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荧惑卷 逢魔   逢魔时刻,鬼影憧憧;青月迷雾,路难回头。   鬼火在帘拢外肆无忌惮的窜来窜去。   三层的楼阁,朱瓦飞檐,檐下风铃清脆的叮当作响,各殿所次第燃起的烛火,今夜是阴阳主朱吞出关回殿的日子,这赤霄殿上上下下从早上就没闲过,穿戴齐整的伺人在回廊里来回走动,衣踞在竹走道的席子上擦出轻响,其间能听到一些轻巧的说话声,都是忙碌却愉悦的声音。   对于这屋内的两个人来说,却是另一番气氛。   “外面风大,别凉着了。”一个老妇靠坐在窗檐下,微颤着把画着咒的符挂正,一个男子从帘内出来,紫色的眼睛,银色的长发,鬼魅般的美,俊秀的不似凡人,语调温和中透着浓浓的怜惜,还有一丝隐忍的苦涩。   男子握住老妇冰冷的手,轻轻的把她拉到怀里。   “没事的,你该去殿上侯着吧。”她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缩在男子的怀里。   “今日,我要好好陪着你……”   青色的月,院子里被风折断了的竹枝,劈劈啪啪的响着。   她的脸色苍白中有些发青,稀疏的白发下深深的皱纹布满额头,脱落的牙使得嘴唇干瘪,粗糙的皮肤与抚过她脸颊白玉般的手指明显的对比。   “晴雾,你不该守着这样的我。”老妇看着自己褶皱的双手。   “不,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初见时候的模样,萦若。”   都说鬼魅迷人,人鬼殊途,却是情丝万缕无尽处。   风比先前更紧了,门外一列赤色的鬼火向这边过来,威仪傲然的帝王走入这僻静的殿所。   “咳,咳——”   红色的血在掌中泛出死亡的颜色。   老去的眼泪,仍是滚烫的。   “你还是这么执着啊……”   低垂着头的随伺女妖幽幽的立在他身边,伴着那些飞舞的鬼火都退在廊外,黑发血瞳的王者大步跨进来,径自走到萦若的面前。   “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吗?”极温柔的语气,微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   “多谢关心了,我们好得很,”被唤作晴雾的男子侧过身,搂着萦若的双肩,“不管生死,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你别太冲动了,还有别的办法的,把她交给我或许……”   “朱吞,你该知道的,你我的执着都一样,她既然选择了我,就让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吧。”   “选择,哈……”朱吞那一声笑是自嘲也是无奈。秋叶萧瑟,摇曳着凋落前的离愁。   “咳……咳……”萦若猛然开始咳嗽。   “怎么样?”晴雾连忙轻拍她的背。   “我恐怕大限将至,你也该回青川了,莫让我耽误你。”鬼火摇曳,在流泻的月华下屋内闪动着斑驳的影,几乎弯曲到膝的身体弓的更厉害了,猛然一颤,“噗……”一口鲜血碰出。   “萦若……”晴雾紧紧抱住她,萦若握住晴雾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紧握着。   “你……”朱吞也冲到她身边,“快护住她元神……”   晴雾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远,一片青光吞噬了全身。   朦胧中,只有记忆中那些想忘记的想记住的重要的不经意的片段瞬间涌来,直到一切回归平静。   萦若,生来便是野草浮萍般的无依。   这是一个人与鬼共处的年代,白天是人的世界,碌碌营生;夜晚是鬼魅的天下,百鬼夜宴。   大地之间自有法则让这一切理所当然的平衡着。   而同样理所当然的是命运。   村子里的人都说萦若是天霉星投胎,基本上说对了。   纵然她生的如此的娇弱纤细,也不能改变她出生克母,幼年克父,订婚克夫的命运。   母亲是难产死的,五岁父亲续弦,十岁那年,继母的小儿夭折,父亲悲痛欲绝。   “爸爸,你不要难过。”萦若扯扯父亲的衣袖,想要安慰。   “萦若乖,不要怕,弟弟只是睡着了。”萦若抱着小棺材,“蚊子好多,若若给弟弟盖帐子。”随手去扯幔帐,扯倒了供桌上的烛台。   一片红光中,萦若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亲人。   在村民的帮助下萦若长到十五岁,出落的娟秀清雅,只是老人们都说,这眉毛太弯是苦命,耳垂子太薄是福浅,下巴太尖是狐媚,眼睛太水是祸害。   但这些挡不住懵懂春心动的少年郎的追求,求亲的人早踏破了她的砖瓦房,甚至夜里来求欢的鬼魅也有不少。   村长做主聘给村里教书先生之子,也算是郎才女貌,两人时常在溪边约会,交头接耳好是甜蜜。“翀哥,我要吃那果子。”纤纤玉手指着树上红艳艳的果。   “我去采来,你等着。”不很高的树,少年跳了几下,一手抓住树枝腾空摘到了果子,脚下却是一滑,恰恰把头摔在了一块尖石上。   萦若哭了三天三夜,那以后,再没有媒婆上门来。 第一卷 荧惑卷 言灵   “女人,和我睡吧。”墙角的低语已经响了好几夜。逐浪17de萦若刚刚拉好的被子没多久又被墙角伸出的枯朽的手骨拨开,这几日这个手骨时常出现,却也不碰她毫厘,只在边上做些恶作剧扰她不好睡。   这个世界的夜晚是属于妖怪的,其实也分了很多种类,这个就是魂鬼,那是人死后的魂魄未散尽而化,有时会附在人或物件上;另外一种是妖,是一种各种异于常人的生物,靠修炼和食人精血维生,另外就是生灵修炼而成的灵鬼—也称作妖精。这些妖啊鬼的都属阴,一般只在夜间出现,少数即使白天能出现,力量也很微弱,不足为惧。   鬼怪虽然惹人烦,但除非对它作出承诺,否则是不能伤人分毫的。   这种承诺叫做“言灵”。“言灵”是与黑暗的契约,而她唯一的契约是和那个人。逐浪7看看早上收到的写在帛笺上的拜贴,本想先睡一回好应付,却被扰的没了睡意,披了衣服坐起来,又抹了一把桌子,添了灯油拨了火苗,手肘倚着头坐在桌边拿一本书翻看。逐浪夜更深了,门外阴风吹起。47透过门帘可以看到红光点点由远而近,一顶红色的轿席停在院里。逐1“难怪你不理我。”扰了她几夜的魂鬼喃喃的收声。逐浪0894ac9e143c0黑发血瞳的男子飘然进屋,“你这里还是晚上比白天热闹。”逐浪d3a41d065e45c“好久没来了,赤川主大人。”萦绕欠身垂首相迎。逐浪6331168f8fb09“嗯。”被叫做赤川主的男子微一摆手,自顾自在早已经摆好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百鬼夜族长久以来管辖着所有的鬼魅,赤川、青川、白川、黑川四个领地分别由这一代的四个继承者管理,而眼前的,就是赤川主朱吞,百鬼夜族之首。逐浪92d9329f879b8萦若拿过一个粗瓷的碗来倒水,被朱吞拦住。逐浪d808d204f2e78一个青衣女子端了全套的茶具进来,细细的烫杯泡茶,“上次你说这个茶好喝,我特意多带了些来。”   “多谢川主。”与他定下契约是翀哥死去的第三天,也是这样幽幽的飘来,自顾自泡一壶茶,随意说了几句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喝?”随口的一句“好。”一个契约就这样订下了,而她要做的则是以一茶杯的生血来予他佐茶。逐浪1ebd046763e77“不用客气,我知道你其实不怕我。”伤心欲绝的女子是最脆弱的,怀着杀戮的目的而来,却在几句话之后被她的淡然吸引,只讨了少少生血。只是这个女子的命格如此之硬,实在世间少有,就算是他也未必讨的了多少便宜。   萦若拿起桌上的小刀在指上划一个小口,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入有着素雅花纹的瓷杯内,一杯满了,拿起布要擦手。   “莫要浪费了。”朱吞执起她的手,放到唇下吮吸。逐浪dc94051400b02长夜,至少不独眠。c一夜笛声悠扬,轻语笑谈。   逐浪9fd712768819d独居的她,比别人更辛苦一些,几乎所有的劳作都是一力承担。加上生来命薄,村子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她,怕害到自己。   在河边浆洗衣物,其他的村妇都理她远远的,窃窃的指点着。逐浪e702298b4d9e4“昨晚又有鬼火到她院里,你们看到吗?”逐浪84664445e2a4b“是啊,又听到那种笛子,怕不是和什么笛子精好上的吧?”逐浪6754a1af946d3“笛子精,哈,刚好解她馋了,人招惹不到,只好去招惹鬼怪了。”逐浪70151557a1874“大概连鬼遇到她都会倒霉的。”女人们总是嘴杂,半是嫉妒她的美貌半是惧怕。曾经有人想要欺负她却遭突来的横祸,后来就只有远离了。逐浪d2f9819630d91“不过,最近晚上不大太平啊。”逐浪3d8d277b055a5“我也听说有女孩子失踪,不晓得怎么回事。”逐浪9c970d1d610a8“对啊,失踪的都是未婚配的少女,要叫你女儿小心点。”逐浪a2e68f9a43e52“而且青川的水泛滥,把我家的庄稼都淹了。”逐浪62524308d763b萦若默默的听着她们的谈话,这是她每日获取信息的一大来源,没有人和她交谈还不许她自己听吗?她倒不怕被鬼抓去,弄不好真的连鬼都会被她克到。逐浪07bb54dd43548想到昨夜朱吞竟然被她的血噎到,不禁失笑。虽然他解释是吸太急了……逐浪638cebc89ba5c一个月过去了,每隔几日就有少女失踪,失踪的少女过个几日就会在河边发现,赤身露体已是残败之身,村子的长辈都说是鬼魅所为,却不明白有哪种鬼可以白天出现,日子久了难免人心惶惶。逐浪村子是在青川边,村长和长老们只好决定举行仪式来拜求青川之主。 第一卷 荧惑卷 祭品   二月初九,宜祭祀、动土。黄昏。   青川河水涨浪涌,彷佛随时会漫过浅浅的堤岸。   天是一色的暗沉。   供桌上摆这糕点果物,三牲器具。   傍晚五点到七点是逢魔之刻,天地间阴阳交替,人休劳作鬼出行。   全村人都守在青川河边,跪倒了一片,长老低沉的唱颂出古老的咒语。逐浪a5萦若跪在最外围,看着众人齐齐的跪拜,青川贫困,村里只有每年年节时候例行的供奉,像这样大规模的求拜很少有,妖是有求必应的,只是索求的代价必然不低。逐浪朱吞常常提起百鬼夜族的习俗法则,也说到几个川主都是同一辈的继承者,从小一起长大,小时的趣事也有不少,从他口中知道白川主是个恬淡优雅的雪女,黑川主个性耿直,外冷内热,“那我们的青川主呢?”萦若好奇的问过他,朱吞脸色微变,“他只有武功好,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又不善经营,看你们青川穷的……”或许有些过节吧,萦若也就不再问起了。   若真如他所说,萦若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逐浪cd47e3033b520胡思乱想间,天际已微泛红光,有浓雾从川上升起,隐隐可见一青面獠牙的巨大头颅在浓雾中出现。   众人畏惧的叩头,长老斩三牲于案,执黄纸于顶,直到隐隐血字出现。   那以后,洗衣时听到的话题无不围绕着送祭的人选,那些村妇们甚至不顾虑萦若的存在,大声的讨论着。   “说是前几日的案子都是河童闹的。”   “难怪白天也会出没了,只是这里以前从没有出现过河童。不晓得哪里来的妖孽。”   “青川主说了,要以一名童女来作献礼,才肯驱逐这个河童。”   “不知长老要用谁家的女儿去献给青川主。”   “最好是把她送走,让她克鬼去,弄不好我们村子就是因为她才这么倒霉,收成不好鬼怪横行。”浣衣的妇人们绞着舌根。   “谁知道她是不是童女,弄不好早被鬼弄脏身子了。”一个花衣的少妇哧哧的笑,引的一干女人都冲她斜眼。   萦若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碎语。还记得继母刚嫁到她家的时候,村人都嫌她新寡就嫁人不合礼数,相貌又有几分狐媚,继母却没半点怨言,不争也不多言,到了她八九岁时候,谣言自然就止了。尤记得继母抱着她说,“谁不说别人,谁不被人说,但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冷热都是自己张罗出来的。越苦的茶水,回甘就越是甜,等久了就过去了。”   继母给萦若的影响是大的,苦命的继母把萦若视作自己的孩子,看到她八九岁便外露的美貌,那时就已怜惜起她将来的命运。   远远的看到村长和长老走向河边,萦若知道命运是躲不过的梦魇。   看着长老将一滴红色的液体滴在她手臂,片刻后再抹,那一滴红却已生根在她手臂了。   长老满意的点点头。   “萦若,我们也都舍不得你,可是这村子里大大小小,哪个父母舍得自己的孩子啊,可惜我只有一个外孙。”村长已是老泪纵横,一直以来,只有年迈的村长偶尔来送些食物器皿,十岁以后她的亲人就只有村长了,现在这番话,哪里不晓得村长的苦心啊。   “村长,你不要说了,我明白,我去。”   萦若穿上了村长女儿出嫁时的红衣,浓重的颜色只让她的脸越显苍白,苍白的脸,黑如点漆的眸,抹的鲜红的唇,一头黑发辫成发辫盘在脑后,村长牵着她一步步走向青川河。   第一次全村的人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她。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泪,还是止不住花了胭脂。   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襟。   比谁都明白与鬼订下的契约的结果,此去再无回头路。   夜越来越凉,雾越来越浓。席子不知何时悄然靠岸,岸边青火磷磷。   “呼呼,他们送来个美人啊。”   “嘎,真是啊,快给主人准备佐酒小菜吧。”   “快准备,喝酒啊,唱歌啊,跳起来吧。”   有的外形像人,也有额头长角的妖怪、独臂独腿的秃头妖怪。   有个身材玲珑、露出双乳的女人,却没有五官。   有个全身赤红的东西,肚子上长着巨大的嘴。   狗脸的侏儒。   长着手脚的琵琶。   有狐狸尾巴和耳朵的童子。   白色的幻影穿着黑色的袍子,也有黑色的鬼魂穿着红色的袍。   百足的甲虫。   长着五官的树。   萦若有些绝望的闭上双眼,任凭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妖怪将她带到一座山前,一众妖怪围在旁边指点笑闹。她知道这是青川对岸的迷雾山,这是鬼怪的地方,小时候父亲是这样吓她的“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到迷雾山上让妖怪吃掉。”   山腰一个巨大的洞府,九曲连环,石桌石椅石柱。   一众妖怪围着中央的火堆唱唱跳跳,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锅。   前方石榻上斜斜依着一个男子。银发紫眸沉静如水,全然不是想象中的凶神恶煞,也对,自己明明见过赤川之主,该知道妖怪中修炼的越久相貌也是越好的。   “过来。”男子冷冷的呼唤。 第一卷 荧惑卷 百鬼夜宴   琵琶怪拨动着自己的肋骨。   一只大嘴的妖怪嘴边还拖着半个大腿。   背着甲壳的河童抱着一个新死的女人亲嘴。   无脸的女妖从锅子里捞出一个婴儿。   狐狸耳朵的童子把各种的草叶丢进大锅里。   萦若尽量的无视这些画面,却还是止不住的恐惧,就算心里不断默念“不要过去。”腿还是不听使唤的靠近。   “别怕,过来!”青川主微微抬眼,河童笑着把抖索的萦若推了过去。   “乖,看这小脸白的,先来暖和一下。”青川主把她拉进怀里,顺手用一块雪白的毛皮裹住她,萦若紧张的一颤,本能的察觉到自己将遇到的危险,“我的名字叫晴雾,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   对上他紫晶般深耀的眼。仿佛一潭清泉,看似平静,却有着难以抵挡的魅惑,一步便是深陷。   茫然的点头。   “好乖。”轻扬的嘴角吻上她的额头,犹带寒意的手探入她的衣襟。   “享受你最后的愉悦吧,女人。”魅惑的言语是耳边的催情迷香。   萦若身子一僵,晴雾却已将全身覆过她的,指尖扫过她的眉、唇、颈,引一阵酥麻。衣衫尽散,躲不过就忍受吧,幸而这感觉不糟,只是在那么多妖怪的面前——萦若羞涩的闭上双眼。   “真是个好女人。”晴雾的手扯着她的发,萦若的内心却是莫名的空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   内心的空白却掩不住身体的热切,萦若被冲击的仰起了脸,画面美的让人窒息。   原本各自在边上玩乐的妖怪们,也都注意着他们,男妖怪忍不住偷偷咽着口水。   无脸的女妖捂住狐狸童子的眼睛。   尚未从情欲中恢复的萦若,却在晴雾抽身的下一秒被抛出。   瞬间的寒意和滚烫的灼烧。   她被丢进了中央的大锅里。   呛鼻的药草和香叶的味道,滚烫的水,无处可逃,青铜的锅壁是遇皮即腐的烫。   妖怪的无情是不虚伪的残忍。   比起那些用道理把她送进火坑的人来说,哪个更可恨呢?   “哇,吃肉了喝酒了。”   “虽然没玩到,不过有新鲜女人的肉吃。”   “我喜欢吃眼睛,你们给我留着。”   “就两个眼睛,谁不想吃。”   “我要吃她的魂魄……”   “你们,把她的魂魄留着,做成鬼偶,以后可以解闷。”青川主晴雾冷冷的命令。   皮肉已经红肿褶皱,细细的裂纹里渗出血丝。   “啊……”皮肤里渗出的血丝瞬间形成一股力量,将锅子整个振碎,碎片四散,击中了不少妖怪,滚烫的汤汁流了一地,一时间妖怪们四处跳窜,鬼哭狼嚎。   “嗯。”晴雾从卧榻上下来,扯着胳膊把无力昏迷的萦若丢到榻上,拿起几上的酒泼向她。   “你和谁订过契约?”   “我……”   “快说。”   “是……赤川主朱吞。”一直感觉朱吞和青川主关系不好,萦若一开始就没打算说这件事,就算说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和他订下契约还活到现在的你真是特别,居然他还没碰过你。”晴雾微微的皱眉,朱吞一向自我,动了他的人总是不好,甚至这个女人身上还有他下的咒语保护着。   “你能不能放了我?”看青川主的态度似乎不像有什么仇怨似的,萦若的心里燃起一点的希望。   “到了这里,你还想回去?你们村子真是大胆,竟敢送一个已经有了契约的女人来,我要让青川泛滥,淹没你们的村子,或者让他们再送十对童男女来。”晴雾扯着萦若的长发,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不要,你就把我留下,不要伤害村子里的人,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萦若马上后悔自己的私心。   “他们把你送来这里,你还维护他们?”晴雾对她有了一丝兴趣,手掰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这么义无反顾的眼神,她是想为那些人牺牲吗?   “我是个不祥之人,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萦若垂下眼,不敢直视。   “不祥?一来倒是弄伤了我不少的伙伴,我还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邪肆地大笑着把萦若再度抱进了怀里,“飞头蛮,去赤川走一趟,告知朱吞童子此事,问问他是否愿意割爱。”   ~~~~~~~~~飞头蛮(之前出现的):(Hitouban),或是「辘轳首」ろくろくび(rokurokubi),最早起源于干宝的《搜神记》,这是中国晋代著名的奇谭异闻录,其中提到的「落头氏」就是长颈妖怪。   在日本则见载于《百鬼夜行》,其实是人可是由于被妖怪附身,头在睡觉时会飞离身体,到处吓人为乐。反正就是一能离开身体的头。。。 第一卷 荧惑卷 迷雾山   白天的迷雾山,偶尔有樵夫在山脚走动。   “你看,那里山里好像有个女人。”   “这山上哪会有女人,莫不是鬼吧?”   “大白天哪里来的鬼?啊,不见了……”那以后,连白天都没什么人敢来这里了。   萦若担着两桶水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自从到了青川迷雾山,担水、煮餐、打猎、劈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白天劳作的内容,而晚上还要伺候青川主晴雾,只得清晨时候片刻的休憩。   满满两桶水走到洞边只剩泰半了,“看来,还是要多跑一趟。”   相比夜晚的难熬,白天这些工作根本不算什么。   虽然那以后青川主再没有要过她的身子,但他的喜怒无常让她不得不特别的小心,比如昨夜,他突然兴起,问及她和朱吞的关系,说了一半就开始暴怒,责骂飞头蛮一去多时还不来回报。   但很多时候,他还算是温和,静静的听她形容人类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会让她枕在他的腿上,抚摸着她的颊,绕着她的发一圈一圈的打转,为什么自己会被这偶尔的温柔所迷惑呢?   把九曲连环洞整理干净的时候已是接近黄昏,再不多久他就会醒来。   萦若草草煮了一碗野菜粥来吃。   “萦若。”来不及吃完,那个人已在她身后出现,“别怕,你慢慢吃,怎么就吃这些?难怪你瘦了。”   不吃这些难道跟着你们生吃人肉吗?当然煮熟的也吃不了。   晴雾看着萦若穿着来时的大红袍子,用麻绳扎起裤管和袖管,手臂上还有树枝划破的血痕,吃着干涩的野菜粥,心下有些不忍,“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不用做那么多事情,入夜了他们自然会做,下回出去,我去扯块布你自己做件像样的衣裳。”   “嗯。”如果这是主人对小狗的恩宠,那他又能说什么,只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被他迷惑了。   “萦若姐姐,我饿了。”狐狸耳朵的童子揉着睡眼惺忪的红眼睛从旁边钻出来,扯着萦若的衣角晃,萦若从灶上端了一碗肉递给他,“阿九乖,先喝点水再吃肉。”   阿九就坐在萦若的怀里撕着生肉,大口下去肉上的血丝弄了满嘴,萦若就用自己的袖管给他擦嘴角,小声的关照他慢点吃,年幼的狐狸精比同龄的孩子还要来的单纯,只有有吃有玩就是个淘气的孩子罢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若还活着,大概要比他小一些,但是一定也有这么可爱吧,揉着狐狸童子的耳朵傻傻的一笑。   第一次看到她绽放的笑容,晴雾心里一暖,她笑起来很漂亮,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她漂亮,但这种温柔暖阳一般的感觉却那么特别。   “再笑一下吧。”   萦若才看到还在旁边的晴雾,不由得马上别过脸去,要她对着这个人笑还是挺难做到的。   “阿九,出去吃去。”把狐狸童子支开,晴雾挪到萦若的旁边坐下,“我也饿了。”   “川主大人,你的都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拿。”萦若从另一个架子拿出一份生肉来,端给晴雾。   “你站着干吗?坐过来啊。”晴雾要拉她坐到自己身上,萦若恐惧的一侧身,慌乱的把那盘肉给打翻了,吓了他一跳。   “我重新准备去,”萦若蹲下来收拾,晴雾拉住她,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笑一笑,笑的好看我就不怪罪你,”萦若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慌意乱的怎么笑的出来,表情是又惧又怕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看到我就这么怕?笑一下。”   晴雾掰着萦若的头让她面向自己,萦若硬是扯了一下嘴角,又被他掰的脖子痛,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快收拾好端新的进来。”有些无趣的放开她,晴雾看着她低着头回避的样子越看越来气,径自走开了。   得到大赦的萦若赶紧收拾东西,心里纳闷着这个人的阴晴不定,端着新弄好的肉想要送去又有些怕。   “别怕,青川主大人虽然脾气怪了点,却也是讲道理的。”无脸的女妖伞娘拍拍萦若的头安慰他。   若羽已经不怕伞娘了,倒是觉得这个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妖怪好像自己的继母,如果她有五官也一定会是很温柔的样子吧。   “晴雾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别看他话不多,心思细的很,你越是怕他他反而不自在。”咦,那个人也会不自在吗?   端着食物走到大殿里,晴雾正在责骂几个树妖,大意是说他们吃的太多,害的附近的树都长不好,连柴火都要去很远砍什么的。那树妖们耷拉着枝桠,萦若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有一个树妖还悄悄用树枝戳戳她,示意她帮忙说几句好话,这山上的妖怪都有灵性,小半个月相处,萦若倒和他们处的不坏,戳她的那个妖怪还帮她晒过衣服呢。   看到萦若过来,晴雾才挥手让树妖们都下去,然后一把把萦若拉到榻上,不知道为什么,晴雾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喜欢抱着她,她的身上有阳光和草地的味道很好闻,黑色的长发软软的耳朵也软软的,晴雾啃咬着萦若的耳垂,弄的她痒痒的。   萦若不适的推开他,“不要,好痒。”小声的抗议。   “痒?你们人类的感觉好奇怪。”说着还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他是没觉得有什么痒的。   萦若突然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笑,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想法却是异常的简单呢,是因为想的太简单,才会这样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才会那么无所顾忌吗?   “再去拿一壶酒,你也喝一点吧。”萦若看着他的时候,晴雾已经吃了一阵了,含糊的催促她。   “伞娘说你不能多喝酒呢。”每天只准备一壶酒给晴雾,是为了他的身体也是因为青川比较穷,一般的妖怪除了节日很少能喝上酒。   “就说你要喝啊。”晴雾把已经喝完的那一壶翻个身已经空了。萦若无奈的又拿了一壶来,却被晴雾缠着要她一起喝。   第一次喝酒的萦若被浓烈的烧酒呛了不小的一口,又被晴雾不知轻重的拍的快断气了,直到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晴雾才把她翻过来询问,“怎么了?”   “没事,呛到了而已。”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那就好,好不好喝?”萦若被酒呛的涨红了脸,只是摇头,晴雾捏着她的脸,人类真的很有意思,原来除了害怕以外,她们还能做出这么多表情,“你还怕我吗?”   萦若摇摇头,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对自己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但是试着不怕他或许并不很难。“那你留下来好不好?”   “你放我回去好不好?”大着胆子再要求一次。   “不行,”晴雾不悦的欺身拉过她来,“我要和朱吞说把你留下来,你就是我的了。”   这就是妖怪的逻辑吧。   萦若无奈的叹息。 第一卷 荧惑卷 赤川主   青川府的妖怪,一入夜便喧闹了起来,萦若忙着给他们张罗吃的,一众妖怪都围着她,一边吃东西一边问她山下的生活。   直到晴雾走进大殿,他们才稍稍安静。   伞娘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婴儿挖出心来献给川主。   萦若不敢看着血淋淋的画面,被他带着血腥和酒味的亲吻弄的作呕。   “真是,到现在还不习惯。”晴雾放开她,不悦的责怪。   “我宁可让你吸我的血。”萦若别过头去。   “你的血我可没本事吸,言灵订下的契约,除了下咒之人谁也解不了。”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脖子,微微的抬高,白皙的脖颈有着很优美的弧度,晴雾总偏爱着她仰头的姿态,诱人的压抑的美丽,情不自禁的被吸引着,好想,咬一口。   “你很希望解开契约?”这样他就能吃了她,自己好像是被圈养着的猪羊似的。   “是啊,希望。”果然……   晴雾俯身覆上她小巧的樱唇,贪婪的吸着她的津液,手在衣襟内肆无忌惮的游走。   “报告川主,赤川主到了。”飘进来的头颅正是派出去的飞头蛮。   “啊……”   萦若一紧张,一声轻呼,贝齿咬上还在她嘴里的软舌。   “你……”晴雾有些恼怒的瞪着她,刚要发火。   “啧啧,你占了我的女人,还这么理所当然啊。”自顾自早已进来的是赤川主朱吞。   “我不是让飞头蛮去通知你了吗?怎劳你亲自跑一趟。”   “我出去办事半个月,一听说就赶来了,小若,我看看,怎么瘦了?晴雾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揍他。”朱吞过来要拉萦若,萦若本能的迎向他,晴雾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把萦若扯回自己的怀里,“你快解开契约吧。”   “我有说要解开契约吗?你看你这里,要什么没什么,我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在这里受苦。”   “哼。我看你对她也没什么兴趣,不如就把她留下,我这里缺个劈柴做饭的人。”不知怎么的,听他一口一个小若,一口一个宝贝的怎么就那么不顺耳,虽是个当作食物来养的女人,可到了他的洞里就是他的人。   “已经订下的契约我不会解除的,明日我要带她回去,你可以在我那里随便挑一个女人当作补偿,怎么样?”   “带她回去?这样一个女人你带回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除非你付的出等价的交换物。”   晴雾无语,所有的妖怪里,青川是最穷的一个川了,当然拿不出可交换的东西。   “萦若姐姐,你要和赤川主大人回去吗?”狐狸耳朵的童子扯着萦若的衣角。   “阿九,我不去又能怎么样?”   “以后再没人给我讲故事了,赤川大人会不会吃了你。”尾巴摇啊摇。   “不会的,你乖,姐姐会回来看你的。”摸摸阿九柔软的头,阿九在她怀里蹭阿蹭。   “愚蠢的女人,别以为朱吞真的会喜欢你,等他腻了你早晚要成他口中餐的。”晴雾一脸的不悦。   “在这里不也一样吗?”   “你如果……”为什么自己会想说如果你留下,我保证不吃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要求一件事吗?”萦若有点期待的望着他。   “什么事,你说?”   “请保护我的村子,不要伤害他们,我不放心。”   “哼。”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晴雾有些不悦,但还是冷哼着答应了。   “还有,你少喝点酒,自己照顾自己。”   半个月了,理所当然的照顾着一山的妖怪,久了倒有些不舍得。和一众妖怪分别,弄的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晴雾始终一言不发,坐在榻上沉默。   “小若,走吧。”朱吞牵着萦若离开。   红色的席子越行越远,晴雾暴躁的砸碎了酒杯,对着守在洞口的妖怪咆哮,“看什么看,你们也想去赤川啊。”   赤川是完全不同的繁华。虽是夜晚,却是华灯点点,朱楼雕漆。   赤川位于这个大地的西边,以前就听人们形容过赤川的繁荣,而眼前的这座宫殿――这简直是宫殿了,这比村子里最好的庙宇还要漂亮个一百倍。三层楼的大殿,灯火通明,五步一门,十步一阁,廊腰缦回,宫灯高悬,锦帐垂地。   “赤川主回殿咯。”   红色的席子直接飘到了三楼的平台,巨大的移门打开,男女妖怪衣着整齐态度恭敬的分立在两侧。   “是不是很意外?”   “嗯。”朱吞挽着她一直走到大殿中间的榻上坐下。   “这赤霄殿是赤川人供奉我所造的,以后这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任意享用。”两个肋下长了双翅的女妖端着食物过来。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过会我让人带你去洗澡换衣服。看你脏的,青川在百鬼夜族是出名的贫困川,居然想把这样的美人儿煮来吃,真是暴殄天物。”   “萦若小姐,这种赤玉霜对灼伤很有效果,我帮你涂抹吧。”半裸着身子趴在浴池边,任凭女妖往她背上倒上清凉的药膏,身上还是一片的红肿,有些地方血肉都翻了出来结了茧,一道道裂纹遍布全身。这还是那时候的伤口了,他那时只丢了一把草药给她,繁重的工作让身上的伤口根本来不及愈合。   “怎么还没有洗好?”朱吞掀开帘子走进来,看到她的背,微微的皱眉。“亏他下的了手。”   他没下嘴就不错了。   朱吞谴退了伺女,自己蘸了药膏帮她抹。是因为比较熟悉吗?为什么这样半裸着被他碰触却没有很紧张?为什么青川主哪怕无意的抚摸却会撩动她的心。   “在想什么?”朱吞从后面环抱住她,他的肌肤是不同与他的滚烫。   “不……”本能的护住胸前。   “为什么没有拒绝他?是不敢还是不舍得拒绝?”把她翻过来,面对着自己。   萦若一脸的红晕未散。 第一卷 荧惑卷 竹又   “朱吞,你这个色胆包天的……”   突然一声娇嗔,一个翠绿的身影闯入了浴室。   暧昧的画面先暂停,朱吞很鸵鸟的把头埋的更低,简直低到了……萦若的胸前。   “朱吞,你你你……”绿衣的少女插着腰,捂住眼睛不去看这画面。   “竹又,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帮她上药。”萦若不置信的看着朱吞,你这个谎说的也太没水准了吧?   “盖着被子纯聊天啊?你当我三岁呢。刚才就听她们说你带来个女人,看来还真是……我看看,长的是不错嘛,叫什么?”竹又上上下下的打量萦若,好像要把她刚拉上的帛布再扯掉似的。   “萦若。”竹又圆滚滚的脸蛋,嘟着嘴,满脸虽是怒容却没有恶态。萦若推开朱吞穿好衣服才回答。   “竹又别生气了,我过会和你解释。”从没见过这样的朱吞,萦若忍不住想笑。   “你别怕,我不是生你的气,以后你就跟着我,他不敢再欺负你的。”看萦若埋着头忍笑的样子,竹又还以为吓到她了,连忙安抚。   “多谢竹又小姐。”看来以后的日子不难相处呢。   “竹又啊……”朱吞无语。   萦若很快就习惯了赤川的生活。   学着和妖怪们一样的作息。黄昏,赤霄殿灯火通明,萦若在桥姬的伺候下梳洗后离开自己居住的西华苑去见竹又,桥姬是竹又赐给她的婢女,是个寡言的魂鬼。   “若姐姐,我们今天做些糕点好不好?过几天就是七年一次的行灯节,我想帮着一起准备。”萦若的工作就是陪伴竹又,当然也是因为竹又不放心放她和朱吞独处。   “好。”竹又是个外表只有十五岁的妖精。听名字就知道是竹妖所化,她是朱吞学会咒术后的第一个成绩,妖力很弱的她意外的得到朱吞的宠爱,早已是赤川默认的女主人。   “在这里习惯吗?朱吞那家伙……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你放心吧。”想到朱吞那一脸的懊恼,那个人,其实很在乎竹又的。   “那家伙,虽然又花心又好色又不讲道理,不过……还是有点帅的,你真的不喜欢他?”   “我……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了。”   “难道是……?啊,青……”   “不,不是这样。”连忙否认,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竹又丫头,我来看你啦喵。”随着门外响起的声音,一个猫脸的老妖拄着拐杖进来。   “喵妖妖伯伯,你这么快就到啦?”竹又扑到猫妖的怀里。   “咱们最富裕的赤川大人大手笔摆了筵席,三川的川主都到了,老猫我当然不放过好吃的咯,先来找找吃食。”   三川的川主都来?那他,也会来吗?   “咦,那黑川主怎么没和你一起?”喵妖妖是黑川主的叔叔。   “他说这里太亮太热闹不习惯,一来就到后山猫着去了。真是不懂得享受的家伙。”   “喵妖妖伯伯,你尝尝我做的猪血糕。”   趁着他们聊的开心,萦若怅然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桥姬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萦若。”磁性的声音,难道是他?   回头,却是朱吞浅浅的笑,“萦若,你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愿不愿意在行灯节上献舞,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你的舞蹈了。”   “好。”   以前许多长夜,他吹笛伴她轻轻起舞,那个时候她知道她有了一个朋友,直到现在仍是如此坚信着。   平时一直住在三楼的萦若第一次下楼,赤霄殿的一楼最宽敞,基本上所有的妖怪的居所都在一楼,也是相对拥挤的。二楼是供食、煮水、洗浴、宴会的场所,热闹的仿佛市集一般。为各种庆典祭礼准备的大殿也在二楼。   “萦若,你跳的真好。”独自练习着舞蹈,准备到时和朱吞的笛曲相和,不知何时旁边练习群舞的女妖已围拢到身边。   “是啊,你教我这个动作。”   “我要是能得到哪位川主的欢心就好了。”蛇身女小蛮媚眼如丝。   “哪里轮的到你。”   “萦若,你是不是和朱吞大人……说嘛?我们不说出去。”   女人女妖一样的八卦,不过,似乎这里比人间要轻松的多。 第一卷 荧惑卷 行灯节   行灯节是妖怪们七年一次的聚会,各地的妖魔都会齐聚一处狂欢。   赤霄殿的顶层,四位川主端坐在首位。   琵琶精和鼓妖奏出音乐。   蛇妖扭动身躯表演舞蹈。   朱吞执起长笛,优美的笛音滑向天际。   “笙歌夜宴言笑前,遍彻花里初相见,相见欢,别亦难,重按霓裳歌舞遍,歌舞遍,歌舞声里,凤箫吹断水云闲。”   清脆悠扬的歌声伴着笛音响起,萦若在一片薄雾散尽后出现在舞台中间,绯衫长袖,足踏莲花步,袖撒冷梅香,轻转慢舞间把殿上的人都看的呆了。   一曲终了,悄然无声。   “如此优美的笛曲,如此优美的舞蹈,真让我们大开眼界了。”说话的是白衣的女妖,端做在首位的应该都是川主,之前倒没有想到,白川主竟是一位如此雅致的女子,萦若悄悄的打量着,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向那个人。   “过奖了,这是我新找来的舞姬,叫做萦若。”朱吞让萦若坐到自己左侧,右边腿上则抱着竹又。   “人类?还不错。”黑衣的男子侧身和青川主交谈,“听说这个女人是从你那里要来的?”   竹又瞪了一眼躲在黑川主身后的喵妖妖。   “无妨,毕竟契约在先。”   “萦若,坐到青川主身边去倒酒吧。”萦若走到晴雾面前,暖杯斟酒,举杯的时候指尖相触,晴雾有点慌忙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嗯?你过来。”旁边的白川主招手示意她过去。   白川主拉过萦若的手,然后放开,“这么嫩的姑娘,连我也想讨回去做个伴。”   “被你讨回去也太浪费了,我这主人可不舍得割爱呢。”   谈笑间,宴会在愉快的气氛中进行,萦若始终安静的坐在晴雾的身边,谁都没有注意到白川主偶尔投向他们的忧虑眼神。   “萦若姐姐,阿九好想你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绒绒的小东西扑到正在休息室换衣的萦若身上。   “阿九,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兴奋的把阿九抱到膝上。   “姐姐,你走了以后川主大人比以前更凶了……”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小蛮过来捏起阿九的耳朵,阿九呲牙咬了一口,小蛮吃痛缩回了手“好凶的小妖怪,真可爱。”还是卡油摸了一把。   “川主大人他……还好吗?”   “姐姐,我带你去,我求他让你回去。”阿九拉起萦若来九往外面走,虽然外表看上去矮小,力气却比生为人类的萦若要大的多,萦若一边整理衣带一边被他扯着出去。   “阿九……不要去”   “不要怕,他要是对你凶,我……我就咬他。”   半推半就的来到2楼的客房。   “你来干吗?”晴雾的脸在里屋的帘后看不真切。   “川主大人,让萦若姐姐回来吧。”阿九先进去房间。   “你出去。”阿九讪讪退下。   “我还担心你在这里会受欺负呢,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多余的可笑。”   “多谢川主的担心,萦若现在很好。”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为什么一出口却乱了。   “看的出来你很好,你真该庆幸你的救世主把你救出了我的魔掌。”   “川主大人……”萦若走近他,手微抬起却又放下,晴雾一把抓住她未缩回的手将她带入怀里。   “怎么?在这里锦衣玉食不好吗?还是朱吞满足不了你?”托着她的下巴,直视着自己,“也是,你在这里毕竟只是做小的。”   “……”明明知道这个人的个性,为什么自己还要自取其辱呢?萦若的眼里噙着泪,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所在。   “哭什么?他欺负你?”晴雾脸色一变,萦若连连摇头,“没……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晴雾手上一紧,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萦若……想我吗?”唇已被炙烈的火舌探入,深深浅浅的吮吸掠夺着,一如当初的霸道,一如当初的戏弄般的挑逗。   为什么,哪怕这样虚假的温存,也还是贪恋着不舍离开呢? 第一卷 荧惑卷 荧惑守心   同一时间,赤霄殿三楼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黑纱掩室,层层垂幔,点点烛火晦暗不明,地上是整块的半透明青蓝色玉石,天上莹莹星宿透过天窗倒映其上,茫茫天幕垂首可得。   正中间一道五芒星法阵,法阵中间悬浮着占星用的命盘,一赤一白两道身影立在两旁。   “荧惑守心,妖星现世,东方青龙心宿命,心宿恶星元非横,起造男女事有伤……”白衣赤足的白川之主雪荻手执命盘,喃喃念道。   “看来,还是躲不过啊……”   “天命如此,终究,要有人应劫的。”   萦若慌乱的穿起散落的衣物,满面羞容。   “这么害羞干吗?就算被人知道你来投怀送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和朱吞的契约又不包括你不能和其他人相好。”才系起的前襟又被他扯开,低头看到他裸露的胸膛,忍不住脸更红了,“何况我们还是老相好的了。”   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让她不知所措,每一句话都逗弄的她面红耳赤,头埋在他怀里不敢抬起,明明是这般亲密的动作,还是抛不去那羞涩。   “我就是喜欢看你脸红,你这害羞的小东西,很特别。”对他来说这就算夸奖的话了吧,萦若轻笑,伞娘说的对,他并不是个擅于表达的人,经过这一夜,萦若隐隐的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有一些变了,她不是他的所有物,而是在被他追求着,这样的交陪中若有似无的情愫暗暗滋生着。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在这里只能想我!”一贯的霸道口气,“不过你这样笑也很好看,别整天板着脸。”   “你要是不那么凶,也很好看。”萦若抬头,星眸翦水,浅语温言,这放松下来随意的表情,淡淡的别有味道,晴雾看的有些痴了,情难自禁的抬起她柔美的下颔,在脸上落下轻吻。   萦若说时间差不多要走了,想推开他,圈着自己的双臂却更加收紧。   “别说话,再让我抱你一回。”这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就算是错觉也不愿醒来?   时至近夏,院子里满是紫藤花浓郁雅致的香气,与殿所薰笼中的郁金苏合香混合成一种异样动人的气息,两个人相拥着,银色和黑色的长发交错着勾连在一处,松松软软的散了一地。   夜露化作草上霜,晚风吹醒梦情长,半晌贪欢,怎堪误了卿卿半世。   中夜,萦若垂首离开客房,转角处,只见两个男妖立于廊侧,认得出是朱吞的侍卫。   不需要解释,萦若被他们驾起就走。   朱吞高坐在主榻上,四个执杖的侍卫分立两边,桥姬立于下首。萦若心感意外,一边思索着怎么交代,一边走到席下盈盈拜倒。   “凡女萦若,以魅惑之姿,犯上逾距,杖二十,禁足西华苑。”朱吞冷漠的念出这段话。   突然的变故,让萦若甚至无暇去理清这文字的意义,已被四个强壮的妖物放倒在地,扯去腰带,撩起罗裙,中裤被褪到小腿,凝白如雪的双臀裸露在外。   萦若伏在竹席之上,心中疑虑胜过恐惧,抬眼未及言语,却已是剧痛袭来,泪眼之中只看到朱吞冷然背转的身影。   二十杖落下,杖杖见血,二十杖过后,气息奄奄。   刑法的痛楚与偷欢的罪感让萦若纠结心绞,痛昏了过去。   只是,昏迷的萦若并不知道,抱她回到西华苑的人正是赤川主朱吞。   为期三夜的行灯节,在歌舞与杯盏之中渡过。   欢宴之中,晴雾离席坐到外廊檐下,视线有意无意的四下张望。   “晴雾,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黑川主虚夜盘腿坐在他身边。   “我家阿九出走了。”昨夜阿九又在叨念着要找萦若姐姐,正是心烦的他说了几句重话,阿九哭着跑了出去说要去找姐姐,都怪自己平日太宠他了。   “小孩子嘛,肯定是贪着玩乐,过几天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青川河泛滥,阴阳两界都不安生,今年不怎么太平。”晴雾双眉微蹙。   “嗯,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   虚夜离开后,晴雾并没有回房,前两日都早早回去盼望她还会来,结果来的都是些庸俗的女妖,筵席上也再没看到她,心里虽着急,却什么也不好说,毕竟现在她不属于自己。   为什么在身边的时候不珍惜,拱手送人后又牵肠挂肚,早知如此,当初怎么也不放手。晴雾自嘲的摇头。   独坐到深夜,晴雾挥手吩咐青川的妖怪们,起轿回川。   “阿九?你怎么还在这里,青川大人都回去了呢。”小蛮惊讶的看到走廊里躲躲藏藏的狐狸童子。   “我不回去,川主大人凶,我要找萦若姐姐。”   “萦若?她不在吗?”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招待客人和玩乐,这样说来,第一天的舞蹈之后还真没看到她呢。“阿九乖,姐姐带你去找,不过找到了,你要乖乖回去哦,不然青川主大人会担心你的。”   ~~~~~~~~~~~~~~~~~~~~~~~(注:心宿:属于天蝎星座,为东方青龙第五宿,多凶。诗曰:心宿恶星元非横,起造男女事有伤,坟葬不可用此日,三年之内见瘟亡。   “荧惑”是指火星,我国古代称它为“荧惑”。火星无论在东方或是西方都被认为是战争、死亡的代表。   荧惑守心――火星居于心宿,这就叫“荧惑守心”了。心宿有三颗星,分别代表了皇帝和皇子,皇室中最重要的成员。火星留守在天蝎座的罕见的天象,在中国的星占学上被认为是皇权动摇的不祥之兆。2001年3—7月份就发生过这种有趣的天象。)  第一卷 荧惑卷 禁足   萦若被禁足在西华苑内已十多天了,白天门窗禁闭,夜晚掌灯以后桥姬就开始守在她床边,照顾她的饮食和上药,其实这几日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走动的范围始终离不开这小小房间,曾经试着开门,只是开门的瞬间,一道强力的气劲就将她弹回了屋内,在一个处处依靠法术的妖界,人类的力量实在太渺小,而更渺小的是自己怎么也无法摆脱的命运,为什么命运总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桥姬,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明明知道她不会回答,但能倾诉的对象只有她了。   “听说桥姬是投河的女子魂魄,你是为了谁投河呢?若能求死,我就化作魂鬼,伴在他身边也好。”   这一日桥姬不知去了哪里,痴迷的自言自语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狐狸童子冲进来的是抱住她,身后是竹又、小蛮和桥姬。   “萦若,这是怎么回事?”竹又一脸的焦急。   “我,没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竹又解释。   “姐姐,你的屁股怎么了?”阿九细心的注意到她别扭的坐姿。   竹又看到她仍然红肿的双臀,气的马上就要去找朱吞算账,“别去,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了?你爱和谁相好就和谁相好,怎么说都轮不到他来干涉啊。你们的契约里又不包括这个,当初我就不明白,好好的带你来干吗,也没见他对你多有企图来着。”要真有企图,早和他闹翻了。   “竹又,我没事的,朱吞大人这么做一定有道理的,阿九,你乖乖回去,千万别说这事,知道吗?”把阿九搂在怀里,看着这小家伙汪汪含泪的眼,什么痛都不觉得了,第一次觉得有人担心自己真好。   萦若写了封信,嘱阿九交给晴雾,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的阿九交给小蛮送回去。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怎么也想不通。”朱吞他以前脾气虽然也坏,但不会无故责打,何况别人两情相悦是好事啊,除非,他也喜欢萦若?   “你别想了,我没事的。”   “竹又,你来这里干吗?回去。”朱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口气异常的严肃。萦若连忙系上刚才被竹又扯下的裤子。   竹又吵闹了几句,终于被两个男妖带走,朱吞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伤好了?”   “差不多了,多谢川主关心。”为什么明明是他打的自己,还要谢他?恨自己如此懦弱,连句反抗的话也说不来。   “处罚你是为了杜绝你的痴心妄想。”本来就知道是痴心妄想,不劳你的提醒。   “好了,你以后就在赤川老实住着,哪里都别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朱吞伸手想要抱住萦若,却被她抗拒的躲开。朱吞没有强求,只是坐在床沿望着她,“你是讨厌我?还是害怕?为什么偏偏是他?”   本来不甚不明了的感情到现在反而变清晰,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本来就熟识的朱吞?那个人明明没什么好?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着迷?   “除了感情,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离开他吧。”   没有回答,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望着,朱吞吹起了笛子,好像回到那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里一般。   “晓梦如朝露,见面再无由从来月依旧,流水不回头”   晴雾看着阿九带回的信笺,拳越握越紧,字字都象是敲击在他心上,“阿九,姐姐她是不是有其他爱人了?”   “咦,姐姐以前有爱人吗?”阿九晃着耳朵莫名的问。   “快说。”   “她……她说她很好,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很好?是么……哈哈哈哈……”   老人们说的对,女人水性,不可信。   从来流水不知落花情。   晴雾立在川边,听涨腻的河水拍击着堤岸,掌一击,袖一扬,轰然一片烟尘,面向川下村庄的土堤已裂开一道缺口,翻腾的河水瞬间涌出,下游的村庄顿时陷入一片汪洋之中。远远的只听得呼喊之声。   “川主大人,你……”   “我答应过不伤害她的村人,就一定留他们一条命。”   ~~~~~~~~~~~~~~~~~~~~~~妖怪鉴赏:桥姬:见于《明治妖记》,是一些痴情女子的怨气,由于痴爱他人又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从桥上跳到水中自杀,如果晚上有男子过桥,就会出现,并把其引到水中溺死,如果有女子过桥,就会强行拉其入水,据说在日本女子不能轻易自杀,只能投河自杀,所以这种妖怪被称为比较可怜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