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冷宫赐死(1) 那日,天空下着淅沥沥的大雨,无情的砸在地上,“嗒嗒”作响,宫道上一行人打着伞快步朝前行进。 荒废已久的冷宫,长满了杂草,无人打理,许多都已经枯萎倒下,石板路上溅起黄泥水,弄得脏兮兮一片。 冷宫的门紧紧关着,听不见里面传来任何声响,由大开的窗棂望入,屋内多处漏雨,被人用破碗接住,大概摆放了十来个碗,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女子,正无聊的盘腿坐在稻草铺成的床上,抓着脏乱的头发,似乎头上长了虱子,不断由头发里抓出东西用手指捻死,如此重复。 这名女子就是前皇后苏墨染,至今被困冷宫已有七载。 苏墨染无聊的坐在稻草上抓虱子,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洗澡了,被困冷宫后一切都改变了,树倒猢狲散,一朝失势,所有人都如墙头草投靠了苏墨染的庶妹。 回想起当日被打入冷宫,苏墨染身子都生气得颤抖。 苏墨染本是前朝公主之女,母亲为爱下嫁与朝中官员,家庭也曾幸福美满,岂料外党与官员勾结,致使前朝覆灭,而其中官员之一便是苏墨染生父——苏熙祥。 前朝覆灭,当朝成立,苏熙祥由无实权驸马成为一朝丞相,如此反差,世人都会选后者,兴许正因如此父亲才在前朝覆灭后,立刻就娶了姨娘,对其宠爱有加,冷落母亲。 苏墨染的母亲,被前朝皇帝保护得太好,对内宅斗争深知却不懂实际手段,多次被姨娘算计,最后得知父亲背叛前朝,更是久病未愈,撒手人寰,留下年仅七岁的苏墨染。 被废当日,苏墨染正在慈宁宫伺候太后,这个女人,教会了苏墨染太多,如何一步步从皇子妃走到母仪天下,然而苏墨染尽心尽力,五年拼尽全力帮助夏侯驰得到皇位,终究抵不上花容月貌的庶妹一丁点委屈。 如今时过七载,苏墨染犹记将她打入冷宫那道明黄色圣旨内容,字字如刀,深入心窝。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苏氏墨染身为皇后,三年无所出,罪犯七出,其为罪一,苏墨染为前朝公主遗孤,其为罪二,冒充庶妹代嫁,其为罪三,以防此女得势,颠覆我朝,特将其打入冷宫,钦此。” 苏墨染颓然失去力气,跌坐在地,脑袋一片嗡鸣,若非宣旨之人乃夏侯驰身边红人李宏公公,苏墨染定会以为她听错了,然而一切是真的,夏侯驰确实将她打入了冷宫。 苏墨染曾多次向家中求助,料想乃是父亲与姨娘让她嫁于夏侯驰,定会帮助她。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消息石沉大海,苏墨染终归是绝望了。 想想那道圣旨,前朝公主遗孤!冒充代嫁!苏墨染不禁发出声声冷笑。 当初大婚夏侯驰岂会不知苏墨染是何许人也?奈何这不过是夏侯驰与苏家的一场阴谋,她这个被害者沦为犯事者,最终不过是被高位者扭曲事实罢了! 而今,苏墨染已身在冷宫七年,孤独煎熬,折腾疼痛,早已将当初一心为丈夫的女子杀掉,苏墨染只留一身恨意难消,苟活于世。 正文 第002章 冷宫赐死(2)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被无数少女艳羡着的皇后苏墨染,奈何落到这般田地,深宫孤苦,无所依靠。 事已如此,苏墨染自认活该。 苏墨染恨,恨父亲薄情寡义,弃她于不顾;恨姨娘虚情假意,将她推入火坑;恨庶妹逢场作戏,勾yin她丈夫,更恨身为她丈夫的夏侯驰,利用完后将她弃如敝履,任由庶妹折磨。 而苏墨染最该恨的是自己,轻信所谓的家人,识人不清,错负一腔真心。 思及此,苏墨染抓头发的手加重力道,黑眸中迸发出恨意,竟是生生将头上黑发拔下不少。 那双枯瘦蜡黄的双手,骨节泛白,已是瘦弱难看,手掌长出厚厚的茧,不少地方都出现了开裂,从里面冒出脓水来,如此景象令人恶心。 苏墨染对着这样一双手,冷笑着,心中恨意剧增。 大户人家的女儿,不是躲在深闺中吟诗作对,便是琴棋书画,哪怕是七品官员之女,亦是如此,而她贵为丞相嫡女,竟是拥有这样一双令人作呕的手,全是拜庶妹所赐。 冷宫不若当初皇后所居住的凤祥宫,被打入冷宫后,苏墨染一夕间沦为皇宫最为卑贱之人,冬日里更是让她在冰水里洗衣,刺骨寒意,冷透心扉,稍有不慎,得到的便是奴才的鞭笞。 七年,整整七年,苏墨染受尽了冷宫中不为人知的刑罚,整个身体早已遍体鳞伤,无一处完好。 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声响,唤回了苏墨染的思绪,一双黑眸,变得薄凉,紧盯着紧闭的门扉。 推门进来的乃是李宏公公,这个宣判她被困冷宫的红人,没想到七年后,还能见到他。 “苏皇后,跪下接旨吧。”李宏尖锐的嗓音划破冷宫中的寂静,外面淅沥沥的小雨早已变成滂沱大雨,还附带着雷电,将暗沉的天空撕裂。 苏墨染勾起一抹冷笑,邋遢的面容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她眸子晶亮,如同准备抓捕猎物的老虎。 跪下?苏墨染笑不可遏。 夏侯驰还身为皇子时,苏墨染无意见他见着一名舞姬失神,以为夏侯驰钟爱看舞,苏墨染遍访舞蹈大家,学习无数精髓,只为博他一笑,可苏墨染始终未曾见到夏侯驰发自内心的笑意。 夏侯驰娶庶妹那日,苏墨染回想起此事,方才看明,夏侯驰爱的岂是那支舞,而是那名与庶妹有五分相像的舞姬容颜。 被打入冷宫后,苏墨染曾见到过夏侯驰一次,但那次夏侯驰依旧为庶妹而来,说她身在冷宫不知反省,日夜诅咒庶妹,害得庶妹流产,将她脚筋挑去,鲜血淋漓,换不回他一丝怜惜。 自那以后,苏墨染的腿便落下顽疾,不仅不能再跳舞,每逢阴雨天气,苏墨染双腿就会疼痛难耐,如千百万根针,扎入穴道,痛不欲生。 尔后这双腿,又遭受了许多刑罚,渐渐的再也无法行走,只能用双手代替双脚,匍匐在地上前行。 那种姿态,是何其的卑微,硬生生的夺掉了她为人的自尊。 如今,要她跪下,苏墨染早已是废人一个,如何下跪接旨? 正文 第003章 冷宫赐死(3) 苏墨染冷笑着盘腿而坐,身子微微倾下,双手放在前方,如匍匐在地,算是跪下了。 李宏并不在意苏墨染动作是否正规,可是他眼神稍微打量了一会苏墨染,满是同情的打开手中明黄色缎子,尖细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嫡女苏墨染,罪犯欺君,冷宫中不知悔改,诅咒太子,侮辱我朝,念其情分,赐毒酒一杯,自行了断。钦此!” 短短数句,将苏墨染那已死之心,凌迟数刀。 苏墨染冷笑着,这道信口雌黄的圣旨,满满皆是虚情假意,以及阴谋下残存的谎言与敷衍。 念其情分?夏侯驰何时念过旧情,若有,她苏墨染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初入皇子府,苏墨染不过十三岁年纪,正值豆蔻年华。 先皇亲赐,夏侯驰十里红妆,大摆筵席,昭告天下,苏墨染是三皇子妃,羡煞多少闺中女子。 成亲后,夏侯驰对她体贴入微,甚至不曾想过要娶妾,夏侯驰的甜言蜜语,温柔照顾,每每让苏墨染在面对恶劣的宫斗时充满勇气,如此美好的婚姻里,竟全是谎言。 回想起这些,苏墨染不禁觉得自己很傻,先皇在世,为夺皇位,皇子间明争暗斗层出不穷,成为皇子妃后,苏墨染更是成为其中一员,当今太后,如何教导她为夏侯驰做事。 先皇四十五年,五皇子派人刺杀外出巡查的夏侯驰,带出去的人死伤无数,夏侯驰被包围,苏墨染为他挡剑,那剑刺入心脏,那时夏侯驰许苏墨染皇后一位。 先皇四十八年,皇上为试夏侯驰无夺位之心,送上毒酒一杯,苏墨染明知酒中有毒,却代他喝下,夏侯驰守在床边说:“只要我得到皇位,太子只能是你的孩子。” 苏墨染九死一生换来皇后一位,轻易就被庶妹夺去,就连太子的位置,如今夏侯驰也给了庶妹的儿子,她只落到毒酒一杯,自行了断的下场。 冷宫七载,不为人知的刑罚,她尽数尝遍,双腿已废,身心俱损,徒留恨意支撑着她,告诉她,要比利用她,欺辱她的人活得更久,活得更长,她要看着那些人是如何惨死,所以她在冷宫中坚持了七载,最后依旧是一纸圣旨,让她输掉了全部! 外面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生生划破天空,闪电映在苏墨染狂笑不止的狰狞脸蛋上,她如厉鬼般在嘶吼。 李宏身后的太监,捧着托盘,上方摆放着银质酒壶与一只银杯,有些害怕的走到苏墨染面前。“苏皇后,用酒吧。” 苏墨染执起酒杯,无尽恨意自她那双眼中迸发出来。 李宏不忍如此,开口劝道:“苏皇后,不要怪皇上,皇后日夜难安,皇上也是为难。” 苏墨染摇摇头,她不怪,她只有恨! 猛地仰头印下杯中毒酒,苏墨染声声掷地。“苍天在上,苏墨染身负冤屈,死不瞑目,若有来生,定不与人为善,宁与虎谋皮,负尽世人,也要求得一世安生!” 天雷滚滚,字字珠玑,响彻冷宫,直击心扉。 正文 第004章 孤魂野鬼(1) 庆安七年,苏皇后薨,举国同悲,七品以上官员,五品以上诰命,于朝阳门前为苏皇后哭丧。 圣旨一下,朝中官员皆知,即使苏墨染被困冷宫多年,皇上为了名声也要大办葬礼,纷纷在家中挂上丧幡,在门前挂上白灯笼。 长长的队伍,站在朝阳门前,妇人们皆是低着头,以手绢掩面,偶尔发出一声抽泣,放眼望去,全无真心实意之人。 灵柩前,庶妹身着素白缎子,身无饰物,清丽可人,一双美目通红,哭得妆容尽毁,平日里娇艳精致的面庞上泪痕遍布,娇柔身段盈盈一握,好似随时都会晕倒过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惹人无尽疼惜。 夏侯驰沉痛的正站在一旁,瞧着庶妹痛哭,满面疼惜,恨不得将庶妹的母亲推开,自己上前扶住庶妹娇弱的身子。 多少年,苏墨染未曾见过夏侯驰,那曾让她痴迷不已的俊美容颜,那曾让她沉醉的温柔,如今全都给了庶妹一人。 苏墨染站在,不,该说是飘。 当思绪重回时,苏墨染还未睁眼,便听到了悲戚的哭声,那一刻,苏墨染甚至以为,上天待她不薄,让她躲过一劫,不过只是空想,当身体能穿过灵柩,她才猛然惊觉,原来她只剩一缕魂魄。 苏墨染飘在灵柩旁,冷眼看着庶妹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面如表情。 若是以前,苏墨染会相信,庶妹乃真心为她,才会哭得如此伤心欲绝,然而现在,面对庶妹与夏侯驰的伤心,苏墨染只觉可笑。 冷宫七载,庶妹是如何欺辱苏墨染,夏侯驰是如何纵容庶妹所为,苏墨染深深看在眼里,如今还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鹣鲽情深的模样,当真让人恶心! 苏墨染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父亲与妹妹,那些在她受难时,未曾给予她一丝帮助之人,全部出现在了她的葬礼上,声声悲痛,伤心欲绝,如此一副感人画面,苏墨染感到无尽冷意,她终究不过是苏家一枚棋子而已。 这时,夏侯驰突然离开了葬礼,苏墨染紧随他而去。 苏墨染想知道,为何夏侯驰会如此隆重的为一个冷宫弃后举行葬礼。 夏侯驰来到了御书房,里面早已有人等待在此,正是苏墨染的父亲——苏熙祥。 不多时,庶妹也被人搀扶了进来,她依旧身穿素服,步步生莲,如拂柳般扭动着腰肢,行至夏侯驰身前,盈盈一礼,媚态万千。 夏侯驰亲自将她扶起。“爱妃不必多礼,何必为了个贱人伤心。” 贱人! 苏墨染灵魂晃动,恨意更浓,竟是惹来夏侯驰疑惑的一眼。 若非深知此时的自己只是一缕灵魂,苏墨染当真以为夏侯驰能看见她。 “不知皇上将微臣请到这里是何用意?”苏熙祥看着二人举行亲昵,心中大喜,却保持一派镇定,躬身询问。 “国舅,葬礼过后,朕便要立扶摇为后,从此天下与她共享,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夏侯驰袖袍一挥,将心中计划说出。 原来如此。 利用葬礼,让百官看到庶妹的表现,借此机会,正式封她为后,夏侯驰你果真无情! 正文 第005章 孤魂野鬼(2) 一天,两天…十天,苏墨染的灵魂一直游走在皇宫内,她站在朝堂上,听着夏侯驰宣布封庶妹为后的圣旨,听着百官对苏家的恭贺,种种姿态她都看在眼中。 苏家确实厉害,同一皇帝在位,出现两名皇后,多值得骄傲! 曾经苏墨染拼尽全力,差点死掉换来皇后一位,夏侯驰在她死后,轻易的就给了别人,而那个人不是苏墨染的好妹妹,而是苏墨染的仇人! 苏墨染发狂般的笑着,接连下了七日的大雨,终于即将云开雾散的天空,再次变得阴沉无比,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这个冬日,瑞雪未能及时降下,换来的是连日大雨,南方地势较低的城池都发大水,官员递上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折子。 夜很浓,如泼上了墨色。 窗外树影摇曳,窗内烛火通明。 已过子时,夏侯驰还在御书房内掌灯处理政务,苏墨染冷眼望着这个男人,好似回到了三皇子府的时候。 苏墨染曾经很喜欢看夏侯驰处理事情的模样,专注认真的神情,严肃紧绷的面庞,皱眉时额间细细的纹路,都曾是苏墨染喜爱之处。 那时苏墨染才知晓,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可以全部以他为重心,一抹微笑,一次皱眉,都会牢牢牵动心底的那根弦。 时隔多年,再次陪着他挑灯夜战,凝视着烛火下,似有波光摇曳的俊美容颜,苏墨染双手握拳,若是她有身躯,恐怕她的指甲早已深陷皮肉,淌出鲜血。 御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响动,苏墨染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扇随时都会开启的门。 来人正是庶妹,进入御书房后立刻有人为她关上了门。 眼眸含泪,脸颊通红,满脸惊慌的出现在御书房内。 今夜的她身披一件淡紫色的狐皮披风,似乎太过惊慌,披风的带子并未系好,这时已经慢慢散开,露出里面那身漂亮的桃红色的轻丝内衫,内衫与其说能御寒,不若说是为调情准备,能轻易看出她里面鸳鸯戏水的肚兜。 “扶摇,怎么如此惊慌?”夏侯驰立刻搁下笔,行至庶妹身旁,爱怜的抚摸着她精致如牡丹花般的容颜。 扶摇,苏扶摇,源于扶摇直上之意,庶妹便是拥有如此好听且响亮的名字。 母亲在世时,苏墨染也曾拥有过如此有寓意的名字,乃前朝皇帝所取,名唤苏玥,玥与月同音,希望她如天上那轮明月梦幻温柔,智慧而不夸张,另外一层意义则是至宝,玥是传说中的一种神珠,神明至宝。 苏玥两字里含着外祖父与母亲对她的期望。然而母亲死后,父亲听从姨娘的话,认为她的名字是前朝皇帝所取,是对当朝挑衅,便有了苏墨染。 苏墨染,说得好听些,是希望子女沾染书香笔墨之气,说难听些,便是寓意此人不纯。 超过半数的墨是黑色。 墨染,墨染,岂不就是被黑色染指了吗? 可惜,苏墨染明白得太晚了,直到被打入冷宫后,才明白了这个名字包含着姨娘对她的侮辱。 正文 第006章 死后欺辱 夜色暗沉,苏墨染坐在凤祥宫的屋顶上,琉璃瓦片凉透肌肤,然她却无感,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了近半月,苏墨染没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没有人带走她,如死前那般,孤单寂寥。 “啊~”冲破云霄的惊吼声,打破了冬日深夜的寂静。 又开始了! 苏墨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情兴奋不已,眼中光芒大盛,她每夜坐在此处,就为了听苏扶摇这深夜里的惊吼。 兴许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苏扶摇才会噩梦缠身,无法解脱。 若换做曾经的苏墨染,她势必会如此想,现在她不会了。 即使苏墨染死了,庶妹也不会放过她。 苏墨染深知,在庶妹眼中自己是何等碍眼,死后依旧葬于皇陵的苏墨染,始终是皇后,而庶妹只是后来居上,无法成为开国第一皇后,被苏墨染压在下面,庶妹怎会甘心? 殿内,响起来往的脚步声,不多时就消失了,苏墨染脑海中思考着其中可能性,依旧落座于屋顶上,等待着苏扶摇的再次惊吼。 然而许久,整个凤祥宫烛火通明,掌灯的太监快速拿着宫灯走出,等候在宫门,随后迎出了穿戴整齐的夏侯驰与庶妹。 一行人,只带了贴身侍卫与宫女,往皇陵方向去了。 一抹不祥的预感袭上苏墨染脑海,直觉这事与她有关。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味道,侍卫们抬着轿辇快速的行走,生怕被人瞧见,而换上了普通的轿辇。 苏墨染紧跟其后,随着他们一行来到了“皇陵”。 放眼望去,这乱葬岗尸首遍布,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恐怖。 苏墨染一双眼睛通红,原来所谓的被葬皇陵,竟是将她尸首扔到乱葬岗了。 夏侯驰命人寻找苏墨染尸身。 不多时,终于看见不远处一张草席外露出的脏颜,李宏急忙命人将人抬到夏侯驰面前。 只是当草席掀开,苏墨染更是怒火难抑,想不到夏侯驰已经下旨处死她,后宫嫔妃仍不放过她,只见苏墨染昔日的容颜早已红肿一片,七孔中均是流着血水,一头乌黑的秀发凌乱不堪,更有大把的发丝被人拽落掉在肩头。 身上衣衫的衣襟处被人撕开,胸口、腹部均由明显的脚印,可见是被人用力踹过。 宫灯下,苏墨染圆睁着的双目,死都无法闭上,冷眼狠瞪着宫人,让人心里发怵。 苏扶摇眼神中闪过一丝恶毒,柔弱的躲在夏侯驰的怀里。“皇上,臣妾怕。” 夏侯驰一手揽住苏扶摇曼妙身躯,一手从李宏手中接过紫金鞭子,那条鞭子,曾是苏墨染为夏侯驰求高人所赠,如今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待苏墨染感伤,紫金鞭猛地抽打在苏墨染的尸身上,早已被折磨得不像样的身躯,顿时皮开肉绽,恶心至极。 怒意涌上苏墨染心头,满身杀气,冲破云霄。 夏侯驰!苏扶摇! 好,当真是好! 我苏墨染生被你们利用,死后还要遭受你们的欺辱! 正文 第007章 毒女归来 灯油如豆,烛影残光。 苏墨染在床上翻动身子,立刻清醒过来,她清楚的听见门外说话的声音。 屋外,丞相府最受宠的徐姨娘徐丽萍,正领着当朝丞相苏熙祥走进院子里,只见徐丽萍头插金步摇,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云锦烟罗裙,腰间束着一款碧色丝绢腰带,裙摆绣着木棉花,看着雍容大方,又不刻意凸显财气。 年过三十的徐丽萍保养得极好,皮肤光滑,眉目如黛,望向苏熙祥时的眼眸更是风情万种,带着崇拜,让一个年已三十好几的男人不禁虚荣一把。 此刻徐丽萍正温温柔柔的说着:“老爷,你还是别去了,墨染年纪小,一直未从丧母之痛中走出,这般打击下,忘记遵循礼仪去给老夫人请安也是正常,何必大动干戈呢?” 苏熙祥虽已近四十,但身体极好,一脸清廉之气,眉宇间更是透着蓬勃之气,他身穿墨色锦缎,双手负在身后,步伐沉稳,朝前行走,看不出他已近四十,依旧是翩翩美男的风姿。“身为相府嫡女岂能如此任性妄为,她若还想在相府待着,就老老实实做个孝女孝孙!” 苏熙祥一脸怒容,让人生畏。苏墨染听着对话,脑袋一个机灵,打量起屋里的摆设,一张四方桌,两张凳子,一套难看有缺口的杯盏,朴实无华,正是她当年与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听雨轩! 这时房门被推开,苏墨染循声望去,来人正是她的父亲苏熙祥与徐丽萍! 苏熙祥走到其中一张凳子上坐下,大手拍在四方桌上,嫌弃的怒瞪苏墨染。“苏墨染,你可知错?” 苏墨染瞬间懵了,她不是被夏侯驰赐死了吗?她记得她在皇宫内当了半个月的孤魂野鬼,游荡在皇宫内,生不得宁,死不得安,为何苏熙祥可以看见她? 苏墨染默然不语,自床上下来,缓慢的朝苏熙祥行礼,方才开口:“不知父亲所谓何事?” “你娘去世五年,你就如此不受管教,竟连给祖母请安都数日不去,对你的教导你全都丢掉了吗?”苏熙祥言辞凿凿,厉声直言,看着苏墨染的眼神就如看一个废物。 母亲去世五年?苏墨染心底思绪翻滚,不露声色的垂眸,微微笑言道:“父亲教训得是,父亲可曾想过为何女儿数日见不着人,连平日里必到的请安都不出现是为何?那是女儿去不得。” “少为自己辩解,怎会有去不得之理!”苏熙祥见着苏墨染垂下的眸子,料想她是做错事心虚,更是咄咄逼人。 微微抬起头来,苏墨染笑得一派宁静,静静的凝望着苏熙祥含有怒气的眼眸。“女儿近些日子身体不爽,已数日无法起身,托父亲之福,今日来看望女儿,身体竟是好了不少。” “你…”苏熙祥一字出口,竟是无了下文,好似被苏墨染一句话堵住了所有酝酿好的责骂。 徐丽萍见此,立刻温柔地行至苏墨染面前,握住她交叠放在腹部的双手,一手轻抚她面容,关切的责怪道:“你这傻孩子,生病怎么也不说一声,独自承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说着徐丽萍那双杏眸就有眼泪流出,她立刻用手帕擦掉。 哼,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倒如了你的意了,这样你的女儿就不用一辈子被嫡女压过一头了。 如此想着,苏墨染借着安抚之意,将自己的手从徐丽萍手中抽出,勾起一抹得体的浅笑。“劳姨娘挂心了,墨染已无大碍。” 短短一句,却是刺痛徐丽萍的心,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被称为姨娘,前朝在时,苏墨染母亲凭着公主权势招苏熙祥为驸马,将二人拆散,让她受尽亲戚冷眼想看。 前朝覆灭,苏熙祥虽立即娶了她,但她终究不是正夫人,只能沦落为姨娘,而她的貌美如花的女儿,永远被苏墨染压过一头,沦为庶女,她又岂会甘心? 如今,正夫人已死,府内都称呼她为夫人,可苏熙祥始终没有将她扶正,让徐丽萍心中不安。 自从那位前朝公主去世后,苏墨染被改为了现在这个名字,继续住在听雨轩,但已是改口叫她母亲,多日不见苏墨染竟让徐丽萍觉得不认识了。 徐丽萍的手僵在那里,见苏墨染得体的转身,以手掩面,泫泪欲泣,笑容只能僵在脸上。 “母亲已死多年,父亲为繁衍子嗣,宠爱姨娘自是应当,女儿不敢心生抱怨,也盼父亲能再得一子,女儿如今身体不爽,父亲还是莫要在此多待。”苏墨染眼睑低敛,柔弱的转头不让苏熙祥看见她这副模样。 苏熙祥瞧着这般苏墨染,她一身单薄素衣站在原地,抿着唇瞧着地上,巴掌大的笑脸柔弱中带着一抹坚强,竟比柔弱更让人心生怜惜。 注意到苏墨染素衣已是不合身,露出来的纤细手腕,皮肤有些暗沉,苏熙祥心下涌起一丝愧疚,苏墨染始终是他相府嫡女,若是传出去,他岂不是落到个虐待嫡女的罪名吗? “墨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裙不合身,改明你亲自为她添几身色彩鲜艳的衣裙。”苏熙祥被苏墨染轻轻柔柔几句贴心话给安抚了不少,脸上怒气已然消失不见,还如此吩咐徐丽萍,随后见听雨轩也太过朴实与破烂,再次开口:“让姨娘将墨玉阁收拾好,你明日便搬过去,该添的丫环也该添上。” “是,一切听从父亲安排。”苏墨染盈盈一礼,脸颊微红,眼眸中带着些许激动,但又不敢太过表露,就像突然得到父亲宠爱的女儿,兴奋得不知所措,让苏熙祥满意的离开了。 徐丽萍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苏墨染好好照顾自己,一切她自会安排。 瞧着走远了的两人,苏墨染的娇弱再也找不见,嘴角挂着清淡的笑意。 好戏才刚刚开始,既然上天赐予重生的机会,这一世,苏墨染定将化身毒女,惩尽所有负她,伤她之人! 正文 第008章 惩戒恶奴 徐丽萍虽从苏熙祥那处领命,为苏墨染布置院落,但也并未亲自着人布置,而是交由管家朱明辉安排。 朱明辉乃徐丽萍一手提拔上来,算得上是手握重权,对徐丽萍忠心耿耿,前世徐丽萍更是为拉拢朱明辉为其效力,将家中胆小懦弱的四妹妹低嫁给了管家之子朱君浩,受尽委屈,最终十七年华便被逼死。 回到居住的如意苑,徐丽萍已然收拾好心情,认为苏墨染只是一时给人错觉而已,并不能成大气候,所以打算暂时就让她搬出听雨轩。 “娘,事情如何?”漂亮的流苏后面,缓步行走一女子,女子一张白皙的瓜子脸,面若娇花,她身披淡紫色仙鹤纹布,逶迤拖地金水草纹群,身段纤柔,身如弱柳,乌黑柔亮的黑发,上插汉白玉簪,肤若凝脂的手腕带着一串珍珠手链,精致华贵,绝世的容貌衬着她滑如凝脂的雪白肌肤更显出尘绝代。 这位貌如天仙,自流苏帘后行来的少女,便是相府最受宠的庶女——苏扶摇。 “扶摇,娘不是跟你说,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吗?”徐丽萍拉过苏扶摇的手,细心的为她整理着耳畔旁垂下的发丝,爱怜的劝慰。“苏墨染自有娘来对付,你是老爷心中最美丽的女儿,只需要好好打扮自己就好了。” 苏扶摇摇晃着徐丽萍的手,撒娇般的扭动如柳身姿,娇气的说道:“娘,我都来了,你就告诉我吧。” 徐丽萍对于自家亲生女儿,疼爱至极,如此撒娇便也不再坚持。“这次你爹让那个小贱人搬进墨玉阁,不过你放心,不出几日,娘就会让她搬出来。” 苏扶摇一听,笑颜立刻消失不见,放开徐丽萍的手。 墨玉阁,是府内风水最好院落,院落外有一片桃花,再不远还有荷花池,可谓是得天独厚的位置,这些年苏扶摇费尽心思,也没能搬进去住,没想到会突然落到苏墨染头上。 “娘,她怎么会突然要搬进墨玉阁呢?”苏墨染自母亲去世后,便一直唯唯诺诺,说话声如蚊,父亲也曾多次说苏墨染难登大雅之堂,将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如今却偏生让苏墨染入住墨玉阁,其中必定有怪。 “这……”知晓苏扶摇心事如何,若是知晓这是苏墨染自己争取得来,必然无法安心学习,徐丽萍也就不打算与苏扶摇多说。“娘已想好办法,你只管按照你爹的意思去做就好。” 听了徐丽萍自信的回答,苏扶摇心中不安渐消,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开了如意苑。 墨玉阁是座两层阁楼,院子荒废多年,不曾有人入住,院内长了不少杂草,打理需要些时日,但徐丽萍却在当日,就派了两名丫环,四名奴仆将她的东西搬入了墨玉阁。 墨玉阁二楼闺房内,两名丫环正在整理房间,苏墨染落座于红木所做的圆桌旁,享受着奉上的下等茶叶泡成的茶水,微微闭上眼睛整理思绪,眉宇间一片淡然。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苏墨染睁开眸子,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眸,这时如沉静无波的古潭,波澜不惊。 “外面何事如此吵闹?”苏墨染的声音如同地下埋藏多年的陈年佳酿,将浮躁沉淀了,留下的是美味香醇,沉稳中又不失大气。 为以防万一,苏墨染留下两名小厮在楼下院内,留下两名在门外,虽说这些人绝不会是她的人,但也好过无人可用,如今她还收敛着,徐丽萍行动亦不会太快,所以目前六人可用。 外面许久不见回答,苏墨染安然坐在等着上,轻抿一口茶水。 这时,管家朱明辉自门外走进来。“大小姐,都是那些打理院子的粗人,不懂做事,把墨玉阁弄得尘埃四起,我正在责骂他们。” 苏墨染继续喝茶,如细品珍贵茶叶般认真,轻嗅,轻抿,浅尝,每个步骤都表现出了大家千金的优雅风范,让人情不自禁觉得,这是在欣赏一副美人品茶的画品。 放下茶杯,苏墨染用手绢轻轻擦拭唇角,方才露出一抹浅笑,抬眼看向朱明辉。 “何时相府的规矩如此松懈了,身为管家,竟敢私闯丞相嫡女闺房,见到大小姐亦是不知行礼。”还不待朱明辉反驳辩解,苏墨染掩唇微笑,流露出俏皮的神色。“莫不是父亲已与朱管家结拜为兄弟?我倒要去与父亲求证一下。” 苏墨染淡然起身,收拾屋子的两名丫环立刻上前,为苏墨染整理衣裙。 朱明辉急忙跪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怎敢认下,他不过仗着夫人的面子,在丞相府内横行,被苏墨染这一罪名扣下来,指不定招惹什么祸端。 “大小姐,奴才不敢,都是奴才的错,一时情急忘记规矩。”朱明辉将所有错都推到情急身上,为表现他已知错,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半响,苏墨染未曾说一句话,朱明辉跪在地板上,心里辱骂着苏墨染只能一时逞能,这份罪他迟早会还给她的。 腿已发麻,朱明辉微微移动膝盖,抬头怒目望向苏墨染。 今日苏墨染一袭绿色衣裙,身姿盈盈,明眸皓齿,浅笑疏离,她端坐品茶,面容温和,嘴角含笑,好似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那份气度与优雅,比二小姐有过之而不及,竟是让人眼前一亮。 苏墨染好似这时才意识到,闺房内还跪着一位管家,放下茶杯,思索半会,淡淡说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来日冒犯府内贵人,招惹更大祸端,便是今日我纵容之错,所以不可不罚,方才见朱管家喜欢扇耳光,那便在院子内扇够二十个耳光,这件事就算了了。” 朱明辉震惊,他本料想苏墨染不敢得罪于他,他是夫人底下做事的管家,得罪他就等于得罪夫人,一个不受宠的嫡女,竟敢做出这等事情来,苏墨染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大小姐可要想清楚。”朱明辉不愿在下人面前出丑,语气带着威胁提醒苏墨染嚣张行为到此结束。 “怎么,朱管家是不服,还是觉得我相府大小姐的身份无法惩戒一个管家?”苏墨染站起身上前一步,凛冽的眼神瞧着朱明辉,以及身后并不通报就放朱明辉进来的奴才,让人心下一寒。 朱明辉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苏墨染惩戒,心中不敢,却也不敢在反驳。 正文 第009章 姨娘计谋 朱明辉离开时颇具深意的一眼,让苏墨染有些许在意,但随即展颜一笑,当做未曾发生。 守在门外两名奴才,被苏墨染一眼吓得瑟瑟发抖,老实的守在门外,不敢再大意。 苏墨染起身,步出闺房,站在阁楼内,望向下方做事之人,只一眼便转身走了进来,吩咐门外的奴才。“将楼下两名奴才叫上来,我有话要说。” 见两名奴才走开,其中一名丫环也捧着水盆去打水,留下穿着粉衣的丫环,她长得十分娇小,看着就似营养不良,身材干瘦,皮肤蜡黄,小心翼翼的躲在离苏墨染最远的角落做事。 “红袖,你还在害怕。”苏墨染继续坐在方才的位置上,指尖轻抚着茶杯上的翠竹花纹,如不经意间道出这话。 红袖自小伺候苏墨染,两人年纪相仿,苏墨染幼年时期,也就这么个陪在身边的知心人。 母亲死后,姨娘当道,红袖曾多次劝苏墨染不要着了姨娘的道,维护她,保护她,然而那时的苏墨染看不清事实,不仅不听红袖所言,更是将红袖降为粗使奴婢,交给姨娘处置。 后来,苏墨染得知红袖成为了相府内最低贱的婢女,脏累之活尽数由她做,而如此艰难的日子里,红袖多次来看望过苏墨染,每每皆是遭受徐丽萍毒打,便再也不敢了。 前世,苏墨染太过懦弱,努力迎合姨娘庶妹,自身难保,每次看到红袖因她受罚,私下落泪,却从未站出来为红袖求情,也难怪红袖会害怕在靠近。 苏墨染,这三个字,何止是徐丽萍对苏墨染的耻辱,更是红袖的灾难。 “大小姐。”红袖蠕动嘴唇,低低喊出声来,神态扭捏。 “五年未见,你却变得懦弱了,如此以往,如何在相府生存?”苏墨染未曾抬头见红袖踌躇不前的模样,继续低头说道,给红袖提点。“红袖,想活得更好,就再坚强起来,你是聪明的女子,该知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言及此,苏墨染便不再说话,端正坐好,仪态万千。 当年,苏墨染只不过想帮助红袖,只要她狠下心来让红袖远离自己,这样所有的灾难就远离了她,没想到最后不过是她一手造就了如今的红袖。 红袖瞧着苏墨染侧脸,脑中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她的小姐,似乎变了,她虽不照顾大小姐了,做的也是低贱事务,但也能偶尔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大小姐的消息,唯唯诺诺如条狗,谁都能欺负。 五年未见,今日一见,红袖惊觉,小姐变了。 不如丫环婆子说的那般,比最后见面时的小姐更坚强了,不会被管家欺负,更明白事理了。 红袖张口,想说些什么,在听到屋外传来的响动后,立刻闭上了嘴,继续躲在角落中擦拭脏污。 “小姐,奴才将人带来了,是否要让他们进去?”被派去的人已然回来,恭敬的站在门外请示苏墨染,不敢再大胆进入相府千金闺阁内。 “进来!”跟随四名奴才身后,打水的丫环也一并进来了,一排在苏墨染面前站好。 红袖见状,也快步走到丫环旁低垂着脑袋站好,等待苏墨染训示。 苏墨染细细打量着身前六人,眼神从红袖身上划过,到红袖身旁名唤添香的丫环身上,眼眸探究的停留一会,才继续望向四名奴才,其中一人眼神闪烁,慌乱的避开苏墨染的审视,而有一人更是明目张胆的盯着苏墨染看,流露色光,看得苏墨染生厌。 苏墨染掩唇轻笑一声,眉眼温和,平缓有力的说道:“母亲过世后,为怀念母亲,我一直独自居住在听雨轩内,鲜少管府内事宜,倒是不知朱管家的儿子,也在府上做了三等奴才。” 穿着灰衣的朱君浩脸色一变,眼底色光不收敛,反倒添上怒气,脸色涨红,不假思索的开口反驳。“你休得胡言,这些奴才岂能与我相比。” 昨日夜里,夫人找上父亲,说是有办法让朱君浩娶得相府嫡女,苏墨染本已失宠,朱君浩自然不愿。 在听闻苏墨染虽不受宠,但也是美人后,朱君浩也有所心动,想着自己一管家之子,能够娶到相府嫡女,说出去多骄傲,所以朱君浩才同意假扮三等奴才,在此做事。 初见苏墨染,她容姿虽比不上二小姐貌如天仙,但也是朵出水芙蓉,文静如斯,气度不凡,朱君浩心底窃喜,心想能娶到苏墨染也不错,却不曾想第一天就被戳破了。 “哦?”苏墨染眉眼笑意瞬间敛起,意味深长的说道:“既不是奴才,却是奴才装扮,混入墨玉阁,朱公子莫不是想借机做坏事?” 好个徐丽萍,竟想出如此恶毒之法。 女子闺誉重过性命,若是朱君浩得逞,苏墨染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寻死路,二是嫁给朱君浩,别无他法。 “我堂堂正正读书人,能够做什么坏事,苏墨染你若再侮辱我,就别怪我不客气。”朱君浩本就仗着父亲在丞相府当管家,在外面横行霸道,强抢名女,骄傲得很,看中苏墨染也该是她幸事,反被侮辱,自然气上心头。 前世苏墨染因四妹妹苏扶语婚事,听闻朱君浩此人,知晓此人生性放荡,恃宠而骄,色胆包天从不用脑,稍微激一下就会犯错,所以苏墨染方才出言侮辱,激怒朱君浩。 惩戒管家只是她的第一步,接下来苏墨染会将一步步逼近徐丽萍。 “假扮奴才混入墨玉阁,直呼相府千金之名,出言威胁官宦之女,三条罪名下来,不知朱公子可承担得了?”苏墨染深知当今皇上,最恨以下犯上,这三条足以让朱家满门抄斩。 朱君浩后背寒冷,注视着苏墨染神情,她分明笑容温和,眼底却如古潭寒冰,让他不禁害怕起来,双腿发抖,站不住的跌坐在地。 苏墨染不曾深究,她还不至于对个草包费心思,无论是朱明辉,还是朱君浩,都不过是苏墨染激怒徐丽萍的手段而已。 “我累了,将朱公子扔出墨玉阁。”揉揉太阳穴,苏墨染微微闭上了眼睛,单手支撑着脑袋假寐。 听着室内声响,直到恢复寂静,苏墨染才睁开眼睛,看着打开的门外,望向远方。 徐丽萍,只不过搬入墨玉阁而已,就已心急了,接下来将更好玩! 正文 第010章 势利祖母 卯时,苏墨染就在红袖的伺候下,起身梳妆。 望着镜中少女,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如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丽,实在难以看出镜中少女只是金钗之年。 “小姐,可要穿昨日徐姨娘送来的新装?”放下木梳,红袖立于苏墨染右手边,垂首低声询问。 美目流转,神情淡漠,仿若黑暗中失去呼吸的苍白蝴蝶,苏墨染素手轻摸头上那支银钗,菱唇轻启。“就穿那件淡紫绣芍药长裙吧。” “小姐,今日锦绣庄的绣娘就会来为小姐量身制衣了,为何还要穿二小姐的衣裳呢?”红袖犹豫半刻,不解的开口。 “我自有用意,你且去拿便可。”若徐丽萍一开始就为她准备新衣,倒也不会有这些机会,可惜徐丽萍自以为是了些,认定苏墨染是个软柿子。 回想起昨日徐丽萍来送衣裳时话语,苏墨染心中冷笑。 “墨染啊,再过些时日便是入秋了,现在裁制夏装也只能穿上几日而已,秋装又尚早了些,你也知道老爷为官清廉,你就将就一下,半个月后裁制秋装时,再为你准备新衣。”徐丽萍体贴的拉着苏墨染的手,说得巧妙极了,完全为相府着想的模样,就是要让苏墨染穿苏扶摇的衣裳。 “姨娘说的是,墨染也非不识大体之人,自然明白。”苏墨染神色淡淡,眼神与徐丽萍直视,见徐丽萍笑容更真了一份,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我若穿了二妹妹的衣裳,二妹妹岂不是没得穿了吗?” 若诺大的相府,连为嫡女千金裁制衣裳的钱都要省,那庶女拥有如此多的衣裳,又该何解呢? 徐丽萍脸色微变,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墨染,气她不识好歹。 苏墨染这时却看似不精明,瞧着徐丽萍神色有变,只是坐在雅座上,继续装傻充愣。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过两日便让人来为你量身裁衣。”徐丽萍尽管不愿,但也表现得体,知晓现在不宜与苏墨染争论,也确定了苏墨染已不是那个她随意拿捏的相府嫡女了。 红袖利落的从箱子中将长裙拿出,为苏墨染着装,整个过程苏墨染都如木偶般,任由红袖折腾着。 今日起,苏墨染就要去康寿苑给苏老夫人请安了。 前世,这位祖母倒是对苏墨染母女挺不错,从母亲手上捞到了不少好东西,可前朝毁于一旦,前朝之物便成了禁品,说要全数焚尽,便将赏赐出去的珍宝都收走了,祖母手上那些自然也被收缴走了,自此以后,便恨上了苏墨染母女,落难时不仅不帮,反倒落井下石,极为势力。 其实那些东西与其说是焚尽,不若说是被收入了国库中,苏墨染身为三皇子妃时,就得到了不少时前朝所有的珠钗与珍宝。 康寿苑位于相府西北角,穿过九曲长廊,一路悠然,欣赏着长廊两旁盛开的荷花,苏墨染已是十二年未曾再见这些风景,物是人非后,她居然再次以相府嫡女的身份,回到了相府,不可谓造化弄人。 来到康寿苑,一位三十好几的姑姑站在门前,这位梁姑姑,是苏老夫人的次子苏熙和离开京城时留给老夫人的,苏老夫人一直很器重这名梁姑姑。 苏墨染领着添香缓步行去,走到梁姑姑身旁,却也没见着梁姑姑行礼,兴许是如老夫人般不喜苏墨染,所以连同康寿苑的人都高傲了几分,对此苏墨染一笑置之,和颜悦色的说道:“劳烦梁姑姑进去与祖母通报一声。” 梁姑姑鄙夷的看了苏墨染一眼,不情不愿的转身进去。 许久,梁姑姑未从里面出来,苏墨染已在此等候一刻钟,身后的添香立刻不满的开口:“不过就是老奴婢……” “住嘴!”苏墨染厉声打断添香的话,嘴角弧度慢慢抚平,抿成一条线,吓得添香后背一寒,立刻跪倒在地。“梁姑姑尽心尽力伺候祖母,岂容你这般侮辱,若是连这点规矩也没有,你便离开相府吧。” “小姐,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求大小姐不要赶我离开。”添香不断磕头,声泪俱下,见苏墨染神色未动,哭得更是凄惨大声,似要将事情闹大,将苏墨染也拖下水。 “这般行为成何体统,此事回去再与你算账。”苏墨染明知添香是徐丽萍派来的人,却是没有借此机会,将添香交给苏老夫人处置,反倒继续留在身边。 内里,已然有人将此事禀报于老夫人,添香刚站起身,梁姑姑就已是走出来,将苏墨染请了进去。 高座上,苏老夫人身穿一身藏青色锦缎,绸面柔滑,一看就是上好的云锦缎子,上锈吉祥如意,显得极为端庄,泛白的发丝盘着圆状,插上一支简朴端庄珠钗,苏老夫人已七十好几,脸上皱纹却鲜少见到,此刻她端着茶杯,略显疲态的倚在椅榻上,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不耐烦。 如今时辰还早,来请安的人也就只有苏墨染,若是以前苏墨染极为害怕这位势利的祖母,每每请安都战战兢兢的躲在苏扶摇身后,单独相处时,更是害怕得发抖,这时她表现得落落大方,倒是让苏老夫人生了几分心思。 “墨染给祖母请安。”苏墨染双手交搭,放在左腰侧,双腿微曲,略略低头,缓慢且优雅的盈盈一礼。 苏老夫人端正身子,仔细盯着苏墨染瞧,总是觉得苏墨染变得不一样了,眉宇间淡然,笑容得体,不张扬不谦卑的态度与往日大相径庭,尤其是刚才那一礼,更是标准得无可挑剔,便是皇宫的教导嬷嬷也未必能做到。 苏墨染自然有信心,为了夏侯驰她做了多少努力,当朝估计再难找出能与她相比之人,若有也是那已过世的钱皇后。 “前些日子听你父亲说你身体不爽利,便免了你半月的请安,今日怎么过来了?”苏老夫人放下茶杯,梁姑姑立刻上前为苏老夫人按摩胳膊。 “劳祖母挂念了,有祖母爱惜,墨染身子已是无大碍,若再不来给祖母请安,墨染心下难安。”说着,苏墨染脸上温和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自责,虽及时用衣袖遮掩,但也恰巧让人瞧见。 “你有孝心是好事,也莫要伤了身子。”苏老夫人心中惊讶,仅几日未见,苏墨染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有些不适应。 这时梁姑姑注意到苏墨染身上穿着的衣裙是苏扶摇的,在苏老夫人耳边轻声嘀咕几句,之后就见苏老夫人招手让苏墨染上前,仔细端详。“你怎么穿着扶摇的衣服,成何体统。” 苏墨染脸色有些为难,几欲张口,犹犹豫豫许久,最终微微苦笑。“墨染没了娘,府中上下欺我无人撑腰,能混口饭吃已是不错,只是让祖母担忧了,倒是墨染不是,若是祖母不爱看,墨染明日就穿那些旧衣来。” 苏老夫人脸色一变,抓着苏墨染的手加重了力道,却也未曾立刻为苏墨染做主。“你的月钱与你母亲留下的那些金钱,该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啊。” “虽说那些金银并未被朝廷拿走,但墨染却从未见着,不知去了何处。”苏墨染单纯的眨动着眼眸,一副疑问的神情,慢慢的思索着。 苏老夫人可是记得,当初公主下嫁,前朝皇帝赐了无数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十辆大马车,五十来口的大箱子的嫁妆,轰动一时。 那些嫁妆,苏老夫人有幸见过一次,除去衣物被褥布装外,能换钱的或者是金银,就装了十来口大箱子,耀花了眼。 前朝覆灭,古玩珠宝不在,那些金银总是跑不了的,期初苏老夫人一直认为苏墨染藏了起来,如今看来不是苏墨染藏起来了,而是被徐姨娘给全吞去了。 如此一想,苏老夫人本就看徐丽萍不爽,现下更是不喜了,与苏墨染站在同一边。“孩子,让你受苦了,祖母既然知道了,断然不会让你再受苦。” 这个结果,已是苏墨染预料之中,徐丽萍因不喜苏熙和,更是时常瞧不起苏熙和,蹿腾着苏熙祥与兄弟分家,苏老夫人疼爱次子,对徐丽萍的行径早已不满,若徐丽萍独吞了那么多钱财,以苏老夫人的性子,自然不愿意吃亏后还坐得住。 苏墨染便是知道,才故意穿了苏扶摇的衣裳过来,借此将话题引向钱财方面,势利的祖母岂会不上当? 如今,重生归来,苏墨染要一步步按照计划行事,她还需要一个能够护住她的人,终究苏墨染在相府内地位不敌庶妹与徐丽萍,所以苏老夫人是苏墨染需要的那个对象,只要苏老夫人能够稍微牵制住徐丽萍,徐丽萍就少了份对付苏墨染的心思,于如今无权无势的苏墨染而言,苏老夫人有着极大的用处,还不宜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