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越人遗书 1.山村大夫 我叫周胜男,家住杭州西湖畔,祖祖辈辈靠经营一个中药铺营生。 如今人们都信西医,生了病痛都往医院跑,看中医的已经很少很少了,不过我家的铺子紫薇堂,靠着数百年来积攒的好名声,至今依然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家里三代单传,到我这代只生下了我一个女孩儿,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引以为憾,立誓不再娶,又当爹又当娘的独自把我拉扯大。 怕我但当不住药铺的生意,父亲三岁起便手把手的教我认本草纲目,五岁我就会背黄帝内经,更把我的高考志愿从电影学院悄摸改成了中医药大学,可怜我一颗璀璨的影视新星就这么陨落在杏林药香里。 这两年,我年纪渐长,父亲也渐渐开始把生意往我手里交了,这不,刚放暑假,他就让我去渭南华阴收药材。 华阴不过是个县级小市,可是在杏林之中,却久负盛名,因为南依秦岭,北临渭水,那里药材济济,盛产细辛、菖蒲,我们家每年都要去收很多回来,更因为有五岳名山华山屹立,华阴还是个旅游胜地。 虽是把我当成男孩养,毕竟还是牵挂,父亲连续对我谆谆嘱咐三个夜晚,才放我踏上华阴之行。 到了华阴,不过两日,我就收了很多药材,正准备打道回府,却无意间听到别人说华山脚下有个叫秦峪的小镇,出了一批好菖蒲,当地民风淳朴,村民要价非常低。 菖蒲是辟邪去病的奇药,销量很可观,父亲临行前还嘱咐我有多少收多少,所以我立刻决定去秦峪一趟。 辗转换了三趟车,到达秦峪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将至,我找了个老农一问,才知道已经有药商来把村里所有的菖蒲都收走了。 我一阵沮丧,天晚了,连回去的车也没有了,便问老农附近有没有酒店。 老农哈哈大笑起来,跟我说这是山村,又离景区十万八千里,哪里有什么酒店? 我这才慌了,难不成这黑灯瞎火的,我得风餐露宿在山里? 老农见我着急,笑着跟我说道,“小姑娘,看你一个人可怜见的,我带你去秦大夫家里借宿一晚上吧,他是个大善人,不止免费给村里人看病,他家屋子也大,只他一个人独居,经常有外来探险的旅客迷路了,他都分文不取的收留人家。” 我也不知道秦大夫是什么人,但是看着农民一提到秦大夫就肃然起敬的样子,我想那应该是本地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人物吧,到他家借宿应该是很安全的,便点头答应了。 进了村子,直到村东头,农民指着一个看起来很幽静很大的红墙瓦房说道,“这就是秦大夫家了,门锁着,估计是进山采药还没回来,你在这等着他,等到了说一下情况,秦大夫肯定会收留你的,我还要回去吃饭呢,就不陪你等了。” 我给老农道了谢,老农就走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到民宅借宿这事儿,毕竟没干过,怎么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正犹豫之间,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背着一个竹篓走了过来。 他虽然穿着一件粗布褂子,却也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身上还沾着露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 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喝彩,这山野小村,居然会有这么出彩的人物,也不知他是因为什么缘故,竟然没有到外面的大城市里奔前程。 正揣度之间,他却已经掏出一把钥匙,开始开门了。 我愣了愣,老农说秦大夫很快就会回来,这年轻人怎么会有秦大夫家的钥匙啊? 我正准备张口问他,他却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你找谁?” 我连忙挺了挺脊背,“那个……我找秦大夫。” 年轻人听了我的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找他干嘛?” 他的语气很桀骜,弄得我有些不痛快,“找他有事呗。” 年轻人听我说有事,又看了我两眼,“你除了这几日休息得不好,并没有什么毛病啊,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我又是一愣,这人大概把我当成来寻医的外乡人了,不过他还真是厉害,居然扫我一眼就知道我这两天休息的不好,是啊,自从出来以后,天天都在辗转奔波,当然休息不好啦。 “我家里没人生病,但是我找秦大夫有点别的事想请他帮忙,请问他现在在哪,你能告诉我吗?”我懒得再和这个看起来很不羁的年轻人磨洋工了。 年轻人面容冷峻,薄唇轻启,“在你面前。”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年轻人就是秦大夫?听着老农那毕恭毕敬的语气,秦大夫不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吗?怎么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大男孩啊! “你找我干嘛?”年轻人已经推开了院门,一边回头问我。 见他这么年轻,我一下子都不好意思说想在这里借宿的事了,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却听到远处一阵嘈杂。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又哭又喊的往这边跑,“秦大夫,秦大夫!救命啊!救救我家阿牛啊!” 哭喊之间,妇女已经来到了门口,对着年轻人就是扑通一声跪下了,“救救我的孩子啊!” 年轻人一见来了病人,立刻把背篓放下了,又连忙去扶那个妇女起来,“稻花嫂子,你这是干嘛,到屋里去,让我看看他怎么了。” 妇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爬起来,抱着孩子到了屋里,直到把孩子放到床上,我才看到那孩子双眼紧闭,一张脸都是铁青的,嘴唇发紫,一条裤腿被撕开了,露出一截小腿来,那小腿紫红紫红的,肿得都透明了。 “这是中了蛇毒的迹象啊。”我紧张地说道。 我家虽然只是开个药铺,但是见的病人多了,一般的病症我也能看出一二。 年轻人听我这么说,抬头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也会医?” 我挤出一个腼腆的笑,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就是看着像。” 毕竟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我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妇女已经哭哭啼啼的说开了,说是孩子下午跑出去玩了,天快黑都没回来,家里人就去找,在山沟里找到的时候,孩子就已经这样了。 山里人家里一般都常备蛇药,孩子的母亲也看出孩子是被蛇咬了,就把伤口毒血挤了挤,又敷上了蛇药,本以为就没大碍了,哪知道不过个把钟头,孩子就失去了意识,腿越肿越高,敷上去的蛇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起。 年轻人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又把鼻子凑到了腿上伤口处吻闻了闻,眉头拧得更紧,似乎也觉得棘手,妇女见他这样,哭得更凶了,“阿牛爸爸在外打工,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回来要打死我的!” 年轻人却丝毫也不急躁,对着妇女道,“稻花嫂子,孩子你搁在我这里,我用点药吊着他的气,你呢,把你家的大黄狗牵出来,绕着村子跑三圈,记住,一圈都不能少!跑完了,把狗带过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时候孩子还有没有得救,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妇女听了年轻人这番既不判定孩子死,也不保证孩子生的话,都快哭岔气了,年轻人有些不悦,“听天命尽人事才有可能救阿牛的命,您现在连人事都不尽,还想救他吗?” 妇女不敢再哭,从床头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赶紧跑出去了。 年轻人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药柜里掰了点东西塞到阿牛的嘴里,我认出来那是人参,不由大惊,“人参?这孩子既然都没命了,你干嘛还哄他妈一趟辛苦?” 要知道,中医学中,用得上人参的人,基本都是半条腿进了鬼门关的,人参的作用就是吊命,一般都是家人用来喊醒垂死之人,让交代后事用的。 现在这年轻人给阿牛用人参,说明阿牛已经快不行了,不行就跟人家妈妈说啊,至少那个女人还能守着孩子看最后一眼,可这年轻人居然叫人家在这个时候牵着狗溜圈子,还要溜三圈,一圈都不能少,这是有病吧! 年轻人似乎已经不想管那孩子了,自己坐到桌前,泡了一杯茶,悠悠的喝着,听了我的话,更是奇怪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你对歧黄之术颇有根基啊,你找我干嘛?我不收徒弟,出诊也不超过本村,你要是有这些想法,趁早走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年轻人看着阳光帅气,跟山外的小青年没什么区别,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一副老学究的架子!谁要跟他拜师了!真是自以为是到家了。 “我没有要跟你拜师,更没有要请你出诊,我只是进村来收药扑了个空,没地方借宿,人家说你这里能收留我,我才来的。”说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他呢,怎么能说话这么冲,连忙收起了气势汹汹的口吻,“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这个孩子啊?” 年轻人听了我的来意,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借宿的啊?西厢房的空屋里有床铺,自己铺一下就可以睡。” 说完,他又不理我了。 我心里一阵郁闷,“我问你孩子的事呢。” “有把握怎么样?没把握又怎么样?”年轻人终于认真了些,抬头看着我。 “有把握你就好好治,该用药用药,该划开伤口放毒血就快些放血,没把握你就把他妈妈喊回来,让人家好好的陪孩子最后一程,你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我急得都快跺脚了。 年轻人白了我一眼,继续喝茶,居然再也不理我了! 我完全被他弄懵了,这人也太怪了吧!到底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还是个装大头蒜的庸医? 接下来任凭我问什么,他都不再理我,直到一壶茶喝完,稻花嫂已经牵着一条狗回来了,人狗都气喘吁吁,稻花嫂更是喘得憋红了脸,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连年轻人这么无厘头的要求也一丝不苟的照办。 年轻人一改刚才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德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小刀,又点燃一根蜡烛,对着蜡烛将刀刃烤红。 我以为他要去割破孩子的伤腿挤出毒血,没想到他居然一把把狗抱了起来,将大黄狗的后腿干净利落的切了下来,动作之快,连我站在身边都还没有看清。 大黄狗直到后腿已经没了,才惨叫起来,年轻人迅速的抓了一把药粉洒在大黄狗的伤口上,那血居然立刻就止住了,他又不知道喂了大黄狗什么,大黄狗便陷入了沉睡,不再痛苦叫唤。 而他却抱着切下来的狗腿,将狗腿切面对着阿牛的伤口,不一会儿,只见一条血红的小蛇从阿牛的伤口里一点点钻了出来,贪婪的吮吸着狗腿里温热的鲜血,吮着吮着,就慢慢的爬了出来,钻到了狗腿里。 我站在一边,都已经看呆了! 第一卷 越人遗书 2.肿若猪头 稻花嫂也吓呆了,半晌才道,“这,这是什么蛇?我怎么没有见过这种蛇?” 年轻人没有回答稻花嫂,却从刚才背回来的竹篓里抓出一把药草,放到嘴里嚼碎了,覆到了阿牛的伤口上,又用一截干净的粗布包扎了,这才说道,“这是蛇,又不是蛇,确切的说,叫蛇蛭,又有毒性,又嗜血,钻到人体血管里一边吸血一边释放毒液,毒液随血液循环扩散到周身,基本上没人能熬得过半天,阿牛这算是走运了。” 稻花嫂吓得脸都白了,“这么厉害,那你就用那点儿草药,我阿牛能救得回来吗?” 年轻人摇摇头,“当然救不回来。” “那怎么办啊!”稻花嫂立刻慌了。 我也被这年轻人弄傻了,这既然救不回来,花这么大心血把蛇蛭吸出来干嘛? 年轻人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晃了晃手里的狗腿,“可怜了你家大黄狗,从此少了一条腿,不过能救少主一命,也算是功成身退,你把这狗腿带回去煨一锅汤,要煨整整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能少,方能把那蛇蛭的精华煨出来,到时候把汤喂阿牛喝了,以毒攻毒,最多三天,他就好了。” 稻花嫂听了,连忙抱着狗腿,背着阿牛,趁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年轻人催我去西厢房睡觉,我却对他刚才的治疗方法好奇不已,一叠声的问道,“用狗腿取出蛇蛭,是什么原理啊?为什么非要带着狗跑三圈啊?” 年轻人一边整理篓子里的草药,一边回答道,“蛇蛭虽然不是蛇,却和蛇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说,都凭借温度感知外界,它在阿牛体内喝了不少血,阿牛濒临死亡,身体已经开始发凉,是以只要用体温比阿牛高的动物贴在伤口,蛇蛭就会被吸引出来,大黄狗跑了三圈,体温尤其高,所以蛇蛭出来得很快。” 我恍然大悟,不禁对他的医术高超感到惊奇,可是一转头看到还昏迷在一边的大黄狗,又于心不忍起来,“干嘛非要把大黄狗的腿砍下来啊……” 年轻人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也……蛇蛭钻到大黄狗体内,大黄狗岂不是也要完蛋?留着腿重要还是留着命重要?” 我拍了拍脑袋,“原来是这样。” 问题问完了,我还是没有睡意,低头看着年轻人摆弄草药,年轻人似乎也觉得无聊,并没有赶我走,问我来收什么药,我告诉了他,他笑了笑,“菖蒲啊,有一座山长了半山腰都是,没有村民发现,所以留存至今,长得可好了,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带你去采。”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意外的惊喜,“真的?” “我干嘛要骗你。”年轻人头也不抬的答道。 我又看了看他,不禁又问了起来,“你……你真的就是秦大夫?你怎么这么年轻啊?” 年轻人终于抬起头来,略显苍白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目似削,“村民以前都是这么称呼我爸爸我爷爷的,他们俩走了以后,他们又这么喊我,我说了好几回也没人听我的,就这么喊开了。我叫秦墨亭,你反正是外来的,没必要管我叫大夫,直接喊我名字吧。” 秦墨亭,好好听的名字,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报出自己的名字了,不过作为礼貌,我还是说道,“我叫周胜男,多谢你今晚的收留。” 他朝着我笑了笑,“不用。” 这是我自进门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倒是觉得也算是个温和的人,没有了刚开始那股桀骜不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打破了宁静,秦墨亭微微颔首,习以为常的说道,“应该是哪家要出急诊。” 说着,他已经走出去打开院门,只见才离开没有多久的稻花嫂子,居然又一脸焦急的站在了门外。 秦墨亭有些惊讶,“咦,阿牛有什么问题吗?” 稻花嫂子连连摇头,“阿牛睡得很安稳,腿上的肿也开始消了,是我小姑子翠翠出毛病了!” “什么毛病?” “她白天都还好端端的,吃过晚饭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脸就开始肿了,现在肿得又圆又大,跟个猪头似的,现在又喊又闹,跟疯了一样。”稻花嫂子说着,眼神里满是惊恐,“妈呀,人的一张脸哪儿能肿成那样?你快去给看看吧!翠翠才说了婆家,过几天就要过门,要是毁容了,怎么嫁人啊!” 秦墨亭听了,便提了个药箱准备出诊,我看着偌大的一个院子,有些害怕,连忙跟了出去,“我也去!” 秦墨亭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稻花嫂子一心牵挂着家里两个病号,也没有心情管我,于是我就跟到了她家去了。 山里人都是独门独院的,稻花嫂子家里也不例外,山石堆砌的小院很是清幽,东边一间房里灯火通明的,不断地有女人的哀嚎声传出来。 秦墨亭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少女把脸埋在妇人的怀里哭,老妇人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一抬头看到秦墨亭,那老妇人就像看到了救星了一样,和傍晚那会儿稻花嫂子的神态一模一样,不用猜,也知道这老妇人肯定就是少女的母亲,稻花嫂的婆婆,因为只有当母亲才能这么把子女的痛苦当成自己的痛苦。 果不其然,稻花嫂子上前拉住老妇人,“妈,秦大夫来了,您别担心了,这里交给我,您到隔壁照顾阿牛去吧,阿牛现在也离不开人。” 老妇人低头看看女儿,老泪纵横的,最后还是听了媳妇的话,选择去照顾孙子。 老妇人站起身的一刹那,我和秦墨亭的都惊呆了,因为我们都看到了那窈窕少女的脸了! 一张脸又红又黑,真的是肿得像个猪头,脸皮上还有大一个坑小一个洞的,因为脸肿得太大了,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眼睛只剩两条缝,鼻孔都快没有了。 看着就像是在那苗条的身子上用烂泥捏了个又丑又吓人的人头似的。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症状!?”我家开生药铺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可是这么诡异的病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第一卷 越人遗书 3.有人下毒 秦墨亭上前掰过少女的头仔细的看了看,对少女问道,“翠翠,你这两天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翠翠呜呜咽咽的,话都说不出来,艰难的摇了摇脖子上的猪头,“没……有……救……救我……” 还没说完,她就又哭了。 稻花嫂子也是一脸焦急,“秦大夫问你呢,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山里采野果吃了?说不定就是吃坏了。” 翠翠摇着头,“真的……没吃……什么……” 秦墨亭道,“这是中毒了,得解毒。不过这毒霸道得很,一般的药解不了,稻花嫂子这事儿还得靠你。” 稻花嫂子一愣,“靠我?什么事秦大夫尽管吩咐。” 秦墨亭笑了笑,“我得到稻花嫂子房间去取一点东西做药引子。” 稻花嫂子和我都是一脸发懵,完全不懂秦墨亭到一个少妇空闺去找什么做药引子,但是我们都见识过他的厉害,知道他治病的方法总是出其不意,便都没有问。 稻花嫂子掏出一把钥匙给秦墨亭,“西北角就是我的房间,你要什么自己去拿,我在这里守着翠翠。” 秦墨亭点头,接过钥匙,我连忙跟着他一起往稻花嫂子的房间走去,开了门,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很简朴,很整洁,看得出来稻花嫂子是个又爱干净又能干的女人。 山里用的床,都是自家打的,有点儿像晚清的款式,床头又高又宽,甚至还开了两个抽屉,里面放些头油、脂粉什么的,稻花嫂子的床也是这样。 秦墨亭走到床边,伸手到床头抹了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很尴尬似的,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我不禁问道。 秦墨亭默默失神半晌,才回答道,“没事,这里没有药引子,我们去别处找吧。” “你要找什么做药引子?”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寡妇床头灰。”秦墨亭一边退出房间,一边答道。 我噗嗤一声笑了,“还有这种药引子?” 秦墨亭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给我解释了,“寡妇床头,没有男人晃动,积年累月,便容易积累灰尘,这灰尘攒上个年把,量便很可观了,灰尘长年累月的吸收寡妇空闺的女人阴气,再经历四季变化发生霉变,就会成为效果极强的解毒药。” 我张大嘴巴,没想到中医竟然博大精深到这种程度,而秦墨亭更是懂得这么多! 不过我还是笑着取笑他,“就算这床头灰有神效,可是稻花嫂子也不是寡妇啊!” 秦墨亭黑着一张脸,“她老公去南方打工已经两年了,她家里没有男人,谁会去晃她的床头?” 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瞬间红了脸,“也许她爱干净,每天都把床头擦得干干净净的呢?” 秦墨亭伸出手掌,只见上面沾着一层薄灰,“若是真擦了,也就不会有灰了,这一点灰,说明稻花嫂子平时并不擦床头,但是这点量,又绝不是她独居两年该有的……” “你的意思是……”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那个娇俏的少妇稻花嫂,独守空闺,却给自己男人戴了绿帽……而且,还是凭着床头灰这种东西,这实在是有点武断,“不太可能吧?” “希望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算了,先去刘大娘李大娘家里弄药引子吧。她俩都是多年的老寡妇了。”秦墨亭说着,便迈脚往外走去,我也连忙跟上。 果不其然,他重新找的这两家老妇人的床头,都积着厚厚的灰,那些灰因为潮湿,甚至都长了绿毛,秦墨亭看到了,却非常高兴,说这种最好使。 拿到翠翠的房间,稻花嫂子问我们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到底找的什么药引子,秦墨亭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都没有明说,敷衍过去了,好在稻花嫂子也着急给小姑子治病,并没有追问。 秦墨亭用一根金针刺进了翠翠的两腮,用两只碗一左一右的接着,翠翠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放出来两碗黑血,肿消了不少,但是翠翠的脸还是不能看,又黑又紫,吓人得不行。 秦墨亭轻声道一声,“忍着点。”便开始拿着金针在翠翠的脸上密密麻麻的点了起来,不一会儿,已经把翠翠的一张脸点的全都是小针眼,针眼往外渗着血,看着可怖极了。 翠翠一直痛得哼哼,却也不敢动弹。 秦墨亭对稻花嫂子道,“去接阿牛的一泡尿来。” 稻花嫂子连忙到隔壁房间去了,不一会儿,真的接来了一碗童子尿,秦墨亭将收集来的寡妇床头灰和进了尿里,把翠翠一张脸跟抹面膜似的抹满了。 本以为翠翠这样一个年轻女孩,被尿和泥糊了脸会嫌恶,没想到秦墨亭抹完了,她居然连说话都利索了,“哎呀,舒服多了,刚才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疼,现在感觉好清凉,也不疼了。” 秦墨亭将剩下的床头灰交给了稻花嫂子,“明天还用阿牛的尿和好,再给翠翠敷一次脸,就能好了。” 稻花嫂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笑,“秦大夫,真是太感谢了!我们一家子,一天麻烦你好两次……” “没事,我该回了,阿牛和翠翠的药你都按照我说的,明天过后基本都能好了。”秦墨亭说着,便给我使了个眼色,带着我一起出门了。 出了门,他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拐到了稻花嫂家旁边的石板小巷里。 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角,“不回家吗?你要干嘛啊?” 秦墨亭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双俊眼让黑夜也失去色彩,我一瞬间有些失神,还是他的话把我的神思拉了回来,“翠翠中的毒,很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下的,要是不抓到这个人,翠翠可能要遭毒手。” “什么?”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有人下毒?” 秦墨亭伸出食指,“嘘~~跟我来。” 说着,他已经转过身去在前带路,稻花嫂子家的房子修在山脚下的斜坡上,所以往后走要爬坡,秦墨亭很自然的向后对着我伸出了手,我对山路不熟悉,正走得跌跌拌拌,看到他的手,脸蓦地一下子就红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一卷 越人遗书 4.翠翠死了 “手给我啊,这路不好走。”秦墨亭见我迟迟没有把手递给他,在前轻声说道,好在他没有回头,要不一定能看到我满脸通红。 我把手递了上去,他轻轻的握住了。我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冰凉,很干燥很清爽的感觉。 很快我们就到了稻花嫂子家后院墙外,院外正好有一株枣树,初秋的天气,结了满树的青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树下有一个柴垛,秦墨亭先爬了上去,又拉着我也上去了。 站在柴垛上,又有枣树的枝干树叶掩藏,我们能够清楚的看到稻花嫂家的整个小院。 这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觉得又刺激又好玩,不禁伸长脖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里面,可是盯了好久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只看到稻花嫂和她婆婆两人穿梭在阿牛和翠翠的房间,忙碌的照顾着两个病号。 “你是不是猜错了啊?”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毒的人,倒是被蚊虫叮得一腿疱,我便有些不耐烦了。 “别说话。” 我真的是佩服秦墨亭,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淡定得像个老和尚,可是他偏偏又长了一副好皮囊,活脱脱一个讨人嫌的禁欲系。 “再没动静我就要走啦,累死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我的话还没说完,秦墨亭已经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我正想叫唤,眼角却已经瞥到一个黑影蹿进了稻花嫂家的后院,紧接着便传出三声怪模怪样的蛤蟆叫声,乍一听不觉得,仔细听便能辨别那是人捏着嗓子学出来的。 我惊得张大了嘴,压低声音道,“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秦墨亭道,“看不清。” 这时候,稻花嫂的婆婆陪着孙子阿牛,翠翠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稻花嫂也回到自己房间了,几个屋子除了稻花嫂的屋子还点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都熄灯了。 那个黑影摸索了一会,居然进了稻花嫂的房间,我着急的拉了拉秦墨亭,“哎呀,这人要害稻花嫂!” 秦墨亭没有说话,我再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只见那黑影是个俊秀的青年,已经将稻花嫂压到了床上,两人已经剥得精光,白花花的身子缠在一起,青年的双手揉着稻花嫂高耸的胸口,嘴也贴着稻花嫂的唇,而稻花嫂居然一声不吭,表情还很享受的样子! 我看向秦墨亭,对他的敬佩已经上升为崇拜了!他不过是摸了摸稻花嫂的床头,就判断出稻花嫂趁着男人出去打工偷汉子了! 我还想再看清那男人到底长什么样,秦墨亭却一把将我拉到怀里,我的头被他压在胸膛里,什么都看不到,我挣扎着,低声反抗,“干嘛啊!” 秦墨亭却已经拉着我往柴垛下跳,“别看了,少儿不宜。” 我脸一红,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捂着我的眼睛了,原来是不想看到稻花搜子和那男人…… “你看清是谁了吗?”我好奇的问道。 秦墨亭点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迈脚从小道往回走了。 “咦,不对啊,你不是说有人要给翠翠下毒吗?这个是稻花嫂子的……情、情人啊,他们两个只是偷情,给翠翠下毒的人又是谁?”我一路小跑着,一边跑一边问,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秦墨亭停了下来,淡淡道,“那人是翠翠的未婚夫陈果夫。” “什么!!?”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稻花嫂和自己小姑子的未婚夫偷情,两人合伙要下毒让小姑子毁容,如此,翠翠的未婚夫就能悔婚继续和稻花嫂子维持这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了。 天啊,这关系实在是太乱了,我一时间简直消化不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稻花嫂会不会和那个奸夫继续祸害翠翠啊?”想到翠翠原本该清秀美丽的脸庞,肿成了那样,我满心都是对她的同情。 秦墨亭道,“暂时应该不会,陈果夫是邻村的,家里也是中医世家,要想害死翠翠,早就可以下手了,他们应该只是想悔婚,还没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我父亲生前和陈家有些交情,现在不好戳穿他们的丑事,我们先回家吧,我回去想想办。”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忍不住对秦墨亭问道,“那……稻花嫂的儿子阿牛被蛇蛭咬,这是巧合,还是也是姓陈的小子干的?” 秦墨亭蹙起眉头,也有些迟疑,“虎毒不食子,稻花嫂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吧……她抱着阿牛来求救的时候,那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我愤愤的说道,“她是不会害自己孩子,但是那个姓陈的可就不一定了啊!” 秦墨亭眉头已经快拧成了一个疙瘩,看样子也很是烦恼。 见他如此,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了,我们二人一路无言,回到他家。 我到了西厢房睡下,想着此行进山可真是艰难险阻事事不顺,秦墨亭本来答应的我明日进山采药,只怕也是难以成行了,如此我就得在山里多耽搁几天,也不知道爸爸在家会不会担心,想打电话给他,手机却又没有信号,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一早,我就醒了,却见秦墨亭已经穿戴好,坐在院子里喝茶。 我连忙洗漱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也坐过去喝一碗热茶,只听得一阵哭天喊地遥遥传来,正是稻花嫂家的方向! 秦墨亭将茶杯一扣,神色紧张起来,“不好!” 说着便往外跑去,我连忙跟了上去,到了稻花嫂的家里,只见原本清幽的小院挤满了村民,稻花嫂的婆婆瘫坐在地上嚎哭,稻花嫂在一边抹着眼泪安慰,而她们的身边笔直的挺着一具尸体,正是翠翠! 翠翠的脸已经消肿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容貌,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容貌清丽,昨晚上她还绝望无助的请求秦墨亭救她,现在却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具尸体,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我吓得往秦墨亭身后躲了躲,秦墨亭拨开人群,蹲到翠翠身边,检查了翠翠的尸首,翠翠母亲却一把将秦墨亭推到在地,“你不是说翠翠没事了吗?怎么一夜过去,我的翠翠就没了?!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第一卷 越人遗书 5.狼舔脸 稻花嫂子也站在一边帮腔,“是啊,秦大夫,你要是治不了昨天你就直说啊,我们可以去邻村找翠翠的未来婆家看,陈大夫也是远近闻名的仁厚大夫,这下可好,翠翠没了,我们现在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昨天还哭哭啼啼求着秦墨亭给她儿子治腿的稻花嫂,居然反咬一口! 秦墨亭也有些发懵,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门外便又闯进来一个人,正是昨夜摸到了稻花嫂床上的那个英俊青年,陈果夫! 他走到翠翠的身边,表情很是伤心,“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未婚妻怎么了?昨晚上听到别人捎了消息来,说翠翠得病了,我爸还特地让我过来替她瞧瞧,现在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陈果夫和稻花嫂子言辞一致,信口雌黄把责任往秦墨亭身上推,心里没来由的冒火,上前想把他和稻花嫂的丑事揭穿出来,没想到秦墨亭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一看,只见他已经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稻花嫂,稻花嫂的眼神有些闪躲,不过秦墨亭已经很快转向了翠翠的母亲,淡淡道,“刘婶儿,你先别着急哭,翠翠命不该绝,并没有死。” “什么?真的吗?”刘婶儿一下子醒过神来,抓住了秦墨亭的衣裳,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我悄悄瞥了一眼稻花嫂子和陈果夫,只见他俩脸上都现出了不自然的表情,狐疑的偷偷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翠翠。 秦墨亭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对着刘婶儿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刘婶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秦墨亭,秦墨亭便笑了笑拉着我往外走去。 稻花嫂和陈果夫还想上来拉扯不让我们走,刘婶却喝住了他们。 直到出了稻花嫂家的大门,我忍不住问道,“你跟刘婶说了什么?” 秦墨亭简短的回答,“让她把翠翠的尸首抱到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准踏足,等我进山找到了天香豆蔻,回来便能让翠翠起死回生,到时候是谁害了她,自然真相大白。” “天香豆蔻?!”要知道,天香豆蔻一颗难得,重伤之人服用立即伤愈,垂死之人服用立即回生,可是我想到翠翠那张发青的脸和僵硬的身体,还是不放心的问道,“翠翠真的没死吗?” 秦墨亭点头又摇头,“死了,却又没死。我刚才查看了她的耳根后,有一个极小极细的血点,再加上她的症状,应该是有人昨夜给她又下了见血封喉的毒。下毒之人心狠手辣,想让她死透死绝,却没有料到,我昨天给她用的床头灰正是对付见血封喉的好东西,毒性被中和了大半,是以翠翠现在不过是毒上加毒,濒临死亡,却还有救。” 听了秦墨亭的话,我不禁被他缜密思维和临危不乱感到敬佩,“可是天香豆蔻不止极其难寻,就算找到了,那豆蔻也娇贵得很,一株豆蔻三十年才得一颗果实,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让你找到这等奇药?” 秦墨亭侧脸看我,挂着温和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偏偏就是这么巧,我前段时间进山的时候,就发现了一株天香豆蔻,那果实恰巧就在今年成熟,我一直没有找到妥善保存这颗果实的方法,所以就一直没有摘回来,正想着这果实只怕要浪费在枝头,发挥不了救人于危难的作用了,没想到现在它就有了用武之地。” “就算有天香豆蔻,翠翠这么在家里躺着,你就不怕那对狗男女再下毒手?” “刘婶就这么一个闺女,儿子又不在身边,疼得比心肝还甚,现在生死攸关之际,我相信她会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守着翠翠的。” 我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秦墨亭,我发现好像无论什么严重的问题,只要到了他面前,他都能有条不紊的解决掉,这真的是一个神奇的本领。 他带着我迅速的赶回了自己家,拿了些干粮和一把手电,背上药筐便准备出发,“山路崎岖,本来我是不想带着你一起的,但是稻花嫂和那个陈果夫看起来心怀不轨,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你就跟着我一起吧。” 我点点头,“也好,我正好进山考察考察。” 很快我们就一起出了村子。 路上,他递了个饼饼给我,看着卖相不好,但是我饿了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上早饭,五脏庙早就空了,接过来就大吃大嚼起卖,没想到居然很美味,秦墨亭告诉我这叫锅盔,是这里的特产特产。 看着手里的饼,我倒是对秦墨亭的印象越来越好了,这人也不是冷漠无情,不过有点慢热罢了。 没一会儿,我们就走进了一片林子,山路也开始陡峭起来,秦墨亭忽然停下脚步,非常慎重的告诉我,一定要随时随刻的跟着他。 自从见到他,他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就连刚才稻花嫂一家诬陷他无能治死了翠翠,也没见他有多大的反应,但他这时候却显得有些紧张,我不由狐疑起来,“为什么?” “前段时间,有村民进山,被狼把脸给舔没了。”秦墨亭说着,已经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烦恼。 我一听,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被狼把脸给……舔没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的,一共三个村民,前后不是一起进山的,却都遇到了狼舔脸,送到我这里来治,可我也只是帮他们治好了外伤,没法帮他们恢复容貌。所以这些日子我也频繁进山,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狼,可惜一次都没有碰到过。” 我已经吓得脸色都变了,“妈呀,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打死我也不进山啊!” 秦墨亭撇了撇嘴,“不是还有我在吗?真的遇到狼了,我也不会让你给舔着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法跟他发脾气,只好憋着,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生怕真的遇到了狼。 走了半天,倒是没有遇到狼,却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脚下泥泞,简直寸步难行,秦墨亭便拉着我找避雨的地方,“这雨来势凶猛,恐怕要引发泥石流,我们还是躲躲,以防不测。” 我一听到泥石流,魂都要吓飞了,这山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有狼就罢了,还有泥石流! 我心里骂爹骂娘,却无能为力,只能对着秦墨亭连连点头,我可不想把小命葬送在这小山沟沟里。 “那里有个山洞,我们进去避避吧。”秦墨亭指了指不远处,果然看到一座孤山的半山腰上有个山洞。 第一卷 越人遗书 6.神秘水域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山腰上爬去,山路简直湿滑得不行,秦墨亭走惯了倒还好,我就可怜了,一路摔跤,浑身是泥像个大马猴。 秦墨亭没办法,只好伸出手来牵着我,我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被他一路连拉带拽的,好不容易才进了山洞。 进了山洞才发现,这山洞并不大,大概只有普通人家的一个房间那么大,不过也足够遮风避雨了。 秦墨亭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到处晃了晃,确定没有什么蛇虫,才找了一个较为干净的地方,让我坐下。 我浑身湿透,坐了一会便浑身冷得发抖,秦墨亭将外套脱给了我,可是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因为他的衣服也湿了。 “咦,这面石壁,为什么是温热的?”秦墨亭靠在朝里的那面石壁上,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回身摸着石壁,摸了一会,又喃喃自语,“真的是热的。哎!周胜男,你也过来看看。” 秦墨亭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似的,对着我招了招手,我只好从地上爬起来,也走过去摸了摸那石壁,一股暖暖的热流从石壁上缓缓的传到我的手心,让浑身冰冷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天啊!这墙怎么会是热的啊?!这里该不是火山吧?”我吓得脸都绿了,这刚刚躲开了可能被泥石流埋掉的危险,又进了火山岩,难道我周胜男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啊? 秦墨亭白了我一眼,把耳朵贴在石壁上,静静的听了一会,才说道,“不可能是火山的,你听听,这里头还有流水声呢。” 我照着他的样子也贴上去听了听,果然也听到了细细的流水声。 “这半山腰怎么会有水?”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觉得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问秦墨亭,他都可以回答我。 没想到这次他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靠在石壁上很暖和,就不愿意挪动身体了,秦墨亭却四处走动起来,不断地在石壁上敲敲打打,没有一会儿,就听到他敲打的地方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之前都是闷闷的,现在却是空空的。 秦墨亭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面墙是中空的,应该是人工穿凿的,这山洞里一定有机关。” 说完,他便咬着手电在石壁上到处摸索,没一会儿,就对着我得意的撇了撇嘴,“你过来看。” 我果然看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毫不起眼。 “这是机关?”我有点不相信。 秦墨亭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并不回答我,伸脚在那凸起上一踢,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我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正是刚才我们敲到的那面中空石壁,居然在缓缓地向上滑动,露出一扇石门来! 这还不是最让我惊奇的,最让我惊奇的是,门后居然氤氲出一股白色的雾气,秦墨亭非常警惕,将我拦到身后,“小心,有可能是瘴气。” 瘴气一般都有毒,损害身体的,听秦墨亭这么说,我也有些害怕,和他一起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再看那石洞口,白色雾气已经慢慢散开,秦墨亭手电晃动,竟然折射回来粼粼波光。 石壁之后,居然是一片水域! 怪不得刚才会有一股雾气,原来那是水雾。 不过秦墨亭还是小心谨慎,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从里面捡出一粒丸药塞进我嘴里,“这是清瘴丸,你在这里站一会,我过去看看。” 我握着瓶子,看着秦墨亭高大却略显清瘦的背影,忽然有些感动,他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每次前方可能有危险,他都挺身而出,将我护在身后,这种君子风范,跟大城市里的那些没有责任心整天满嘴跑火车的男孩子相比,简直不知道优秀了多少倍。 我正在想着秦墨亭的好处,他已经回身对我招手,“果然只是水汽,你可以过来了。” 我莫名的红了脸,只好讪讪一笑,连忙跟了过去。 只见这片水域之大,居然超乎想象! 山洞之中,存着这样的水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造物神奇! 秦墨亭弯腰鞠了一把水,神思凝滞,“热的。” 我也伸手一摸,果然感受到一股热气,“温泉?” 这会儿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靠在墙壁上的时候,墙壁是温热的了。 秦墨亭又拿着手电对着里面的水面晃了晃,忽然惊道,“那是什么!?” 我朝着水中央一看,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由心里发毛,“我看着,怎么有点像是个人啊……” 那东西飘飘浮浮的,被缓缓流动的水流拍打得一起一伏的,看样子真的是个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尸体,哪有活人能在水里这么漂着的? 秦墨亭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便弯腰开始挽裤脚。 我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我过去看看是什么。”秦墨亭认真的答道。 “你疯了?谁知道这水里有什么?那个尸体……那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你不要这么以身犯险!”鉴于刚才他一直都对我很有风度,我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他冒险。 秦墨亭却憨厚一笑,“若是真的是个人,没死呢?咱们不管,岂不是就葬送一条性命?行医济世,既然行医,就得济世。” 没等我再发表意见,他就已经扑通一声跳到了水里,朝着那不知道是人是尸的东西游去。 我阻止不了他,只好帮他打着手电筒。只见他游到那个漂浮物的旁边,查探了一番之后,对着我喊了一声,“真的是个人!” 很快,他就把那个人艰难的拖回了岸边。 我看他已经筋疲力尽,连忙把他拖回来的人拉住,我们两人一举一托,总算是把那人弄了上来。 只见这人满头长发散乱,胡子都快有一尺长了,但是看面容,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七八,最奇怪的是他的服饰,他穿着一身铜甲,贴身穿的布衣却已经褴褛不堪。虽然平躺着,也看得他出来身量高大。他双眼紧闭,因为是从温水里捞上来的,还有体温,所以乍一下也难分辨是是死活。 秦墨亭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脉搏,惋惜的摇了摇头,“死了。” 第一卷 越人遗书 7.铜甲怪人 一听到眼前的人其实是一具尸体,我立刻就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就说不会是活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倒霉蛋,误打误撞进了这里,失足跌到水里淹死了。这一身穿的,跟个古惑仔似的,玩cosplay呢。” 秦墨亭却凝神,眉眼里满是疑虑,“不对,他若是一个人闯进这里失足淹死,这石门就不可能是关闭的,只能解释为有人把他扔到水里之后,又关上了石门离开了。还有,他穿着铜甲,按说掉进水里是会沉到水底的,怎么会漂浮着呢?” 他这么一说,我也变得一肚子疑问,而且有些害怕起来,“你是说,他是被人害死的?那凶手会不会就在附近?” 秦墨亭沉着的回答,“有可能。”说着,他的手又搭到了那怪人的腮上,突然奇道,“怪了,刚才看明明已经呼吸脉搏全无,怎么现在开始有脉搏了?咦,这脉搏也不对啊,怎么跳了一下又停了?” 秦墨亭又把手就搭在那人的脖子上不松了,搭了足足有十多分钟,才惊道,“他没死……他的脉搏,五六分钟才跳动一次!” “你别吓人啊,该不会是诈尸吧?”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发现他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疤,十分骇人。 秦墨亭白了我一眼,“你好歹也是城里来的大学时,还信诈尸?可能是闭气了,可惜我没有带提气吊命的药来。算了,只能这样试试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针,对着那人的太阳、卤门、人中三处大穴刺去。 这三个大穴都是人体的生死穴,所谓生死穴,就是利用得当,可以救人于鬼门关前,用针之人的稍有疏忽,则会置人于死地。 敢刺这三个穴位的大夫,都是对自己的医术极度有自信的。 我看着他将金针又快又准的刺进穴位,紧张得都有些颤抖。 金针最后从人中处拔出的时候,一滴黑血从那怪人的人中凹处迅速的涌出凝聚,刚好将人中那一块皮肤覆盖。 我看着有些害怕,不由对着秦墨亭问道,“有用吗?” 秦墨亭没有回答我,而是转身看了我一眼,趁我没注意,在我头上扯下一根头发,痛得我龇牙咧嘴,“你干嘛啊!” 秦墨亭还是不说话,将我的头发折成两段,用发梢对着那人的鼻腔开始骚动,不过几下,怪人狠狠的打了个喷嚏,随即也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夜,深邃无比,四处扫了一遍,眼神中全是迷蒙,最后看到了我身上,那双眼睛居然冒出精光,“姜妃……” “姜妃?什么姜妃?”我和秦墨亭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秦墨亭对他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水里?” 被秦墨亭一问,那人的眼神又变得茫然起来,他伸出手,对着自己的脑袋拍了起来,表情又狰狞又痛苦,“我为什么会在水里?为什么会在水里?!” 我和秦墨亭都被他的样子弄得惊住了,我悄悄扯了扯秦墨亭的衣角,“好像脑子有点问题……你看他……是不是疯了?” 秦墨亭不置可否,缓缓走到那人身边,一把抓起了那人手腕,摸了半晌,奇道,“天下竟有如此奇脉!这么久才跳动一次,这不合理啊……” 那人还是痴痴傻傻的,一直在自言自语,我和秦墨亭不管问他什么,他都疯疯癫癫的说不知道,却一直拿眼睛看着我,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姜妃”,弄得我都有些害怕,一个劲地往秦墨亭身后躲。 最后秦墨亭也放弃了,不再问他什么,雨一直下到了半夜,才终于停了下来。 听到雨声停止,秦墨亭和我一起往外走去,站在石洞门口前,只闻得一股青草和泥土混杂的芬芳,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轮新月,皎洁的月光将整片山林都照得柔和起来。 此行华阴不过几日,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在这个山村耗下去了,不由得开始想家,想我家在西湖边的老宅院。 秦墨亭抬头观云,“雨停了,我们得抓紧去把天香豆蔻采摘了,要不然翠翠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我回头看了那个怪人一眼,“他……怎么办?” 秦墨亭似乎早就想好了,“看样子他是在水里把脑子泡坏了,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不行,咱们得把他带出山,让他到镇上的派出所去,兴许能找到他的亲人。这样吧,咱们先去把天香豆蔻取了,再来这里接他一起出山。” 我撇了撇嘴,反正带下山了他负责,我也管不着,便没有说什么。 秦墨亭走回山洞里,跟那个怪人说了几句,怪人也没有说什么,茫然的点了点头。 和秦墨亭走出山洞,我们又翻了一座山,我正准备喊累,一眼望去,居然看到了一处极美的所在,空山雨后,花香袭人,月色柔和。 我抢过秦墨亭的手电筒,走过去一看,地上的花卉居然十有八九都是极其珍贵的草药,连一些难以培植的诸如龙葵、雪莲、夏枯也遍地都是。 “呀,哪来这么多的名贵草药?”我兴奋地问道。 秦墨亭淡淡扫我一眼,“这是我家祖祖辈辈种药的药圃。” 我惊得合不拢嘴,这一家人简直是太牛逼了,弄个药圃都要占个山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摇曳出一股异香,直钻鼻腔,沁人心脾,馥郁异常。 最令人惊奇的是,刚才一路奔波,明明已经很疲惫了,闻到了这股香味之后,我居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这是什么香味啊?我从来没有闻过!”我连忙对秦墨亭发问,一边不忘到处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秦墨亭不动声色的回答,“天香。” 我整个人愣住,这就是天香豆蔻的香味!怪不得光是闻到,就已经让人这么精神了呢!手电光晃了晃,我很快就循着香味找到了那株摇曳生姿的天香豆蔻,一株很小的柔弱嫩苗,几片翠叶之下藏着一粒晶莹的果实,果实通体红润,一看便知已经熟透。 第一卷 越人遗书 8.天香豆蔻 我有些激动地拉了拉秦墨亭的衣角,“天哪,天香豆蔻奇货可居,曾经有人出天价向我父亲采购,饶是如此我父亲也是无能为力,据他说他入行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天香豆蔻,居然被你找到了!” 秦墨亭凑到我身边,突然盯上了我的脖子,我被他看得脸上火辣辣的发起烧来,连忙捂住了胸口,“看什么看?!臭色狼!” 秦墨亭没有搭理我,不但眼睛没有挪开,居然还把手伸了过来! 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往后躲,我擦!这人道貌岸然的把我骗到了这荒山野外,要是真的把我怎么样了,我连哭都没地方哭啊! 就在我心惊肉跳的时候,秦墨亭一把抓住了我的胸口,我正准备大叫,却发现他只是扯下了什么东西,手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 再一看,只见他手上已经握着我自幼挂在脖子上的金锁,正若有所思的看着。 我完全愣住了,这套路实在是让人看不懂啊? “你你你……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劫财可以,劫色不行!我会拼命反抗的!”我对着秦墨亭警告道。 秦墨亭白了我一眼,“你有色吗?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我被他呛得没话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怎么说话的?谁说我没有色了?本姑娘可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秦墨亭不再理会我,晃了晃手上的金锁,“借你的金锁一用。” “借……借?”我一时糊涂了?听他这口吻,既不是劫色也不是劫财啊? 秦墨亭看了看紧张兮兮的我,不耐烦的解释道,“亏你家还是开生药铺的,你不知道天香豆蔻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遇金而落吗?只有用金器才能摘下它,否则它会一直长在枝头,直到熟透的那一天入土为泥。” “真的?”我伸手碰了碰那颗果实,果然怎么用力也摘不下来。 秦墨亭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掏出一块丝帕在下接着,用我的金锁轻轻一点,那颗珍贵无比的天香豆蔻便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丝帕上,秦墨亭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放入了口袋中。 而失去了果实的株苗在一瞬间就枯萎了,连刚才那漫天的异香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呆呆的看着枯萎的天香豆蔻,莫名的伤感。 秦墨亭拉我起身,“别可惜了,这种奇药,要是真的多产,世道不但不会好起来,还会燥乱,得有多少人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这果实最多只能保存三日,我们得尽快送回去给翠翠服用,还得顺道把山洞里那个怪人接了。” 我想了想,觉得秦墨亭的话也很有道理,扭头便跟着他一起往回走,没想到秦墨亭突然喊了一声,“等等!”说着,他就弯下腰,摘了一把红彤彤的果实递给我,“走了一路,饿吗?吃点野果充饥吧。” 被他一提醒,我倒是真的有点饿了,拈起一粒果子吃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居然很好吃,很快就把那一把果子全吃了。 “这是什么啊,还有没有了,没吃饱。”我一边嚼着最后一颗果子一边问道。 秦墨亭无奈一笑,“你还真当野果吃了啊?这是凤凰草的果子,虽然不及天香豆蔻贵重,却也非常珍惜,即使是行内,见过的人都很少,全株皆可入药,叶片根茎都是养颜圣品,果实就更不用说了,早些年香港的那些女明星都拼了命的拿天价也只不过买到个一根半茎的。” 我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那你不早说,我留几颗慢慢吃啊!” “我哪知道你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三两口就干掉了一大把,这可再没有了。”秦墨亭笑了笑。 “你才是猪八戒呢!”我不高兴的扭过了头不再理会他。 我们两人加紧的翻山越岭,重新回到那个山洞的时候,却发现山洞里空空如也,那个怪人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呀!他会去哪里呢?”我忍不住问道。 秦墨亭淡淡道,“既然他自己有去处,那我们就不必多操心了,回村吧。” 我心里虽然对于怪人的行踪还是有些疑虑,但是毕竟萍水相逢,也没太放在心上。 我们在天亮之前赶回了稻花嫂家里,果然不出秦墨亭所料,刘婶寸步不离的守在半死不活的翠翠身边,连门都紧紧的锁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稻花嫂和陈果夫站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着,一眼看到我和秦墨亭,两人看起来都很紧张。 “秦、秦大夫,你找到治翠翠的药了?”稻花嫂有些结巴的问道。 秦墨亭丝毫不顾她的紧张,点头道,“没错。” 只见稻花嫂和陈果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稻花嫂的眼神里带着慌张,而陈果夫的眼神里满是狠毒,看得我浑身都打了个冷战。 秦墨亭好似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一样,径直走到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刘婶儿,我回来了。” 房门内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刘婶啪的一声把门打开了,“秦大夫!你可回来了!” 秦墨亭拍了拍刘婶的肩膀,以示安慰,紧接着就快步走进了房间,刘婶儿除了放进去秦墨亭,连我都给拦在了外面,看样子她是认为现场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下毒害她女儿的嫌疑人,我也就和稻花嫂他们一起站在门外等着。 稻花嫂凑到我身边,干巴巴的笑了笑,“小姑娘啊,秦大夫采了什么神药回来啊?真能让翠翠死里求生?” 看着稻花嫂不怀好意的嘴脸,我一时气起,“放心,秦大夫带回来的是天香豆蔻,旷世奇药,翠翠一定会好起来,然后指出害她的人来!” 稻花嫂脸色惨白,不敢再说什么,倒是陈果夫,居然舔着脸凑了过来,“天香豆蔻?真的有这种药?” 陈果夫也是杏林世家,对于天香豆蔻这种奇药,肯定是听说过的,他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看得我一阵恶心,我故意扬了扬下巴,想狠狠的气气他,“没错,就是天香豆蔻!怎么,陈大夫家里也有这种奇药?怎么不拿来救自己的未婚妻呢?” 第一卷 越人遗书 9.院中异鬼 陈果夫狡黠一笑,“我和我父亲不过就是赤脚大夫,哪能有那种药?有的话,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拿来救翠翠啊。” 我气得都快吐了,白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他倒是也不觉得尴尬,还在一边若无其事的和稻花嫂子聊着天。 过了一会,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秦墨亭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紧接着后面刘婶搀扶着翠翠也走了出来! 天香豆蔻果然发挥了奇效,翠翠活过来了! 陈果夫和稻花嫂不动声色的站在一边,一看就心怀鬼胎,不过我猜以陈果夫那种狡诈之人,只怕我们离开这段时间,他早就已经和稻花嫂商量出了对策,我倒是想看看他和翠翠正面对峙,会拿出什么言辞来狡辩。 就在这时,翠翠突然发疯一样,蹿到了院子一旁的鸡窝里,抓起一只公鸡就对着鸡脖子咬了一口,大公鸡的颈子被咬断了,鲜血四溅,翠翠就拎着大公鸡整院子乱跑,弄得整个院子都洒上了鸡血。 “翠翠!你干嘛!消停消停!”刘婶追上去想拉住翠翠,可是翠翠就像疯了一样,浑身的蛮劲,居然把第一只大公鸡扔掉了,又抱起一只大公鸡咬断了脖子。 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一片鸡血狼藉。 秦墨亭皱起眉头,上前去一把钳住翠翠,用金针在她耳根后的安睡穴狠狠一扎,翠翠两眼一翻,瘫倒在地。她手中的鸡也掉落在地,扑腾几下翅膀,终于还是死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除了秦墨亭,我们都吓坏了。 陈果夫上前问道,“墨亭兄,翠翠这是怎么了?” 秦墨亭抬头看了看他,突然神色凝重,“哎,果夫,我对不住你,翠翠虽然活过来了,但是她的身子死了两天,损耗太大,她变成了一个傻子,以后也不能说话了。” 秦墨亭一说完,刘婶就嚎哭起来,“什么?秦大夫,这话你怎么没跟我说?哎哟哟!我的翠翠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婶哭了半天,稻花嫂和陈果夫便在一边安慰了半天,稻花嫂斜了斜眼睛,瞥了陈果夫一眼,试探性的对刘婶问道,“妈,翠翠这样了,她和陈家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刘婶愣了愣,握住陈果夫的手也开始哭,“果夫啊,你回去跟你爹说,婚事我们退了吧,我不能把个傻女儿嫁到你家去耽误你。” 陈果夫和稻花嫂悄悄的换了个眼神,陈果夫却谄笑着握住了刘婶的手,“婶儿,你胡说什么呢?我和翠翠的婚事是早定了下来的,不管翠翠怎么样,都是我的未婚妻,快别说这话了。” 我心中冷笑,这个伪君子,真是会装!  秦墨亭倒是淡淡的,什么反应都没有,“翠翠的脑子糊涂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的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得好好的用药调理,今天夜里,我要留宿在这里看着她。” “那我呢?”我连忙问道。 秦墨亭还没说话,刘婶已经答道,“家里就是破房子多,周姑娘也在这里住下就是。” 刘婶对着稻花嫂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稻花,去收拾两个房间出来,弄干净点。” 稻花嫂有些不愿离开,但是婆婆发话又不敢不听,讪讪的去收拾了,陈果夫为了表忠心,也留宿下来,大家马马虎虎的在一起吃了个饭,没多久天就黑下来了,秦墨亭给翠翠炖了一些草药之后,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我住在秦墨亭的隔壁,莫名的觉得安心,奔波了两天,实在是太累了,我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啃啃啃”的声音,我吓得一屁股坐了起来,悄悄走到窗边,拉开一下片窗帘往外看。 刚刚将窗帘打开一个小缝隙,就看到窗户玻璃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两个眼珠子全是眼白,往上吊着,舌头也伸出来一截! 最可怕的是,他的脑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血肉模糊的不说,连脑浆都颤抖着往外淌,额头上还插着一根木棍,要多恐怖用多恐怖。 我魂都吓飞了,一把扔掉窗帘大叫起来,“啊!!救命啊!!!有鬼啊!!” 很快,各个房间的灯都亮了起来,秦墨亭急促的敲着我的门喊道,“周胜男?你怎么了?”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半晌才缓过来,将门打开了一道缝,直到看到了他的脸,才敢把门打开。 由于刚才被那张脸吓得太狠了,我几乎在秦墨亭进门的一瞬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有鬼啊!” 秦墨亭身体有些僵硬,不过他还是安抚性的摸了摸我的头,“怎么回事?” 我把刚才出现了一张鬼脸的事说了出来,秦墨亭皱起了眉头。 稻花嫂子一家除了翠翠和阿牛,也都起来了,刘婶披着一件后外衣,走了过来,“怎么了姑娘?” 秦墨亭又把我的话跟她复述了一遍,她突然浑身发抖,“姑娘,你跟我说说,你见到的鬼长什么样?” 我当时都吓坏了,谁还敢仔细看那鬼长什么样子,“没看清,不过好像是个男鬼,个子不高,对了,他额头上有个痦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刘婶一下子歪倒,得亏陈果夫一把将她扶住了。 刘婶呜呜的哭了起来,“阿根,我的儿啊!我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这出去打工两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前些天我梦到他跟我说底下好冷,我就觉着不对劲,我儿肯定出事了!秦大夫,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刘婶的话让我懵了,难道我看到的那个鬼,是她的儿子?!他不是在外面打工吗?就算在外面出事了,鬼魂也没有那么大的念力能回到这山村里来吧? 我越想越奇怪,秦墨亭却安慰道,“刘婶,指不定是周胜男看晃了眼,你别瞎想,回去休息吧。” 稻花嫂也连忙扶着刘婶,“妈,你瞎说什么啊,怎么能咒阿根?他不是隔几个月就给咱们汇钱吗?你这是瞎胡说,快回去休息吧!” 刘婶还是凄凄戚戚的,稻花嫂几乎是连拖带拽把她送回了房间,陈果夫微笑着跟秦墨亭点了点头,便也回去了。 我气得对秦墨亭发脾气,“你凭什么说我看晃眼了?那么个大头鬼,清清楚楚的就在窗外……” 我还没说完,秦墨亭已经把我拉到了一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直到整个小院又恢复了宁静,他才开口道,“你没有看错,这宅子里确实有鬼气。” “鬼气?”我吓得浑身都竖起了毫毛,“那你干嘛说我看错了?” 秦墨亭没有看我,而是钻进了我的房间,将另外一面墙的窗户打开,对我吩咐道,“爬出去。” “出去干嘛?”我一想到外面搞不好还有那个大头鬼在游荡,心有余悸,缩在屋角不敢动弹。 秦墨亭理都不理我,自己已经翻身出去了。 屋子里又幽幽的只剩我一个人,我咬咬牙,低声咒骂一声,也跟着翻出去了。 “你要干嘛啊?”我追着秦墨亭压低声音问道,秦墨亭幽幽答道,“捉鬼。” 我浑身毛孔一缩,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跟上了他,“捉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大头鬼吗?” 秦墨亭点头,说话间,我们已经又来到了稻花嫂家后院外的那棵枣树下了,秦墨亭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枣树下挪开,“你、你干嘛站在这里?” 秦墨亭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又低头喃喃道,“就是这里。” 秦墨亭一说完,就从院子里找了一把铁钎过来,对着枣树的根部开始挖,挖了足足有一人深,突然看到了一块塑料白膜,紧紧的包裹着什么,秦墨亭跳下坑去,将白膜打开,我吓得尖叫起来! 那是一截脚趾头! 人的脚趾头! 第一卷 越人遗书 10.尸气 可是尸体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那截脚趾头变得苍白,就像是皮肤表层被抹了一层白粉似的,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我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惨白的鬼脸,那张脸上皮肤,就和这截脚趾头一模一样! “这、这是什么人?!”我颤抖着声音对秦墨亭问道。 秦墨亭没有表情的回答,“阿根。”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稻花嫂的男人阿根,真的死了,他根本没在外面打工!联想到刘婶哭着说阿根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稻花嫂和陈果夫的反应,我隐隐觉得若是枣树下真的埋着阿根,那他的死绝对和稻花嫂他们脱不了关系。 突然,秦墨亭停下了铲子,迅速的跳出了那个坑,拉着我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正准备问怎么了,秦墨亭却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别说话,有尸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坑里往外冒出一股股浓浓的红雾,诡异无比,一点点的往外氤氲出来。 秦墨亭迅速的抬脚将挖出来的碎土又踢进了坑里,直到尸体被重新覆盖了,红雾才慢慢消失了,但是就这么一会功夫,我已经觉得头昏眼花,恶心的不行,捂着胸口到一边吐了起来。 秦墨亭塞了一粒丸药到我嘴里,我才觉得好些了。 抬头一看,只觉得他脸色凝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真的是阿根吗?你准备怎么办?” 秦墨亭沉默了一会,“这具尸体至少已经死了两年了,怨气冲天,死前肯定有莫大的冤情,以至于尸骨不化,已经成了一具极其危险的怨尸,不止有尸变的可能,还会影响后人运程。需得在月圆之时,由其至亲骨肉,亲启埋尸之土,这样才能化解尸气及怨气,方能找个好穴位落葬了。” “你认为杀他的凶手是谁?” 秦墨亭的眼神明明就是对我的猜测心领神会,可是他却还是没有明说,“启尸之时,水落石出。” 这一晚,秦墨亭再没有什么行动了,虽然疲累至极,但是想到后院埋着一具怨尸,我怎么都不敢一个人回房,只能赖在秦墨亭的房间里不走,好在他也没睡觉,在给翠翠熬药。 好容易挨到了第二天,秦墨亭绝口不提后院埋尸的事情,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既是中元节,又是月圆之夜!也就是说,今晚就可以启尸! 可是秦墨亭看着淡然无比,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我完全猜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到了晚饭的时候,秦墨亭突然开口,“刘婶,你家最近总是出事,先是阿牛被蛇咬,又是翠翠中毒,阿根又漂泊在外,我家虽然世代为医,但是也略懂些堪舆之术,昨天夜里把你家的住宅风水看了看,发现……” 说到这里,秦墨亭故意顿住不说话,刘婶立刻急了,“秦大夫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是不是我家的风水出了问题?” 秦墨亭笑了笑,“没错,你家后院墙根种了一棵枣树,墙根本是家宅根基,坚固才能人丁兴旺,家事和平,如今这棵枣树根茎缠绕,不断蔓延,已经动摇了院墙的墙基,需得把枣树移走,才能顺风改气,驱除霉运。” 看着秦墨亭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这人也真是的,看着正直忠厚,没想到也是一肚子鬼点子。 “啊?是那棵树的缘故?哎哟,稻花啊,那时候我就不要你种,你非要种!去去去,快去挖了!”刘婶立刻推着稻花嫂往后院去。 稻花嫂的脸都黄了,刘婶说,“怎么了?你不想你男人你儿子好啊?” 稻花嫂嗫嚅两声,“这、这一棵枣树,怎么就跟风水有这么大关系了啊?秦大夫,您,您……是不是看错了啊?” “不会说话就别胡说!秦大夫是什么人?会看错?真是的!果夫,你也去,帮忙挖一下,没准把那倒霉树移走了,翠翠就能好了。”刘婶又对着陈果夫吩咐道。 陈果夫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磨叽着不动身,刘婶气得自己提起了一把铁钎,往后院走去,秦墨亭对着我鬼兮兮一笑,拉上阿牛,也往后面走去。 稻花嫂和陈果夫只好也跟了上去。 刘婶本来就是山村妇女,干了一辈子农活,挖点土肯定不在话下,不一会儿,她就已经快挖到了阿根的埋尸处,秦墨亭一把拉住刘婶,笑着说道,“好了刘婶儿,这事儿得是家里男丁干最好,叫阿牛挖几铲子。” 刘婶对秦墨亭非常信重,立刻乖乖把铲子给了阿牛,抱着阿牛说道,“阿牛,来,学着奶奶的样子往外挖土,这样以后好讨老婆唻!” 阿牛虽然前两天才被蛇咬,但是秦墨亭医术高超,已经将他的蛇毒完全解了,再加上那条蛇蛭混着狗腿炖出来的一锅大补汤,他已经恢恢复的比以前还要好,一张笑脸红扑扑的,精神头十足,只见他兴奋的接过铲子,“好好好,阿牛力气可大呢!” 说着,他就往外扬土。 我悄悄的看了看稻花和陈果夫,只见稻花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可是陈果夫却还是面不改色,只是他的眼珠子不断地转着,一看就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大概是在想着等会儿东窗事发了怎么狡辩。 说时迟那时快,阿牛已经挖到了阿根的尸体,只见他叫了起来,“奶奶!这是什么啊!” 月光之下,只见阿根的尸体一点点露了出来,一团诡异的红雾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我见识过这尸气的厉害,连忙往后退,又想提醒阿牛,可是秦墨亭却在我耳边低声道,“尸气上不伤父母,下不伤儿女,阿牛不用怕的。” 我一听,这才放心。 果见刘婶站在坑边,一点也不受影响,惊的弯下腰去,拉扯着那层白膜,“这是什么?”当她一把拨开了白膜的时候,立刻就放声大哭起来,“阿根!阿根!这是阿根临走时穿的衣服啊!啊!我的阿根啊!” 我不敢过去看,但是我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具尸体一定恐怖异常,可怜天下父母心,刘婶竟然毫不畏惧,直接抱着尸首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稻花嫂一声尖叫,“阿牛!” 只见她发足狂奔到阿牛身边,一把搂住阿牛就开始声嘶力竭的喊叫,“阿牛!!” 我朝阿牛一眼瞥去,只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阿牛已经七窍流血,两眼上翻,身子变得又僵又直,秦墨亭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阿牛明明是阿根的孩子啊!” 稻花嫂哭喊之间,我已经看到了另外诡异的一幕,只见那些红雾化作千丝万缕,一根根的钻到了稻花嫂的口眼鼻之中,不一会儿,稻花嫂也开始全身瘫软,再也抱不住阿牛,自己也倒地不起,七窍也开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