权必须得有人接手。桓青一死,桓家的几个后辈都不是能撑得住场面的,朝廷一定会派人过去整顿,接手。你那哥哥叶宣不是正清闲吗?他若是愿意,不妨请老太爷帮着争取一番。”   “我会把殿下的话转告家兄!”叶瑶点了点头,心知这是个很危险的选择,成则封妻荫子,败则命丧黄泉,是以,她不会说什么准话。   “他会答应的!”楚渊对此却是胸有成竹,“龙骧国明面上的兵力不过一百余万,南疆三十万,北疆三十万,东边沿海,只有五万,西边紧邻着凤嘉国,驻军二十五万,天京城附近有十万。桓青的三十万兵权,分量极重,否则,皇帝何至于一个又一个的送女儿给他!”   叶瑶心道,整个北疆都是您的封地,北疆三十万驻军也都是您从护国皇后手里继承来的。若是能笼络住您的话,别说女儿,就是儿子,皇帝都舍得。   “殿下,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桓青吗?”她又觉得不解,“他死得也太容易了吧?”   “他以为有那三十万大军在,皇帝为求稳定,不敢动他。”楚渊淡笑着说,“可他不知道,能杀他的,远非皇帝一人。”   这时候,晴朗的天幕上,忽地飘过一缕乌云。日光霎时黯淡下来,就是那风都阴冷了许多。   叶瑶抬头看了看天空,恰有一双燕子斜掠过地面,留下几声含混不清的呢喃。   风已经来了,雨还会远么? 风起天京 第八章酒里玄机,新人旧人   把圣旨的事情谈妥后,叶瑶和楚渊一并向着坤宁宫走去。   他们都各自带了侍女或侍从,含嫣和春雨已经知道赐婚的事情了,这会儿情绪都不大高。   楚渊带的那个侍卫名叫夜枭,一直冷着脸,看不出喜怒来。   坤宁宫是皇后居所,他们到的时候,太子妃也在。   “小叔大婚在即,本宫这里藏了几坛上好的梅花酒,今日一定要尽兴才是!”皇后沈晴儿轻笑着迎出门外。她是个端庄而雍容的丽人,纵然不复年少时那般的耀眼夺目,却也自有一番恢弘气度。   到了人多地方,楚渊的那张脸就冰冷了下来,面对着沈晴儿也是一样。   “多谢皇嫂美意!只是,本王还要送瑶瑶回府,多饮难免误事!”   皇后沈晴儿一愣,随后挑眉笑了笑。   “陛下这婚事果真是赐对了,三小姐还未过门呢,小叔就先心疼上了。也罢,只饮三杯,如何?”   “皇叔,母后说得甚是,这本是喜事。再说了,臣妾这妹妹一向心怀宽广,岂会学那多舌妇人之态?”叶菡走了过来,她的妆容极精致,大家闺秀的娴雅气度里,还带着几分妖娆的魅意。瞧着叶瑶的时候,笑容和眼神里都是炫耀。   叶瑶回以浅浅一笑:“皇后娘娘,太子妃姐姐,既然是喜事,让阿瑶也沾沾喜气可好?听说,宫里的梅花酒又称梅花雪,是用初春的梅花和几十种药材泡出的酒,阿瑶一直都想尝一尝呢!”   叶菡一怔,眼中透出探寻和思索来:这个叶瑶,看起来好陌生!那双澄如秋水的眼睛里,仿佛漂浮着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   “皇嫂,就依着她好了!喝醉了也不妨事,本王会将三小姐平安送回叶府。”却见楚渊瞧了叶瑶一眼,温和地说。   叶菡心中更惊异了,楚渊何时这般好说话过!她瞧了叶瑶一眼,嗔笑了一句:“妾身这妹妹一向是个嘴馋的,竟连母后这梅花酒都惦记上了,也不怕惹了未来夫婿笑话!”   “殿下才不会笑话阿瑶呢!是吗?”叶瑶立刻转头去看楚渊,眼中满是讨好和天真之态。   那模样,就跟一只踮起了脚尖,仰着脑袋求抚摸的白狐狸一样。   “当然不会!”楚渊眼中掠过一层温柔,仿佛想起了什么极美好的回忆。他轻轻抬手,却是自衣袖里取出了一支发簪,插到了她的青丝中。   叶瑶笑容越发璀璨了,一脸期待的去问叶菡:“姐姐,阿瑶好看吗?”   “自是好看!”叶菡不是滋味地说。她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妹妹实在陌生,试探道:“三妹,宸王叔的这支红玉簪远比太子殿下送你的名贵,你要小心收着!”   皇后微微变色,楚渊也冷冷瞧了叶菡一眼。   叶瑶只当自己没听懂叶菡的话,自顾自说:“哥哥说,东西旧了,该扔的就得扔掉,否则,新东西就没处摆了!人旧了,也一样!”   “可是,新的东西总要变成旧的,难不成都扔掉吗?”沈晴儿眼中划过一缕玩味,出声说。   “那就回炉重铸,把旧的变成新的好了!”叶瑶仿若无事般说,“能重铸好的,当然可以继续用,不能的,要么扔了,要么送人。”   众人因为这句话而各有思量,唯独叶菡的心下一滞,送人,真容易让人想起那场替嫁。   一片静默中,一阵笑声随着风扑打进殿门。   “母后这里真是热闹,孩儿倒是来的不是不是时候了!”却见太子朗声一笑,连同身后的楚慕一并走了进来。   “恭喜!”他瞧着叶瑶,眼中划过一缕异色,“瑶瑶,果然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瞧着比过去有灵气了许多!”   “多谢太子殿下!”叶瑶落落大方地致谢,眼神清明,举止从容。   “恭喜!”楚慕也轻轻一笑,对着二人拱手为礼。他看着叶瑶的目光很奇怪,不是悲伤,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淡淡的无奈和惋惜。   就在这时候,宫女把梅花酒送来了。叶菡亲自执杯斟酒,从皇后开始,次第而行。   叶瑶悄悄扯住了楚渊的衣袖,抓住了他的手。他竟也没有甩开,就任她那样轻轻的握着。   而后,叶瑶轻轻送过去一丝灵力,便觉得楚渊身子一震。   “殿下,您喝过梅花酒吗,滋味如何?”她状似好奇地问。指的当然不是酒,而是楚渊的身体。   “很好!”楚渊缓缓笑了笑。   这时候,殿外的风大了起来,刮得树梢哗啦啦作响。殿中的大宫女去关了窗,免得一会儿淋进了雨。   “今年的第一场雨,已经来了!”沈晴儿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玲珑白玉盏,慵懒一笑:“梅花酒,新春雨,正当时候!”   楚慕怅然低吟:“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话落,又自觉失言,歉意一笑:“皇叔喜事当头,侄儿失言了,该罚,该罚!”   众人也附和着笑了笑,同时举杯。   冷酒入腹,倒是勾起一丝灼热。   叶瑶只饮了一口,就搁下了酒盏,红着脸靠在了楚渊身上,含混不清地喊:“殿下,阿瑶头好晕!”   觉察到气氛有些低迷,叶菡笑着打趣道:“三妹,瞧你馋的比谁都紧,却原来是个一杯倒!”   “让她安分些也好!”楚渊也轻轻笑了笑,看上去依旧沉静从容。只有叶瑶知道,那梅花酒入腹时,他的身体冷得像冰。   三杯饮尽,楚渊起身。   “皇嫂,时候不早了,臣弟该告辞了!”他说。他的衣袖还在叶瑶手里。在外人看来,是叶瑶扯着他,其实,楚渊的身体僵硬乏力,是叶瑶在勉力支撑着他的身体。   沈晴儿细细打量着他,仿佛要确定什么一般,良久方道:“雨天行路不易,王叔过去的宫殿还有人收拾着,不妨去那里歇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心知皇后是有意试探什么,叶瑶也乐得配合,便做出一副醉态,嗔笑道:“殿下,阿瑶想休息,您陪着我好不好?”   “好,依你!”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楚渊居然点了头。   沈晴儿雍容一笑,吩咐道:“点翠,你去扶三小姐吧,这么回祈安殿可不像话!”   “不要!”叶瑶晃着楚渊的袖子,固执地喊:“阿瑶不要旁人碰,就要殿下!”   “三妹!”叶菡又惊又怕,“还不快放开宸王叔!”   “不放,就是不放!”叶瑶使起了小性子,楚楚可怜地看着楚渊,“阿瑶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点翠走到了叶瑶跟前,去拉叶瑶的胳膊。可叶瑶一把推开了她,示威地说:“谁要让你碰!阿瑶就要殿下!”   点翠趔趄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三妹!”叶菡走了上来,温言劝道:“快放手,还未成婚,就这样拉拉扯扯,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姐姐莫不是糊涂了?阿瑶什么时候有名声这东西了?”叶瑶继续撞痴卖傻,软语求着楚渊,“殿下,你都没说不许,她们凭什么替你做决定?”   楚渊状似无奈地一笑,点了点她的脑袋说:“缠人的小东西,都依着你好不好?”   叶瑶笑了,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呼传来。   “毒妇,你还我孩儿来!”   “住手!”   “噗通!”   叶瑶抬眼看去,名叫点翠的宫女被人按在了一边,裙子上一团脏污的血迹,拦住点翠的却是楚慕。   太子楚乾这会儿正额头冒汗,不知是着急,还是害怕。   点翠疯了似的高喊:“皇后娘娘,您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骨血,您的长孙!您说过,等太子新婚一个月后,就把奴婢赐给太子!孩子没了,没了……”   “你胡说什么?”叶菡的脸白了,猛地一巴掌打到点翠的脸上,“你怎么可能怀了太子的孩子?秽乱宫闱,那可是大罪!”   “菡儿!”楚乾一把拉住了叶菡,隐忍道:“你是堂堂太子妃,身份尊贵,何必同一个下等宫女一般见识。她准是跟哪个野汉子偷了人,怀了孽种罢了!交给母妃处置就是!”   点翠不敢置信地呆了呆,而后便开始疯狂大笑:“好,好狠毒的父亲!我那苦命的孩儿,你听到了吗?你的亲爹,他是个软蛋,是个怂包,他管自己的亲生子叫孽种……”   “够了,堵了她的嘴,交给慎行司处置。”皇后严厉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发话道,“把人带下去,这事儿不许再提!”   楚乾的脸有些白,强自按捺着一言未发。叶菡的眼圈红了,却是走到叶瑶身边状似关切地说:“三妹可是吓着了?都怪那个不规矩的贱人,平白无故地来抓你做什么?自己跌倒了,还让这等场面污了你的眼。”   楚乾仇恨的目光随着叶菡的话,瞬时飘来了叶瑶跟前。   叶瑶立即向楚渊怀里缩了缩,小声说:“我又不知道她怀了孩子!再说了,我都说了,不许她碰我!倒是那个姐姐奇怪,凭什么说孩子是太子的啊?这种事也能随便开口吗?”   叶菡的脸绿了。   “这事儿不怪你。瑶瑶,我们回去吧!”楚渊安抚地笑了笑,说:“皇嫂,臣弟告辞!”   紧接着,楚慕和楚乾也起身告辞。   “小叔走好!”沈晴儿送走了楚渊和叶瑶这对儿荒唐准夫妻,又着人送走了楚慕,就目光严厉地看向叶菡。   “为太子妃者,当贤惠大度,有容人之量。你的名声和出身本来就有诸多诟病之处,做事若是还这般刻薄小气,拿什么管好东宫后院,相夫教子,齐家理事?”   “臣妾冤枉!”叶菡委屈地跪了下去,“母后这话是从何说起?臣妾的三妹的确骄纵任性了些,没管好她是臣妾的错,可……”   “少在本宫跟前来这一套!”沈晴儿不紧不慢地开口,目光看进了她的心里,“本宫不是说你妹妹,是说你!别以为本宫没注意到,叶瑶是推了点翠一下,可点翠之所以会摔倒,却是因为你悄悄抬腿绊了她。别说本宫看花了眼,点翠的裙子上撒了金粉,这会儿,你的鞋子上还沾着不少呢!”   叶菡的脸一下子白了,匆匆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发现?那是因为,这是本宫在诈你!”沈晴儿淡淡说:“有叶瑶这么个懵懂天真的妹妹,算是你的福气,能一直替你被黑锅。可是,如今,你这妹妹嫁人了,嫁的还是手段狠辣的宸王,你以为,自己的这些小把戏,能瞒过他的眼睛吗?”   叶瑶咬了咬唇,低声说:“宸王殿下似乎,似乎很喜欢三妹!”   “那多半是演给皇帝和太后看的。”沈晴儿站起身,透过窗子,看着门外的雨色,轻声说:“你也知道,咱么皇帝和太后啊,都喜欢跟他对着干!”   叶菡心里一跳:“那么,三妹岂不是要受苦了?”   “怎么,你后悔抢了她的婚事吗?”沈晴儿转过身来,挑了挑眉,声音凉薄而嘲讽,“她现在承受的一切,本该是你要承受的!所以,太子看重你,你也要好好待太子。”   “臣妾谨遵幕后之命!”叶菡心中一寒,默默应承下来。   此时,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亭台楼阁模糊在烟雨里。重楼玉宇深深,廊桥水榭曲折,九重宫阙终成一片永远也走不出的苍茫。 风起天京 第九章顺蔓摸瓜,局中有局   车辇自坤宁宫起行,最终停在了祈安殿门前。   “这宫殿的名字,还是母后亲手题的!”楚渊走下车辇时,感怀地说。   “看得出,她希望你一世平安!”叶瑶轻轻笑了笑,依旧没有放开拉着他的手。   春雨和含嫣早就从又惊又怕变得习以为常了,她们想不明白,自家的糊涂小姐究竟是怎么征服了龙骧国最难惹的王爷。也许,这就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恭迎殿下!”殿门打开,殿中的下人齐齐出迎,在夹道两旁,恭谨跪拜。   “都起身吧!”楚渊略一挥手,却对叶瑶小声说:“祈安?她本不该存着这样的奢望!我这一生,注定了既不会平顺,也不会安逸。”   进了主殿,楚渊就把侍女和內监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叶瑶和夜枭二人。   “殿下,您怎么能留在这里?”夜枭急急说着,就要去探他的腕脉。   “我无碍!”楚渊笑了笑,说:“王妃修炼的灵力有些奇怪,恰好能克制我体内的寒毒。否则,饮下那三杯梅花酒后,我想动一动手指都难。”   “沈氏这毒妇当真可恶!她是存心要试探殿下。”夜枭愤然说着,手指已经摸在了楚渊的腕脉上。   过了一会儿,他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叶瑶。   “三小姐修炼的不是火属性灵力,怎么也能克制寒毒?”   “这我哪里知道?”叶瑶淡淡说:“总之,有用就好!殿下体寒,你去寻些衣物和茶水来吧。”   “殿下?”夜枭看向楚渊。   “你去吧,我无碍!”楚渊颔首说:“有瑶瑶在呢!”   “是!殿下这里,就请三小姐多多费心。”夜枭正经打量了那看上去一点儿礼数都没有,跟树袋熊一样赖在主子身边的小姑娘,眼里终于带上了几分恭敬和尊重。   看着他走远了,小姑娘轻轻笑了笑,离了楚渊,从衣袖里滑出一只酒杯来。   楚渊失笑。   “这是你离开坤宁宫时,顺手夹带出来的?”   “是啊!”她飞快地在掌心划开了一道伤口,接了一小杯鲜血,摆到了他跟前,“我也不知这办法究竟管不管用,用不用在你!”   “你倒是信任我!”楚渊细细打量着她,说:“不怕所托非人吗?”   “我自是相信殿下的!”叶瑶笑着摇了摇头,灵力一涌,掌心的伤口就消失于无形。   楚渊不再迟疑,一口饮尽,体温果然开始回升。就在这时候,夜枭回来了,他探过脉后,惊异道:“殿下的寒毒已经被遏制住了,奇怪,就连寒毒的本源也有所削弱。”   “我修炼的是李家祖传的秘法,回春诀,夜侍卫可曾听说过?”   “三小姐原来是李氏的传人!都是属下糊涂,竟是连这个也忘了。”夜枭惭愧道:“据说,回春诀修炼到精深处,甚至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难怪能奈何得了寒毒!哦,回春诀进阶缓慢,很少有人能突破三阶,难怪三小姐的灵力修为一直不见增长!”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叶瑶记在了心里,便告辞离开了主殿,去收拾好的侧殿暂住。   然刚一出门,就遇见了几个眼神不善,盛气凌人的宫女。   “三小姐,皇后请您去坤宁宫走一趟!”   “何事?”楚渊走了出来,看着她们道。   领头的宫女身子一颤,颤声说道:“是桓青将军遇刺的事情!有人看见,三小姐杀了桓将军!”   “哦?竟有此事?何人污蔑于我?”叶瑶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来,心中暗道,莫非楚慕没把尾巴处理干净,这事儿竟然又被人翻了出来?   “本王陪你去!”楚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再度向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热闹了许多。   皇帝,皇后,一群后妃,以及一众公主皇子都在。   琴心和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褴褛。   叶瑶和楚渊见过一礼,就听皇后沈晴儿沉沉开口:“叶瑶,你进宫的时候,可曾见过太子妃身边的玲珑?”   “玲珑姐姐说,太子妃要见臣女,因此,她为臣女带过一段路。”叶瑶说。   “臣妾是要见三妹,可是,玲珑那丫头自打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三妹也没回东宫。”叶菡出声道:“臣妾派人找了许久,竟也没寻到那个丫头。”   沈晴儿问:“叶瑶,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叶瑶瞧了瞧神色凄惶的琴心,心中一叹,说:“玲珑和臣女不知在什么地方走散了,臣女划破了衣裳,恰好碰上三殿下,就去三殿下的静安殿里换了衣服,整理了一番着装。再后来,就遇到了宸王殿下,一直和宸王殿下在一起。”   “你们是在何处走散的?”   “臣女头一次入宫,不记得那是何处。那时候,臣女的两个丫鬟,春雨和含嫣也在。”   “可是,跟玲珑交好的太监德旺却说,玲珑引着你去会桓青将军了!叶瑶,你当真没有见过桓青将军吗?”   叶瑶立即摇头:“臣女没见过桓青将军。”   跪着的太监拖着哭腔道:“陛下,娘娘,奴才分明亲眼瞧见,三小姐见了桓将军,与桓将军争执,趁机刺瞎了桓将军一只眼睛。后来,两人先后跳进了碧波湖中,三小姐被慕王殿下接上了船,桓将军却死在了碧波湖里。”   “叶瑶,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皇帝蹙着没,肃声说道。   “陛下,臣女的确有话要说。”叶瑶未见慌乱,从容不迫道:“玲珑为什么要引臣女去见桓将军?臣女从未见过桓将军,更谈不上什么私交。更何况,就凭桓将军的名声,女儿家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谁敢凑上去?”   “那可不一定!”皇后下首,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少女高傲地扬了扬眉,出声道:“你刚刚失了太子妃的身份,只怕天京城里没几个人愿娶你。那桓青好歹也是个将军,说不得就有人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叶瑶淡淡瞧了她一眼,小声说:“臣女就是想变凤凰,也该对宸王殿下下手,去找什么桓将军!听说,那桓将军生得笨重粗壮,怎么也不能和丰神俊秀的宸王殿下比。”   “你……你无耻!”红衣少女恼了,其他人却哄笑了起来。   “蓝馨儿,你消停一会儿吧!”沈晴儿看着德旺道:“德旺,你可知道其中原因?”   德旺向前爬了一步,颤声说道:“回娘娘,玲珑告诉奴才,太子妃跟三小姐有过节。她是想让三小姐和桓将军成就好事,远远离开天京城,免得碍了太子妃的眼!”   叶菡眼神一寒,也跪了下去:“陛下,母后,臣妾没有!臣妾怎么会存这种害人心思,还请陛下和母后明查!”   “玲珑说,这是她自己的主意。太子妃娘娘心软,她只好代自己主子出手。”德旺哆嗦了一下,含混地说。   “玲珑是随着太子妃嫁进皇宫的,入宫的时间不到两天,如何就能设计臣女和桓将军私会?”叶瑶淡淡说:“更何况,桓将军如何会听任她一个宫女的摆布?”   叶菡附和道:“正是!玲珑一向老实本分,这皇宫她又是初来乍到,就算是有坏心,也未必做得成坏事!”   “可奴才是亲眼所见啊!”德旺的眼泪急了出来,“三小姐真的见过桓将军,他们还打斗过一场!”   “臣女不过是个一阶灵师,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和勇武过人的桓将军拼斗?”叶瑶冷笑了一声:“更何况是杀了桓将军呢?”   “桓将军是一时不慎,受了伤后落了水,在水里溺死的!”德旺决然说道:“奴才发誓,所言句句属实!琴心也可以证明,三小姐是被慕王殿下捞上画舫的,那时候,她不止全身湿透,身上还有血迹和伤口!陛下如不信,奴才情愿一死一证清白!”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个叩首,脑袋重重砸到了地上。因为用力极猛,头骨瞬间崩碎,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激起了一片尖叫声。   楚渊一把提起叶瑶,拉着她避开了那乱飞的鲜血。   “看来,这个奴才也不是胡说嘛!”在一片尖叫声中,红衣少女蓝馨儿扬声笑道:“再说了,静安殿里的确搜出了染血的衣裳,那就是叶三小姐入宫时穿的衣服。”   “够了!”却听皇帝猛地一拍桌子,“不是说打斗的时候,叶瑶受了伤吗?皇后,吩咐人查一查,若是三小姐身上没有外伤,自然就是清白的。”   叶菡主动请缨:“母后,就让臣妾去吧!”   沈晴儿点了点头,看着叶菡带着两个宫女,与叶瑶一道走进侧殿之中。   “陛下,臣女也去看看吧!太子妃是叶三小姐的姐姐,难免惹人误会!”出声的却是蓝馨儿。   “准!”皇帝冷冷吐出一个字。   很快,有太监来打扫了地上的狼藉,惊魂未定的女眷们重新落座。   “皇兄,桓将军位高权重,断然不是玲珑一个刚进宫的宫女能左右和设计的。臣弟记得,桓将军入宫时,带了两个从不离身的侍从,不如宣他们进来,问一问情况?”楚渊说。   “宣!”   片刻之后,两个一脸悲愤的男子走上了大殿。   “末将周二龙(李大郎)叩见陛下!”   “起身吧!朕问你们,桓将军出事前,可有说要去见谁了吗?”   周二龙哽咽了一下,说道:“回陛下,今天早上,将军对我们说过,美人有约,不需要我们随行护卫!末将好奇,就问是哪位美人,将军说,是陛下要赐给他的新夫人,娇贵的金枝玉叶,宁平公主!” 风起天京 第十章一只螳螂,两个黄雀   “父皇,儿臣没有约见过桓将军!”宁平公主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站了出来,苍白着脸说。   “可是,送信的却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芳草!”李大郎梗着脖子高声说,“末将见过芳草姑娘,断然错不了!当时,芳草姑娘还送了末将一个亲手绣的香囊呢!”他说着,居然真的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来。“这就是证据!”   “芳草?儿臣真的没如此吩咐过她!”宁平公主哭着说:“儿臣自打用过早饭,就听下人说芳草吃坏了肚子,请了一天假。儿臣准了,自那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她!”   皇后沈晴儿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吩咐身边的人去把这个芳草带来。   恰在此时,叶瑶、叶菡和蓝馨儿走了出来。   “回陛下,三妹身上没有半点儿伤痕。”叶菡平静地说,“她断然不会是杀害桓将军的凶手。”   “三小姐的确清白!”蓝馨儿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琴心失声惊叫了起来,“奴婢明明亲眼见过,还亲手给三小姐上过药。三小姐换下的衣服上,分明还有血迹啊!”   “臣女的衣服落在了静安殿中,谁都可以在上面留下血迹。”叶瑶微微垂眸,别开了琴心惊异的目光,“臣女的确落了水,被慕王殿下好心救起。殿下心慈,怕损了臣女的名节,就把这事儿瞒了下来。不想,这却成了有心人陷害臣女的证据!”   “叶瑶,你如何会落水?”沈晴儿问。   “臣女跟着玲珑姑娘走向东宫,却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碧波湖中。”叶瑶佯做惶恐道:“臣女的两个丫鬟也是如此遭遇。想来,玲珑姐姐定然是也被人暗算了!”   楚渊冷冷道:“皇兄,皇嫂,这禁宫之中居然如此不太平!臣弟还想安安稳稳成亲呢,看来,以后还是少入宫为妙!”   皇帝的脸越发黑沉。   这时候,黄公公走进来,忐忑地回禀道:“陛下,皇后娘娘,芳草死了!”   “怎么死的?”沈晴儿不动声色地问。   “坠井而死!不过,芳草死前,给同乡碧玉留下了一封信和几句话。奴才将碧玉带来了!”   “带进来!”沈晴儿瞧了八风不动的楚渊一眼,冷冷说。   一个模样周正的宫女走了进来,将一张彩笺交到黄公公手上,跪下行礼后,说:“回禀陛下,皇后,芳草死前,告诉奴婢,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只能以死谢罪,若是贵人们问起来,就告诉他们,她是奉宁平公主之命,给桓将军送信,嫁祸叶家三小姐。至于那封信,方才奴婢已经交给黄公公了!”   “怎么嫁祸?”沈晴儿挑了挑眉,“你可知道,妄言欺君是什么罪责?”   “奴婢万死不敢欺瞒陛下和娘娘!”碧玉恭恭敬敬地说:“芳草没告诉奴婢,她说是怕奴婢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被人灭口。”   “不是儿臣!”宁平公主眼中透出绝望之色来,“父皇,母后,真的不是……”   楚渊一拂袖,冷然站了起来,道:“皇兄,既然叶家三小姐是清白的,臣弟便先带着她出宫了!”   皇帝颓然摆了摆手,楚渊立即带着叶瑶走出了压抑的坤宁宫。   “小姐,真的是公主……”春雨鼓起勇气问。   叶瑶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儿和我们无关,把刚才见到的都忘了吧,如何决断,那是陛下和皇后的事情!”   “是!”春雨瑟缩了一下,唯唯应是。   他们没有回祈安殿,而是直接走出了宫门。   叶家的马车还在,楚渊命春雨和含嫣两个丫头乘着这辆马车回叶府,却带着叶瑶上了王府的黑檀木双轮马车。   临上车时,风卷了雨扑面而来,在脸上渲染开一片潮湿。   叶瑶摊开手,接了一捧雨水,浅浅笑道:“还落着雨呢,却不知,这苍天在为谁哭!”   “总不是你我!”楚渊拉着她坐进车中,淡笑着说。   叶瑶放下车帘,将风和雨都搁在布帘之外。她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坐姿,轻声问:“殿下,那个碧玉,是您的人吗?”   楚渊五指扣在坐榻的扶手上,食指轻轻叩击着金丝楠木做成的把手。这个小习惯,让叶瑶想起了上辈子的首领,渊。他想保持平静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如此。她甚至能从那敲击声的频率和轻重里,判断出他真正的心情。   而现在,他应该是在克制心中的兴奋和愉悦。(如果,楚渊就是他的话。)   楚渊从坐榻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我警告过楚慕,不得利用你生事。可惜,他没放在心上!”   “他应该不知方才之事吧?”叶瑶偷眼瞧了那册书一眼,笑着说:“否则,救下我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发难。再说了,这事儿被揭发出来,对他和惠妃娘娘都没有好处。”   “哦?你觉得,我冤枉了宁平公主?”楚渊定定看着她,说。   “不!我不觉得宁平公主无辜。”叶瑶说:“她想把我送给桓青,这事儿大有可能。可是,她的背后应该还有人。那个幕后之人一心致我于死地,见桓青没能成事,就抛出了宁平公主这枚棋子。哪怕牺牲公主,也要我不得善果!”   楚渊轻轻笑了笑,将手里的书册递给了叶瑶:“这么看来,你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只是个猜测,不敢说确定。”叶瑶低头瞧了瞧手里的书册,那却是一卷功法书册,记载了基础的步法、掌法和拳法。这个世界的灵力和内力有些相似,也有不少和灵力配套的招式。她顿了顿,说:“惠妃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一向疼宠宁平公主和慕王。如果是她,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太后为何要致我于死地?”   “这是多年前的旧事了!”楚渊眼中划过一抹清寒,深深瞧着叶瑶。他沉沉说:“只因为,你是李家的女儿!”   “太后恨李家?”叶瑶惊愕地问:“十年前,李家因为一场大火而消失,这事儿不会也与太后有关吧?”   “也许。”楚渊凉薄地笑了笑,“我母后与李家私交甚好,而如今这位太后,恨不能把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彻底抹去。”   先护国皇后,名华紫琼,出身不详,据说是平民出身。十七岁时,以七阶灵师的绝高天资扬名。她以女子之身,夺得了那一年的武举状元,赴北疆从军。二十三岁时,修为晋九阶,领帅印,执掌三十万北疆驻军。十三年后,自北疆回天京,入宫为后。   而如今的太后出身萧家,只是先帝身边的贵妃。明明养着太子,却处处被华紫琼压着一头。皇后生下嫡子后,更是有不少人吵着废庶立嫡。萧太后恨华紫琼,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父皇那一生,只立过一个皇后,就是我的母亲!”楚渊放轻了声音,用一种温暖又伤感的语气,回忆着说:“好多人都说,先皇后参加武举时,陛下一见倾心,以后位相许。北疆稳固后,又以后位相迎。听起来,真像是一个传奇,是不是?”   叶瑶点了点头。即便是今日,还有不少人羡慕华皇后和先帝伉俪情深,情意深笃。瞧,先帝空悬后位多年,一心等着华皇后归来;先帝仙逝,华皇后悲痛不已,追随而去!真像是一段生死相许的感人恋歌。   “母后以女儿身参加武举,一举夺魁。父皇对她一见倾心,许以后位,这是真的。”楚渊声音里带出一种讽刺和冷嘲来:“但是,十三年后,什么都变了。人心变了,局势也变了。”   叶瑶合上手里的书册,以手支额,轻声说:“陛下猜忌华皇后拥兵自重?”   楚渊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其实,母后也猜忌父皇。你知道,北疆以北,就是浩瀚无际,妖兽众多的北荒山林。纵然有北长城作为屏障,妖兽仍然可以时不时穿过长城南下,祸害百姓。母后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组建了北疆三十万驻军,将妖兽之患彻底隔绝在北疆之外。北疆,是她华紫琼的北疆。她不想把它交给父皇。”   “华皇后要北疆驻军,是为了抵御北荒的妖兽。可它若是到了皇帝手里,就不是用来护卫黎民苍生的工具了。”叶瑶明白华紫琼的意思,感叹道:“华皇后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念,可敬可佩!”   “所以,父皇要她入宫,她就离开了北疆,回到了天京城。”楚渊讥嘲道:“最后,死在天京城。”   叶瑶心中一动,复杂道:“她用自己的后半生来安抚先皇,保北疆安定,同时,把北疆的未来交到了你的手中?”楚渊是华皇后的血脉,同时也是先皇的子嗣。他来执掌北疆,才能让皇家放心。   可是,如此一来,楚渊就只是华皇后用保北疆安定的棋子。他的出生,只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楚渊点了点头,淡漠而无情地说:“是啊!她不要我图谋帝位,只要我保北疆平安。还记得祈安殿吗?祈安,祈安,不是祈我平安,而是以我为棋,祈愿北疆平安。”   叶瑶心中莫名一痛,勉强笑了笑,柔声说:“殿下平安,北疆就平安。”   楚渊也笑了笑,笑容复杂而晦暗。他以微不可见的声音说:“可是,父皇恨她,我,也恨她!瑶瑶,如果,你也有这样一个母亲,你会恨她吗?”   叶瑶的心弦一颤。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慢慢说道:“殿下,有爱才能生恨。如果是我,我不会恨,也不会爱。会被别人利用,是我棋差一招,取死有道。”   楚渊深深看着她,仿佛要一眼看穿她的灵魂,而后轻叹着说:“我和你不一样。要么爱,一切都可以包容和原谅;要么恨,不管对方有多少愧疚和不得已。”   叶瑶低下了头,不敢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太深沉,深沉里藏着的感情太汹涌,她不敢伸手去触碰。   这时候,马车忽地停住。楚渊挑开车帘,入眼是叶府古朴篆花的府门。   雨水随风吹落在脸上,晕开了一片潮湿和清寒。马蹄声里,她蓦然记起,上辈子的最后一刻,天也落着雨。   那时候,渊含笑看着她说:“叶瑶,我爱你!”   可是,为什么?   明明知道我背叛了你!背叛了你的养育之恩,你的真心,你的信任!   十六年悉心栽培,十六年真心相待,她还了他一场共赴黄泉。   以尔命偿我家仇,以我命还你情深。   本以为一切就此终结,谁曾想,再世为人,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渊,楚渊,你究竟是不是他?   叶瑶心里清楚,那个答案,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知道。   神思恍惚地跳下马车,她看着那玄黑色的马车渐渐走远了,只有眼前的风雨依旧一片迷茫。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低响:叶瑶,我爱你!   那是她前世第一次听他说,他爱她,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