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含序言) 很多很多年后,当那咕噜咕噜的马车声还没有响起,京城的说书人拍着板儿,在热闹的市井间清着嗓子拉长升调:话说,当朝的丞相和赫赫有名的将军都是正正经经的女儿身,让这弱女子掌管着朝中的要务,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但是大伙看看,这么多年下来天下还是太平……其实啊,据说林家的林嘉优和文家的文溪烈从小被家里人当成男孩来养,一切礼仪称呼均以男子的标准。两位巾帼的女子装扮至今没人看过…… 煌帝国203年,先帝还在世,林嘉优父亲林鹏贵为当今宰相,文溪烈父亲文威时值大将军。煌帝国是三人联手一起挣来的天下,登上王位,先帝就拟圣旨,林家子孙皆可入朝为官,宰相之为随时可为其所留,文家子孙入朝为武将。先帝重情重义,林鹏和文威也是各自领命。谁知到两人相继成婚生子,得到的都是女儿。林鹏不死心,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娃。 无论看过多少名医,林家夫人愣是没有再怀上第三胎。 文家人倒是看得开,女娃就女娃,不能入朝为官也多一份安全。 两家女娃是同日出生,于是就商量在林家庆贺。虽然二人都是朝中要员,但是给娃娃办的满月酒只请了一桌的客,外人甚至都不知道丞相和将军家已经有了子嗣。 那日,先帝高兴地赶往林家,半路被一个奇怪的中年人拦下了。 侍卫大喝,先帝因为心情好,于是上前询问。 那中年人看了看先帝,只留下三句话:“皇上,林嘉和文家这一代注定是没有男子的。” “如果皇上要兑现您之前圣旨上的承诺的话,草民提议您对外宣称林嘉和文家生的都是男娃。 “皇上可以不信我,但是您百年之后,煌帝国的江山都是林家和文家姑娘给您守住的。” 先帝愣住,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回过神时,那中年人已经消失了。底下有个小侍卫弱弱地开口:“皇上,刚刚过去的是秦越。现世最厉害的阴阳者,可知天命。” 听到小侍卫的话,先帝心里一紧。秦越的名号太响了,他的预言没有不应验的。 继续路程,先帝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到了林府,再说吧。 酒过三巡,先帝拉着林鹏和文威留下,遣退众人。 直接说出了今天在路上的奇遇。 先帝端着酒杯,啜饮着杯中的酒就是不置一词。 “臣为了煌帝国的江山,臣林鹏的小女自此之后就是男儿。” “臣文烈之女文溪烈为了煌帝国的千秋基业,舍弃本来身份。” 很好,很好,先帝很高兴。 煌帝国210年,林夫人诞下一子,名为林嘉优;文夫人诞下一子,名为文溪烈。 这是来自史书上的记载,就因为煌帝国的江山,林嘉优和文烈本来可以做着女子,嫁做人妇,相夫教子,终其一生,如今入朝的入朝,上沙场的上沙场。抛弃原本的身份,瞒着吞咽着那么多那么多旁人不理解的苦痛。 “去,把丞相林嘉优找来。” 静谧的书房内还闪烁着隐隐的烛光,空气里缭绕着些微的香气,是太后赏赐的安神香,据说是从西域进贡而来,自己没用,倒先赏给了宝贝儿子。自从今早有个神秘的人见过皇帝之后,某人就呈现出少有的烦恼状态,一旁的小太监差点要去请太医来看看平常那个只管自己死活,每天活得滋润潇洒,连政事都很少插手的皇帝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此刻,夜已经很深了,某人仍然歪在御书房,却忽然伸了个懒腰朝着身边的人命令道。大半夜的,小太监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看着此刻无精打采明显受挫的皇上,悄悄叫来人打发去找丞相。 “皇上,天寒露重,这大半夜的,丞相也许睡下了,要不要明天再宣?”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但小太监揉了揉酸麻的脖颈迅速走到皇上身边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不行,朕今天有急事就要见她,快去找她,还是,你想让朕亲自出宫?”某人耍无赖。“圣上息怒,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小太监翻白眼,急事?有急事白天不宣丞相,反而大半夜地去倒腾人家,摊上这样一个总爱搅人美梦的皇帝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金口玉言,不照办就是抗旨。小太监退下了,掐时等待某人的每半个时辰的咆哮。 “怎么还没来,还没来??” “……” “小优,小优,你在哪儿,朕想你了。”某人凄苦望天状。 “……” “小优,你快来啊。”某人扁着嘴,眼角挎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你又在搞什么?”丞相林嘉优裹着寒气跨进门槛,施施然脱下身上的外袍,温暖室内让一直发麻的头皮顿时放松下来,轻巧地躲过某人的熊抱之后,笔直站定皱眉看着面前龙袍皱巴巴行为幼稚在他眼里完全没有半点皇帝的君临天下的某人。 “小优,你让朕抱一下嘛,人家要死了。”某人继续胡言乱语。 “到底怎么了?”我们的丞相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糊弄的了的,拽过扭在一旁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皇上。 “是秦双那个家伙,那个臭阴阳师,他今天下午跑来说朕这几天会有血光之灾,朕是堂堂煌帝国皇帝,如果朕死了谁来照顾你,谁来号令天下?”我们亲爱的皇帝赵牧远立马转身凑到林嘉优的面前,拽着丞相的衣角继续着他装可怜的戏码。 林嘉优神色一凛,完全不理会赵牧远。秦双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虽然性格古怪,可是能让他亲自跑来说的事肯定非同小可。说不定……看着身边的皇帝,一反常态地温柔地说:“睡吧,已经很晚了,今天我陪你。” “你和我一起睡。” “不要得寸进尺,我坐着就行了。”林嘉优没有任何的语气波动。 “那好吧,你坐在床上。” “嗯。”不知道秦双到底预言到什么,总之先近身保护吧,丞相想着自己的护卫策略,某人却在一旁笑得春花灿烂。 不负君卿(二) 天寒欲雨,覆盖在天边的灰色云层越压越低,空气里凛冽的风声刮着人面颊生疼,空荡的天空偶尔有一两只未飞走过冬的鸟雀扑扇着翅膀迅速滑过。六王爷的府邸里也是一副肃杀的冬景。晌午时分,天空竟飘起了雪花。六王爷赵礼嘉原本召集部下商量抵御北部入侵的战术,早晨听闻文溪烈将军刚从南疆大胜归来,就越来越坐不住,好几次出神都被部下提醒,几番失态,又见着雪越下越大,赵礼嘉便早早结束了商讨,遣散众人。屏退侍卫,披起裘衣,一改平时冷静高贵的姿态,拎起两壶酒,咯吱咯吱地踩着薄雪向着将军府进发。不知道文溪烈那家伙怎么样了……难得六王爷心里还有惦念的人,嘴角不自觉噙起微笑,原本墨发映白雪,眉入鬓,眸若星辰,再加上金光闪闪的六王爷的身份,让一干众人想望又不敢望。平时威严惯了,笑意自然不能总上台面,私下虽有言语间的调笑,大多敷衍而过,难得今日如此真心。路过的人虽惧六王爷的手段,但如此良景美人,街上仅有的人看得都有些呆,所幸我们的六王爷没多留意。 “文将军,恭喜啊。”还未进院门,六王爷的声音已经到了。 “六王爷,今儿个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文溪烈刚换下盔甲,准备进宫面见皇上,正低头系鞋带 “文溪烈,煌帝国的将军,同朝为官,怎么还这么客气。”赵礼嘉倚着门边,浅浅地笑着。 “礼嘉,我还要上朝呢,等我回来再说。”文溪烈口气渐软,两人从小就是皇上的伴读,交情自是深厚,此前的客套有几分揶揄的意味。 “阿烈,喝完酒再去吧。”说完摇了摇手中的壶示意美酒在前,享受完了再干正经事。 不等对方回答,六王爷就径自打开封口仰头喝起来。“礼嘉,不要胡闹,进宫面圣是大事。”文溪烈恪守君臣之礼,自从入朝为官,从未做出出格的事,就连最难取悦的老太傅也称赞不已。说什么也不肯先喝酒,“好吧,好吧,就一口,一口。”最终文溪烈还是拗不过,略抿了一点就拍拍赵礼嘉的肩算是招呼过。 “等等,记好了,回来后去豫园楼,今晚设宴给你洗尘接风。”风裹着残叶打着旋从两人之间吹过,为什么会那么悲凉,赵礼嘉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胸腔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拍打着他的身躯,催促着他抓住已走到门口的文溪烈。六王爷身经百战,定力岂是一般人所及,片刻收拾好情绪。等到文溪烈走到大门口,赵礼嘉好像才反映过来般朝他喊道。 文溪烈闻声掀起轿帘朝赵礼嘉微笑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温暖的模样。茫茫大雪里,衬着有些悲凉。多年后,赵礼嘉不止一次地回忆着那一幕,后悔当初的野心真真切切的可笑至极,硬是生生地在两人之间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 煌帝国皇帝第一次握着丞相林嘉优的手睡了一夜,这种半夜某人兴致大发召他入宫的次数并不少,这次却是第一次留下来,还睡在了一张床上。先于赵牧远醒来的林嘉优不忍打扰还在熟睡的人,又无法把手抽出来,只好闭目养神。 阳光刺透窗户,洋洋洒在室内,没有感觉的两人完全不知道半夜的雪已经积了很深。 “圣上,该早朝了。”小太监小心地进来通报,身后宫女一溜排地进来。迷糊的皇帝本想缩头再睡,看到身边人的锐利目光,一个挺身弹了起来。“我这就起,小优,不要生气。”某人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一切,一旁的宫女看着两个人窃窃地笑。 小太监凑上前来,“丞相,你要不要也洗漱一下。” 沉吟了下,“嗯。” 之前一直紧张盯着她反应的某人松了口气,“去,给朕准备莲子羹。” “小优,你最爱吃莲子羹了。”某人献殷勤。 “不要这么麻烦,随意吃了就去早朝吧,你难不成还想冠上‘不事朝政’的名号?”林嘉优向来的严谨风格在哪里都不会错过发挥的余地。 “小优说的是,朕吃完就去。”某人连声应和,半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 林嘉优又不是铁石心肠,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怎会忘。自从君臣之礼相待后,林嘉优就变得分外谨慎,林父一生献给了煌帝国并严格教导他辅佐当时稚嫩的年轻皇帝。北有骚动,南有叛乱,朝内隐隐有党派之争。先帝身前最痛恨结党营私,为了稳固江上,花甲之年任然御驾亲征,为了万无一失,更是逼着六王爷签了一份秘密协定,至于协定内容是什么,知道的人都已经故去,只剩下六王爷,好在他这些年倒也尽心辅佐着皇上,没有任何过激的行动。朝廷内的群党之争一直没有停息,围剿处斩根本不是办法,涉及的人数太多,期中不乏身份显赫之辈,话题太过敏感,稍有不慎,就会动乱。如果腹背受敌,这飘摇的煌帝国江山很可能不保。林嘉优更是为了这游手好闲整天只知道围着他转的皇帝操了无数的心,但某人那还是一副潇洒无忧的样子,每每想到这些就让他气结。 朝堂上,林嘉优遇上了六王爷,从林父告诉他所有事之后,林嘉优就对面色沉静,带兵打仗有声有色的六王爷分外警惕,倒是六王爷身边的文溪烈将军让人不由地生出好感,虽是常常打胜仗的将军,却无半点粗鲁,温文尔雅竟如同书生般,礼数周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并未卷进任何群党之争中。 正文 第二章 “六王爷,文将军。” “嗯。”六王爷从来就是这样。 “丞相近来可好?”文溪烈略有笑意地问候。 “文将军费心。” 浅浅的招呼,你来我往,没有太多深意。 天光亮,天地间除此纯洁的颜色外再无其他,阳光混合着白雪的耀眼反光让林嘉优凝住了神,初雪呢,该回老家一趟了。 朝堂之上,赵牧远还是皇帝样十足的,按例封赏过文溪烈之后,六王爷出声:“皇上,南疆暂已平定,远在西陲边境的李将军年事已高,不知可否让文溪烈将军暂替李将军镇守西陲,换他一个安详晚年?”清清冷冷的音调,这番话合情合理,不知道的人当是六王爷在尽力辅佐着圣上,但凡能登上这宝殿的又有谁听不懂呢?文溪烈虽与六王爷交好,但文将军誓死效忠皇上,从未归顺到六王爷的麾下。李将军乃开国功臣,底下军队经历过九死一生,虽比不上文家军训练有素,身份正统,但也是一支不可多得的良兵,六王爷与李将军之子来往频繁已不是秘密。这样的话一说,大有断皇帝左右臂膀之意,胁迫的口吻是再也掩不住了。 “六叔,文将军刚刚回朝,你就这么急的给他找任务?文将军是否去西陲,朕会考虑,你不想留他,朕还想找她叙叙旧呢!”赵牧远半调笑半严肃地眯着眼古怪地看着林嘉优。 好个赵牧远,什么时候学会“打太极”了。林嘉优悬着的心放下了,这番话确实堵得六王爷没的回答。 “好了,无事就退朝吧。”赵牧远打了一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久,小太监利索地跑来,“文将军,林丞相,皇上有请。” “小子,仗打得不错啊。”刚转过御花园的长廊,赵牧远就捶了文溪烈一拳,嘴咧地老大。“陛下过奖了,臣只是尽了本职而已。”文溪烈没有半分逾越,温文尔雅地行了礼。 “你怎么还是那么磨叽,这里又没人,什么臣不臣的,当年是谁陪我打架闯祸的?明明是个女孩子却比朕这个真真实实的男孩子还要厉害!!”赵牧远在翻着哪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文溪烈看着只是笑着摇头。 “这雪,可真美。”良久未出声的林嘉优倚着栏杆好像在感慨什么似的叹道。吐出的白气把赵牧远也带入到遥远的记忆里。 十年前的一场大雪,整个京城都陷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梦里,等着早起的人来打破。“赵牧远,赵牧远,快起来,下雪了。”林家小儿子林嘉优合着文将军之子文溪烈俯在他的头顶叫唤道。林嘉优粉溜溜的小脸跑得通红,呼出腾腾白气,梳好的发有些散,乌溜的眼里水汽氤氲,刚叫醒的林牧远看呆了,半晌蹦出来一句:“小优,你好漂亮。”“什么漂亮不漂亮,快起来,打雪仗了。”文溪烈作势要掀被子。 “啊呀,小祖宗,不要闹了,太子殿下不要跑,您还没有更衣呢。”老太监追在三个小屁孩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一连串的宫女也抓不住到处躲得人,反而被太子砸来的雪球吓得尖叫,乱成一团,衣裙绊衣角,跌倒的跌倒,最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人影在雪上滚来滚去,笑声惊落了树上的积雪。 结果,结果就是,我们的太子华丽丽地病倒了,林嘉优和文溪烈被罚禁足,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所有气息都被掩盖。 某夜寅时,两个小小的身影闪进太子殿,侍卫们见怪不怪,不予阻拦。戌时喝完药就昏昏沉沉的赵牧远迷糊地听到耳旁有呼唤声,“牧远,我们来看你了。”林嘉优愧疚地绞着手,文溪烈站在一旁也是副沮丧的模样。 “没事,文溪烈,你去倒杯水来。”支走文溪烈后,赵牧远开始耍诈,“小优,我难受,你帮我。”“怎么帮?”日后傲娇的丞相小时候可是很单纯的。 “嗯,亲我一口。”赵牧远厚脸皮绝对是天生的。 想了一会,林嘉优爬上床,俯身,沾染了夜风凉意的唇蜻蜓点水地擦过那张高温折磨下的唇,冰火相撞间的滋味让林嘉优也有些恍神。 赵牧远只觉得唇触到了春日第一滴融化的雪水,凉透了他的心,但是脸好像比刚才更红了。什么林丹妙药也比不上林嘉优的一吻,这就更加坚定了日后赖在他身边,永远相守的信念。 “林牧远,水来了。”文溪烈冲进来。还没等他再开口,两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嘉优,随我回家。” “烈儿,过来。” “爹。”“爹。”怯生生地童音。 “雪上的脚印清清楚楚,还叫你大哥帮忙隐瞒,嘉优,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守规矩了。” “烈儿,学武这么久,你难道不会走房顶,雪上有脚印你不知道?你这逃跑太没水准了……” 此后一周,林嘉优抄完了五遍《论语》,文溪烈每日五小时马步。各家家情不同嘛~ “阿烈,来坐。”文溪烈推开雅间的门就看到赵礼嘉拈着杯盏,月白的袍子勾着身材瘦削,一双丹凤眼此刻透着疲惫,束冠歪了,衣衫不整。看到他来了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喜悦。文溪烈自知两人的立场不同,本不能走的如此之近,可两人在私下相处时根本就没有讨论过任何政事,这段在朝里民间都叫人不能理解的情谊一直稳妥地继续着,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就算是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两个人的心中除了儿时的感情之外存在着模糊不清的依恋与牵挂,这不合常理的部分被深深地压抑。 “阿烈,”赵礼嘉低低地唤着,语音微哽,文溪烈这才注意到坐着的人脸色绯红,身子软在了椅子上,手捏着的杯子眼看就要坠落了。 “礼嘉,没事喝这么多酒做什么。”文溪烈略带责备,扶着赵礼嘉向楼上的客房走去。天下估计就剩他敢这么对六王爷说话了,在文溪烈的眼里,赵礼嘉永远都是那个披着一身刺不顾一切向前冲的小孩子。 守在一旁的店小二心领神会,为两人带好路后就消失了。 原本豫园楼只是酒楼,并没有客房。但是六王爷自从看上这儿之后,就命人特意在其顶造起一座阁楼,说是阁楼,实则非常宽敞,物件摆放皆是按六王爷的喜好来办。 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根本就没有被子,屏风是梨花木的材质,室内十分简陋,却有着一张条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其上散落着书籍,与其说这是个客房还不如说是个书房。 赵礼嘉躺在床上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有点冷,拽到身边的文溪烈就黏了上去,文溪烈苦笑地躺下环住不安分的人,臂弯收紧,敞开衣服努力让赵礼嘉感到温暖。脖子上有软软的气息扑上来,带着上好的女儿红的味道,文溪烈凑上前吻了吻赵礼嘉的额角,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征战在外,思念的意味更加浓烈,一时间乱了呼吸,嘴唇鬼使神差地顺着脸庞一直往下,直到停在因酒意作祟而嫣红的唇边。怀里的人往他怀里又钻了钻,灼热的气息扑了文溪烈一脸。这真是骑虎难下了,文溪烈最终覆上去。温热的触觉让文溪烈舍不得松口,舌尖卷过湿润的唇瓣,轻轻地分开合住的牙齿,平时强势的六王爷此刻的双颊泛红,眉头微皱。文溪烈心一横舌头勾住另一条不知怎么办的舌,赵礼嘉此时睁开眼,文溪烈吓了一跳,半晌没有动作,倒是赵礼嘉,双手环住文溪烈的脖子,一个吻回送过去,霸道地吮吸着文溪烈的口腔,没一会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再加上衣衫不整,文溪烈本想起身,却不料赵礼嘉确开始解起衣扣,三下两下就不着片缕,文溪烈的气息不稳,低声说:“礼嘉,你这是要……”“阿烈,何必多言,你难道不知道?”六王爷也是带兵打仗的人,白皙诱人的肤色在沙场历练成了蜜色,在冬季的白日里泛起一片片的鸡皮疙瘩,确挡不住散发的光泽,身材匀称,曲线玲珑,自小的优越生活让肌肤的触感如同丝绸般柔软富有弹性。“礼嘉,不要这样。”文溪烈努力偏头克制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赵礼嘉就会忍不住想与他呆在一起,在外打仗也会时不时的想到他幼时黏着她的模样,时常想着想着就笑了。部下当是将军有了心上人也都为她高兴。此番诱惑,文溪烈委实招架不住。 日暮四合,晚霞映照在天边,鲜丽的色彩暖化了冬日的残雪,连枯枝都彷如窜生出生气。地平线上有些微的雾色,层层袅袅,远山模糊的黛色影影憧憧,天色一寸寸地暗下,每一秒都在向黑夜靠近。高高的阁楼里春色旖旎,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不时散逸出来,一个下午,店小二都很识相地没来打扰。 没有被子还是很麻烦的,比如有点冷。两人散落的衣物只能勉强盖住裸露在外的皮肤,紧到窒息的拥抱,肉紧的啃咬,一场翻云覆雨下来,汗水淋漓,在冰冷的空气下皮肤不断地颤抖。 “礼嘉,快穿上衣服,病了可不好。”文溪烈捡起衣服递给赵礼嘉,自己则迅速地套上,转过身不敢看赵礼嘉,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我给杀了,文溪烈有点后怕。 “放心,我不会杀你,普天之下,我不会杀的人只有你,文溪烈。”文溪烈回头望见赵礼嘉眼里的厉色,一阵心痛。他还是回到了那个与皇上相悖的阵营里,这个人真的是小时候那个人了吗?我和他还能在一起吗? 正文 第三章 丞相府,林嘉优在卧室喝着茶,交代好朝政的处理事宜,之甩下一张写有“我有事,先回老家一趟,你要按时上朝”的字条。当面说的话那个家伙肯定要追着嚷着要一起去……“少爷,皇上来了。”老管家话音未落,门外一个穿着明黄色的人就闪了进来,“倩蓉,不必奉茶了。”一旁的侍女刚要开口就听到了丞相的吩咐,跟着老管家出去了。“大半夜的,还穿着这么明显出来晃不怕刺客找上你?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嚷着要死了。”丞相也不管赵牧远,回到桌前继续喝茶。 “我和妙烟有约定。每年初雪都要回老家一趟。”林嘉优背对着赵牧远,声音埋在茶杯里,听起来闷闷的。 “你那个宝贝妹子,这是定了一个什么奇怪的约定啊。”赵牧远撇嘴不屑。 “所以,你现在来是几个意思?” “我只是来看看你。以免以后的半个月相思成疾。”某人捂胸口做哀怨状。 林嘉优嘴角抽搐,只想用茶杯砸死他。 “皇上,夜已深,还请早些回宫吧。”林嘉优起身打开门毫不客气地送客。 “小优,不要这样好吗?从你当上丞相后对我就不再像从前那么好了,小优,你是在嫌弃我治国无方,整日游手好闲吗?”此时的赵牧远认真地前所未有。 “如今,你我君臣有别。不可能回到从前……”后面的话林嘉优也说不出口。 “好,我回去,你早点休息。”赵牧远目光在林嘉优的脸上流连了很久才离去。 一盏清茶,冷到彻骨,林嘉优喝了一夜,天刚亮就驾车离开了。 偏房里,“回宫吧。”看到林嘉优离去的背影,赵牧远这才吩咐身边的小太监。 此番丞相回老家,回的就是扬州,初雪的约定其实并不准,两个不同的地域不可能同步下雪。林妙烟师从秦双,也是阴阳师,姐妹俩父母早亡,又分隔两地,这个约定只是回家聚聚的意思。越往南走,天气就越发暖和,草依旧青葱。寂静的巷子里红褐色的大门紧闭,林嘉优正准备敲门,一个茜色的身影就拉开了门,“姐,你回来啦,我算的准吗?”巧笑倩兮的人儿就是当朝丞相的妹子,林妙烟,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阴阳师。林嘉优笑着揉了揉她的发。 “小姐哦不少爷,你回来啦。”家里的老奴看着久未归家的人激动万分。 “福伯,身体可好?我听说您的小儿子娶了媳妇了吧。” “是啊,是啊,难得少爷记得。少爷,天冷快回屋吧。”福伯顺势接过行李。 “妙烟,秦双前些日对皇上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嘉优凳子还没坐热就说出来心中的疑惑。 “姐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担心皇上的安危啊。”妙烟在一旁掩嘴笑道。 “妙烟,他是皇帝,我生来的职责就是辅佐加保护他,你这么说也行。”林嘉优处变不惊。 “好了,姐,我就不取笑你了,难得你女儿家还一天到晚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本来应该是皇帝来保护你。师傅最近预测到皇上有血光之灾确有其事,但是无法推测出到底会发生什么,这就是师傅紧张的原因,所以才会特地跑到宫里。”妙烟正色继续道,“事关天下命运,阴阳师并不是神,也不能预测天命,但至少能看出一些端倪,这次师傅并没有看到什么,他说:‘这只是多年来对危险的直觉。’我当然相信师傅的直觉,所以才把你给我的令牌给了师傅让他去皇宫。”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来找我?”赵牧远那么不靠谱,跟他说等于白说了。这句话当然只是林嘉优的内心活动。 “这是师傅自己要求的,我也没有办法。”妙烟托腮表示无奈。 “秦双现在在哪儿?” “师傅在紫竹轩。那是新建的,我带你去吧。” 紫竹轩里春色宜人,外人如若闯入定会误认为仙境。四季似乎不能在这儿造成任何影响,重瓣的樱花挤在枝头,朱红的花萼托着粉白的花瓣,密密匝匝。墙角的苔藓翠绿润泽,吸饱了水盈出炫目的绿意,其间夹杂着刚冒芽的种子的茎脉。池子里的睡莲还闭合着,圆片的叶子漂浮在水面上,水面下各色锦鲤穿梭游曳。暖风熏出阵阵花香,林嘉优身上的寒气一扫而光。 “嘉优,傻站着干什么呢?要是喜欢这儿就不要回去了。”秦双自重重竹影里走出来,捡起林嘉优肩头的梨花瓣。罗色华衣,浮华之味却被秦双穿出清雅的感觉。这个秦双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 “你此番之行,我不用算也知道你为了什么。”秦双领他进了屋子。 “那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妙烟说你算不出,那不过是你敷衍她的托词,堂堂秦双难道也有算不出的时候。”林嘉优句句带刺。 “嘉优,你这是在逼我,就算我能推测出,妄自干预天命这也是天理不容的。所以我早早离开京城,隐在此地。一是避祸,二来也是在小范围里帮助你,这次我真的尽力了,你要原谅我。”秦双语气恳切,林嘉优也强词夺理不起来。 “那你是存心捣乱,千里迢迢跑到皇宫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事很好玩吗?”林嘉优还是不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嘉优,赵牧远比你想的聪明多了,其实有的时候你不用操心那么多。”秦双打开窗,呼吸着鲜爽的空气回头朝林嘉优抛了个媚眼。 这是什么跟什么?弄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搞清楚,这预言此刻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毁掉他。 林嘉优在扬州住了不到一周就急急地赶了回去,秦双送了他一瓶紫竹轩里酿出的花蜜,林妙烟找了半天只拿出来一个小香囊,“姐,我没来得及准备,这个香囊你带回去吧。” “林妙烟的绣品,当年在京城可是千金难求啊。”林嘉优调侃。 “姐,你不要在师傅面前这么损我吧,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还提做什么。”妙烟毕竟是个姑娘,纵是自家姐姐说出这话,也羞地脸通红。 这一路,林嘉优不停地在心里盘算着潜在的危险,南疆平定,北部虽有骚乱,但有前几个月的一战,已大损元气,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不可能再大规模地进犯。外在的危险排除,接下来只可能是内乱了,慢着,有什么漏掉了。三皇子赵枫当年被先帝赶出皇宫原因就是为夺太子之位而加害于当时的太子赵牧远。这些年据探子来报,私下招兵买马,大有趁乱兴风作浪的意图。不知道预言说的是不是这个?林嘉优陷入沉思,内朝之内,还有一个最大的威胁就是六王爷,她,文溪烈,赵礼嘉,赵牧远,从小就是伴读,10岁之前毫无顾忌地玩在一起,只是赵牧远黏着她,文溪烈好相处,根本没空理会那个总是呆在一旁冷冷的不爱说话的赵礼嘉。事实证明,丞相的警觉是天生的,那么小就觉得赵礼嘉不是善类。林林总总,林嘉优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掉了。爹,当年,你是怎么辅佐先帝,为他排忧解难的,如今女儿明知道有大事要发生却无法阻止,我该怎么办?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奔驰的马车上。 寒意明显更甚,大半个月的奔波,北方的冬天冷得更彻底。到丞相府的时候已接近黄昏,林嘉优刚吩咐好备下热水准备好好洗澡时,小丫鬟倩蓉在一旁吞吞吐吐。 “倩蓉,有话就说吧。”林嘉优对待下人出了名的和颜悦色。赵牧远曾大为不满,称他自己还不如个下人。 “小姐,那个皇上等会会来,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他为什么会来,来干什么?”林嘉优大为不解。 “皇上自从你走后,每天都会来知道第二天早晨才走。” “胡闹,堂堂皇上,宫里不住,住到丞相府成何体统。他晚上睡哪儿?吃的还习惯吗?”暴怒过后的林嘉优还是理性地问起了饮食起居。 “皇上他每夜都会睡在小姐,嗯,你的房间。”倩蓉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姐,不要骂我,是皇上执意要住,我们也没有办法。” “没事,你先下去吧。”林嘉优口气温和,完全没有生气的痕迹。 这澡还是要洗,他要等就让他等去吧,林嘉优计划没变,脱了衣服跨进了大木桶。赶路的这段时间里,林嘉优节省了所有不必要的时间,争取早日回来。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焦急,本来好好的假期,只在扬州住了不到几天,想到秦双的紫竹轩里的美景就感到懊悔。林嘉优沉入水中,憋气凝神。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声也没太在意,知道一只手慌忙把她从木桶里捞起,面色紧张的人正是赵牧远,“小优,你不要想不开啊,想我就明说嘛,不要这么害羞的。”某人说的前言不着后语。 “滚出去,我在洗澡呢,谁想不开了。”林嘉优大吼。 赵牧远并没有松开抱着林嘉优的手,“就算你不想我,我想你啊,这大半个月,我每日睡在你的房间,闻着你的味道,吃着你平常吃的食物,就是在想象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光。”句句真诚,发自肺腑。 “嗯,咳,你先放开,我冷。” 赵牧远一松手,林嘉优就钻进了木桶,蒸汽缭绕,看不清对方的脸,那最好。没想到我们的丞相脸皮这么薄,皇上的几句话就让他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眼神也躲躲闪闪。 “谁说我不想你。”林嘉优的声音闷在水里,听起来钝钝的。 “什么,小优,你说什么了?”某人又欲伸手把林嘉优捞出来,伸到半途还是缩回去了,小优会着凉的。 “我说‘我也想你’。”一个没留神,丞相抬起来朝赵牧远喊道,原本在水中说话的力道到了空气中竟然会变得这么大。林嘉优一愣,赵牧远在一旁笑得手舞足蹈,“小优,你说你想我,小优,你终于承认了。” 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紧张面前这个人的安危,到底为什么不愿在路途上多逗留片刻,到底为什么一想到世界上如果没有了这个人自己就止不住的悲戚,不止是多年的情谊甚至不是君臣的关系,而是渐渐积累起来的爱恋,而是生命里深深地吸引力。 林嘉优静静地看着欣喜若狂的人,自从长大后就没有好脸色给他看过,如今,也算是对他的补偿。自己这个人的身后从小就跟了一个小尾巴,她也不介意一辈子都带着这个小尾巴生活。 “好了,好了,你出去让我把澡洗完。”林嘉优该泼冷水时还是泼得毫不留情。某人连身应和走了出去。 还是幼稚地没救,林嘉优想到秦双的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嘉优,赵牧远比你想的聪明多了,其实有的时候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饭是在赵牧远的傻笑中度过的,林嘉优恢复到嫌弃他的状态。见赵牧远还没有回宫的意思,林嘉优起身开始下逐客令:“皇上,臣连日奔波,想早日休息,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回宫吧。”话毕,快步回到房间,关起门,希望皇上能够收敛点。 刚准备躺下,门外就响起了声音。 “爱卿,我带了你最爱的桂花糕,给朕开下门嘛。” “……” “小优,你开开门,是我不对,我太高兴了嘛,外面好冷。” “……” “小优,风好大。”当今圣上捧着甜点狼狈地站在丞相府的书房外,低声下气。 “小优,啊丘~(喷嚏声)”门忽然开了,一张脸又臭又紧张地看着门外的人。某个厚脸皮嘴一咧,飞扑上去。 林嘉优轻轻一闪,避开了某人的熊抱。 “你走不走?”林嘉优有点火。 看到心上人眉目间有发火的痕迹,某人很识相地放下莲子羹只嘱咐了一句:“快喝吧,要凉了”就闪人了。 正文 第四章 不是有句话叫做“厚积而薄发”吗? 日渐寒冷的天气冻住了人们的生气,可是这个世上大多数终究只是平庸之辈,当然六王爷不在此行列之中。李将军之子李瑞泽借着回京探望家人的借口暗中与赵礼嘉会面。地点是豫园楼,阁楼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站坐不一,只等着六王爷。 “吱嘎”一声,所有人都转过脸来。 “各位,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六王爷严重了。”首先开口的就是李瑞泽,此人剑眉星目,外表则是遗传了李将军夫人窦苏苏的美貌。“六王爷,李家军队已经在西陲待命,家父虽然追随先帝,但是如今的皇帝确实无所作为,政事大都是丞相协助处理,开工功臣偏偏被派驻守西陲这片荒凉的地带,风沙和极端气候让家父染病,我本准备上奏请皇上让家父回京养病,但生性刚烈的家父不愿意。后来追随六王爷也是秉承‘良禽择木而栖’的原则。”底下议论声四起,片刻被另一个声音盖住:“看来大家都准备充足了六王爷,那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好狂妄的口气,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失势的三皇子赵枫。 赵礼嘉忽然笑起来,“三皇子,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客套地倒不太像六王爷平常的作风,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没有人贸然插话。接着, “瑞泽,送客。” “三皇子,请。”李瑞泽走到赵枫面前,礼貌地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这众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不欢迎三皇子,这招呼刚打过就送客是不是绝了一点。 “赵礼嘉,你不要后悔。”三皇子虽说被逐出宫,但是宁愿落魄也不允许被侮辱的自尊和骄傲是如今受到侵犯。赵枫的脸色很难看,特别是对着一屋子的人,面前六王爷这个小叔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大家,继续。”室内又陷入了平静,之后各种声音渐次响起,六王爷有时“嗯”一声,有时则一言不语。 阁楼的灯亮了很久。待众人走后,赵礼嘉没回王府,就躺在床上等待天明。 临近年关,大街上除了开着的店铺外还增添了不少从西域而来的商人,摆出的小玩意是中原不曾见过的。豫园楼位于京城的繁华地带,一过辰时窗外就嘈杂起来,赵礼嘉本没有睡着便起身,直接逛到了大街上。碧色眼睛的波斯男子周旋在小孩大人之间游刃有余,满意地收的盆满钵满。孩童们拿着糖葫芦左追右赶,少妇在一旁连声阻止,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啊,离除夕越来越近了。赵礼嘉慢悠悠地晃回了王府。 早就吩咐过就算是在过年时也不要多加装饰,赵礼嘉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家丁忙忙碌碌挂着灯笼,搬着花盆。顿时张口就吼:“我不是早说过,不许有任何的装饰了?” “哟,礼嘉回来了,你不用生气,是我叫他们做的”文溪烈挽着袖子从庭院里走出来,完全没把怒吼的六王爷放在眼里,一边指挥着,“这儿,放这儿,小心,别跌倒。” 六王爷瞳孔略收,眯起丹凤眼,从袖子里摸出在大街上买的小玩意走上前拉着文溪烈往里间走,文溪烈也是好脾气地随着他走。 “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只是送你个小礼物。 “送礼物用得着跑到这么偏又这么暗的后院。”文溪烈依旧笑眯眯地问。 赵礼嘉停在一个角落,掏出一颗小珠子,盈盈地闪着柔和的光,是南海的夜明珠,虽然不大,但是精致可爱,难得六王爷逛集市啊,文溪烈接过来道,“很好看。” “你难道没什么要送我的吗?”赵礼嘉独家魅惑的笑容又挂在了嘴角,伸手揉着文溪烈的耳垂,凑身在他脖颈间呵气。 “我准备礼物了,还有压岁钱呢,你要不要?”文溪烈并没有避开赵礼嘉的骚扰,而是反手一剪,环住对面人的肩,笑着戏谑。 “阿烈,上次是个意外,嗯,就是豫园楼的阁楼里?”赵礼嘉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面色好像还染着若有若无的红晕。 “哦?什么意外?”文溪烈憋着笑,装疑惑状。 “就是,咳,你应该在下,我在上。”一句话差点要了六王爷的半条命,堂堂六王爷被一个女子压在身下,这要是传出去了,脸还往哪儿搁呢。 “礼嘉,谁上谁下,真的那么重要吗?”文溪烈无奈。 “重要,当然重要。”义正言辞的口气。 “好吧,那以后你在上吧。”听到这句话,赵礼嘉才回复镇定的面色。就着文溪烈的脸颊轻轻一吻,还顺便掐了下他的腰。 冬天还有乌鸦吗?为什么有乌鸦飘过?这还是野心勃勃,城府深不可测的六王爷吗?有人来解释一下吗? 走过后院,转手出了后门,一台朴素的轿子早就在此等候,赵礼嘉从容上轿。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个茶馆门口,店主迎上去恭敬道,“六王爷,上楼左转第二间。” 茶馆里人很少,各自悠闲地喝着茶,但各个手都放在剑上。随时准备待发。 “三皇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刚踏入门,赵礼嘉就行了大礼,三皇子经由李瑞泽的解释方才的气已消了大半,又见六王爷如此恳切,口气平和了不少:“还是皇叔考虑周全,侄子方才未能领悟,差点坏了皇叔的安排。” 小叔,侄子。三皇子比赵礼嘉年长,若不是为了寻求兵源才不会低声下气地来求助这个阴晴不定的王爷,一个不小心被生吞活剥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礼嘉悠哉地坐下,眯着眼看赵枫怎么先开口。“六王爷,此番前来主要是有事相求。”赵枫看着赵礼嘉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当然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可日夜想着夺位,力量不够才相求于赵礼嘉,这招险棋如若走好,接下去就会一马平川了。 “哦?何事?”明知故问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意味又深了一度。 “望六王爷能助我登上皇位。” 赵礼嘉冷笑:“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帮你?” “凭你与先帝签的协定。”赵枫不慌不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由不得赵礼嘉了。 “协定的内容你当真知道?”冷冷的话锋割得人生疼。 “六王爷不要再逼我了,如若不想派兵,我这就走。”赵枫还不死心,激将法是最后一招。 “好,我答应你。”赵礼嘉揉着额角,看着西方刚升起的新月,全然不理会赵枫的去留。 赵枫从茶馆里走出来时已经汗湿了后背,只要赵礼嘉找到把柄随便一下令,就能让他坐穿牢底,或者可以让茶馆当他的坟墓,这些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主子,怎么样?”近身护卫问的很急切。 一旁的军师没等赵枫答话就道出了答案:“主子能从那儿走出来就表示一切都已办妥。”但是看到赵枫额角的汗却着实担心起来。论地位,赵礼嘉胜;论兵力,赵礼嘉胜;论支持拥护者,还是赵礼嘉胜。说到底,赵礼嘉坐上王位似乎更合情合理。 六王爷站在二楼看着赵枫离开的背影,唤来李瑞泽:“去各个茶馆,放谣言说六王爷准备上奏三皇子赵枫意图谋反,并出兵围剿三皇子党羽。” “这,王爷你不是答应帮他了吗?”李瑞泽不解。 “我答应出兵,但没说怎么出兵,况且我也没有义务帮他守秘密。”赵礼嘉执起杯盏,垂眸,目光没人能看透。 制造舆论,掀起的陈年旧事,任是力求避祸的平民众生也难免竖起耳朵听一听。 “听说当年夺位不成的三皇子又卷土重来了”“是啊,好像是六王爷上奏的。”“六王爷一心为了煌帝国啊,好像要亲自出兵讨伐……”“真的吗?” 早朝后,养心殿内赵牧远负手背对林嘉优,“小优,你说赵枫真要反吗?” “多年前他就觊觎着皇位,这么多年在外忍辱负重,他会反是迟早的。”林嘉优看着赵牧远笔直的后背,一字一顿道。 “当年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被父皇惩罚,如今更不会草率地动手,又为什么赵礼嘉巴巴地要派兵呢?个中原因,小优,你说呢?”回过头的赵牧远神色严肃。 “可能是合作不顺,赵枫被人摆了一道吧。”林嘉优忽然笑起来,“六王爷这招真狠,知道你不得不信他,而且会准许他带兵围剿;二来,不明内情的平民百姓会更爱戴他;三,这也是个警告,敲山震虎。对赵枫,同时也是对您,皇上。”林嘉优淡淡道“嘉优,煌帝国江山不稳,我已经不能放手不管了。”望着身上还未脱下的龙袍,赵牧远收起了所有的懒散和幼稚。 “先帝定会欣慰的。”虽然不明白赵牧远的转变,但想到秦双曾经说过的话,林嘉优也不敢怠慢;再者,自己一直担心的皇帝已经开始成熟了。这没有理由不是好事。 谣言卷带着新年的气息从街头滚到巷尾,城外30里的民宅里,三皇子赵枫的部下聚在一起,“主子,赵礼嘉明明说帮我们了,现在要来围剿是什么意思?” “六王爷此招很高明。”军师似乎很欣赏六王爷。 赵枫倒不急,反而问起其他人的对策,“军师,你说说看呢?” 本来军师青白面皮,温柔书生一枚,但三皇子今日点名道姓要他说明白倒有些受宠若惊,半晌清清嗓子开口道:“六王爷在向皇上示威,意在告诉赵牧远他有能力剿灭叛乱也有能力反;同时,也在表示自己的立场,他并没有完全把我们当做盟友。”一席话下来,众人大悟。 赵枫看着军师目光里略有赞赏。可是,小军师毕竟年轻,赵礼嘉的目的不止这些。亲自出兵,亦是另一种增派兵力的方法,借口围剿,死伤的数字可以谎报,把“死去的”士兵安插到赵枫营中,既完成了当时的承诺又时刻监视着赵枫的一举一动,四两拨千斤,什么好处都占尽了。无奈赵枫现处在下风,也没有办法提出异议,围剿之日不远了。 一时间,众人无语,气势十分低落。第二日,已是人去楼空。 正文 第五章 早朝,已是临近除夕,金銮殿上六王爷上前请命,“臣恳请皇上准许我围剿赵枫这个逆贼,还煌帝国一个稳固的江山。”字字掷地有声。 “好,准了。”赵牧远没有表情,怕是这个江山有你才会不稳固吧,皇叔。 圣旨已下,次年三月,六王爷赵礼嘉率50万大军讨伐赵枫。 这个除夕,会有那么一些人过不好。 六王爷虽然掌握兵权,但分散在全国各地,大规模召集对于剿灭一个叛贼不合情理;赵牧远现在时刻盯着六王爷的举动,林嘉优则暗中解掉几个人的兵权,自上位以来就不问朝政但还不至于是非不分的皇帝现在是完全觉醒,私下里召见朝中中立的一方,文家效忠于皇家,更是先帝指名的护国世家。再说赵枫,他虽然猜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状况,但还是不知道赵礼嘉会怎样动作。 “小优,朕来找你守岁了。”人还是那个人,调还是那个调,林嘉优却有些迟疑,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赵牧远。 “小优,以后,只有你才能见到朕玩世不恭的样子,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只在你面前才有的朕,只要你说一声,朕会变成百姓需要的朕。”赵牧远似乎猜透了林嘉优的想法,移步向前抱住他。 “你最好不要变。”丞相的脸埋在赵牧远的胸前,声音闷闷的。 “走了,带你去一个地方。”赵牧远神秘兮兮地牵着林嘉优在相府的长廊上奔走。 隔着荷花池,林嘉优喘着气,半边脸映照着轰然而响的烟火,光华流转,赵牧远捞起弯腰蹲着缓气的林嘉优,提议:“我们去串门吧,就去皇叔那儿,你说怎么样?” “好。”近来,赵牧远的心思越来越猜不透,准确的说,自赵牧远变了之后,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就不怕赵枫…随便派个…杀…手就把你给结果掉?”林嘉优冻得说话都不太利索。呵出一团团白气,手脚更是冰凉,缩着身子跟在兴致勃勃的赵牧远背后。正当后悔答应某人的提议时,一阵凉气扑来,林嘉优本能地一躲,身子闪开了,手却被捉住,揣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枫好歹算一个对手,这招他如果要用,这些年不可能一个机会都找不到。”赵牧远不管胸口挣扎着要抽出的手,眯眼朝林嘉优比划一个被砍头的姿势。 “小优,不难为你了,我们回去,皇叔那儿,哪天去都行。”敢情赵牧远拉着她走这么久真的是一时兴起,林嘉优顿时想翻白眼。 磕磕盼盼回到相府,倩蓉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摇晃二人组之后,兴奋地跑开,没一会儿端来两碗姜汤,笑得眉眼弯弯,甚是温婉,“皇上,小姐,喝碗姜汤祛祛寒吧。” “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赵牧远灌完姜汤,边抹嘴边往林嘉优这边蹭。 “不行,相府不安全,你必须回去。”毫不留情的口吻。 “小优,说好守岁的,你不能反悔。”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答应。”林嘉优放下碗,回身往书房走。 “朕是皇上,天下是朕的,我想呆哪儿就呆哪儿。”赵牧远站在寒风里只保持昂首挺胸的姿势几秒钟就哀嚎着追向远去的林嘉优。 “不要靠这么近,我呼吸困难。”林嘉优翻着兵书,拂开挡住他实现的某人。 “小优,朕冷,给朕抱抱。” “暖炉早就准备好了,自己抱着去。”端起一杯清茶,发现已经凉透了,刚要开口叫倩蓉。 “朕去给你端。” 是皇上自己乐意做的,丞相可没有半点以下犯上的意思。林嘉优继续翻着书。 赵牧远刚转过长廊,贴身侍卫就从暗处走来,“禀皇上,刚刚在半路跟踪的人已经抓住。要不要……” “带朕去见他。”赵牧远跟着侍卫,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幽暗的后院是连林嘉优都不知道的存在,只有一盏油灯,火焰跳跃。映着人影忽大忽小。 “跟踪朕有何意图?” “哼。”被五花大绑的人不屑地扭头,被抓的人正是赵枫的军师。 “你走吧,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来点光明正大的。松绑!”赵牧远完全没有为难被捕者的意图,伸手拨了拨灯芯,火光顿时涨大,跳脱地欢快。 松绑后的人也不急着走,仔细捋好头发,反而坐下来,“不知道皇上怎么看待六王爷赵礼嘉?” “这是朕的事,与你无关。”赵牧远停下拨弄的手,眼神阴郁,“你不怕死?” “这就走,顺便提一句,六王爷不是等闲之辈。” “你跟踪手法拙劣,脚步虚浮,根本就是个没有半点功夫的书生。”赵牧远实话实说,“朕好歹生活在皇宫这么多年,你真当朕是白痴?”话到最后已经流露出隐隐的怒气了。 书生一缩头脚底抹油,立马溜掉了。 书房里的林嘉优心里着急,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思来想去,人还是站起来准备拉门出去。手还没触到门闩,门开了。赵牧远咧着嘴端着热茶进来了,嘴上不忘调侃:“小优是在担心我吗?” “煌帝国皇帝如果在我的相府遭到刺杀,我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道中心事的丞相理由找的天衣无缝。 赵牧远不死心,放下茶壶又缠上林嘉优,“小优,你怎么还是这么别扭,说一句‘担心你了’真就那么难?” 林嘉优叹了一口气,“我的确担心你,但是赵牧远,今日不同往昔,你贵为当朝天子,本该立后纳妃,这些年你尚可以用年纪小来敷衍太后,过些年,你怎么办?我们之间相隔的不仅是身份还有整个天下。你懂不懂?” 一时间房内再无人声,赵牧远不知何时环住林嘉优,伸手捏住怀中人的下颚,四目相接,只见赵牧远目光灼灼,“我不管什么天下,也不管什么身份,当朝宰相,这个身份还配不上我吗?就算是那该死的女儿身不能为天下人所知,那就让天下人认为朕娶的就是个男人吧!小优,你听好,这一生,你不可能甩开我,大不了皇位我拱手让给皇叔。” “你,你怎么……”林嘉优胸膛起伏,摇头无奈,“真是屡教不改,这天下岂是想让就让的。罢了,罢了。” “那么,小优,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你必须当皇帝’,朕就不让。”赵牧远的脸埋在怀中人的发里。 “好”,林嘉优推开肩上人的头,一字一顿道:“林牧远,我要你当皇帝,谁都不许让。”语气狠烈,句句卷过赵牧远的心。 “朕答应你。”赵牧远恢复到那个看不透心思的表情,转身悠悠地倒起了茶。 林嘉优顿了顿,终究没有问他为什么倒个茶去了这么久。 门外,小丫鬟倩蓉的声音响起来:“皇上,小姐,我做了宵夜,有莲子羹,桂花糕。” “进来吧。”林嘉优允许了。其实,她自己知道在皇宫之外赵牧远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府邸,林嘉优并没有太高的警惕,事实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赵牧远对某些事物的爱好以及对某些人的爱好都是致命的。 “小优,我们来喝酒吧。”赵牧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坛酒。 “不喝。”林嘉优回绝之后觉得语气不妥,又加了一句,“你还是早点就寝,明早还要上朝。” “喝一点,就喝一点。”也不知道赵家的人为什么对劝人喝酒这么执着。林嘉优坐着没动,翻书的速度一点也没变。 赵牧远恼羞成怒:“朕命令你和朕一起喝。” 书放下了,人起身,掀开封布,仰头就是一口,“好了,我喝了,你可以去睡了。” 这下赵牧远傻眼了,只好默默地缩在床边哀怨,但是喝酒的速度一点也不慢于林嘉优翻书的速度。 忽的“啪”一声,赵牧远一个激灵,“嚯”地站起身才发现原来是林嘉优的书掉地了,暗笑着准备蹲下去捡起来,头顶的光却暗了下来,接着一个重物倒向他,赵牧远伸手一接发现时林嘉优,这才想起来林嘉优不能喝酒,哪怕喝一口都会醉。这次却给足了他面子,结果就是华丽丽地醉倒了。赵牧远抱起怀中的人放到卧铺上,伸手准备盖被子,林嘉优就开始说胡话:“赵牧远,你个混蛋,骗了我这么多年,我都准备好一辈子带着你这个幼稚的家伙了。” “其实,你能对天下苍生负责我很欣慰,只是,看着这样的你,我会觉得你不再需要我……” “咳咳,咳。我好难受。”林嘉优皱着眉头,脸色绯红。 赵牧远忽然想到十年前的那场病,林嘉优跑来见他的模样。十年后,却是赵牧远守在床边看着他。正当他回忆之际,林嘉优“哇”地吐了出来,衣服上一片狼藉。小太监神出鬼没,只要皇上一声召唤,随时能送来。赵牧远挥手让端来热水的小太监退下后,脱下林嘉优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擦着正处于迷糊中的人的身体,完了自己也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环着林嘉优精瘦纤细的腰,时刻压抑着自己心内的欲望又不肯松手,半夜林嘉优往他怀里钻的时候,差点擦枪走火,这一夜,赵牧远很痛苦。 第二天,某人正在梦里享受林嘉优的香吻,耳边却响起一声爆和:“赵牧远,你干了什么?”林嘉优看着自己裸着的身体朝身边的人怒吼。“啊,小优,你醒了?”某人迷蒙了很久才看清怒视他的丞相,“噢,昨晚你喝醉了,嚷着要和朕睡。”某人开始说瞎话了。“我说的不是这个,为什么我的衣服不见了?”“朕脱的,朕不想其他人碰你。”梗了半晌,某人转头目光灼灼道。新年里,赵牧远的瞎话在林嘉优耳里听起来是如此的甜。 正文 第六章 天下趋势是不能预测的。就像当今圣上突然转变,众人都措手不及,尤其是那些心心念念想着取而代之的人。 自从赵枫的小军师私自跑去跟踪赵牧远后就被禁足了,整天都困在,嗯,赵枫的卧室。 小军师被布条困住,绑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奶油的小脸上满是无辜。赵枫冷着脸:“你那脑子里在想什么?跟踪赵牧远?就算他还是原来那个幼稚无为的皇帝,他身边的高手只消一招就能把你弄死,再说他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小军师哼唧了半天,赵枫解下塞在小军师嘴里的布条。“我就是去玩玩,再说我没有武功没有刺杀他的能力,我赌他不会为难我,结果我赢了。”小军师对于自己的安全没有半点自觉,说完还咧嘴朝赵枫笑起来。 “你,你……”赵枫气的说不出话,一个箭步冲到小军师的面前,发狠地吻上对方的唇,凶猛的程度吓得小军师红了脸,本来肤白的他红晕一上脸分外妖娆,赵枫直到吻到对方嘴唇红肿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起身。 小军师吓傻了,说不出一句话。赵枫有点内疚,上前给他松绑,谁知道,小军师一自由,立马钻到赵枫的怀里,揪着他的衣服,眼泪汪汪。 “怎么了?疼吗?”赵枫心疼地看着小军师被勒红的手腕更加内疚。胸前的人使劲地摇头,“那是什么?”赵枫伸手摸到小军师红肿的唇,轻轻地摩挲。 “我要你对我负责。”话里带着哭腔。 “我何时没对你负责了?小傻瓜。”赵枫扶起小军师,轻轻吻过他的锁骨,小军师一阵颤栗。眼里的泪光更深了。 “好了,不闹了。说正经事,你不可能什么都没得到就回来了吧。”赵枫放开小军师,擦干他的眼泪。 “赵牧远对六王爷还是相当警惕的,另外,他不心狠手辣,因为他没有杀我。”小军师严肃起来英气十足。 “这说明六王爷赵礼嘉才是最难对付的。” 可是,人心更是不能预测的。 另一边,赵礼嘉倒是一点不急。偌大的王府里侍卫都没几个,既没有紧张的气氛也没有过节的喜庆,六王爷一直性格奇怪,除了对文溪烈上心之外就没有管过其他人的死活。这不,堂上对坐的两个人正在大眼对小眼。明显是文溪烈说了什么,六王爷在闹别扭。 “阿烈,那样做不太好。”赵礼嘉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没关系,礼嘉,反正也没多长时间,被你吓走之后估计也没多少人了。”文溪烈继续温和地笑。 “好吧……”六王爷在文溪烈面前永远只有听话的命,话说,这个死穴怎么形成的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渐暗,堂上的两人仍然没有动,知道家丁来通报晚膳时间到了。赵礼嘉才开口:“把家丁都集合到这儿来。” 来人恭敬地一下,不一会儿,十几个人就站在了赵礼嘉面前,文溪烈抬抬下巴,示意赵礼嘉说话。 “嗯,今晚的晚上大家,咳,一起吃饭吧。” 众人大跌,但碍于六王爷都顺从的随着两人来到饭桌旁。一顿饭,除了文溪烈在场的每个人都如坐针毡。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就只剩下赵礼嘉和文溪烈。 众人冷汗聚在厨房,猜测自家王爷到底怎么了。 饭桌上,文溪烈不时给赵礼嘉夹菜。 “阿烈,你到底什么意思。”语气已很不耐烦。 “我只是想让这里多一点过节的气氛。” “如果你今晚留下来会更有气氛的。”六王爷漫不经心道。 谁知文溪烈一口应下,甚至预备好了客房。 戌时,六王爷硬拽着文溪烈来到他的房间,“阿烈,今晚和我睡,哪儿也不准去。”赵礼嘉说的理直气壮,文溪烈答得轻轻巧巧,“行。” 赵礼嘉又一次卡住,“你肯留下来和我睡又是想增加节日气氛吗?” “你不是说过某次是意外,以后你要在上吗?所以,今天怎么样?”文溪烈丝毫不在意,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来。 三次下来,哪怕大敌在前也丝毫不乱阵脚的六王爷现在已经是支支吾吾,根本就是手足无措。 文溪烈拉着赵礼嘉脱了衣服并躺在大床上,赵礼嘉骨子里的骄傲催着他动手,于是伸手摸到文溪烈的脸,一把拉到自己的嘴边,没头没脑地亲起来,手无意识地捏到文溪烈的腰,手里的人一声轻喘,赵礼嘉的呼吸也乱了。欲知结果,天亮再说…… “疼,疼,左边,嗯,再左边一点。”躺着的是文溪烈,给对方揉腰的是六王爷。两人都是龇牙咧嘴,文溪烈是疼的,而赵礼嘉是乐的。 “礼嘉,你还真是没有节制,性格恶劣。”一向温柔的文将军再也绷不住数落起来。 “不过,阿烈还真是美味。”想到昨晚的颠鸾倒凤,赵礼嘉不由地手一滑,在某个地方捏了一下。 “不要,礼嘉,你昨晚都没睡,哪来那么多精力,啊,嗯~~”话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嘴。节日的气氛真浓烈啊哈哈…… 眨眼阳春三月,六王爷赵礼嘉亲率大军讨伐赵枫。临行前,赵礼嘉来到文将军府,两人枯坐了一晚,什么话都没说,天刚亮,文溪烈站起身,“六王爷,该出发了。” “嗯。”就没有其他的回答。说什么都不合适。 出了将军府,手下已经牵好马等在一旁,赵礼嘉利落地上马,头也没回,当然,文溪烈也不会送。当年文溪烈去南疆,赵礼嘉也是如此,这类离别送行不需要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 赵枫此时已经在大黄谷安营扎寨,坐等赵礼嘉的大军。谷由于谷内生长着大量的大黄而闻名,除了大黄出名外变化的地形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虽然大黄的药用价值很高,如此变化的大黄谷也没几个人能敢来,所以谷内的大黄逐渐遍及整个谷。大黄喜阴,在阳春三月的谷内,气温依旧很低,众将士冷的直哆嗦,抱怨声四起。 这个时候,小军师又插嘴了:“大黄有泻下的作用,如此好的东西怎么能不利用利用呢?再则,大黄谷地势较高,赵礼嘉的军队很难攻进来;谷内植被茂盛,,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动静,他们却看不到我们。但是白天不能生火,不过也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语毕,似乎有点不太满意。身后的主帐内出来一个人,是赵枫。 “大家白天就辛苦一点了,不过时间不会很长。”作为三皇子,他是个有头脑的人;作为将士们追随的领袖,他同时也是一个礼贤下士的人。 小军师不明所以地皱眉看着他,赵枫眼神示意小军师跟他回帐。 “你还嫩着呢,有些事,你只要解释表面就够了。过来……”小军师偏瘦的身体抵不住山间的寒气,这才一两天下来就面色发青,手脚冰凉。赵枫把小军师拉到怀里,朝着小军师的脖颈间呵气,这一呵气,小军师痒地咯咯地笑不时地躲着赵枫,但又逃不出双臂的禁锢,只好像个泥鳅一样在赵枫的怀里扭动着。 忽然赵枫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次不能成功,我们面对的就是诛九族的罪啊。” “没关系,我不怕,九族就剩下我一个,要说还有什么人的话,就只有你了。”小军师吸溜着鼻子对赵枫灿烂地笑。 “我到底什么时候遇到你的呢?”赵枫有些心酸。 “你是被我缠着不耐烦才带上我的,怎么,不记得了?”似乎有点酸有点失落。 “那时候,我被父皇惩罚,贬为平民,整天都在茶楼喝茶,你这个小家伙就整天坐在我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最后我不耐烦直接跑到你面前问你要干什么,还记得你的回答吗?”赵枫托着小军师的后颈欲吻下去。 谁知到小军师完全不解风情,愣是不理会赵枫,托着下巴思索了良久:“是‘你家住哪儿?’吗” “不是,是‘让我跟着你’。答错了,要惩罚。”赵家人都喜欢编瞎话,这个恶劣的性格真是遗传地半点不差啊。嘴边的戏谑更深了…… “两位,大敌当前,还有时间玩这些儿女情长?”只见来人掀开帐帘,毫不避讳地坐下。 “六王爷,这两军交战,您这主帅光明正大地深入敌方阵营就不怕当作人质被绑?”赵枫放开小军师,对上赵礼嘉。 “我既然能来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去。”好大的口气,“不过,你旁边的那位前几天还真是有惊无险啊。”赵礼嘉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皇上还真是仁慈。” “赵礼嘉,你现在来是想干什么?”小军师倒天不怕地不怕,对着赵礼嘉就是一阵发问。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们这儿到底准备地怎么样了,顺便来说一下,仗不用认真打,做做样子就好,死几个人最好,但不要死太多。”说这话时,赵礼嘉就像一个掌握生死薄的阎王爷,人命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小军师完全傻掉,而赵枫则默默地听着也不理会小军师求讲解的眼神。 “好,接下来我会布置的。” “那,我就走了,你要对你家那位要好好解释了。”赵礼嘉走时还不忘挑拨一下。 “不劳您费心。不送!”明显不爽又不能发作的语气,却是小军师说的。 “你不用解释了,我大致知道了。”小军师有点黯然,“但是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兵行险招,我不得不赌一次,除了六王爷我再也想不出有此能力的人了。” “如果六王爷没有篡位之意呢?你不是羊入虎口?”小军师急得直打转。 赵枫不是没考虑到这一方面,六王爷实力足以和皇帝抗衡,但是他一直摇摆不定,时常集合兵力又无所行动,众人都已经肯定不远的一天皇帝将会易主,但是六王爷却是一副随便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的态度。 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回头了,如今多了一个小军师,自己的步伐从此就打乱了,不可能想从前那样无所顾忌。 赵枫打发小军师去把各个主要将领召集到主帐商议事情,自己陷入思索。 “主公。” “今日将有一仗,但是和以往不同,不需要指挥,意在制造伤亡,但是最好控制在1万人左右,然后六王爷的兵力将会补充我们损失的部分。”赵枫吩咐妥当后正要挥手让众将领退下。 “主公,这就是六王爷的增援计划吗?” “是的。”赵枫的声音显得很疲惫。 “这太危险了,如果他反悔真地打起来,怎么办?我们就只有任人宰割了。”底下的将士都不能平静,纷纷表示此举太过冒险。 “就这么办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赵枫目光变得阴郁,口气也是毫不客气。 “不敢,我们这就去安排。” 和小军师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赵枫渐渐觉得自己的内心发生变化了,开始变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谨慎地有些过头。他走到密谋造反的这条路上最忌讳的就是有感情,有感情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起来,约定好怎么打仗这件事也的确可笑。 正文 第七章 赵枫站在山顶,看着底下厮杀的将士,眼底的光慢慢变暗,什么时候我连自己人的性命都可以随便拿来换取兵力?还有什么我不能用来当筹码的呢?一想到小军师,赵枫找来最信任的手下:“马上,现在,派人把军师送下山,往南边走,那里有一个熟悉地形的老人在那里等你们,从此之后你不用回来,任务就是保护军师。” “是。”听到回答的赵枫终于能送一口气了,早在众将士提醒他时,他就做好了准备,这一仗,不管真假,军师是万万不能受到牵连的。 “慢着,我这里有药,在他昏迷的时候送他走比较方便。”嘴角的苦笑让赵枫显得悲怆,手下一顿:“主公,你……” “你什么你,快去。”赵枫之一秒就抹去了刚刚不小心流露出的不舍。 只有你安全了,我才会放心。赵枫看着不断伤亡的自家将士,知道六王爷终究没有遵守那个约定,盔甲是早就穿好的,施施然开始下山。 众人跟随在身后一齐下山。那一仗终是赵礼嘉胜了…… 小军师昏迷在南下的马车上,等到迷药的效果过去,已经是3天后。 军师难道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一仗赵枫是凶多吉少,变召来赶车的部下问道:“过去几天了?” “军师,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军师,我们败了。主公不知所踪。”堂堂七尺男儿泪顿时流了下来,滴在略显寒意的空气里,在小军师的耳旁嗡嗡作响。 军师没有再说话反身钻回马车,也没有任何表情,和六王爷交战过的军队的主将没有一例活下来的,这也是六王爷心狠手辣的缘由之一。 三天前的战场上,赵枫被重伤,躺在重重树影里,视线开始模糊,小军师的脸开始模糊,自从遇到自家的小军师,他渐渐对夺皇位失去兴趣,可是自己的手下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他们加官进爵的梦想破灭呢?眼前越来越暗,有个人影走过来,什么?人影?谁啊,管他是谁,赵枫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当赵礼嘉胜利回京时,柳絮已经开始飞散,沿河的一段柳树斜卧在水面上,娉娉婷婷,水面上蒙着的丝絮显得滞重。道路旁都是百姓,赵礼嘉看着前方,没有笑意,嘈杂的声音让他头痛,马蹄声声最终到达皇宫,赵礼嘉朝着宫门口的皇帝行礼,两边有文溪烈也有林嘉优,赵牧远倒是很高兴,一反常态地竟走到赵礼嘉的面前扶起他:“皇叔辛苦了,今晚朕在锦苑设宴为皇叔接风洗尘。” 赵礼嘉眯起眼,赵牧远一概微笑相对。 “多谢皇上!”赵礼嘉欠身。 “今天换我送酒来给你喝。”回王府的途中,文溪烈骑着马与赵礼嘉同行。 “我可不会像某个人只喝一口就不见了人影。”六王爷还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语气甚是不爽。 “王爷息怒。”文溪烈调笑着,“你不要闹,只要你在皇上今晚的宴席上没喝醉的话晚上回来我继续奉陪。”觉得上次还真的有点不太给面子。 刚进城时的热闹已经退散,柳絮纷飞的日子视线都是缠绵的,下马时,文溪烈拉住赵礼嘉,“头上有柳絮。”摘下后放到赵礼嘉手里,笑地甚是温柔。 “这有什么好看的,扔了。”赵礼嘉不耐烦地推到文溪烈的手上。 “小时候,嘉优和太子赵牧远在书房里好好读书,就你一个人跑得不见踪影,我去找你却看到你坐在栏杆上看着漫天飞舞的柳絮发呆,半晌才很不好意思地问我天上飘得是什么,那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当时我就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当时你怯生生又一副你爱答不答的表情真是有够别扭。”现在提起来,文溪烈还是忍不住想笑。 看着赵礼嘉开始变色的脸文溪烈适时地收起了笑意,拉着他的衣袖,仰天叹道:“那个时候多美好,可是现在……”文溪烈的话即使收住,没有说下去一是因为将军府的家丁从远处走来,二来“可是”后面的话说出来就什么都变了。 “小姐,老爷有事找你。”文府的老奴似乎很不安,文溪烈立刻感觉到事情的严重。还没来得及想赵礼嘉告别,背后就传来人声:“快去吧,喝酒的事以后再说。” 快马赶回去,幸好路程短,刚下马,文溪烈就听到一声哭喊,心里一紧,小跑过去。 “怎么了?” “少爷,是老爷,老爷……”底下的仆人都乱作一团,话也说不清楚。 文溪烈第一次耐不住,拨开众人,闯到房内。 其实眼前一点也不凌乱,什么事情发生了,清清楚楚,可是文溪烈就是觉得脚步虚浮,视线模糊。半天反应过来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将落未落,文溪烈用袖子一抹,干干净净。看着床上没有呼吸的父亲,冷静地吩咐下人去善后。所有哄闹消散完全时,文溪烈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眉目深藏,看不清喜怒,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只是落在无人看见之处,落在衣袖内,头发里,文父教导文溪烈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流泪,原本带兵打仗的世家本应该豪爽多一些,文父却始终教他温文尔雅的处世哲学,微笑最是不伤人的,所以尽管文溪烈幼时每日的武学课已经累到散架晚间温书还是必不可少的,一代文雅女将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可是教导她的人呢?朝中暗流汹涌,文溪烈费劲才保持住清白以女儿身的身份在朝中稳住脚步,多亏父亲。 天色不早了,春天的气温还是不客气的,文溪烈没坐一会,连渗骨的寒意都来找他麻烦。这才起身稍微活动了筋骨。一缕缕暗下去的天光暗示着明日依旧好天气。锦苑应该已经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了吧。各种前去恭维巴结的人估计没走几步就会被礼嘉的眼神给扫回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赵礼嘉?文溪烈回头看着冰冷的父亲觉得自己不孝,刚准备继续守着父亲时。一个人影冲进来,隔着天井里短短的数步,隔着微湿的空气,还有那此刻静静下坠的柳絮。文溪烈只见赵礼嘉分花拂柳向她走来,好容易收回去的泪又一次在赵礼嘉抱住她的时候掉了出来。 “我是不是没出息,赵礼嘉。”到最后已经是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阿烈……”赵礼嘉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文溪烈,刚刚唤出的话再也找不到何时的词句接下去。一对人就这样站着好久,久到文溪烈已经清醒,反而问起赵礼嘉的事。 “皇上设宴为你接风,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尽管感谢赵礼嘉及时赶来,但是文溪烈还是问向那个现在本应该呆在皇宫的人。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表面功夫我都做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推掉了一大堆来向我敬酒的大臣来这里。”赵礼嘉陪着文溪烈坐在地下,难得的好脾气地解释。 “小姐,您还是吃点东西吧。”从小照顾文溪烈的老仆端着清淡的粥走来。 “还是拿下去吧,我没有胃口。”文溪烈推拒着。 “放下吧。”赵礼嘉不管文溪烈的反对。 “来,张口,不要我来灌的就乖乖听我的。”这个时候脾气还是这么臭。文溪烈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张开嘴看着赵礼嘉毫不温柔地把勺子塞到他嘴里。 “烫,烫……”文溪烈连忙吐出来,倒没有生气,看着赵礼嘉有点错愕的脸,淡淡地牵扯起嘴角道:“从来就没有伺候过人的六王爷真是莽撞啊。” 赵礼嘉看着皱眉的文溪烈,手扳文溪烈的下颚,仔细看着文溪烈伸出来的舌头,勺子再次送来的时候是事先在嘴边吹过的,文溪烈一口口倒是安静地吃完了整碗粥。 看着赵礼嘉敞开的怀抱,文溪烈笑:“你还真当我是闹脾气不肯吃饭睡觉的那个小孩子啊,你还是赶紧回王府吧。” “今晚不回去,快点过来,不要等我动手。”冷冷的语气刻意压抑着小心,只是因为赵礼嘉不想给文溪烈太多关心而伤到她的自尊,六王爷也是人,只不过七情六欲对着的只有文溪烈一人而已。这只见深深的羁绊赵礼嘉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追溯,或许是骨子里刻下,血液里流淌着的吧。 彻夜的冷被温温的胸膛阻隔,文溪烈睡得还算安稳。赵礼嘉只略略眯了一会,看着睡梦里眉头紧锁的文溪烈就再也没有了睡意。长时间环着文溪烈手臂酸了就换另一边,一夜,赵礼嘉紧握着文溪烈的手半分都没有送过,手心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两人之间如同交换秘密般得亲密,再容不下任何的间隙。 晨间,文溪烈搓了搓僵硬的脸,准备换上朝服,院子里传来声音,老奴跑来:“小姐,是圣旨。” 文溪烈系好扣子,从容地来到堂屋。 “文溪烈接旨,”小太监在文溪烈脸上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太大的痕迹,便放下心来,接着道:“今日朕闻文老将军与世长辞,万分悲痛。特此追封文老将军为护国公,文溪烈将军此后一月可不用上朝,为父戴孝,钦此。” “谢皇上。”一双手稳稳接住圣旨。小太监近身低语道:“将军节哀,圣上甚是担心您身体,还望多为保重。那我就告辞了。” “公公辛苦了,来人,送公公。”礼数周到,小太监看到这儿更加松了口气。文家自此只剩下文溪烈一人,不知道这份悲痛文将军能不能承受。一想到不是自己操心的事,小太监就利索地整整衣帽赶回宫复命。人间四月天的天气也是越来越暖了…… 披麻戴孝,文溪烈依稀记得当年母亲过世时,自己还小,六七岁光景,不明了生死的含义,但也大致知道满屋子哭泣的仆人们,自己的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目安详。父亲则站在窗边整夜不说话,懂事的她也伏在母亲的床前长跪。最终因困倦而倒下时被一个人抱起。 “烈儿,去自己房间睡觉吧。” 膝盖酸痛,睡意很浓,文溪烈就顺从地躺到了床上。 现在是想睡也睡不着吧。文溪烈揉着酸麻的腰,长明灯不灭,夜色袭来。白日,皇上赵牧远和丞相林嘉优来过,人前,文溪烈浅浅招待。人后,赵牧远和林嘉优陪着文溪烈在灵堂坐了很久,要不是小太监再三提醒,赵牧远几乎要住在这儿了。相府也缺不了人,两人这才双双告辞。 没有一句话,告别时也是。 正文 第八章 文溪烈其实没有遵旨,出殡后第二天就准时出现在朝堂上,赵牧远气得差点吹胡子瞪眼,明目张胆抗旨又无法在群臣一再称赞文将军对煌帝国的一片忠心的时候发作,只好在早朝后独自召见。 “文溪烈,你是想朕在群臣百官面前下不了台吗?公然抗旨,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尽管幼时交好,并不代表文溪烈可以侵犯权威。 “臣不敢,虽然家父过世,但是近来边关又有战事,我不能置身事外。”合情合理,赵牧远也不再发作。 “那你来说说应该怎么办,正巧朕和丞相也在商议到底派谁去。”重心转到朝政上后的赵牧远句句直达要点。 “南疆已在掌握之中,西陲驻扎的李家表面平静,实则已被李家小儿子掌握,心明显偏向六王爷赵礼嘉,这是隐藏的炸弹,爆发时,西陲的边关防守力量会受到大大的削弱,但是,李家人明白事理,国家安危当然还是在首位,所以,如果发生叛乱,西陲可暂时交予李家。想必皇上也知道一直处在众人议论中的六王爷心思不明,皇上务必要好好防范他,臣会竭尽全力保卫皇上周全。”一席话越说越残忍,赵牧远虽然为六王爷的事头疼,但听到文溪烈第一次在他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心还是狠狠地缩了缩,差点想打断堂下人的话。 文溪烈语气并未有半分波澜,继续说道:“现在就数北面的骚动最为棘手,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只不过想要一个水草丰沛的场地,但是骨子里的侵略性不会收敛,与其割地换来和平,不如直接驱逐。”语毕,文溪烈抬头直直看着赵牧远。 赵牧远当然看得出文溪烈的意图,叹气道:“文溪烈,你才回朝,就不能歇一歇,朝中难道除了你就没有能打仗的人了?” “臣不敢,只是请皇上成全我。”文溪烈下跪,额头直贴到地面,大有长跪不起的架势。 “文溪烈,你当真是残忍。”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赵牧远不管地上跪着的人拂袖离开。 已是夜半烛火高照,帐内,赵牧远静静躺着,不知道该不该派文溪烈去北方。游牧民族的骑术了得,体型上也更胜一筹,注定是场恶战。赵牧远实在怕无法向逝去的文父交代啊,正当愁眉之际,小太监的声音在帐外传来:“皇上,文将军还跪着呢……” “那就让她跪去。”赵牧远心一横不准备管。 “可是……”小太监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她爱跪就让她跪去。”这次赵牧远视真正生气了。 “喳。”小太监退到门外,在春夜微凉的空气里还在想着文将军膝下的青石板怕是已经凉到彻骨了吧。 赵牧远是存心的,知道倔脾气的文溪烈既然开口求他,必定会求到赵牧远答应他。第二日早朝前,赵牧远绕到昨日的屋内,看着依旧笔挺身姿的文溪烈顿时又是一阵怒火,但是文溪烈清清洌洌的眼神抬头看着他时就妥协了:“罢了,朕准了。”俯首谢恩的文溪烈如释重负,赵牧远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为一个皇帝竟然无法去改变什么的无力感。抬头看着姣好的阳光,只希望林嘉优不要骂他,自家皇叔不要直接揭竿而反。 “文溪烈,自家人给你最后一句话,不要逞强。” 文溪烈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勾起一抹笑回敬道:“但愿你能把以前放手不管煌帝国治理好,还有,不要辜负嘉优。”末了,又加了一句:“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谁知一语成谶,最后的最后,皇帝赵牧远坐在朝堂上听着千里之外传来的消息时当场就失态,而后独自一人呆在御书房三日三夜,任是林嘉优百般劝阻都没用。 圣旨是送到文府空落落的院子里的,意思是准了文溪烈去迎战北方的游牧大军。小太监的声音刚落,门外进来的赵礼嘉定在了原地,看着文溪烈平静接旨,甚至还有些轻松,赵礼嘉的身体就不可抑制地发抖。眼尖的小太监看到门外的六王爷,行礼之后就匆忙走了。 文溪烈其实不准备向赵礼嘉解释,只缓缓走到门口,拉起来人紧握的拳头,一指一指地扳平成手掌,牵起,萧飒地笑道:“陪我去喝酒,可好?”温润如水的眼里是真正的邀请。 手指又想攥紧,无奈被文溪烈的手掌隔着,心一横赵礼嘉捏着文溪烈的指骨手上的力道一分分加重。文溪烈一声不吭,任赵礼嘉捏。 一杯酒递到赵礼嘉的嘴边,仰头,咽下苦涩的酒,满嘴的血腥味,从舌尖慢慢爬到喉间,最后充斥在每次的呼吸里,赵礼嘉血红的眼紧紧盯着文溪烈。骤然拉过文溪烈的手腕,张嘴就是一口,这次是真真实实的血腥味,牙齿刺穿表皮,深入到肌腱血肉,再也咬不下去,鲜血沿着赵礼嘉的嘴角滴滴坠落,地上顿时一片鲜红。文溪烈疼得眉头紧蹙咬着牙关依旧坐定在桌边喝酒。 赵礼嘉满嘴鲜血抬头,背着光像是嗜血的魔鬼。“这一口是让你记住,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要给我回来。不准留下我一个人。”下一秒就搂过文溪烈埋在他的颈间,鼻间缭绕着文溪烈的味道,文溪烈放下酒杯环住赵礼嘉颤抖的肩膀,轻拍道:“我肯定会回来的,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肩上的透着水滴的凉意,赵礼嘉还是不肯起身。 文溪烈摸索着扶起赵礼嘉的肩,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的人别扭地把头转向一旁,文溪烈不在意,拉下赵礼嘉的衣领,唇温温地覆上去,一如文溪烈的性格,小口小口地啄着对方,脸上还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羞怯。赵礼嘉心软,转为主动,慢慢地,呼吸开始急促。一扯文溪烈推到软软的卧榻上,帐帘轻褪,室内室外都是如春的美景。 远在南方的小军师却遇到一个意外。虽然赵枫已经安排好后路,但是有些事还是会让人措手不及的。比如住处,总不能天天住在鱼龙混杂的客栈吧。小军师在问过消息灵通的店小二后就带着仅有的数十护卫穿过街道转到一个巷子,刚走进巷口就听到一个声音:“陈潇,你怎么在这儿?”小军师回头,诧异地看着身后的人。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来人很是不满,看到小军师身后布开的护卫还是适时地止住了脚步。 “哪里,王兄说哪里的话。我只是暂居此地,只不过现在正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陈兄要买宅子吗?正巧我知道一个江浙商人要去京城做生意,闲置的房子需要卖了,好像急于处理,顺便压价是很容易的事。”越说越变得像自言自语了。 小军师咳了一声打断对面人的自说自话:“不知王兄可否带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心地善良且单纯的昔日同窗边拍着胸脯保证边拉着小军师陈潇往前走。 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宅子旁,不显眼正合小军师之意。跨入大门,转过一圈军师陈潇还是很满意的,宅子规整,简洁明了。陈潇当时就买了下来,王斯意靠在门边猛烈地砍着价格,价格没砍多少,倒是说的口干舌燥,径自跑到厨房烧水喝去了。 军师陈潇乘着王斯意去厨房的空挡就搞定了交易,原来宅子的主人也随后离开了。等到王斯意急匆匆地从厨房跑来,衣襟上还沾着大片的水渍,四下寻找着砍价的对象时,陈潇抛给他一句话:“不用找了,人已经走了。” “诶,我价格还没砍好呢,怎么能让他走?”王斯意打着饱嗝抱怨道。 “你要不要帮我打扫卫生呢?亲爱的同窗?”陈潇“满怀期待”地看着王斯意,就不信用这招还逼不走你。 “哦,我出来这么久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告辞了,哈哈。陈兄再见啊。”王斯意一边挥手一边迅速地往门口挪动。 送走麻烦人物后,几个护卫迅速布置好,异乡的夜晚,生死未卜的赵枫,军师陈潇在月色铺陈的夜晚一点睡意都没有,这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自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摸索着起来倒水,却不小心打碎了杯子。门外的护卫迅速推门而入,只见陈潇握着碎片的手有点点鲜血洇开。 “军师,您……”护卫大惊失色。 “没事,只是杯子碎了,扎到手了。”陈潇抬起头浅浅地解释,一点也不在意正在滴血的手。挥手让护卫们退下时,血珠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陈潇只觉得自己的胸膛空荡荡的。 护卫退下后的卧房里分外冷清。那个只为他这个军师找好退路,却把自己闭上绝路的人现在在哪儿?地势选的那么好,自己滔滔不绝的大黄半点用处都没有,赵枫啊,赵枫,你那一天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眉眼飞扬的我说着那些不可能实现的计划?这场夺位之战当真是正确的吗?翻来覆去,都已经寅时了,在这个夜与日交替之际,在这个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往往是最可怕。蓄积的阴谋,骚动的刀剑,阴影里的佞笑,同时这又是一个让人充满希望的时刻。是的,可怖同时也是生机勃勃,黑暗与白夜撕扯着。但愿赵枫在那场厮杀中能够活下来,陈潇叹气转身把头埋在了被窝里。 远在大黄谷的那个生死未卜的主将最终还是幸运地活了过来,救命恩人正是逍遥快活的阴阳师秦双,在得知面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的身份后,秦双也不得不皱眉思索,人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三皇子的造反之意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当然是站在林嘉优,赵牧远这一列之中;但是,看着地上的人浑身的伤,不救又有违善德。思来想去,秦双决定还是选择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伟大指引下把人背走了。 正文 第九章 这人还真重,秦双一边喘气一边愤愤地想,这下肯定是捡了一个麻烦回去了。 大黄谷怎么会难得倒兵法布阵的阴阳师,秦双在狭窄的山路间拐了十几个弯之后停在了一座简陋的茅舍前,客栈不能住,老农的家里应该比较安全。 “有人吗?”秦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朝着敞开的院门喊道。 “来了,来了。”果然是一对年买的老人,秦双的心稍微放下了点。 “咦,这不是前几天来过这儿的大人吗?”老妇指着秦双背上那个不省人事的赵枫。 “是啊,那时候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呢,就让我们带个路。受了那么大的恩惠还没找机会报答呢。”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秦双卸下肩头的赵枫,老农赶紧上前扶住,吩咐老婆子赶紧去打热水。 “慢着,如果能找到大黄,香石藤,紫金龙来,事情就好办了。” “大黄这儿多的是,其他几味药我们也不认识啊。”老农犯了难。 “那,人我先托付给你,药材我自己上山找找吧。”秦双看着自己差不多破烂的鞋子无奈地转身。 这几味药还算好找,秦双没费多少力气就采集完全,顺手还带回来一只野鸡,至于是怎么弄到手的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农舍时,赵枫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了床上,伤口可怖地盖在被子下,秦双掀开后也不由地皱眉,有的伤口甚至可见森森的白骨,这赵礼嘉可真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啊。秦双结结实实吃完晚饭后就开始煎药,制药剂,忙活到天明,总算把赵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敷上了草药,可是秦双毕竟不是专业的大夫,这伤势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最重要的是赵枫的脸几乎等于毁掉了,秦双能认出他完全凭着他指上那个和赵牧远一模一样的指环,那是先帝赐给每个皇子成年时的礼物。秦双现在只需找到能治赵枫外伤的大夫就可以了,整容易容这些事秦双绝对是拿手的。想当年,秦双还是万花楼的头牌呢,当然是卖艺不卖身的,搞到最后还是被林嘉优给赎回的,多亏他的完美易容变装的手法,才混迹在百花从中直到最后都没被发现,百花楼内的“姐妹们”看到他被当朝成丞相赎走都艳羡不已,只有秦双知道好日子到尽头了,跟在林嘉优背后,林嘉优身上笼罩的阵阵寒意差点没让秦双当场缴械投降。就这样,万花楼的头牌走了,坊间的对话里都是这个新闻,许多人都懊恼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每当秦双听到这样的对话骄傲地朝林嘉优瞥去时,林嘉优都会甩出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他们知道堂堂万花楼头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后是什么表情啊。”往往这时,林嘉优都是气定神闲,而秦双则是咬牙切齿,在心里暗暗诅咒林嘉优恶劣的性格以后都是被压的命。 此时,窗外透进朝阳,带着跳脱的色彩,每一缕光线都像利剑般穿透所有阻隔,最后有几缕照到这间小小的农舍的床上,赵枫的眉极其微弱地皱了一下。 同样是一个清晨,文溪烈醒来时被褥里只有他一个人,身上还残留着昨日激烈留下的痕迹,暧昧的色彩和昨晚的画面重合,文溪烈不禁红了脸。想到今日已是出发的日子,片刻也不耽误整装出发。 城门上,赵牧远龙袍站定,俯视着骑在马上的文溪烈,目光深沉,含义不明,文溪烈亦是目光承接,你来我往,交换的只有他们懂得东西。最后,在赵牧远几不可闻的点头中,文溪烈夹住马腹,大军向北进发。苍茫的天空其实一点也没有离别的伤感,风都是醉人的温柔,甚至昨夜的酒还能忆出甘美,昨夜的被还是温的,昨夜的癫狂也是真实的。回过身去找找看吗?文溪烈几乎没有用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就被眼前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挡在路前的不是赵礼嘉还能有谁,但是身边居然还有林嘉优。 “下来,还有话没说呢。”生硬的嗓音,还有别扭地脸,怎么还是不知道改改。文溪烈只好苦笑地下马随他走到一旁。 林嘉优抬头向城头上的人笑了笑,意思是事情办好了。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今早,赵礼嘉破天荒地早早在相府等候,磨叽了很久,林嘉优在赵礼嘉词不达意的当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清粥道:“你只是想让文将军在走之前能有段时间和她道别,是吗?”言简意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话,只是,这真的不是林嘉优故意为难他,但是欣赏六王爷别扭地机会可是极其稀有的,稍纵即逝啊…… 真是的,就算你不来求我,虽然也算不上求,我也是会给你时间的,就算我再怎么提防你,你毕竟是文溪烈心尖上的人。林嘉优脸埋在碗里继续喝粥,赵礼嘉心急地在一旁又放不下面子上前催,一个人杵在一边很是扎眼。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赵牧远本也有让他二人辞别之意,赵礼嘉既有此意,那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得了。 两人不可能离开大军很远,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林嘉优耳中。 “咬的痛不痛,伤口深吗?”似乎带着懊恼。 “没事,就算是留着记号吧。你该回去了,我,也要走了。”文溪烈耐心安慰。 “好,文将军一路顺风,还望马到功成,凯旋而归。”后面的话是说给全部人听的。 文溪烈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前进。扭头是多么简单的动作,此刻却是重如千斤,文溪烈抿抿嘴,深吸一口气。只在心里说着抱歉…… 什么长亭送别,在这里都不适用,只有转身,各走各的,回到原本的生活。可能在夜晚多一壶酒,醉的时候喊着挂念的人名,醒来后依旧是原样,什么都没有打破,最多是道旁的花遭到你的惊扰,偶尔的鸟雀疑惑地看着你,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追上去,说出来才有意义吗? 回程时,赵牧远去了相府,一路上,没了那身黄袍,不过也是个普通人,最多是个相貌气质不凡的普通人。赵牧远紧紧攥着林嘉优的手,半刻也不想放手。林嘉优懂他在害怕什么,也就由着他去了。 很好的春日,关键还有正好在一起的人。赵牧远拉着林嘉优在街上乱窜,从这个摊位晃到那个摊位,知道林嘉优头晕眼花也没见着赵牧远买了什么,倒是手上多了一串冰糖葫芦,咧着嘴正吃得起劲,眼睛丝毫不放松周围的热闹地带,那只手指还不时地指来指去。 林嘉优看的心烦:“再指,就剁了。” “剁了的话你以后的‘性’福怎么办,我还指望它开垦呢。”赵牧远一脸贼笑摸上了林嘉优的腰。 “自重,自重。”眼鼻口要被气得冒烟了,林嘉优红着脸摔下一句话就兀自走开。 “小优,小优,别走啊,等等我,等等。”赵牧远跟在背后大喊。 林嘉优在人群中穿梭,脑袋里还不时闪现着赵牧远的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走到哪里去了。等到回头时,身边早就没了赵牧远,踮脚朝人群里张望还是没有。林嘉优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留皇上孤身一人在闹市堆里,这危险无疑是羊入虎口,林嘉优拨拉着人群,额头细细的汗渐渐聚成汗珠,一滴滴滚落,除了君臣关系之外,那隐秘在表面下的是我对你遥遥无尽的爱意啊,赵牧远,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窄窄的街明明那么短,为什么还是没有发现你。林嘉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忽然从天而将一个橘子,正正好好地砸在丞相林嘉优的头上,原本以为抬头可能会看到哪家淘气的小孩朝他做鬼脸,却是赵牧远,本以为林嘉优定会恶狠狠地上楼来损他,但看到的却是林嘉优眼眶里一瞬间的湿润,“蹬蹬蹬”上楼后的林嘉优不由分说拉着赵牧远就往相府赶。 “小优,怎么了?小优,你不要吓我。”絮絮叨叨的赵牧远很烦。 林嘉优头也不回死命拉着赵牧远一同进了里屋,赵牧远还处在愕然的状态,林嘉优就钻进他怀里,鼻息很重。慢慢蹭着攀上肩,一个吻就盖下来了,赵牧远在很短的时间里缓过神,手一揽,两人顺势坐到了椅子上,而林嘉优则跨坐在赵牧远身上,唇舌交缠好一会,赵牧远松开口,笑道:“怎么了?从没见你这么主动过。” “废话怎么那么多。”林嘉优不满赵牧远分神作势咬上来,赵牧远吃痛,又不肯让林嘉优受半点伤,遂一点也不反抗,直到嘴里出了血腥味。欲望瞬间被模糊的铁锈味刺激到顶点,赵牧远再也忍不住,抱起林嘉优直上卧榻。 宽衣解带之前,赵牧远还有点担心地问道:“大白天的,不会不好吗?” 果断遭到白眼的某人甩掉最后一点顾虑。挑逗做到极点,林嘉优受不了地弓起了腰身,无意识摆动的纤细腰肢刺激地赵牧远差点喷鼻血,手下一滞,复又加重力道,惹得手下的人泄露略带鼻音的哼声。只知道那天两人颠倒日夜,无休无止直至筋疲力尽。 深夜,床上的两人都没有睡意,想到林嘉优今日的反常,遂拉过林嘉优抱到怀里,“今天到底怎么了?” “……” “快点说。”语气很强硬。见躲不过去,林嘉优开口,却是词不达意:“赵牧远,你不许在我前面死,听到没有。”知道自家的丞相倔强脾气上来了,并且赵牧远在震住的那几秒里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缓和下来的口气里是满满饱胀的喜悦:“好,朕万万岁,怎么可能死在你前面呢?”话毕,在林嘉优的鼻尖上轻轻一啄,“睡吧。” 就算你不说,朕也知道你抬头时眼里闪过的是什么,只是小优,宫廷之事多是复杂多变,朕既然下定决心治理煌帝国,就不会半途而废,至于死不死,那就要看老天到底要朕活多久了,至于小优你,朕定会用生命来保护你。赵牧远睁眼看着空荡荡的屋顶,环紧手中人的腰。未来在迷雾里,只要还有你在身边,就无所畏惧。 正文 第十章 也不知道是赵枫大难不死必有贵人相助还是运气太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人,看到床上躺着的赵枫,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人,就拿出药箱来,有针,也有提笔写下的方子。最后走时补了一句,“这脸是没法救了。” 这一切就是那么玄乎,似乎门外来的人就是为了就赵枫一命,几剂汤药下去,赵枫确实是睁开眼了,身子不好不能动弹,话也不多。 一日,秦双端着汤药笑嘻嘻地进来:“三皇子可好些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皇子?”与生俱来的气势直逼秦双。 秦双只是笑:“我是阴阳师,可知天命。更别说一个人了……” 赵枫不再说话,秦双却收不住了:“我说你的脸你自己知道吧,我有方法……”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枫抢掉:“不用,我这张脸怎么样都不用你操心。” “可是你这张脸怎么出去见人,怕是没走几步就被关大牢了吧,好心当成驴肝肺,没见过你这种人。”秦双火冒三丈,跳起来就指着赵枫骂道。 床上的人没动,更没有吭声。半晌之后才勉强说了一句“好”。 等到秦双端着一碰绿呼呼的稠状物进来时,赵枫甚至往床里缩了缩,秦双故作惊悚状吓赵枫:“可怕吧,可怕还来得及。” “谁说我怕了,来就来。” 秦双用竹板把药物均匀地敷在赵枫的面部,再用纱布细细地裹好,之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巴还有通气的鼻孔。 “好了,2天换一次,估计半个月之后就能恢复了。”充满成就感的秦双拍拍照枫的肩示意他不用着急。 平平静静的半个月,没了那么多的野心,夜晚的觉睡得都比以前踏实。只一件事让赵枫挂怀,就是小军师陈潇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部下大概都死在了那场仗里了吧,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一意要找六王爷,要不是自己抱着一丝侥幸,就不会让这么多的兄弟白白死掉了。赵枫紧着拳,松开,再握紧,翻了个身,卧在陌生的床上,血腥的厮杀离他是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到翻过峡谷就到,远到努力回忆也想不起部下们拖着他护送他离开的场面。陷在生与死之间的不只是一份失效的承诺,更是一去不复返的千千万万个一起梦想的日子。 当最后掀开纱布之后,赵枫明显听到抽气声,忙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老人家被你的绝世容颜给吓住了。”秦双嘴里鼓着一口水含糊不清地故意调侃他。 “快拿镜子来,快拿。” “拜托,大爷,这乡下哪来的镜子,要看就去门前的小河边去看,可清楚呢。”秦双头也不抬地喝着手中的茶,“早去早回,不要栽到里面去了啊。” 赵枫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完全不一样的两张脸,触手的皮肤光洁,完全看不出当时血肉模糊的样子。不得不佩服秦双的高超手法,可是自己的面貌发生变化,小军师还能认出他吗? 瞬间脱力的人倒在河边的草地上,天上游走着淡淡的云,耳边还有鸟鸣,水波被鱼尾搅动的“呼啦”声,飞过面前的蜜蜂的振翅声都是那么真实,当一切都回复到原来的样子,赵枫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多年前被先帝惩罚后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总有一天要抢到皇位,那时年轻气盛又无所牵挂,心高气傲的同时还缺少谋略。蛰伏这么多年,其实是真的倦了,身边多了一个知冷暖又能逗他开心的人,说什么都不能放手,那唯一能放手的就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野心,那个遥远的皇位啊,赵牧远坐着就行了…… 秦双坐了半晌见人还没有回来,便出去寻。看到躺着出神的人也不打扰,坐在一边折起一段草茎叼在嘴里。 “喂,我说,你准备回去继续造反吗?”管他什么大逆不道的“造反”两个字,秦双毫不顾忌地说道。 “应该不会了,失败了两次,心血都耗空了,再说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往水面望过去的眼神是没见过的温柔,想必就是那个心中放不下的人吧。秦双笑笑:“回去了,要去找人,还不如快把伤养好吧。” 说来赵枫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神秘人的身份,遂开口,却是没开口被秦双抢白:“想知道我是谁,是吗?小爷我乃当今皇上心上人的妹妹的师傅是也。”好长一串啊,赵枫咋咋嘴,摊手表示还是不明白。“不明白就算了,你只要知道我是潇洒绝代的秦双就够了,其他多说无益。” 此时此地是平静,京城完全时另外一个样子。有事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当今皇帝的身上。各种说法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无数种版本。更有耸人听闻的皇上被妖怪附身幻化为吃人的妖怪。 守在床边的林嘉优一条条地说给赵牧远听。 赵牧远伸手拉住林嘉优:“那你现在就是妖怪的美食,快过来,给妖怪尝一口。”说完就去勾林嘉优的下巴。不出所料被一只手拍掉,“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没正形。”语气凶狠,但下手很轻。赵牧远嘿嘿地笑,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看到林嘉优担心的样子,忙挥手道:“只是被口水呛到了,不碍事,不碍事的。”说着说着面色逐渐惨淡,眉心更是揪在一块,胸口的滞重感迫使赵牧远大口呼吸着。 “快传太医。”林嘉优一边喊着一边拍着赵牧远的背,瞳孔里满是紧张又无从下手,赵牧远分神看着眼前的丞相,曾几何时,自家丞相永远是处变不惊,什么问题都能冷静面对,如今为了她却失态到这种地步,想到这儿,赵牧远抚上林嘉优的肩示意不要着急,不料咳得更加凶狠。 帘外太医待命,“快进来啊。”难得看到丞相发脾气,太医不由地一抖,拿药箱的手差点滑掉。 说到赵牧远病了这件事,其实不是病,是中毒,还好身边有小太监,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那么事情就要追溯到一天前,太后召皇上去毓秀宫喝茶,本来今天是要偷偷溜出宫找林嘉优的,这下子计划乱掉了,赵牧远略带烦躁地换下朝服,没留意踹到了宫女,赵牧远本就是皇上,普天之下哪有他向别人道歉的事,哦,有例外,在林嘉优面前就不一样了。哪知道小宫女吓得忙跪道地上求赵牧远不要杀她,皇帝不耐烦地挥手让她退下,此事不追究。急匆匆地赶到毓秀宫,太后一见到宝贝儿子来了,笑得甚是灿烂。直觉一向很准的赵牧远只觉得脊梁骨阵阵发寒,乖乖坐下喝着杯中的铁观音。 “母后,有事就说吧。”你这样笑里藏刀很吓人。当然后面这句赵牧远是不敢说出来的,顶多会在林嘉优面前抱怨。 “天气这么好,不如去御花园吧。”太后还是笑着,手却是不容置疑地搭到赵牧远的臂上意思就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赵牧远怎会不知,自家母后的手段深不可测,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个不是嫡子的皇子当上皇帝,只是上位以来,赵牧远一直不理朝政着实让太后头疼不已。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可是天下的母亲哪有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既身为皇家之子,一旦其中一个登上皇位,剩下的无一不是命运悲惨。这就是铁铮铮的现实,没有可以让你后悔的余地。太后看着皇上的侧脸,是越发消瘦了,心里不可避免丝丝抽痛。强行把皇位塞到赵牧远的手中确实让太后这个坚强的女人耗尽气力,剩下的就随着赵牧远了,好在还有林嘉优一直帮着。 四月中旬的御花园已是风景如画,古驳的老树的根部被嫩绿的藤蔓植物裹住,新生与苍老的对比让画面顿生悲凉,赵牧远扶着太后走过小桥,水中的锦鲤呼啦啦地窜来窜去,风中还有各种花香。 “皇儿啊,今年多大了。”慢条斯理并循循善诱。 “回母后,牧远今年二十又四了。” “想当年先帝此时已经纳妃了。”似乎在叹气。 “……” “皇儿,母后已经为你物色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话锋一直撂到赵牧远的脚下,这接还是不接,说还是不说。 赵牧远的手在衣服上蹭了一会,想开口还是没有开口,食指绕着腰间的玉佩穗子转了好几圈。 “皇儿,有话就说吧,自小你心里一有事,就是这幅模样。”苍老的女人似在回忆,一直高高昂着的头此刻静静地被手托着,斜斜看着赵牧远的眼神悠远而温暖。 “母后,皇儿不想纳妃。”最后还是说了。 “哦,为什么?”太后眯起双眼,母子两人追寻问题时都是一样的表情。 “因为,因为皇儿心中已有喜欢之人,这生都不会放手,她为皇儿付出的皇儿一辈子都不能还清。”第一次敢如此回答自己的母后,赵牧远是铁了心要把话说清楚了,不管太后怎么威胁绝不松口。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赵牧远觉得自己怦然的心跳都快被太后听得一清二楚时,太后悠悠地开口:“是丞相吧。”虽说是推测用的却是肯定句。 终究是太后胜了一筹,赵牧远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等待。 “其实,哀家早就知道,小时候你就黏着林家的女娃不放,要不是林家女娃的身份不能泄露,我估计你不等到人家成年就要抢回来做媳妇了。长大后虽然有所收敛,但私下里更加随意,母后是过来人,你紧张她的眼神怎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那种一颗心悬在一个人身上的感觉着实折磨人啊。”赵牧远似乎听到一线转机,太后原本就知道是不是……好梦还没做完,太后再度开口:“但是,你不纳妃,就算你说服哀家,怎么说服的了满朝文武?满朝文武可都不知道林嘉优的身份啊!皇儿,你就算不为哀家考虑,你也要想一想天下苍生啊。”一席话说的赵牧远哑口无言,钝钝地杵在原地,百感交集。 “今天你先回去吧,纳妃之事母后自会先担着,但是担不住的时候,皇儿可要做好准备啊。”没想到一生刚强的母后竟会如此简单地放过他,纳妃,为皇家传宗接代,这么大的事,太后也随着赵牧远。看着远去的太后,赵牧远嘴里满是苦涩,对不起母后,也对不起苍生;可是负了小优,赵牧远的世界都空了。到底该怎么办,从来没有想到最大的阻隔是天下,小优啊,小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