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楔子1 十年前。 云国,尚书左丞柳煜府上。 隆冬了,琉璃瓦上结了一层冰花,勾起的檐角挂下来一竖竖冰柱。 天边的阴云攒成了一团,聚在一起,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阴唳的鸣声。 一个懒散的丫头,梳得一头双月垂髻,一身厚厚的大红锻褂,穿得滚圆滚圆,拎着一铁桶来到偏院的井边,随手把铁桶往井里一扔,“哐当”一声,铁桶竟撞出生硬的响声。 丫头往井水里一看,原来这天太冷了,井水都结成冰了,这水桶这样扔下去,自然会发出这样大的响声了。 “这天竟这样冷了!”丫头朝手上呵着气。 “哪个丫头在那边?” 丫头吓了一跳,只见从院门外走进来一个梳着团月髻的女孩,一身粉红玉白裙,腰间系了条碎紫色玉带,珍珠满身,华贵秀气。 “奴婢见过小姐!”丫头连忙行了个礼,慌慌张张地把水桶收了上来。 这位被叫做小姐的女孩叫柳芳,是柳煜的嫡亲妹妹,年方十四,尚未及笄。 柳芳听到这巨响,走到丫头面前,朝井里看了看,涂着油丽的丹寇的手指便往丫头额头上狠狠戳了戳:“这大冷天的,你就该在前一天往这井上盖一层柴木,今日必不至于连这井水也结了冰!你们这些小蹄子,因着哥哥嫂嫂宽仁,竟都在府上晃荡着,吃白饭的?” 丫头连忙跪下:“奴婢不敢了,小姐!小姐恕罪!” “芳妹……”从那圆形的院门,又走进一个样貌端庄的少妇,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奶娘。 看她年纪只是二十出头,可是面上却有着未发酵的大饼色,苍黄无血色。她走路的时候,不时拿手放在胸口,好像胸闷一般。 “奴婢见过少夫人!”丫头连忙对着那少妇求道,一边求一边还抓着少妇的裙角,“少夫人,奴婢下次不敢了!少夫人恕罪!” 那少妇爱怜地拿手指点了点柳芳的鼻尖,朝跪着的丫头努努嘴,笑道:“她都认罪了,你就饶了她吧。这大冷天的跪在地上,膝盖可经不起跪,会发病的。” “嫂嫂,你对这些下人们太好了!她们反倒个个都爬到你头顶上去了!”柳芳摇了摇头。 “你下去吧!” 丫头连忙跑开了。 柳芳从奶娘手中接过女婴,逗着女婴白胖胖的脸,说:“嫂嫂,你看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极少听到她哭,长大了保准是女中豪杰呢!” 少妇笑着抚了抚斑驳的井口,说:“我倒不希望她是个女中豪杰,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等她长大了,我可不让她嫁朝廷上的高官,只要嫁个平凡官吏,过安稳日子便成了!” 柳芳蛾眉轻轻挑了挑,扬起又紧紧蹙着,说:“嫂嫂还在对几天前发生的南宫家灭门一案,耿耿于怀?” 少妇叹了口气:“几千条人命哪,就这样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而带兵对南宫家满门抄斩的,竟是我的夫君!你说,我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柳芳低了头,说:“嫂嫂切莫怪我哥哥,哥哥也是逼不得已,上头下命令,君命不可违啊!” 少妇从柳芳怀中抱回女婴,说:“可是明知南宫一家是被人陷害的,却……”说着,见怀中的女婴瞪着圆溜溜的眼瞳,说:“末香,乖,今日是你满周年生日,等你爹爹回来,娘亲做好吃的给你吃。” 柳芳却在一边,轻轻从袖中甩出一只流花刀,刀光未闪,刀已横插入树干之上。 “芳妹的技术越发高强了。”少妇赞道。 柳芳得意一笑:“我们柳家可是云国有名的暗器世家。柳家的流花刀,连武状元出道的、当今户部尚书伊晖都惧怕三分呢!” 少妇忙掩了柳芳的嘴,压低嗓门说:“芳妹,切不可乱说伊大人的坏话!你知道,南宫尚书大人被满门抄斩一事,我夫君就是奉了他的意思……” 她四下张望,附在柳芳耳边说:“纯粹是伊晖自己想要做尚书令,借我夫君之手,栽赃污蔑哪!此人厉害着呢,不可得罪哪!” 二人正嗟叹着,忽然云层四合,一道闪电刹那划过,院子那棵大树被劈成两半。 二人吓得毛骨悚然。 第一卷 第2章:楔子2 院子里一声骚动,几个丫头拼命奔来,大喊道:“少夫人,小姐,不好了!听说,大人被伊尚书骗入伊府内,已被杀害!伊尚书正带着朝廷的人,要对我们柳家,满门抄斩哪!少夫人,小姐,你们快跑吧!” “夫君死了?这不可能?”少妇听了,险些站立不住,眼一花要晕过去。 府上的人们纷纷挤向门口,争相逃命。柳芳见了,抱着那两岁的婴儿,拉着少妇的手,也逃向正门。 朝廷的人已堵在了门口,见一个人,砍一个人,大刀剁下去,砍人如肉泥。 果真是满门抄斩哪! “快从后门走!”柳芳拉着少妇从后门逃去,朝廷的兵士在后面追赶着。 柳芳朝他们连发独门暗器,可是前面来追的人倒下了,后面的兵士又追了上来。 “一个也不能留下!”后面有人在高声发令,声音透着阴冷,透着得意。柳芳顾不得管那个是谁,快步带着少妇与女婴逃难。 跑到一个小胡同里,雨越下越大,天暗得不见五指,少妇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嫂嫂,快走啊!就要追上来了!”柳芳急忙扶起少妇。 少妇咳嗽了几声,几口夹着血的痰吐在了地上。她疲惫不堪地抬起头,对柳芳说:“芳妹,我本就有病,怕逃不掉了。与其大家一起死,芳妹,你带着末香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牵涉到朝廷中的事了!” “嫂嫂,要走一起走!”柳芳不同意,硬要拉起她。 身后,隐隐听到仓促的脚步声了。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少妇一把推开她,自己虚弱地瘫倒于地,“还记得那天夫君杀害的南宫家族吗?南宫大人有一孤子,被我偷偷救了下来,就在城外一姓姜的人家里!你逃到那里去,把这两个孩子养大,不要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谁!让他们过上平平静静的生活!” 柳芳被少妇推开,眼看追兵就要临近了,只好含泪带着末香离开。 没跑多远,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一声惨叫。 那是少妇最末一次的叫声。 一路逃到城外,找到了那个姓姜的人家,见到了那个南宫家的七岁的小男孩。 柳芳表情复杂地望着这小男孩。小男孩眼光疏离,静静望着她,手捏成拳头垂在两边。 他额头上有个明显的月牙形胎记。 官兵紧追不放,情急之下,柳芳也顾不上这个南宫家的男孩了,抱着末香匆匆离开了。 柳芳拼命地逃啊逃,终于精疲力竭,要一座古庙里坐了下来,无力地站起来 她看着怀里的末香,小末香竟似看到了这一切一般,胖乎乎的小脸竟然扭曲起来。 末香圆溜溜的眼瞳瞪着天台,“哇!”竟嚎啕大哭起来。 哪怕是刚出生,她也哭得极少,为何现在会大哭不停,难道,连一个一岁女孩,都能看透这不公的朝廷,一夜之间,让她父母双亡? “末香,不要哭,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她急了,连忙拍哄着末香,可是末香越哭越响。 这时候,在宁静的夜晚,竟传来沉学的马蹄声,柳芳吓得赶紧把末香搂在怀里。 她想带着末香躲起来,可是她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只好把最末一个流花刀紧紧捏在手中,咬牙望着庙外的人下马,走了进来。 在芳妹的惊恐的眼神中,进来的这个人一身玄衣,脸上并无杀气。他伸出两个手指,勾起柳芳的下巴,仔细看了看。柳芳更紧地捏住了流花刀。 “遇到强盗了吧?这年头,强盗是很多。”他竟然眯着色眼说道,“到我府上避一避吧!” 他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沉呤片刻,坚握的流花刀松开了,重新藏回了袖中。 然后,他便把她们带走了…… 第一卷 第3章:在君侧 十年后。 午后的太阳熏暖,从一排松油纸窗透射进来,可是屋内仍是暗得很。一架十二开的楠木金丝琉璃屏风,里面是一张烟熏色的矮脚榻,琉黄色的床帐垂下来,一台青铜色三吊脚香炉正在燃着香。 兰花香于屋内流离着,靠窗的一张檀木桌边,一个女孩正端正地坐着,手上拿着一只桐木毛笔,在纸上临摹着名家笔迹。 她大约十一岁左右,细长的蛾眉,灵秀的水眸,淡淡的红唇微微上翘。一头齐整的青丝如瀑布般垂下来,于发尾系了只柳绿色珍珠绸带。一身玉白色真丝裙,领口与袖边都滚了嫩粉色的拉丝边。 她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可是却自有一丝清秀与雅静,一双水眸透着泠然之冷意。她临摹着那纸真迹,是这样认真与安静。香炉上轻轻升起淡淡白烟,把她的脸衬得更加明秀动人。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撞开了屋门,跑到她身后,大叫着:“末香姐姐!末香姐姐!” “怎么了,墨云弟弟。”这个叫末香的女孩轻轻回转身,淡淡一笑,问道。 “末香姐姐,我给你送好吃的好了!”墨云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末香放下笔,打开一看,是江南有名的清茶黑米饼! 这在北方,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云国交通并不发达,江南这清茶黑米饼,又是必要用江南土生土长的绿茶才可烘焙制成,这运输而来的运费就是这饼原值的好几十倍。 而今,看墨云偷偷摸摸给她送来的样子,她就知道,必是桐府上来了哪位客人,送来了这礼品,可是这桐府妻妾成群,她的干娘柳芳只是一个桐老爷的一个小妾而已,又怎么会有份分到这么好的东西。 必是墨云弟弟一向就向着她,偷偷给她带了些来。 有好东西分,向来是不会有她的份的。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摸了摸墨云的头,说:“乖,墨云弟弟吃过了没?来,你也吃一块。” “我早吃过了。”小墨云拉着她的手,咧开嘴笑道,“我要姐姐陪我玩。姐姐不写字了,陪我玩。” 桐家虽是妻妾成群,可是天晓得,这些女人生出来的,竟都是男孩子,墨云是桐老爷二房夫人的儿子,因府上兄弟众多,只有她是一个姐妹,故异性相吸的天性让他不免对她格外亲近。 她不是傻子,想当年她还只有一岁的时候,那天,雷雨大作,一夜之间,她的父母便都被斩于伊晖的刀下,她的姑姑柳芳带着她逃到那个破庙里,被桐老爷桐岚路过所救,绝对是因为他膝下无一女儿。 桐岗见柳芳长得有些姿色,又急欲找一女儿。要知道,桐岚是朝廷三品廷医,祖上是云国开国功臣,光是这两样身份,便已掌握朝中重权了。 但当今天子无能,又体弱多病,凭着桐岚多年行医的经验,这天子,怕是活不长。而他的两个儿子,太子李明曦与二皇子李若风对皇位明争暗夺,太子软弱,有为父之风,又是长子,可是二皇子英明雄健,也是对皇位野心勃勃。 最后到底这皇帝谁做,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的是,他的桐家现已有些衰弱之势,为保地位,他得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一定要嫁给未来的皇帝。 是做皇后还是做妃子,那要看女儿的造化了,反正他要靠这个女儿,为自己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稳固家族。可叹的是,他纳了那么多妾室,竟然连一个女儿也生不出来! 于是,他收养了末香。他并不知道末香是当年被抄斩的柳家的后代,他只是想养育这个女孩,让她顺利长大,陪养在君侧。 当然,到底是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当今太子还是二皇子,他还着实不好说。这女儿是有了,到底押在哪里,还是要细细观察才行。 不然,一旦押错,桐府的命运也会跟着错。一步错,则全盘皆输。 第一卷 第4章:闺阁之中 有关这些事,这十年来,她都凭着自己的经验,与暗中观察、偷听,而全部明白了。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二十二岁的大三学生,从小便是孤儿,从孤儿院被一对夫妻领养,本来那对夫妻对她极好,可是自从他们生了个儿子后,便对她生分了。 可是她很为自己争气,上学时成绩一直拔尖,尤其擅长理科,报读了理科重点大学,前程似锦,可是,却遭她的义父母的亲生儿子的忌妒,那天,他竟在她饭碗里投了毒。 她,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这样被毒死了。 可是上天似乎可怜她,让她投胎于柳氏夫妇刚出生的女儿柳末香身上,她成了柳家,这个云国尚书左丞柳煜之女。 可是上天似乎一直在捉弄她,她只享受了一年的亲情,上天又让柳氏一家全部被抄斩。 现在,她寄生于桐家,被桐岚认做干女儿,总觉得桐岚与自己有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她常常想起,柳氏夫妇的笑脸,虽只是短短一年,可是,却是她两生两世唯一的、来自于父母亲的温暖。 而桐岚于她,利用大于亲情。这点,她不会傻到看不出来。 她并不想嫁给什么太子、皇帝,十年来,她虽一直住在闺阁之中,可是却听说了不少皇权争夺之事,那样充满着杀戮,她不喜欢。 她很想离开,可是现在她羽翼未丰,也只能见机行事。 更何况,她很想为只做了她一年父母的柳氏夫妇,报仇。 他们是被冤枉而死的。 虽然灵魂是穿越而来,但她前世就是孤儿。好容易有了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她对他们,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姐姐,你在想什么?还不过来陪我玩?”墨云“咚咚”地在前头跑,末香呆了一会儿,也追了上去。 她的随身婢女锦儿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四下张望,没见到她。 这丫头!总是要找她时找不到人! 院子里有一尾莲花池,莲叶田田,正是暖春时分。墨云趴在池栏杆上,朝池水里投着小石子。 “姐姐,你看,那条鱼真狡猾!” 一条长尾锦鲤摇着尾巴,往荷叶中一钻,躲了起来。墨云恨恨地又往水里扔了几个石子。 “墨云,是你欺负鱼儿,鱼儿当然要躲起来了?”末香爱怜地摸摸他的头。 “那墨云不欺负鱼儿了,鱼儿会不会出来见墨云?”他稚气的脸上一阵忧伤。 “会,当然会!墨云那么乖,鱼儿怎么会不出来见墨云呢?”她笑道。 她灵魂年纪都二十多岁了,墨云在她眼中,就像一个幼稚可爱的娃娃一般,她习惯用教导的语气对他说话。 “哦。”他盯着水面看,那只锦鲤果然游了出来。 他笑着拍起了手:“姐姐你看,鱼儿出来了!鱼儿出来了!” 玩了一会鱼,墨云脸上明显露出了厌倦之意。真是小孩子天性,三分钟热度。 这时,从府外院抬直来一只镶金乌木轿子,轿子里珠帘掀开,下来一个妇人,珠玉满头,姿容华贵,一身青缎紫云绸衣,金碧牡丹比甲,由两个丫环扶着,款款走向内院。 这妇人正是现在的正室夫人张氏。 末香连忙拉着墨云,碎步走到张氏面前,行了个礼,说:“末香与墨云向夫人请安。” 张氏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看也没看末香一眼,从鼻腔哼出一声:“起来吧。” 便将手放在丫环的手上,款款走去。身后跟着一大群护卫,极为排场。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之前还要天天到我娘亲那里请安呢,现在就得意成这样了!”墨云抽了抽鼻子,生气地说。 末香压低了声音说:“墨云,人家现在地位不同了,老师不是和我们讲过,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你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了。我们是大户人家,这礼可是极为重要的。” 墨云还不服气,这时,从正院门里拐进来一个人,正是府上管杂役的杨叔。他伛偻着背,提了一大袋重重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喘着气。 第一卷 第5章:不触及她的底线 墨云连忙奔过去,指着他问:“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闻着好香?” 杨叔停下了脚步,对着墨云深深行了礼,说:“回三公子,这是夫人叫老奴买的一些山楂果子,老奴正要给夫人送去呢。” 墨云一听是夫人张氏的东西,想到方才她傲慢的样子,便抢下了他手上的袋子,伸手往里一掏,掏出青色的山楂果,咬了一口,便说:“这味道极好,我也要一袋了。” “这……”杨叔愣在了那里,见墨云不由分说地提了袋子便走,慌得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三公子开恩哪!如果三公子喜欢,待老奴先把这果子送于夫人了,再去给三公子带来。夫人限定我半个时辰内一定要给他捎来,老奴不敢拂了夫人的意思哪!” 杨叔这样一说,末香心下便明白。这张氏一向对下人们极不好,原来是桐家的四姨太,因去年原来的正室夫人死了,被桐老爷扶正,脾气暴躁,常常打死下人。如若杨叔没按时间给她送去,怕是会打断杨叔的腿不可。 想到这里,末香拉住墨云,说:“弟弟乖,这果果还是先交还给杨叔。待会叫杨叔再送一袋来,姐姐给你做冰糖葫芦吃。” “姐姐,什么叫冰糖葫芦?”墨云听了,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很是好奇。 墨云很喜欢他的这位姐姐,因着他的母亲与柳芳关系尚好的缘故,他母亲二姨太在众妻妾中极为孤立,所以他在众兄弟间也是孤立的。所以,他就更加与末香亲近,又因末香凡事沉稳,便事事听末香的。反而与他的兄弟们极为疏离。 “冰糖葫芦嘛,墨云想知道吗?”末香忽然起起,这时候也许还没有冰糖葫芦,就算有,这侯门王府里的公子,又怎么会见过路边卖的那些冰糖葫芦呢? “当然想知道。姐姐做给我吃啊!”墨云对未见过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 “好。等杨叔叔把果子买来后,姐姐就做给墨云吃。”末香应承下来。 墨云听说有吃的了,高兴极了。末香从眼角中寻找着她的两个贴身婢女绣儿与锦儿。 远远地,看到锦儿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经过,她身后跟着绣儿。绣儿自然又是两手空空,把什么都丢给锦儿去做,偷懒得紧。 “锦儿,绣儿。”末香唤道。 “见过三公子、小姐。”锦儿连忙放下衣盆,半跪着行礼,绣儿略有些不安地也行了礼。 这府上门第森严,人与人之间分得极清楚,下一层次的人,见到上一层次的人,便要行跪礼。 “绣儿,你两手空着,去弄些冰糖来,要细小一些的,无杂质的。”末香对绣儿说话,总是冷冰冰的。 绣儿不情愿地说:“小姐,拿冰糖这类小事,叫小丫头们去就行了,绣儿还要帮锦儿晒衣服呢!” 绣儿的姨妈在府上给夫人做了十来年的婢女,绣儿根本没把老爷的这个干女儿放在眼里。 “哦?难道你帮过锦儿了?洗过半件衣服了?端过半盆了?”末香冷笑道,忽然大眼睛一瞪,“还不快去?这月的休假还要不要了?” 一提起休假,绣儿就怕了。绣儿贪玩,不怕硬,但怕软。见末香半带硬半又软的,给足了她一个丫头的面子了,当下便乖乖地去拿冰糖去了。 末香知道绣儿这人只是自命不凡,仗着姨娘这一层关系便处处抬高自己,为人倒是极简单的,在这府上想要生存,得罪太多人可不行。对下人们不能都来硬的,不然凭她在府上的威望,极容易让众人不服,到时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所以,她专攻别人弱点,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都可以忍受。而毕竟她灵魂年纪都二十多岁了,对付这些小丫头片子,足够了。 末香带着墨云与锦儿、绣儿一同来到厨房里,末香屏退了厨娘们,把冰糖加水放在锅内煮糊了,淋在山楂上。 冰糖葫芦就做好了。 待冰糖葫芦凉了,便拿到院子里,大家一同吃着。 第一卷 第6章:向着三公子献媚 “小姐的手艺真好。”锦儿夸道。 墨云吃得满嘴都是油,吃了又吃。绣儿在他边上不断递着绢巾,媚笑着说:“三公子,这给你擦脸。” 见绣儿不拿绢帕给自家主人末香,反向着三公子献媚,锦儿怕末香面子上挂不住,忙也拿了绢帕在末香身后服侍着。 末香看在眼里,并不说话。 绣儿自知有些失礼,便退到末香身后,人却朝墨云抛着媚眼。不断说:“你看三公子吃东西的样子,多好看哪!” “花痴!”锦儿低声在绣儿耳边骂了一句。 绣儿作梦都想被这些公子们收了作妾,而锦儿小小年纪,行事却比绣儿成熟得多。 末香不禁暗笑。 远远的,几个婢女忽然齐齐跪了下去:“奴婢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来了!”绣儿兴奋地大叫。 锦儿向绣儿狠狠瞪了一眼:“叫得这么大声,还要不要脸了?” 末香的视线掠过跪着的人们的背脊,望到了一身紫色滚珠长袍,白净的脸,一双长长的丹凤眼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却显得很空洞。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轻飘飘的,浮着的目光轻飘飘的,走路也轻飘飘的。 这便是大公子桐楚清。今年十九岁。 他在末香身边走过,锦儿与绣儿齐齐跪下行礼。他瞟见了末香手上的冰糖葫芦。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他语气透着傲慢,正眼都不看末香一下。 “这是我们叫杨叔买的。”未等末香回答,墨云就冷冷说道。 “买的?”桐楚清唇边勾出挑衅一笑,“怕是偷的吧?方才我就听说,我娘叫张叔买的山楂果子,怎么无缘无故少了?” “你……你才是偷的!”墨云气得回了一句。 “啪!” 墨云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一滴血。 楚清摸了摸自己的拳头,身后早有楚清的跑腿上来说:“我们大公子怎么会偷东西,要偷也是你们偷的!” “你怎么打人!”末香只觉得胸口堵了好大一团火! 虽然从小就没少被楚清打过,可是,今天在她眼前,这样打这个府上,唯一对她好的兄弟墨云,她可不干! “怎么,你也想来一下?”楚清冷冷一笑,从牙缝中迸出一个词来,“你这个没爹生、没娘教的杂种!” “啪!” 楚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末香抬着脚,往死里踢着他的胸口、他的脸。 他想站起来,可是面前这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比一脚狠,他挣扎着起身,那小丫头竟然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指着他大喊:“你要是敢过来,我和你拼了!” 锦儿、绣儿早吓得一声也不敢出。楚清呆住了,抚着胸口上隐隐作痛的伤口,不明白为何堂堂三尺男儿,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揍了! 末香紧紧举起石头,楚清与身后的家将愣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 “哎哟,我的儿哪!这真是作孽哪!”早有人通知了夫人张氏,这女人不知从哪里,大哭着跑来,抚摸着楚清身上的淤青,大吵大闹着,不一会儿,整个府上的人都聚过来了。 柳芳挤入人群,见了这一幕,便知是末香闯祸了。张氏戳着柳芳的头,拿绢帕擦拭着脸,说:“你这个贱人!你教的好女儿!来人,家法处置!” 柳芳连忙跪下,不断磕头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哪!” “谁敢处置我母亲!”末香举着石头朝张氏晃了晃,张氏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对侍卫说,“快,快把这疯丫头抓起来!快!” 侍卫走了上来,一个妇人连忙赶在侍卫之前,拦了下来。 来的正是二姨太陈氏,墨云的母亲。 “姐姐,这都是怎么了?孩子间打架,犯不着叫侍卫绑了吧?又不是对外人。何况,老爷马上就要过来了。”陈氏在一边打圆场。 “就是老爷要过来,也要听我的!”张氏气急败坏地大叫。 第一卷 第7章:迟早要入宫 “哪个说我要听她的!” 这声音震得大家心陡然一跳,正是桐老爷桐岚来了! “老爷哪!”一见桐岚,张氏便哭开了,直把脸揉进桐岚的怀里,把末香打她儿子的事,火上浇油地说了一通。 桐岚望了望末香,见末香一声不吭地立在那里,眼睛里含着恨意,双手捏着拳头垂在两边,当下眉毛皱了皱,说:“末香才这么小,清儿都那么大小,末香怎么可能打了清儿呢?好了,都不要吵了。” 见张氏还要说什么,桐岚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作正室的,对我的孩子们都应该一视同仁,不可偏袒才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做哥哥的也应该让着妹妹才是。” 说着,示意大家都散开,向末香招了招手:“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末香扶起柳芳,说:“娘,不要哭,在末香在,没人敢欺负你。”说着,便跟着桐岚身后走去。 张氏小人得势,忘记了一年前还是在做着四姨太,做正室还未坐稳,就如此喧哗。众侍妾多有不服,今日见末香教训了她与她的嚣张的儿子,心头都暗暗高兴。对末香,也多是另眼相看。 “说吧,为何打自己的哥哥。”桐岚端起茶杯,拿杯盖捋了捋茶汤,盯视着末香,说道。 “他不是我哥哥。”末香紧紧抿着唇,表情不悲不喜。 十年了,这小丫头除了个子长高了,性情竟还是一点也没变。桐岚边喝着茶,边想着。 她没有一点小孩子应有的天真与幼稚,反倒极为冷静,很少见她笑过。在他面前,她也都小心翼翼,很少出差错。 桐岚一直在观察着她,可是,十年了,他还是没观察出什么来。 这个女孩,似乎隐藏着什么重大的心事,要不就是受了极深的伤害,她总是那样冷静,理性,有种天生的说不清的疏离感。 “近日功课学得怎么样了?”见问不出什么来,他转移了话题。 “父亲与老师布置的,孩儿都完成了。”她淡淡地说道。 这他信。她从小就有过人的天赋,老师教的课本,她一看便会了。而他另外教给她的自己的绝学医术,她也是过目不忘,一点便通。 “嗯。不过你若是在舞蹈、琴艺方面,有读书一半的强的话,也好了。”他还是有些惋惜,她虽然领悟力、记忆力是一流的,可是却不会跳舞,不会弹琴,甚至于女人应该会的女红,她也不会。 她迟早是要入宫的,如若不会弹琴不会跳舞,如何能让皇子们喜欢? “近来舞蹈与古琴学得怎么样了?”他问。 “回父亲,孩儿一直在努力学习,每日都有细微进步。如今已会简单舞步,略会弹奏简单曲子。”她回答。 这就好。会一点总比不会的好。既然她的特长在于记忆力,他便让她学医。 云国的妃子不一定都会跳舞唱歌,这类妃子一般极为低等。如若妃子能掌管一些女官要职,是更能让君主们喜欢的。 “嗯。这是一些草药配方,你拿去默记。两日后我考你。”他边说边拿出一本书,递给她。 他是云国德高望重的廷医,可是他的几个儿子却个个不成器。如她聪明,他将自己平生所学传授于她,也是好的。 她恭敬地接过。 “你回去吧。好生休息。后日二王爷请为父去赏花,为父想带你一同去。”他说完,仔细观察着她,想捕捉到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可是他失望了。 她仍旧淡淡一笑:“是,父亲。”恭敬而疏离。 桐府院落众多,各个妻妾、子嗣都独立成院,院与院间有小院相连,回廊曲折,院门重重,占据了长安城内大半的街市。 院中引入什刹山泉活水,凿开各各泉眼在院内处处设池塘,池上亭台玉立,颇有江南水乡之风。 话说这院子内的各处活水,一处一名,乃当年云国开国皇帝为纪念桐岚祖父桐英为国捐躯,而请来四方名法师,为之引凿,有平安院落之意。 第一卷 第8章:极为殷勤 这诺大的府坻大部分也是开国皇帝御赐,府上匾额金漆兽面,两边石狮子威立,极显奢华贵气。 而末香与她干娘,也就是她姑姑所住的院子,叫蓼香院,乃是众院子中偏小的,前后就两个院子,两个主房,三五个丫头侧房,一个储物室,等等。 当初柳芳被桐岚救起,众人皆以为柳芳只是一介流离落魄之辈,无家世无背景,想在这高府侯门众妻妾中争风,易不容易。她唯一有的,就是她带来的那个楚楚动人的女儿。 末香从桐岚房间出来,绕过重重回廊、院门,来到自家蓼香院中,见柳芳与陈氏正坐在院子里,陈氏次子墨云在院子里和绣风玩耍着,便轻轻走进,对着低芳与陈氏作了一揖:“末香见过母亲、姨娘。” “好孩子,身上可还疼着?”陈氏起身,在末香身上东摸西摸,她自然以为末香这样的身架与桐楚清打架,自然身受重伤的,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 还是柳芳了解末香,她拉过陈氏的手,笑道:“姐姐不必为这孩子担心了。她身体健硕着呢,哪就这样不经打了?” “有你这样说自家女儿的么?”陈氏轻叹着坐下来,拿帕子掩了嘴说,“怎么说也都是女孩子。就算没外伤,这内伤也是经不起折腾的。” 说着,对身后的婢女说道:“你且去我房内,拿两瓶凤胆露来。” 见婢女去办了,拉着末香的手说:“这凤胆露是我母家祖传的,专门调养女子经脉的。久饮不但健胃消脾,还滋养美容。我看末香这水嫩嫩的,就欢喜得不得了,就叫人给末香与芳妹也拿一瓶来。” “这可让姐姐费心了。末香,还不谢谢姨娘。”柳芳心内感动,朝一边呆站着的末香使个眼色。 末香轻轻一揖:“多谢姨娘了。”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说谢就生分了。”陈氏抚摸着末香的秀发,说,“往后我们的交情,还要长长久久下去呢,几瓶凤胆露算什么?” 陈氏面带笑容,极为殷勤。末香心知肚明,这诺大的府院只有这陈氏眼光是最精的,只有陈氏一眼便看出,桐岚收养末香的用意,她处处帮着末香,活络感情,就是想有朝一日,待末香成了皇妃,自己的儿子,便可用今日之交情,换明日之地位。 不过毕竟,有人对她好,她也是极为感动的。哪怕是有目的的对她好。 这时,婢女把凤胆露拿来了,末香与柳芳接过,大家又聊了会,陈氏便与墨云回去了。 柳芳喝退了奴婢,看定了末香,说:“末香,往后不可这样胡闹了,知道么?” “娘,她辱骂我的爹娘,所以我”末香不服气地说。 “我知道。”柳芳抬起幽怨的眼睛,叹了口气,“你要明白,我为何还苟且留在这府上受气。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为你的爹娘申冤。受点气算什么?” 末香低下了头,眼睛盯着地面。当时虽然她只有一岁,可是她灵魂年纪已是二十来岁,自然对那一夜的事,记得极清楚。再加上,柳芳不止一次向她陈述着,她也常能回想着那个恐怖的夜晚,她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双亲,失去了荣华,失去了一切。 “你要好生壮大自己的力量,才能为你父母洗血冤曲。怎么可以翅膀还未长硬,就与一些无聊的人瞎争斗呢?”柳芳继续教训道。 末香跪了下去:“娘,你骂得对。末香下次再也不意气用事了。” 柳芳见她听进去了,也不再责备,扶起她,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说:“这上面,是我们柳家过去传世的暗器造法与运用之法。我知道,你的学习能力极强。你拿去好好看吧。会有用得上的一天的。” 末香翻看着这本书,上面的字迹皆不是中文,是柳芳从小教她的奇形怪字。柳芳说,这本书不能外泄,所以柳家一直用自创文字书写,所以,现在除了柳芳与末香,无人看得懂这上面的意思。 末香接过,藏在怀里,说:“后日,干爹要我随他去二王爷府上赏花。” 第一卷 第9章:真正想要的人 柳芳听了,沉吟一会,鼓掌大喜:“这便好了。桐老爷想让你被这二皇子看上,这可是壮大自己的好机会哪。末香,你后日不可穿得这样素净,打扮得艳丽一些。如若二皇子看中了你,凭你父亲的声望,你就是王妃了。” 末香没见过这二皇子,但她知道,生于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要靠自己是不行的。终归是要嫁个好靠山才是归宿。可是她却不想嫁给皇子。 而且,这个皇子,据桐岚所说,对皇位极为觊觑,一心想当皇帝的人,不会是一个好夫君的。 但见柳芳脸上欢喜,她也只好轻声说:“是,娘。” 夜色降临,众人都散去了,末香关上了门,松了一口气,走路也不再踏着小心翼翼的碎步了,换成跳跃着的步子,轻快地坐在榻上,双脚靠在一起相互摩擦着,脚上的拉丝绣花鞋便脱下来了。 她将鞋子放在榻下,双脚伸了上来,踢了几下,放松够了,便仰躺下来,松松地靠在枕头上。 前世她虽也是瘦瘦弱弱的女孩,但这古代礼法对女子束缚实在太多了些,什么走路要碎步,笑时要不露齿,吃饭要慢慢吃,她任是学了十年都学不好这一套! 人前她努力去遵守,人后就不一样了。她将脚伸到床板上去,双脚左右晃动,做着体操,好好放松着。 “小姐”门口,传来锦儿的声音。 又是这丫头!这时候,怕是又端着洗脚水过来,给她洗脚吧。 锦儿一向兢兢业业,让人想拒绝也不行。 她忙将脚放下来,坐正了说:“进来吧。” 锦儿果然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蹲下来,小心地给末香洗着脚,水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好香!锦儿,这是什么香?”末香鼻子对气味极为敏感。 “小姐,这是府上新到的香料,是十几种优木与花香的集合。听说,是当今尚书令兼镇南大将军伊大人捎来的礼品。” 伊晖? 就是伊晖? 想不到,短短十年,他便集兵权与文权为一身了,不但从二品户部尚书爬到了一品尚书令的位置,成了皇帝最得力的宠臣,还兼握镇南大将军兵权。 他也许忘记了,他是怎么将当年的尚书令南宫世家祸害致死,又怎样在事情败露之后,把责任完全推到当年小小的户部左丞柳煜身上,先后让南宫世家与柳家满门抄斩,血清长安。 而伊晖才是真正的凶手! 想到这里,她气得满脸通红,怔在了那里。 “小姐,你怎么了?”锦儿给末香擦干脚,放入温暖的被中,轻声问道。 “没什么。”末香回过神来,“往后,不必在水里加这种香料,我不喜欢这味道!” “是。”锦儿发觉有些奇怪,但也不说什么,给末香掖好被角,关上窗户,便合上门走了出去。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明明灭灭地,在糊着金兰纸的墙壁上映出隐隐的影子。 她倒吸一口气,幸好,方才在锦儿面前,对伊晖的仇恨没有表现出来。 要知道,她在这府上呆了十年,看透了这一切欺诈之事,最亲的人,也可能是最不能相信的! 这个丫头锦儿,乃是她从小,桐岚便安排在她身边的丫头,她究竟是跟自己更亲一些,还是跟桐岚更亲一些呢? 很多事情是很难说的。听说桐岚过去就曾收养过一个女儿,还未长大成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没有女儿所出的桐岚,是不怕找不到一个女孩做他的棋子的。可是这棋子要够聪明,够忠心,够为他所用,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所以,对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桐岚安排给她的,她都要小心为上。 在没摸清那人底细之前,可是决不能付出真心的! 前世就是因为相信了养父母的儿子,喝了他给自己的汤,就被毒死了。今生,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第二天一大早,锦儿便服侍着末香起床,说是桐府上今日会来好多贵人,桐老爷要末香早些起床等候着。末香洗漱完毕,换上了一件粉色镶珠缎袍,下罩纯色紫罗兰罗裙,领口、袖口上都缀了金丝软花边,极为秀气大方。 第一卷 第10章:指桑骂槐 锦儿抬了一个紫木檀香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各式的钗子,让末香选择。 “咦?这是谁给我的?往日我可没那么贵气,有那么多钗子可选。”末香惊奇地问道。 锦儿说:“小姐,这是老爷一早吩咐奴婢去储物室拿来的,说是今日来的客人非同一般,要奴婢服侍小姐打扮打扮。” “咦?都有些谁要来?”末香选了只蝴蝶粉玉簪子,将头上那只淡青色镀银钗子换了下来。 “这个,奴婢不知。”这丫头守口如瓶得紧。 末香也不再问,反正等下便要见了,便跟着锦儿去吃了饭,静静等候着桐老爷传召。 快到中午的时候,末香正在蓼香院里吃着一盒香糕,锦儿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小姐,老爷唤你去一下。” 说毕,看末香嘴边沾着香糕粉末,便揩了帕子,对末香说:“小姐,奴婢给您嘴边擦擦干净去。” 末香被她按着不动,任她擦拭着,见她收回了手,便说:“好了么?” “好了。不过小姐,你稍等一下。”锦儿令次等丫头即刻端来一杯水与一个水盂,对末香说:“小姐,您先漱下口,刚才吃了香糕” 末香摇摇头,暗笑锦儿还真嗦,端了水来漱了几下,锦儿从怀中拿出一包薄荷糖,给末香喂了下去。 “这样好了吧?”末香有些不耐烦了,当下眉头微微紧了紧。 “好了,小姐。”锦儿循规蹈矩地揖了一揖,说。 末香便与锦儿踩着日本式小碎步,来到客厅上。 长夫人张氏与众妾室已安然坐在一排椅子上了,桌上好多点心糖果。儿子们也都差不多到齐了,末香仔细望了他们一眼,发现张氏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嫡子桐楚清还没到。 正想着,桐楚清却来了,扬头阔步,身后跟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小厮,十分神气地来到张氏身边,福了福身子行了礼,也不瞧别的妾室一眼,便找了个前面的位置坐了下去。 边上的三夫人陈氏与第十房姨太柳芳也不介意,自顾自聊着天。 墨云呆站在陈氏身后,孩子天性又让他不安分起来。 他抓了把蜜饯,偷偷吃了几口,跑到末香身边,递给她,说:“姐姐,这味道可好吃了,你也来几颗。” 末香急忙向他摆摆手。整厅的人都安安分分地坐着,站着,未曾动过桌上的东西,她是什么身份,这蜜饯怎么也轮不到她先吃吧! “真是没教养的东西!”冷不防,听到楚清冷哼了一句。 末香不动声色地将墨云手上的蜜饯放了回去,墨云被骂了,心里不开心了,指着他回骂道:“你才是个没教养的东西!” “你说什么?”楚清一拍桌子,气呼呼地站起来。 陈氏连忙将墨云拉了回去,笑道:“都是自家人,平时有口角的说几句也就罢了,等下就来客人了,还是相互让让的好。你说对不对,姐姐?” 张氏被墨云这一妾室生的儿子骂了,心里本就窝火,便拉了拉楚清坐下,指桑骂槐地说道:“儿子,你是金玉,未来可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可不能与这些破铁烂铜一般见识。” 陈氏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话。 末香听了张氏说的“栋梁之材”几个字,暗自发笑。就这样的不成器的人也配叫作栋梁之材,那云国岂不是一片朽木森林了? 正说着,桐岚来了,他坐在高座上,双手平放在椅角上,众人都肃静了下来。 几个奴仆将一张长方形的梨木桌搬了上来,在桌子四边放好汝窑杯盏,放上一些正宗京城硬瓜子,桌子正中是一红珊瑚玉器。 红地毯铺了一排,翠烟色帐帘上的珍珠发着耀眼的光芒,真是富贵如云! 忽听一阵铃响,桐岚低声说了句:“来了!” 众奴仆便纷纷起身,将来人一个个迎入屋内。 门外的轿子停了一台又一台,来人皆是朝廷重臣,与大伙相互拱手行礼,便迎着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