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楔子 三楼一扇漆黑的窗户里突然亮起灯光,但紧接着便熄灭了,短促的惨叫声被粗暴地打断,然后玻璃碎裂,一个庞大如熊的身影从窗户中挤出,落到地面上时却轻盈如猫,无视十米的高度,但是他选错了着陆点——狭窄的过道里,三个持枪者呈环状围在他四周,阴森的枪口离他不到三米。  他发一声嘶吼,如同野兽扑向左侧的黑衣人,速度奇快。但是枪的主人更快,三支枪的枪口同时喷吐火焰,子弹擦出尖锐的空气激波,尽数钉在目标身上。鲜血飞溅,野兽狂怒的嘶吼不断,意图挣扎,但来自各个方向的均衡打击将他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战斗一边倒且短暂,射击持续了五秒钟,最后持手枪的楚罂走上前,将一颗子弹打入野兽的头,重型手枪子弹拥有极大的爆破力,让他的头部炸开一朵血花后消失了近三分之一。  野兽瘫软在地上,浑身布满弹孔,喘息着吐出最后一口气,生力的消逝让他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这并不是一个壮汉,而是一个胖子,异变让他的身体如同塞了铁块。  楚罂把手枪填满子弹,抬头看看三楼破碎的窗户,那里似乎还藏着一个不安的身影,隔着黑夜窥视同伴惨烈的死亡。  “上去。”他说。  “这一个呢?”另一人指指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  “洗地不归我们管。”楚罂淡然道,朝漆黑的门洞里走去。  他们找到了发生事故的房子,门是紧锁的。楚罂贴耳在厚重的防盗门上,房间里没有声音,但是他知道里面有一个死人和一个疯子。  “罂少,怎样了?”一人轻声问。  “没什么,我们得进去逮他。”楚罂满脸轻松,后退一步,做出要踹门的样子,其他两人见状,面色竟有些激动,因为在握有枪械的时候,接下来的事情不是随意可见的。  楚罂屏气凝神,目光冷峻,全身散发出清脆的关节音爆,肌肉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注入而发生膨胀,将衣服撑出坚硬的线条。黑夜的模糊屏障在眼前消失,他甚至看清了防盗门上细细的尘土,一点点微弱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那是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门内,越来越近,而方向是自己。  “小心!”楚罂低喝。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防盗门就被猛烈撞击,整个从墙壁上卸了下来,拍在楚罂身边一人的身上,毫无预兆的攻击将他砸倒在墙角。  另一人惊呼一声,抬起枪,但门边的空间过于狭窄,房间内的人扑出来,三个人就挤在了一起,顺着楼梯滚落下来。  楚罂和同伴的枪在翻滚中被打落,他的胳膊夹住了敌人粗大坚硬的脖子,能感觉到有气流在里面剧烈奔涌,他抬起另一只拳头,猛击敌人太阳穴——此时楚罂“藏魂”已完成大半,骨骼硬度可媲美钢铁,只一下便让那硕大的头颅凹陷下去,但是敌人的异变也隐藏了自己的死穴,只因痛狂吼了一声,搂紧了怀里的人质。三个人滚落到楼梯下,最弱的人被压在最下面,楚罂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面色一惊。  “罂少,救我!”同伴惨呼,且不说骨头断了,只是近200公斤的总体重压在身上也够他受的。  楚罂一翻身,用胳膊将敌人拉起,同伴趁机滚到了一边。怪物的脖子被楚罂勒得细了一圈,不停疯狂地挣扎,圆柱形的身形像鱼一样很难掌控,楚罂反被压在了身下,坚守中腹部遭了重重一击,这力度犹如百公斤的石头砸下,让他不得已松懈了。  怪物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站起,此时楚罂才看清了敌人的面貌,这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人形怪物,壮硕如站立的棕熊,破碎的衣服遮挡不住他全身突兀隆起的肌肉,甚至皮肤都被撑得爆裂,鲜血淌满了身体,是从头颅的凹陷处流出的,这看似致命的伤口只增加了他的狰狞。  “魔鬼……”同伴喃喃道。  这的确是魔鬼,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  楚罂和同伴的枪都落在了楼梯上,而怪物恰好挡在了楼梯口,一场肉搏战在所难免。  “走开吧。”楚罂盯着怪物说,不过是说给同伴听的。  “小心……”同伴心悸地望了一眼散发着血腥气味的敌人,从楼梯下去了,并不是他不讲义气,对他来说,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加入战斗是致命的,楚罂和怪物的一次冲撞就可以让他粉身碎骨。  同伴的下楼点燃了厮杀的导火索,怪物发一声吼,扑向楚罂,庞大的身躯瞬间覆盖了他。  “来得好!”  楚罂的野性也爆发了,前倾身体躲过怪物的攻击,握紧右拳猛地击向他的肋部,无论如何强化,这里仍然是最脆弱的地方。  连续的几声脆响,楚罂觉得自己的皮肤被割得几乎裂开,拳头穿过了层层肌肉,砸断了怪物的三条肋骨。  “吼——”巨大的疼痛让怪物愤怒吼叫,双臂向下抱住了楚罂将他抛下了楼梯,自己也扑了下去,他的肋部出现了一个深及内脏的伤口,血液开始喷涌。楚罂在空中翻个跟头,落在了楼梯下,他半蹲身子,手按在了膝盖处。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怪物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然而凌厉的寒光闪过,带起一条粗壮的断臂,楚罂紧接一记鞭腿,将怪物踢到墙角处。  他的手里多了一把二尺短刀,刀刃锋利,且布满狰狞的锯齿。此刻的他仿若杀神,气息凶悍逼人,短短三回合,他已经把敌人变成了残废。  怪物蜷缩在墙角处,快速流淌的血液带走了大量的生力,他的躯体开始慢慢缩小,恢复到正常人的身材,钢铁般隆起的肌肉塌陷下去,血液的流速也减慢了,他的眼睛紧闭,面部扭曲,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异变的的身体削减了疼痛感,不过现在加倍地偿还了。  楚罂手握短刀,静静地看着敌人在地上扭动,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庞,他已经可以估计出敌人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这是一个大男孩。他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放松了,异变永远无法预料,一个将死之人也可以在半秒钟内咬断猎物的喉咙。  血液铺满了地面,流到楚罂的脚下,他挪开,沿墙壁走到男孩的面前,蹲下,刀仍在手中紧紧握着。  这是清秀的面孔,但只有半张了,楚罂的一拳毁掉了他半张脸。  “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果你还说得出。”楚罂轻声问。  男孩的嘴唇缓缓蠕动了几下便停止了,但是血液淹没了声音。  楚罂轻叹,伸手将他的眼睛抚下,站起来上了楼梯。  他走到窗口前看了看,虽然外面仍然是浓重的夜幕,但他“藏魂”后的视力要超越常人数倍。楼下的地面是一团血泊,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不见了。  “哼,动作挺快!” 楚罂冷冷一笑,上楼捡起枪,将压在防盗门下的同伴拽了出来,他虽然醒了过来,但仍昏昏沉沉的,也没有看到惨烈的争斗。  “罂少,你没事吧?”同伴勉强住身子,仍然有些心惊,那攻击来得太快,他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踢出了战斗。  “对不起。”他道歉道。  楚罂摇摇头:“事情已经解决,没受伤就好。”  “要不要处理掉尸体?”  “不必了,”楚罂笑道,“组织里的老家伙们很喜欢做这种事,让给他们好了。”  “是。”  楚罂进到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这里所有的东西基本被砸烂,墙壁也是布满坑洞,不难想象这个人的疯狂和破坏力。至于那血腥气,则来自房子角落的卧室,那第一个被杀死的怪物,就是从卧室里出去的。  死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赤身裸体,全身布满巨大的伤口,已经残破不堪,不过那伤口看起来,似乎全部由拳头造成,或许还有牙齿。  事故起于内部,睡梦中的女人被突然发疯的家人惊醒,那声惨叫就是此时发出的,她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被杀死,然后凶手从窗口跳下。而另一个,在破坏房间后等到了楚罂三人的围补,先发制人后被楚罂干掉。  “可以复命了,”楚罂说,“普通死者一名,两名残鬼全部死亡,请组织派人调查附近区域。”  “明白。”  楚罂离了房间,他的同伴简单复命后,跟随过来,面带苦笑。  “罂少,组织似乎不打算让你休息。”  “嗯?”  “有一件奇怪的命案,”同伴说,“是一个14岁的女孩,杀害了自己哥哥的女朋友,现在已经入狱了。”  “这事儿该警察管。”  “可是组织怀疑她和残鬼有关。”  “那些老家伙,总是这么喜欢怀疑别人。”楚罂很不屑,“连个小丫头也不放过。”  “不止,她的哥哥也在被怀疑人之中。”同伴补充道。  “不奇怪,兄妹么,关系是最密切的。”楚罂将枪上膛,瞄了瞄,将十米外的一面小镜子击成碎片,给房间破坏再添一点彩,“在老家伙们看来,是一个笼子里的两只鸟,我的比喻怎么样?”  “挺好。”同伴干巴巴应道。  “那我就去看看好了,免得老家伙们聒噪。”楚罂耍一个帅气的枪花,把枪塞到腰里。   正文内容 第一章 跟踪 “你会不会再也不管我了,哥哥?”  凌云一遍一遍地问着同样的问题,即使在监狱里也不例外,她双手做完复杂的手语后,便用力抓住哥哥的手,不肯有一丝松懈。  而凌伽也绝不会感到厌烦,他总是会将小妹的手握得牢牢的,然后用微不可闻却极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不会啊,你这个小笨蛋!”  虽然小妹听不见,但这句话彼此都是明白的,根本不需要借助语言和复杂的手势表达,一个眼神便足够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  云灵的血还粘附在他的手上,已经干掉了,深深印进了手掌的纹络里,他甚至还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并不是这双手不可以牵小妹,只是……  凌伽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可爱的女孩笑了,她在几天前还跟自己说过,她的名字倒过来写的话,刚好是“凌云”——小妹的名字,并且向自己信誓旦旦,一定会博得小妹的欢喜。  可是她的尸体现在已经被放进了冰冷的木棺里,从同样冰冷的地面被挪走,她脸上惊恐和不敢相信的表情怎样抹都抹不消。  “我女儿就是你们害死的,我死了,一定会向你讨债的!”云母在得知女儿死讯并企图自尽时,对凌伽凶狠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一副副令人惊惧的画面轮番闪过凌伽眼前,他闭上眼,可是却看的更加清晰。  凌云已经停止问哥哥问题了,只安静地坐在铁窗后,安静地看着他,只要哥哥在面前,她就会变得很乖很安静。  凌伽也不说话。从最后一个问题结束,他们已经沉默着对坐了十分钟,狱警抬手看表,并对凌伽做了一个手势。  凌伽点点头,他这一点细微的动作立刻牵动了凌云眼中的神采。凌伽比谁都了解小妹,她会错了意,误以为这动作是面对自己的。  凌伽心里再添一丝苦涩。  他举起手,手指在今天翻动得格外生涩,仿佛他是第一次学做手语。  “记得听话,哥哥会常来看你的,不用怕。”凌伽做出了一句手语,然而原本每次都会加上的“我不会不管你”被省略掉了,云灵恐惧的脸出现在眼前,将他的手语生生打断。  凌云乖乖点了点头。  从监狱里走出来,稍微清新的空气吹不进凌伽忧郁的心里,他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站在车边,慢慢打开车门,同样一言不发。  凌伽坐进后排座位里,透过茶色玻璃,看森严的监狱大门,可怎么看也看不出,它同一个娇弱的女孩有什么关系。  尽管凌云算不上是娇弱的,但依然是个小女孩。  凌伽不禁苦笑一声。  老管家坐进车子里,通过后视镜观察凌伽的样子,依旧不说话,也不发动车子。  凌伽勉强从伤感中挣扎出一丝神智,对老管家笑笑:“庆伯,我们先不回家,随便走走吧。”  “嗯。”老管家点点头应道,稍稍思忖一下,建议说:“那么就去城南吧,那里有个酒吧,很不错。”  “随您好了。”凌伽懒得思考这样的问题,闭起眼睛,仰躺在座位上。  轿车缓缓离开路边,而与此同时,远处的一辆银色车子也启动了,跟在了稍远的距离外。  在出了监狱的范围后,车辆渐渐多了,那辆银色的车子加快了速度,进入了三十米的范围内。  老管家伸手将倒车镜调整一下,对向车后的某个角落。如此,镜子里便收纳了不少身后的事物。他眯着眼睛慢慢搜寻,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点。  这个点落在他苍老的眼睛里,是一张年轻人的脸。    凌伽的车子缓缓驶入城南区域,老管家显得轻车熟路,直奔自己所指的酒吧。而身后的那辆车,则还是像刚才那样跟着。从监狱到城南区域,大概有五十分钟的车程,这样长的时间,即使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容易察觉到自己被跟踪的,不过那辆银色车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悠闲地开着车,把自己暴露在老管家的视线里。  黑色的轿车靠在马路外侧稳稳开着,老管家瞄向窗外,略略寻找。车子再驶出了十几米便停下了。  “我们到了,少爷。”  老管家提醒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他转头看向后座,凌伽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也许极度的伤感,也会带来极度的疲惫,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浓浓的忧郁。  老管家没有叫醒他,略整理下自己的衣服,推开车门走出去了。他径直走进了酒吧的门里,也不打算理会那一直尾随着的年轻人。  轿车绝佳的隔音车壁营造了安静的世界,凌伽意外地睡得极熟,只是做着些繁乱的梦,凌云,云灵,云灵的父母,甚至还有自己的父母,轮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摊暗红色的血慢慢散开,却不是那天云灵的。殷红刺眼的颜色,似乎永远存在于凌伽的眼前,陪伴他度过十四年的岁月,或者,谈不上是陪伴,应该叫做捆缚,解不开的捆缚。  而这些颜色,同样存在于小妹的脑海里。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因为害怕,她才会频繁地问同样的问题。  “你会不会不管我了,哥哥?”    凌伽睁开眼。  车窗外,天色已变得微黑,茶色的玻璃更为它添了一层暗淡至极的颜色。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是阴暗滞涩的。凌伽的心里闷得难受,他用力眨几下略略红肿的眼睛,推开门。  然而他的脚刚刚踏上冷硬的地面,一股细微的危机感如毒蛇一般,猛然窜上他的后背。凌伽的瞳孔立刻缩成一线,虽然刚刚从睡眠中挣脱出的身体有些僵硬,但也已足够,他伸手向左探,精准地握住了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腕,堪堪可握其一半。而手腕的尽头是一把精巧的暗器,尾部闪烁着摄人的电火花。  “耐心不错,不过技术太差了。”  凌伽冷哼一声,手掌猛然较力,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壮汉的手腕被反向弯成了近乎0度角,黑色的电棒掉到地上,只不过他并没有惨叫,虽然额头已布满汗珠,所以这奇怪的一幕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壮汉似乎也没有再动手的打算,周围也不像凌伽所想,冒出众多的帮手。  “你倒是有点毅力。”  凌伽挥动胳膊,把壮汉甩撞到车门上松开了手。壮汉捂住自己断掉的手腕,一言不发地紧盯住凌伽,眼中却出奇地没有恼恨。  凌伽的好奇心马上被挑了起来,遭遇袭击他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只是类似这样的特别场景很是少见。  “单枪匹马敢来绑架我的,你还是第一个。”凌伽笑着打量他的模样,“可是你对自己的实力未免太高估了。”  壮汉却仍只是盯着他,并不说话。  “你是谁?”凌伽问。  依旧沉默。  “一个哑巴?”  凌伽皱眉,这下可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对于这种角色,他连送他去警察局的欲望都没有。因为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聋子,凌伽对他做了一串简单短促的手语,意思为“你走吧”,然后自己向酒吧走去。  而就在这时,壮汉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异常动静,一张冷漠刻板的脸立刻换上了恭敬的表情,对着凌伽的后方点了点头。  凌伽稍微一愣,回头看,与不远处走来的年轻人对视在一起。年轻人笑吟吟地看着凌伽,慢慢向这边走。在他的身后,正是那辆银色的车子,看其价值,丝毫不比凌伽的车子逊色。  但凌伽注意的不是这些琐碎细节,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年轻人,便有些奇怪莫名的感觉在脑海里隐现,却又不能具体说出来是什么,只可以暂时理解为,这个家伙有极深的城府。  凌伽正胡思乱想着,年轻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或许天生一副带笑的脸,而并非真正的表情——这是凌伽观察所得。  原本被凌伽摔在车门上的壮汉,面对站到面前的年轻人,脸上明显多出了几分敬畏的神色,忍住手腕的伤痛向其鞠了一躬。  “罂少。”原来他并不是个哑巴,也并非聋子。  年轻人瞄了他的手腕一下,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笑道:“现在,你应该该知道差距了吧。”  壮汉面露愧色。   “是的。”    “好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但是……”壮汉犹豫着说,“先生让我跟随罂少。”  然而话音未落,年轻人的脸色却陡然变得冰冷,目光摄人,钉在其脸上。  “你是在怀疑我!”  “不,罂少!”  壮汉冷汗顿时流下,较刚才忍受疼痛时显得更为强烈,慌忙避开他的目光,低着头应道:“请您原谅,罂少,我马上离开。”  他耷拉着一条胳膊,迅速绕过凌伽,钻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凌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只觉看了一阵滑稽的短戏。  “好一场闹剧。”他冷冷道。  年轻人的笑容再度回归到脸上,面向凌伽。  “你好,楚罂。”  凌伽却像没听到似的,略微低头,弹弹有些僵硬的手指,此时,这绝对算是个极不礼貌的反应——楚罂伸出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也罢。”楚罂并不介意尴尬,随意地收回手,对着身后的酒吧扬了扬,“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凌伽仍然不看他,淡淡地说:“空我倒是挺多,不过素不相识,没有兴趣,还请另找他人吧。”  说罢,他撇下淡然微笑的楚罂,转身向酒吧的玻璃门走去,距离不过三步而已,凌伽的手握住了门把手,却使不出力气将其拉开,他觉得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在他的身后,楚罂轻轻吐了口气,显得很是漫不经心。  “或许,我可以告知你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阁下应该会感兴趣吧,关于令妹的……”  他的话引起短暂的沉默和僵滞,而后气氛陡然急转。  “你说什么!”  凌伽转过身面向他,语气刹那间冰冻至零度。  楚罂却随意笑笑,再次抬手指向酒吧的玻璃门,他的话语里携带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  “请吧。”   正文内容 第二章 反客为主 这间建在路边酒吧,内部的装潢并非像外部那样华丽而吸引眼球,外面的人走进来,很容易有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产生。它以棕色为主色调,再加上暗色的灯光搭配,除了喜欢寻找暗角落亲热的情侣,大概没人会因为此而不疲倦。凌伽不明白老管家为什么推荐这样的地方,无论他怎么看,这里都不符合自己现在的口味。  而他再三地仔细观察身边兴致昂然的楚罂——当然是不着痕迹地,就算仅仅从对方的气质看,也绝推断不出,他会经常光顾类似路边酒吧这样低级的场所,更不用说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场景。  凌伽着实猜不出这个身家看起来不弱于自己的阔少爷有什么目的,他在这段时间里,除了频繁地遭遇绑架事件,便没有经历什么别的新鲜事。不过那些绑架的蠢货们,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凌伽经常一人便可轻易解决。  所以凌伽对楚罂的目的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居然提到了凌云的事,这让他不得不警惕。了解凌云秘密之人,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两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少爷站在空旷的酒吧大厅里,居然没有一个服务生上前来招待。凌伽感觉越发地奇怪,也越发地不满了。  楚罂瞄了他一眼,再环顾一圈装饰简陋的大厅,竟一脸不解的表情。  “你难道不喜欢这里?”  凌伽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真正的不解,也想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吸引楚罂的注意力。不过就算有,他也不想谈这些没用的东西,楚罂喜欢这里的理由再多,也不关他的事。  “还好,说重点吧。”  凌伽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这个姿势代表他没有到任何地方坐一坐的意思。但楚罂好像不这么理解,他看一眼挤满了人的圆形吧台,抬手做邀请状:“不如到那边吧,我想我有必要请你喝一杯。”  凌伽着实有些不耐烦了,他是个天生喜欢安静孤独的人,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被一群人挤在喧闹的环境里,那样他会变得极容易愤怒。他曾经在仅仅二十人的教室里将全部桌椅掀翻砸烂,因而被怀疑有暴力倾向,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鲜为人知。况且今天的事涉及到了凌云,身边的耳朵最好尽量少一点。  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烦躁情绪,便转头不去看楚罂,低声冷道:“酒就算了,至于废话,也不想听,如果你真的知道一点关于凌云的事,那就在这里说吧。”  带着压抑火气的话传到了楚罂的耳朵里,他举着的手略略僵滞一下,却不是因为尴尬。他看一眼凌伽,面部若有所思。  “果然……”  凌伽皱眉:“果然什么?”  “没什么,”楚罂笑笑,在大厅里略微寻找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欢热闹环境的话,就来这边吧,安静一些,令妹的事,可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  “哦?”  凌伽还在怀疑,楚罂却已经向寻找到的地方走去了。  “既然你已经进来了,再相信我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吧。”  他的语气绝对算不上诚恳,支持这句话的仍然是满满的自信。  凌伽胸中没有来由的怒气一点点地积压起来,他相信,如果过了一会儿以后,楚罂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话可以告诉他,那他这些怒气就可能压倒弱势的理智。  楚罂所找的地方,还勉强可以符合凌伽的要求。几张面对而立的暗红色沙发散乱地排布,没有喧闹的人群,倒是有几对情侣相拥而坐,这里灯光很暗,算是约会的好地方。  楚罂坐在面对酒吧大门的单人沙发上,挥手招来酒保,点了两杯啤酒。  凌伽一坐下,马上感觉一阵不自在,五对情侣的十双眼睛,含着奇怪一齐落在了他和楚罂的身上,显然,他们两个绝不属于同类。有两个样子略带痞气的少年,眼中甚至有些玩味的意思,其实也怪不得别人,两个长相帅气的年轻人坐在了比较特殊的地方,无论换做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往某些方面想。  凌伽非常不喜欢这些目光,微微皱眉。  “这样你就有点生气了吗,”可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温和的声音,“但是这里除了我,没有人会故意找你的麻烦,所以尽量压制一下吧,免得惹了不必要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凌伽愣了一下。  “可以猜得到。”楚罂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有些奇怪,显然,他真的感觉到了凌伽的不安分的情绪。  “为什么?”  “直觉吧。”楚罂说。  “直觉?”凌伽一声冷笑,“你的直觉的确是不错的,但是如果接下来说的话再像这样没有价值,对不起,我想我要离开了。”  “你确定?”楚罂嘴角掀起一抹轻佻的笑,端起酒杯灌了一口,作态如混混一般。  “为何不确定!”凌伽实在无法忍受他悠闲的动作,“既然你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我也不想向你提供任何你想要的信息!”  他的警告生了效,楚罂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突然增加了一些令凌伽意外的冷静和谋略,他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只想知道,你的那点耐心到底少到什么程度?”  说罢,他身子向后一仰,随意地倚靠在了沙发背上,盯着有些发愣的凌伽,那样子,似乎在等他发作一样。如果此时换做另一个稍微有理智的人,明确地知道别人在使用激将法,那么再发作的可能性就会很小了。虽然凌伽并不是缺少理智的鲁莽之人,但是,某种在心中隐藏的东西,却让他不得不发怒。  “你是在挑衅我!”他低声说,声音暗哑已如同嘶吼。  “我不知道,那就要看你怎么认为了。”楚罂无所谓似的,笑着耸耸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凌伽的眼睛已经有些刺痛,有血丝缓缓爬上眼白,凌利凶狠的目光直指楚罂,杀气一点点上涌,周围的气氛被杀气蛮横搅动,那几对还在卿卿我我的情侣从爱河中被强拽了出来,都不满地看向凌伽,但他们旋即变色,悄悄站起,走开了。  “你做的不错,可惜还不够。”楚罂笑着赞道,他的肌肉也在慢慢绷紧,他虽然自信非凡,但并不冒失,毕竟可以单手生生掰断一个人的手腕,这绝不是普人可以拥有的力量。  “你会为你的自大感到后悔的!”凌伽说,他的话语里居然夹进了一丝傲然。话音未落,他便骤然发动,楚罂只觉一阵劲风扑面,凌伽的拳头急速在眼前放大,他只来得及偏头躲避。“噗”的一声脆响,三十几公分厚的沙发背被拳头洞穿,而凌伽的另一只拳头,紧接着袭向楚罂面门。  “好速度!”楚罂低喝一声,双臂抬起交夹,生生抵住了凌伽拳头,身子借力后退,从沙发里跳了出来。  他的反应速度可以说是极快的,然而凌伽发怒后的运动速度更快,紧紧贴住了他,让其没有一丝足以缓和的时间,楚罂只能依靠身体长久强化训练而成的反射勉强应对。  虽说他对凌伽可以轻易废掉手下一只手感到不奇怪,不过现在他明白了,自己依然低估了愤怒状态下这个人的实力。一时间,楚罂居然找不到一点反击的机会,就连反抗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不禁让一向颇为自信的他懊恼不已。  凌伽的攻击猛烈但是毫无章法,只是两只拳头轮番急速砸下,也不管是否击中对手要害。楚罂用手臂强行抵挡了大部分攻击,肌肉和骨骼已经传来阵阵刺痛。虽然此时他没有开启“藏魂”,但这也是强化后的身体,强度已非同一般。  楚罂略略定住心神,瞅准时机,避开凌伽一记重拳,曲腿向后跃,跳出了战圈,这一跃足有五米远,引来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凌伽一击落空,却不再追赶,他垂下了胳膊。他的呼吸急促,并不是因为耗费了多少力气,而像是在拼命压抑,有什么要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楚罂站定在五米开外,甩动几下胳膊,他的轻敌让他的肌肉受了一点轻微伤害。他凝神观察突然站立不动的凌伽,开始思考恰当的应对方法。他也看得出凌伽此时身体中存在一对尖锐矛盾,压抑和爆发在剧烈纠缠拼斗,试图压制对方——然而后者明显占据了上风,这个奇怪的对手显然并不想打架,只不过他的压抑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啪”,一下极为细小的声响传进楚罂的耳朵里,他一愣,面色陡然变得冰冷。  凌伽的身体起了明显的变化,原本便是修身设计的上衣,现在紧紧绷在了身体上,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撕裂了,那是被膨胀的肌肉撑开的。  “难道又是一只残鬼……”  楚罂喃喃道,拳头不由得捏紧了些,还带上了一点细微的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和战意,在他的认知里,这种残暴疯狂的东西既是敌人,也是猎物,而且是需要费力寻找的猎物。  凌伽的异变程度出乎意料的浅,而且似乎很快便完成了整个过程,肌肉和骨骼里涌动的源源不断的力量给了他莫大的自信,他的一双布满血丝而变得暗红的眼睛,盯住了不远处的楚罂,犹如凶猛的狮子盯住囊中猎物。现在,楚罂跃出的这一点距离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他只需要轻轻地迈出一步,就可以将这个盲目激怒自己的家伙撕碎。  至于后果,现在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凌伽残酷笑道,嘴角布满嗜血的凶狠。  楚罂看他的笑容,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当做了一具必死的尸体,他突然便愤怒了,无论敌对双方的实力相差多少,这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因为在楚罂的价值词语排行里,自尊是要高于生命的,他所受的教育同样告诉他如此排名。  “你的自信,几乎就要超过我了。”楚罂咧咧嘴回以凌伽同样凶狠的笑,不同的是,凌伽的笑来自噬杀,而他的笑却来自争勇,还带了一点明显的嘲笑。身为地位尊贵的罂少,他不不缺乏底牌,只是要选择使用底牌的局面而已。  “想要命的的话,就不要再看热闹了!”楚罂一声冷冷低喝,如刀般刺入远处好奇观望的人群,他手伸向后腰皮带,“唰”地拔出一把暗褐色的手枪,指向了拥挤的人群,不过这个时候,光靠恐吓明显是不够的。  子弹击中大厅硕大的顶灯后爆炸了,玻璃炸裂,溅入了人群中,一时间,惊呼声谩骂声四起,人们纷纷躲避从天而降的杂物,从门口涌出了酒吧。不过依然剩下了几个愣头青,楚罂不想再管,不怕死的就随他死好了。  利落地收起手枪后,楚罂突然愣住了,因为凌伽此时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冷漠地盯着他,那眼神还是像在看一具尸体。楚罂拔枪到收枪的过程,有一秒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足够凌伽在五米的距离内来往数次了,但他却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刻。这实在不像一只野兽会做的事,狮子总是会挑选自己的猎物暴露咽喉的瞬间,一击必杀。  难道是对象搞错了,残鬼……楚罂有些疑惑地想着,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的准备工作,未免太浪费时间了。”  凌伽一声不满冷哼,惊醒了思考的楚罂。  “你不是……”楚罂脱口而出一句话,但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凌伽再次发动了攻击,杀气携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凌伽扩大了一号的强壮身体瞬间撞到眼前,将楚罂的话硬生生逼回喉咙。他的肩膀一阵剧痛,凌伽的手已贴近了他的头。  “啪”,一声刺耳的脆响,楚罂的嘴里顿时被鲜血灌满,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自己血的味道。凌伽之所以没用拳头,并不是稍有心软,只是因为巴掌才是最具侮辱性的打击方式。  楚罂被巨大的力量猛然打翻,在地上滑出了十几米,撞翻一片桌椅,还未完全停下来,凌伽再度袭到。  “住手!”楚罂大吼,嘴里喷出血液,他双手举起钳住凌伽脖颈,却如同握上了铁石,沉重坚硬。凌伽不在意也不挣脱,只顾挥舞双拳猛烈击打楚罂头部。楚罂躲过了几下,脑后青石地面被砸出碗大的坑洞。  “混蛋!”楚罂见规劝毫无效果,顿时暴怒,手上力量突增几倍,手指几乎按入了凌伽喉咙两寸。凌伽发一声窒息嘶吼,摇头想要挣脱,腹部又遭一记膝盖重击,楚罂趁此机会从碎裂的桌椅中抽身逃开。  现在,他又被添了新的伤,而暴虐的对手除了被他刺激了一番之外居然毫发无损,这在楚罂的几年打斗生涯中,是从未出现的。 正文内容 第三章 意外结束 老管家走到了略昏暗的酒吧里,并不在大厅里逗留,而是直奔西面的一个小角落。大厅的墙壁几乎全部都是棕色的,这样的颜色存在于昏暗的灯光下,很容易迷惑一个人的眼睛。老管家明显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径直朝着那个角落走去,眼看便要撞在墙壁上,手突然抬起稍微一摸索,“卡”的一下,竟拧开了一把精巧的门锁。这并不是一面单纯的墙壁,而是藏了一扇很不起眼的门。这扇门之所以可以隐藏在众人眼皮底下,不单在于颜色混合,而且在于其过于狭窄,只可融一人勉强侧身通过。老管家身材瘦高,像一道削瘦的影子隐入了门中。  门的里面则是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和酒吧大厅相比,这里灯光稍微明亮,可让人感觉清醒一些,却也是非常的简陋,了了几张桌椅,便是内部所有的摆设。  老管家刚刚走进门,一名坐在椅子上等待的中年人便站起快步迎了上来,向他浅鞠一躬。  “庆先生。”他说。  “不必拘礼了。”老管家轻轻摇头,又询问道:“事情准备地怎样?”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安排了几个人。”中年人说,面色稍有些犹豫。  “怎么了?”老管家皱眉,语气稍微有些不善,他交代的工作并不算很复杂。  中年人慌忙摇头解释:“不,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在凌少爷的身边安排这样几个人……并没有什么意义,很抱歉先生,我无礼了。”他低头,以此表示心中歉意,并准备接受责罚。  老管家目光变得缓和,没说什么话,绕过面前人向散乱的椅子走去,中年人紧随其后。  老管家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白色墙壁前,手指按在了墙壁的某个位置,其上的木板震动了一下,旋即挪移开,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一块二十厘米见方的屏幕,屏幕里则是酒吧大厅的全景。  这间酒吧的大厅,其实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区域,无遮无拦,也没有什么拍摄不到的死角,一个摄像头便足以拍下任何地方。凌伽初进来时才会猜不透,负责设计大厅的设计师是有意的,还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把工作做得这么粗糙简陋。  这个时候,屏幕里仍然呈现一片祥和,凌伽和楚罂的位置在中央的沙发群里,也是最显眼的地方。老管家看了一会儿,一直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中年人早已习惯这个老人的神秘,站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辰。”老管家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是。”中年人忙应道。  “前期工作做得还可以。”老管家仔细盯着屏幕里凌伽的一举一动,目光特别注意他的脸,“凌伽已经开始生气了。”  中年人却摇摇头,“我想让凌少爷真正生气的,应该是那个年轻人吧,我不觉得凌少爷会在乎几个混混的眼神。”  “的确,”老管家点点头,“但是只有他的刺激还不够。现在凌伽的血压,我想大约已是1.5倍正常值了。”  “哦?”中年人不禁动容,这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值。  “辰,”老管家继续发问着,“你觉得,凌伽的实力在什么程度?”  “我不清楚,所以不敢胡乱猜测。”  “没事,说吧。”老管家宽容笑笑。  “可单手握断一个受过训练的人的手腕,这一下的力量起码要超过100公斤才可以,我想一个暗袭也可以办到,所以……”  “一个暗袭吗?”老管家问。  “这只是我的猜测。”中年人说。  老管家点了点头,却不讲明猜测的正确与否,中年人也不再询问,然而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猜测得并不准确。  这时,屏幕里传来一阵轻响,而后场景迅速变得混乱。  “打起来了!”中年人一声低呼。    楚罂已经再次拔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十米外的凌伽,隔着这么短的距离,就算是一头狮子也可以被他爆头,可他却迟迟无法扣动扳机,并不是不敢,而是凌伽盯着他的血红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蔑视,仿佛他只有依靠远程武器才可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从来没有一只疯狂的残鬼眼里能有这样理智的眼神,他们的眼里没有人性,只有杀死,无论面对幼童或是强敌。所以现在楚罂的心里已经有了杂念,他的计划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凌伽并非他想要寻找的目标,那么他今天所做的决定就是错误的。  而如果凌伽是正确目标的话,楚罂可以毫不犹豫地干掉他,而且他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但是凌伽从发怒到现在的所有表现,都在朝一个偏差的方向发展。  “疯子……”楚罂不由恼恨道,如今他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对手。  凌伽心中的压抑已经被放弃了,此时愤怒完全占据了上风,这愤怒让他觉得指着自己眉心的手枪,不过是把稍微危险的玩具而已,他现在仅存的唯一一点理智,仅仅是在把楚罂撕碎的同时,尽量不要一起要了周围其他人的性命,不过只是尽量而已。  “你真弱。”他笑着说,声音嘶哑,却高傲无比,“不过你敢以蚂蚁一样的力量挑战我,勇气可嘉。”  如此不知不觉间,刺激与被刺激的双方角色悄然发生了转变。楚罂握紧手枪,手指紧紧压在扳机上,他只需轻轻一扣,或许就可洞穿面前那个疯子的头,也或许毫无用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楚罂的自尊心让自己的手指无法动弹。  “蚂蚁?你这混蛋居然敢这么叫我……”他的脸因生气而涨得通红。  凌伽缓缓地舒展着身体,如铁石般刚硬的肌肉和骨骼里挤压出了隐藏力量的声音,这是他发动攻击的前兆。楚罂咬紧牙关,一个决定在心里渐渐压倒天平。  “开枪的时候记得,手可不要发抖!”  凌伽一声大喝,猛然蹬踏地面,再度如野兽逼到了楚罂身前,凌利的劲风携带起了地面的碎裂木块。他们相隔十米大约距离,不算太远,但足够楚罂略做躲闪。  凌伽第一击落了空,身子落地却极速弹起,方向精准,牢牢跟住了躲闪的楚罂,如此一来,他们的距离便越来越近。楚罂此时的速度不及凌伽一半,仅仅三个回合,凌伽便抓住了他的衣领,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这样的力度足以轻易击昏普通人,但强化过的肉体及坚韧意志,让得楚罂只觉得有点眩晕而已,他的手掌翻动,枪口向身后,合金钢枪壳沉重,猛地砸在凌伽头侧。  “抗”,坚硬的枪壳居然在头部砸出了金属声响,楚罂不禁为自己的谨慎感到后悔,看这样子,砸到凌伽的太阳穴恐怕才会有点效果。  但他已经浪费了机会,凌伽一把抓住了他持枪的手。楚罂突然想起了他轻易废掉手下手腕的情景,凌伽似乎要重演这一幕。  “也想把我的手腕折断?痴人说梦!”  力道还未到达骨骼,楚罂抛开了手枪,手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动了一下,手腕竟从凌伽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虽然凌伽此时神智不清,也依然感到惊讶,就是这一点惊讶带来的短暂动作停滞,给了楚罂机会——凌伽的手臂正架在两人之间,楚罂左手抬起压住它们,右臂曲肘,猛然击向他的喉咙。凌伽此时的身材要比楚罂高出半个头,这种高差下的肘击,楚罂几乎使用了全部的力量,且是在打在要害位置。楚罂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以他平常状态的力量,只可以勉强伤害对方以保护自己,根本不需要顾虑他的性命安危。  第一击成功,楚罂紧接着在凌伽的面门补了一记直拳,借力后退一步,衣领被凌伽铁钳似的手撕了个粉碎,露出了胸口强壮的肌肉,和上面一道青黑色的印记。  他猜得不错,遭到重击的凌伽只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形,手里捏着一把碎裂的布片,楚罂的一拳在他脸上留下了血迹,让他略显狼狈,不过却是凶狠更甚。  凌伽向下张开手掌,把布片慢慢撒到地上,然后看着楚罂,脸上布满冷冽的嘲笑。  “幸亏你的衣服不够结实,对吧,蚂蚁?”  这样赤裸裸的嘲笑,一向嘴巴凌厉的楚罂居然只能讲道理来反驳。  “我想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  “所以你就想逃了?”凌伽笑着打断他。  “逃?”楚罂稍愣后怒极反笑,从来都只有他对着别人说这个字。  “如果你想逃的话,也可以,”凌伽缓缓地说,他侧身,抬手指指酒吧的门,“滚过去。”  楚罂沉默了,面色冷酷,已然被彻底激怒,他冷笑着握紧拳头,力量从身体深处暗暗上涌。  “也罢,小小地教训你一下而已,也不会很费力。”  “那便来吧。”  凌伽冷酷一笑,曲腿跳起,猛然前扑,两人在半空悍然相撞!    “差不多了。”老管家突然说,“把你的人弄走吧。”  “您要出手吗?”辰愣道,不过立刻便明白了,凭自己手下那几个人,连人家一拳都挡不了,无论是凌伽还是楚罂的。  老管家伸手关掉屏幕,走了出去。  两人在半空悍然相撞,楚罂的肘部砸在了凌伽的脸上,自己的胸口则挨了一记重拳,巨大的力量让他的心脏顿时一阵闷涩。第一回合谁胜谁负无法判定,两个人又同时落到了地上。  门被开了。  楚罂一眼看见了好像从墙壁里走出的老人,老人那弱不禁风的木杆似的身材,让他一阵恼恨,居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人,察觉不到危险吗。  “老头,想要命的话,找个地方躲着去!”楚罂怒喝道。  然而老人却对他笑笑表示感谢,“多谢罂少爷提醒了,不过我这把老骨头还可以。”  楚罂不由一愣:“你认识我?”  “罂少爷说笑了。”老人应着,也不多回答,而说话间,已走到了楚罂与凌伽的中间。  毫无理由地,楚罂心头涌动起茫然,仿佛自己的眼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他看着老人站在凌伽面前,凌伽此时的样子狰狞可怖,愈发血红的眼睛证明,刚刚楚罂的一记强击所造成的愤怒要远远大于伤害。  凌伽虽然还认识老管家,却也是毫不客气。  “让开!”他极为少见地使用了命令的语气。  不过老管家仍然笑着,言语间透着悠闲,仿佛试图借此平息凌伽的怒气。  “凌少爷,已经够了,可以结束了吧?”  不过这句话只是换来凌伽的嘲笑而已,他的眼睛越过老管家,钉在了后面的楚罂身上。  “他必须付出代价!”  楚罂被老管家挡在身后,觉得自己好像被保护似的,初没注意,现在被凌伽眼神一逼,这感觉立刻就明显了。  开什么玩笑,堂堂罂少,怎么可以被一个老人保护!楚罂不说话,只是握紧拳头。  两个人几乎同时跳起,方位都是老管家头顶一米的半空。这是突然间的动作,没有征兆,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  老管家将黑色的大衣撑起,挡住了背后楚罂的视线,他避开了凌伽原本砸向楚罂的拳头,手指前伸,点在了他的脖子一侧,这看似轻巧柔弱的动作却拥有强大的穿透力,凌伽的头一歪,扑落在老管家的臂弯里。  楚罂的速度比凌伽较慢,视线刚刚被大衣遮挡住,老管家一只手向后探出,按在了他的胸膛上,将他迫降到了地面。  形势转变太过突兀,楚罂落到地上站稳脚,老管家也落下了,扶着昏迷的凌伽慢慢朝门口走去,嘴里轻声叨念着。  “年轻人,火气实在太大了,不太好,要懂得克制一些才可以。”  楚罂觉得有些恍惚,这情景就像在做梦,直到老管家推开门走出去,他才想起询问。  “你是谁?”  老管家脚步却不停下,苍老悠然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我么,只是凌家的一个管家而已,不值得费心记住的。”  “管家……”  楚罂闻言不由失神,转身望向老管家刚才出现的地方,那面墙壁,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初见他时寻也寻不到的茫然。这段距离足足有二十米,但是老管家仅在一问一答间便走到了,他居然没有察觉到这行走的怪异,哪怕到了现在,也回想不起。  今天的计划可算是完完全全失败了,楚罂咬了咬牙,口腔里很疼,鲜血的味道果然是不好的。   正文内容 第四章 失心探望 当凌伽慢慢恢复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12个小时,他昨天傍晚到达酒吧,经历打斗和恢复神智,再随老管家回到家里,现在是早上七点钟,阳光从窗帘背面透过来,吵醒了他。  虽然没有了睡意,但凌伽仍然不想起床,他的眼睛疼痛异常,且有火辣的感觉,凌伽猜自己的眼白肯定被血丝染成了红色。不仅如此,他的身体都是疼痛僵硬的,稍微动弹都很勉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伽默默地想着,脑中却只有些残破的碎片,连不起来,记忆里,仅剩下一架简陋的酒吧,和一个狼狈的青年,不过那青年的狼狈,似乎是自己造成的。  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凌伽依然不睁眼,这个时候进到自己房间的,不可能是父母,而这栋房子里,除了老管家,再没有别人了,凌云刚刚离开。  老管家将放着早餐的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凌伽的床前俯身拍拍他的肩膀。  “凌少爷,天亮了。”  过了一会儿,凌伽才费力地睁开眼,可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便摇摇头——脖子一侧有个位置,仍是麻木的。  “对不起庆伯,我不想起。”他的声音微弱,又闭上了眼睛。  老管家看了他疲惫的脸一眼,转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也不再讲话。  极安静的环境里,凌伽继续自己的思考,断断续续的碎片开始在脑中连线,楚罂的样子也渐渐清晰了,包括他举枪却不开的样子。  还有老管家。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只记得一连串凶暴的动作,毫不留情地砸向楚罂的处处要害。  直到最后结束。  不过那个结束,可真够简单的。    辰开始整理被两个青年搞得一团乱的酒吧。本来就过于简单的大厅,能拆的东西基本都被拆了,不能拆的墙壁,也布满了坑洞。凌伽和楚罂都没有动用武器,这所有的破坏,都是一拳一脚造成的,就算以辰的见识,也要为这惊人的破坏力动容。当然,这是他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评价刚才的争斗,如果再将层次提高一点的话,惊讶便会少些。  “不知道我的猜测,到底偏离多远。”  辰还没有放下老管家随意提的一个问题,关于凌伽的实力。虽然就目前的破坏力看,他的猜测差不了多少,但是老管家的沉默使他并不相信自己是对的,他现在绝没有自信,自己的眼力会在这位老人之上。  满地碎裂的木块间,辰的手下仔细地清理和寻找,以防漏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辰则仰着头,看大厅顶灯被击落的位置。那里有一截断掉的钢管,本来是起悬挂和保护电线的作用的,但看来并没有尽到责任。  有名手下似乎在碎块中找到了什么东西,低呼了一声,辰耳力极佳,很清楚地听到了。  “有什么发现?”  “头儿,有把枪!”那个手下扒开一堆碎木头,双手捧出了一把褐色的手枪。辰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刚才楚罂击落顶灯的手枪,他一下子有了精神。  “拿来!”  手下将枪捧着递到他眼前,那姿势却也不像捧,几乎是抬着。辰有些疑惑,握住枪,马上明白了。  枪的材料不知是什么,入手竟十分沉重,辰估计着,约有二十公斤。这样的重量,普通人勉强可一只手平托起,但若想自如地挥舞射击,就不太可能了。不过也只有这样的枪具有的爆破力,才可以轻易击断钢管。  “怪胎……”  辰抚摸着手枪光滑的表面,上面没有任何标志,也对,没有哪家工厂会生产这样重的只可当做收藏的枪。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凌伽终于下了床。老管家在他房间的阳台上摆了茶水。三层楼的高度,离太阳却好像近了很多。凌伽坐在温暖稍刺眼的阳光里,感觉最近发生的事,像梦一样虚幻,捉摸不透。  “凌少爷。”老管家喊了一声。  凌伽如梦初醒:“什么?”  老管家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凌伽歉然笑道:“对不起庆伯,我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昨天的争斗,太耗费体力了。”老管家猜测道。  “是啊,我觉得很累,也有很多东西记不清了。”  凌伽还想努力回忆,但是剧烈的头痛让他不得不放弃。  “那你还能记得他的样子吗?”老管家重回最初的问题。  “大概吧。”凌伽略略回想,“我记得他叫楚罂,好像是哪个家族的少爷,只有这些了。”  “哦。”  “您认识他?”凌伽问。  老管家笑笑,放下茶杯。  “您一定认识他吧?”凌伽看其泰然自若的模样,追问道。  “了解一点而已,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老管家说。  “讲一些吧,我很感兴趣。”凌伽忍痛撑起身子,为老管家倒了一杯茶,此时的场景似乎有些颠倒,少爷会为自己的管家倒茶,但是在凌伽看来并不奇怪,虽然他地位尊贵,但面前的老人绝对值得他尊敬,单凭阅历也足够了。  老管家也不拦他,半眯眼靠在椅背上。  “关于楚罂,还要从他的家族说起,楚家在本市的实力不比凌家弱,两家还有商业上的往来,”老管家暗暗观察凌伽的反应,他的手指按在茶杯上摩擦,显然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不过对你而言,这个家族的另一个身份可能更加有趣,他们似乎养有一个组织。”  “组织?”  “对的,”老管家点点头,“不过那个组织并不在明面,也从不参与楚家的任何商业活动……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不知情。”  “会不会是杀手类的?”凌伽问。  “有点像,不过说得确切些,应该是特警类的。”  “这么说,怎么好像是维护世界和平的超级英雄似的?”凌伽戏谑道。  “嗯,的确是这样,”老管家笑着点点头,“这是它留给外界的印象,少之又少,所有的信息大多是猜测。”  “那么楚罂呢?”  “如果楚家的组织不为外人所知,那么楚罂就有些奇怪了,一个在家族中占重要地位的年轻人,却从不在家族商业活动中露面,但是有了这个组织,你大概可以猜测了吧。”  “只是猜测而已,这个家族很神秘么?”  “神秘……”老管家微笑,“这个词倒也符合,楚家的势力很广,基本是遍布全国了,而把上海纳入发展地区不到一年,就已经排在前五之列了。”  这成绩凌伽听起来同样索然无味,他只想着同自己打架的楚罂,还有他说的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跑来找我的茬,好像也不是想要绑架……我想楚家没必要这么做吧。”  “原因么,我不太清楚,不过年轻人有热血,火气大,偶尔打个架也没什么奇怪的,你说呢?”  老管家端起茶杯递到嘴边,手掌遮盖下的眼睛里,凌伽似乎看到了一点不明意味的光,一闪即逝。  “不,”他摇摇头,“昨天争斗的时候,他提到了一个词,残鬼……没错,是残鬼,他好像把我当成了这种东西。”  “残鬼……”老管家笑笑,“好像是骂人的词,这个年轻人,挺毒舌的。”  “您不要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凌伽有些无奈。  “你确信记得清楚?”  “没错。”凌伽伸出手指按按额头,很疼,外加眩晕,这让他的信心减了三分,昨晚他做过的梦乱七八糟,梦境和现实掺杂也说不定。  “唉……或许。”  凌伽低低地叹一声,沉默了。  老管家搁下茶杯,缓缓站起,苍老的身体如同老树,却透着坚韧。  他的动作又给了凌伽一点启示,不过他不敢再轻易说出来,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居然理不清了,他的脑袋简直变成了浆糊,让他不由一阵懊恼。  老管家如钟点般微弱的脚步自身边趟过,他拍拍凌伽的肩膀,慢声细语。  “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凌伽苦笑顿时布满脸庞。  “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  “嗯,那就好,那就好……”  老管家轻声叨念着,走到阳台一侧,推门离开了。  把楚罂放到一边,凌伽不知道再该想起谁,小妹还是云灵,这两个人,注定不能同时出现在生活里,连脑海里都不行。    不出所料,凌家大少爷再一次被拒之门外,连同他带的所有赔礼道歉的东西。  “你滚!”云灵的母亲在门后狠狠地丢给他一句话,将门锁死,自从云灵死后,她对凌伽的态度急转,将他从佳婿变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凌伽所得到的不只是这些辱骂类的待遇,只不过今天云灵的父亲不在家,否则,他还要挨上几拳头。凌伽知道他去哪里了,在得知凌云只是被强制管教而非判死刑时,这个男人就开始忙碌地奔波,他曾经给凌伽落下狠话。  “她要给我女儿陪葬!”  如此。  但他选择的这段旅程艰辛无比,而且注定失败,凌伽清楚得很。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小妹不会因为故意杀人被判死刑,也许过一段不长的时间就会出狱。如果被杀的人不是云灵,对于这样的结果,凌伽可以有一点欣喜,认为他不喜的家族势力终于起了点作用。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凌伽再看一眼紧锁的大门,他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也吸引了不少好事者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看,杀人犯的哥哥……”  “还敢登门道歉!”  “找死来了吧?”  凌伽管不了自己敏锐的听力,挡不住他不想听到的话。若换在以往,这些议论的话足以挑起他的怒气,可是今天,反而让他的心愈发的冷静。  杀人犯的哥哥,这个身份,真够特殊的。  凌伽终于决定走了。  他可去的地方本来就不多,现在又少了一个,云灵的家。  好像不太对,不多不少,如果加上云灵的墓地的话。  只怕那个女孩子做不到安息的,死来得太过突然和残忍,她连自己有什么遗憾都没想清楚。    云灵的父母给女儿选择了最好的墓地,是一个独立的小型庭院,门口立了两个黑衣人,面目肃然。  凌伽的车刚刚停下,就立刻吸引了注意,两个黑衣人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个迎上了车,站在主驾驶的一侧,恰好挡住了凌伽开门。  凌伽明白自己碰到了什么情况,放下车窗。  黑衣人俯身,态度还算礼貌,对凌利说:“先生贵姓?”  “凌。”凌伽暗自叹气,他的姓氏居然变成了阻碍。  “很抱歉先生,”黑衣人说,“云先生曾给过明确命令,拒绝凌氏家族的人前来祭拜,请回吧。”  凌伽苦笑:“我只想看一下。”  黑衣人摇摇头。  凌伽偏头向庭院里面看了一眼,被黑衣人壮硕的身材挡住视线,他推开门,门却被抵住了。  凌伽胸口有些闷涩,语气骤然变冷:“你还想挡我下车不成!”  警告并不起效,黑衣人的腿仍挡在车门上。  “凌先生,”他说,手向车的后方指,“从您身后到身前,一共七米的距离,都是这块墓地的范围,您的车子开过来,我们已经算失职了,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  凌伽一声冷笑,两条好狗!  “如果我非要下车呢!”  他手臂突然用力,车门“砰”地将黑衣人的腿撞开。黑衣人一惊,腿上感受到的力量立刻让他明白自己的估计出错了,原本在他眼里,凌伽略瘦的身材没什么威胁,只不过他的身份地位可赢得一点尊重,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身后的同伴见事态有变,跟了过来。  凌伽已经从撞开的空隙间走出了车子,这两个称职的守门人,根本无法引起他的重视,只是云灵的墓就在眼前,这让他的心里存不下一点怒气。  他看到了庭院中间的墓碑,和上面篆刻的“云灵”两个字,清秀无比,和她本人像极了,凌伽仿佛再次看到了她的温暖的笑脸,一时呆住了。两个黑衣人不敢再有任何轻视的举动,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凌伽。气氛陷入了沉默。  “现在,你们还要阻拦我吗?”凌伽小声说。  黑衣人对视一下,皆是苦笑,先前试探凌伽的人沉声道:“凌先生,无意冒犯,但这是我们的职责。”  凌伽瞥他一眼,目光如炬,黑衣人绷紧了身体。  “很好……”  凌伽转开眼睛,回身打开车门,坐下了。  守门人如释重负。  “谢谢你们了。”  凌伽突然说,旋即将车窗关闭,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这么说,如果可以,他宁愿替代这两个人,不只为云灵,或许,还可以替小妹赎一点罪。只是他连踏上这片小小区域的资格都被剥夺了,纵然可以,也没有什么意义。    凌伽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也许就会是今天的复制,早上起床,和老管家聊天,然后到云灵家,再到云灵的墓前看一眼,最后,到监狱里,看看小妹。  他真的不喜欢监狱森严冰冷的氛围——替小妹。这个孤独的小家伙,不知道是怎么在里面度过这两天的,在这之前,她只知道自己的房间是什么模样,出了房门三米,就立刻变得呆滞,而她那不怎么动用的手语,也不是谁都能看得懂的。  让凌伽怎么能不担心。  还是那个狱警,还是那个狭窄的房间,还是沉默,凌伽和小妹隔着一张桌子面对而坐。  两天里,只有他来探望,至于父母,根本不会动这个念头。也许替凌云逃脱死刑给了别人错觉,但凌伽清楚,这只不过是权力的游戏,轻而易举,没有什么感情掺在里面。  他也不知道该对小妹说什么,也许今天做事的顺序排列错了,他不该先去云灵的墓地。  凌伽不停地胡思乱想,一时竟停不下来了,他闭上眼睛。一只纤细的手伸到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声音清脆。  “啪!”  凌伽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小妹的笑脸,这笑脸太熟悉了,他突然记起,还有这个熟悉的动作,清脆的响指,都是他教给小妹的。她虽然听不到,但可以感受。  凌伽略提起精神,抬起双手,做了一串手语。  “怎么了?”  手语体现不了语气,这句话要是温柔的才可以,所以凌伽努力露出笑容,可是嘴角越上扬,眼睛便越酸,到最后,他都不能想象自己的脸有多别扭。凌云看出来了,眼里有一丝落寞闪过。  越沉默的人越敏感。凌伽没办法。  “哥哥,我不想在这里了。”她舞动手指,细腻轻巧的手语很漂亮,“我想回家。”  她所指的家,只是那一间巴掌大的房间而已,绝不是那栋豪华的住宅。  “小妹乖……”这个问题没法直接回答,凌伽的手指有些僵硬,慢慢停住。  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凌云已经打断了他。  “我乖,你就肯带我回家吗?”她比划着,一点迫切夹在手指间。  这样的迫切只有凌伽才看得见,别人从来没有这个机会。凌伽的心如被重锤击打,沉闷得要窒息。云灵刻在墓碑上的名字怎么会那么像她,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眼前。他原本可以撒撒谎的,骗一骗单纯的小妹。但对两个人的爱变得相反时,这件事也变得艰难。  凌云充满迫切的小脸仰着,慢慢黯淡下来,也垂了下来。  “不可以吗?”凌伽看到她藏在桌子后面的模糊犹豫的手语。  狱警对他做了个手势,提示他时间就要到了。  十分钟的时间,凌伽只说了三个字,不完整的一句话带给小妹的失望远多于欣喜。  凌云把手递向狱警,站了起来,也没有向他道别,只是在转过门时用单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语,只有三个字,然后她瘦小的身影隐到门后。  “你要乖。”  “你要乖……”  凌伽叨念着,颓然坐在椅子里。  身后是离开的门。狱警回来时,凌伽还坐在那里发呆。狱警打开门,喊他一声。  “凌先生,请回吧。”  凌伽应也不应,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门又被合死,“咔”的一下轻响,这点声音立刻抽光了凌伽所有的力气,他回头看,薄薄的门阻拦了视线,也阻拦了另一种极为重要的东西。  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  凌伽再不敢想。   正文内容 第五章 再遇 在凌伽下车进到监狱里面后,楚罂的车子也出现在了这片森严的区域里,不过他不打算进去,也不打算再像上次一样,做个跟踪者。楚罂将自己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下车,走到凌伽的黑色布加迪侧面,对着门锁打量了一番,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截细铁丝。  没错,那就是一截细铁丝,高手级盗贼的惯用工具,现在出现在一个富二代的手里,对象则是身价千万的跑车。至于背景,是监狱,想来里面并不缺盗车贼。  虽然楚罂并不是专业的盗车贼,目的也绝非此,只是想和车的主人开个玩笑而已,但是这几个元素加起来,就没办法不显得怪异了。  楚罂向来不在乎是否怪异,趴在车门前,专心对付那把精巧隐秘的锁。有的时候,能力是相通的,而超级敏锐的听力和触觉,对于撬锁来说,是绝配的搭档。超级跑车傲人的配备抵抗了区区三个回合,宣布缴械。  楚罂得意之色尽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个惊喜的分量应该足够,接下来,等就可以了。  经过一系列的情景变换,凌伽的心变得冷冷淡淡,提不起任何情绪。他沿着路一直走,跟着警卫出了大门。  楚罂的车停得距离刚好,躲过了他的视线,凌伽也没心情四处张望,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子,脚步缓慢,因为他还没有想好发动车子后,开往哪里,他所有可去的地方,今天已经走了一遍,再走就是重复。而他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类似孤单,没有朋友,但觉得不需要。当身边突然少了两个人,小妹和云灵,孤单的感觉竟铺天盖地地涌来,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淹没了,挣也挣不出。  原来自认为可独自应对一切的人都是傻子,凌伽深深体会到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体会十分真切。  不过就算他走得再慢,赛过蜗牛,车子离大门也只有二十几米,他的手还是碰到了车门。  凌伽打开门,愣住了。  “你?”  楚罂和凌伽自然算不上朋友,勉强认识而已,虽然打了一架,但也没到结仇的地步,况且昨天发生的事,凌伽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也好,反正是他狠狠k了楚罂一顿,如果这个家伙是来讨债的,还可以装糊涂抵挡一番。  “今天没带你那手下来?”凌伽坐到主驾驶位子上,讽刺道。  “拜你所赐,那家伙还在养伤。”楚罂说,他对凌伽的讽刺不在意,反而略有夸赞。  “你呢,现在是什么意思?”  “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凌伽笑笑,“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劳阁下费力结交。”  “能轻易废掉他一只手的人,你说会是普通人吗?”  人的心里一旦有了遗留的阴影或痕迹,那么不论什么话到了耳朵里,都要经过主观的润色。楚罂的话或许是真的夸赞,但在凌伽听来,称为试探更加合适。  他握握拳头,伸到车窗前,阳光下,他的手显得很修长骨感,可以说秀气,但和力量是不贴边的。  “你说,它有什么不普通的?”他斜瞰楚罂。  楚罂瞄一眼凌伽的手,那只手比自己的稍大,但要整个握合手下的手腕,也办不到,半握的时候掰断,力量要更加大才可以。  他轻笑道:“很漂亮的手,但你我都应当知道,真正的力量并不浮于表面。”  他的目光绕过凌伽,盯在不远处监狱的大门上。  “最好的例子,你的妹妹。”  “你还想再挑衅我!”凌伽冷冷道,这对他来说,是禁忌的话题,一直都是,目前更甚,可以在他面前提起的人,只有两个,楚罂绝不在此范围。  而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凌伽的心一阵绞痛。  “没有冒犯你的意图,昨天的事,只是小小的实验而已。”楚罂说,“相信我,那对你没有坏处,对我,也许能有一点信息收获。”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冒犯!”凌伽毫不松口,羞辱道。  被羞辱是软肋,更是逆鳞,对他来说是,楚罂较他而言,更加敏感。  “你错了,并非没有胆量。”楚罂语气稍冷,“看来一场战斗给了你不少信心。”  凌伽嘴角布满蔑视的笑。楚罂看看他,立刻扳正了自己的目的,似乎在这个青年面前,挑起一场战斗太简单了,了了数言便可,他的愤怒藏得太浅,随时可能爆发。  “我来不是为了争斗。”他低声说。  “随你想做什么,”凌伽说,“但这是我的车子,我不计较你擅自闯入,现在请离开吧。”  他下达了逐客令,可是楚罂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兀自讲着。  “或许我了解的关于你的事情,比你自己了解的要多,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凌伽打断他。  “凌伽!”楚罂突然一声低喝。  凌伽微愣。  楚罂盯着他:“有些事你不要躲,也躲不了的,你的妹妹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现在很为她心痛是吧,你自以为对她很了解,可她翻手间便可杀人,你只是心痛!你怎么能确定,这样的事不会重演,也不会在你身上重演!”他面色渐渐平静直到冰冷。“昨天的事你已经记不清了吧?可是你应该明白,如果面对你的不是我,那你现在就会在监狱里陪你妹妹了,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是神经病的话。”  这些凌伽自然知晓,只是从来不去细想,他苦笑:“你到底是谁?”  事情发展终于到了理想的轨道,楚罂伸出手。  “楚罂,我们现在才算认识。”  凌伽默然,握住他的手,感到一丝隐约的力量。他明白楚罂的意思,从今天开始,他的世界里要多出一个人了。  “凌伽。你想知道什么?”  “不,”楚罂摇摇头,“是帮我一个忙。”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老管家一个人。  他几乎可称得上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了,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要远超他的两位雇主,也超过凌伽,凌云是很多的,大约可抵得上他的一半。  老管家并不是在房子买下之后聘来的,在凌棕即凌伽的父亲看中这栋房子之前,他已经为前雇主服务了十五年之久。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这里衰老,好在凌棕并不在意他的年龄,自己手脚健全,且极少在这里居住,只要找个看护房子的就足够了,那么最为熟悉此处的老管家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管家在讲话的时候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和人生,只道自己无儿无女,孤寂一身,了无牵挂,连名字也简单至极,凌伽只知可称呼他“庆”,至于是姓还是名,就无从查证了。  凌伽兄妹没有养宠物的爱好,房子里只他一人的时候,也就只有一个活物,安静到死寂,犹如坟墓。  老管家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将门锁死,走到床前。他的手里原本有支拐杖,现在也丢掉了,其脚步却不显虚浮,连孱弱的身形也突然硬朗,隐约间,有极沉稳的力量。  老管家的床是单人,装饰简单,然而细看,其材质却是极名贵的紫檀木,表面有少量简约花纹,透着一股古朴贵气。  紫檀木极重极稳,以它为材料做家具不仅珍贵,还可有疗养身体的效果。  不过重点并不在这里。老管家像是要翻找东西,把床上的被褥通通扔了下来,底下露出的床板是平滑的,没什么东西。老管家突然单手抓住床的边缘,手臂稍稍较力,将它掀了起来。  床没有被放倒,只是侧立,撇开它身侧的木板不看,床板大约有二十厘米的厚度。老管家伸手在床板下略摸索,找到一处松动的地方,一推,一个空洞露了出来。  这里面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盒子。老管家将盒子打开,掏出了——准确说,应该是捏出了一枚小小的镜子。他将镜子递到眼前,看到了里面自己的眼睛,那眼居然纯白,看不到眼珠。  “十五年了,你也闷坏了吧?”  老管家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摸镜子,它没有镶边,边缘竟如刀般锋利。 正文内容 第六章 菜鸟贼 凌伽身前不远处耸立着一栋奇特的建筑,台柱形,纯黑色,像根宽度大于长度的烟囱插在地上,夜色让它看起来更加浑然一体,它也的确是这样的,表面没有凹陷和凸起,仅仅在三米的高度上开了两扇小小的窗户,如不眨的眼睛,闪着黄色的光。  不过重点不在于这些。凌伽从监狱出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这栋建筑前,立刻有种绕了一圈回到原地的错觉。建筑物的防卫强度比监狱有过之无不及,人员全部荷枪实弹,所造成的森严的气氛辐射了大约四周约七十米的范围。凌伽和楚罂恰好在此范围之外。  这座平和的城市里居然有如此不和谐的地方,凌伽觉得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了。  楚罂将凌伽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不禁暗爽,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因为现在不是他可以嚣张的时候,待会儿他还需要凌伽的帮助。想要潜入到这栋建筑里,凭他一个人做不到,但是要说服一个对什么事都没兴趣的人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可不容易,起码凌伽认为这是很危险的,那些站在门前虎视眈眈的守卫,手始终紧握住枪身,神情严肃,好像自己看守的是核弹似的。  “你进去过?”  凌伽先不问这是哪里,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因为楚罂也是一脸压力山大的表情——而也不像什么政府重地,守卫是清一色的恐怖分子打扮——在凌伽看来就是如此。  “没有,”楚罂摇头,“不过我一直都在策划。”  “你有计划?”凌伽问,心里却在想,如果这个家伙找自己来是为了替他挡子弹,那就立马揍他一拳,然后转身就走。  “没。”楚罂还是摇头。  凌伽甩甩手臂:“那你准备怎么进去,土遁还是瞬间移动?”  “这些我都不会。”楚罂盯着七十米外的建筑物出神,一点都没察觉凌伽话语里的戏谑。  凌伽很无奈地瞪着他:“那你是准备硬闯了?如果你可以跑进去三十米的话,我就在你被打死后替你收尸。”  楚罂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睁大眼竖起耳朵,继续死盯建筑物大门,凌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转开眼睛,忽听楚罂一声轻喊。  “走了!”  “什么?”凌伽没听懂。楚罂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直立的上身拉到灌木丛可遮挡的高度,并示意他看向前方。凌伽瞥了一眼,有辆车从“烟囱”的大门里开出来,是辆黑色的路虎,方方正正并不起眼,楚罂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面部表情怪异,兴奋里夹杂着不安。  黑色的路虎从四个守卫中间驶过,停住了,其中一人走到车前,对着车窗说了些话,声音很小距离太远,凌伽听不清楚,但可以看出守卫的神情姿态都极为恭敬。  楚罂的手还抓在凌伽的胳膊上,忘了放下,眼睛也像定住了似的,直直地看着车子。  远处的对话时间不长,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那名守卫向车子里的人敬了个礼,招呼剩余三人中的一人,进到了“烟囱”里。车子发动,向北方去了。凌伽和楚罂藏在北偏南处,车子几乎擦着灌木丛开过。  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楚罂一下子从魂游的状态中变回来。  “可以了。”他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软胶面具,塞到凌伽的手里。  “什么可以了?”凌伽拿着面具不解其意,楚罂抓住他胳膊的手突然用力,一把将他推出了灌木丛,凌伽从惊讶变得发怒的时间里,听到了楚罂极小的声音。  “打昏那两个人。”  MD,果然被当枪使了,凌伽在心里怒吼,但是他没有时间犹豫了,因为刚才被推出来的动作太大,已经引起了注意,凌伽瞬间所做的决定让他把面具戴到了脸上,然后立刻后悔了。  这明摆着自己是来干坏事的,要是不戴,或许还可以编个理由,例如自己迷路了喝醉了什么的,蒙混过去,如果这两个家伙不苛刻的话。现在呢,万圣节?只有鬼才信!  守卫中的一人平端着枪,疾步走过来,不过他没有喊叫。凌伽迅速地在心里思考对策,打昏一人并不难,但难的是另外一个人在七十米外看着,说不定他看到异状后会报警,来个群起而攻之,到时几把枪一指,凌伽功夫再好也没用。  他必须同时偷袭两个人。  守卫疾走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便站到了凌伽面前。凌伽把心一横,忽然向前跨一大步,“啪”地,给了守卫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不仅把守卫打愣了,连藏在灌木丛里的楚罂都愣了。  守卫是戴着头盔的,脸被遮住,所以不应当叫耳光,凌伽的手掌拍在了他的鼻子上,没用多大力量,但还是打出了他的鼻血。他其实是在赌,赌守卫不会动枪,即不会把他当暴徒。  也许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守卫竟忽视了凌伽脸上的面具,他惊呼一声,抬腿踢了凌伽一脚。凌伽装作受力,退了两步,又扑上来,踉踉跄跄仿佛醉汉,敲打守卫的头盔。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力度,免得超过对手能承受的极限而让他提前昏倒,而且不躲避守卫的拳打脚踢,这样一来,他就像在和守卫厮打,并且略占下风。  凌伽不停地祈祷看戏的那个家伙赶快过来帮忙,也祈祷这个守卫的耐心多一点,别忍不住,直接给自己颗子弹。  好在他的祈祷马上就生效了。守卫似乎也不敢轻易下毒手,却又摆脱不了凌伽粘糖似的纠缠,向不远处招了招手,立在“烟囱”门前的守卫见状,提枪向这滑稽的战圈走来。  “你的动作,怎么像个老太太,连个醉汉都解决不了?”他边走边调侃。  正在揍凌伽的守卫怒骂:“靠,老子要不是不想惹事,早一脚踢死他了,赶快,把他扔出去!”  守卫笑着从灌木丛边走过,一阵沙沙响,他久经训练的神经立刻察觉到了危险,枪口疾速转向身子右侧,一道黑影如狼般从灌木丛中掠出,快过了他扣动扳机的手指。楚罂跳到他的身边,手肘精准地砸在他没有被头盔覆盖的后颈,守卫一声闷哼,扑在地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同凌伽厮打的守卫来不及反应,就被重拳砸中面门,力度远非第一掌可比,他在漫天金星间看到了凌伽不爽的脸。  凌伽擦着拳头上的鼻血,怒视楚罂。  楚罂假装看不到他的眼神,一手一个,将守卫拖着,丢到了之前藏身的灌木丛里,让他们稍微睡一会儿。  “此地安静正好眠。”他念叨。  凌伽的怒视更甚。  避无可避,楚罂只好面对,好在他脸上也戴着面具,愧疚的表情就不必做了,道歉就可以。  “你,戏演得不错。”楚罂干巴巴地说,一点都不真诚,即便如此,道歉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容易事。  凌伽却不回答,一声冷哼,挥拳砸向楚罂,较刚才击打守卫还要快几分。楚罂一惊,偏头勉强躲闪,凌伽的拳头擦着脸打过,他闻到了血腥气,当然不是凌伽的,是守卫的鼻血。  楚罂向后跳一步,轻声疾呼。  “停,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凌伽没有追上去,冷冷地看他一眼,收回拳头。  “下次把我当枪使的时候,准备好挨揍!”  楚罂苦笑着,连连解释:“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我预想的是,你可以走到门前同时打昏他们,正常的时候,你的速度和力量都要强过我,把握比较大。”  “哦,难得你也会夸奖别人,”凌伽不置可否,语气仍冷冷的,“那你为什么只给我一张面具,而不是一件防弹衣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身体比钢板更硬!”  他说着,抬手就要揭掉面具。  “别,”楚罂急忙阻止他,手指了指他的身后,凌伽回身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东西,“烟囱”上有几个摄像头,正对着这里。  “那片灌木丛是范围之外,”楚罂指指脚下,他们离开藏身之地大约五米,“这里就是越界了。”  “那又怎样?”凌伽毫不在乎,继续自己的动作,楚罂微愣,一咬牙,窜到凌伽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  “滚!”凌伽眼神刹时冰冷,反手给了楚罂一拳,力度极重,楚罂却不再躲闪,用右脸生生接下了拳头,一声钝响,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省点麻烦吧。”他说,满口牙变成了红色。  凌伽眯起眼睛,盯着这个故作诚恳的青年,他刚才把自己推到枪口下的狡诈模样竟不真实了。凌伽心里厌恶极了,变得果然够快,不过他还是放下了手,楚罂固然有些可恨,但话说得不错,事情已经做下,没必要把自己的样子留下,供人查找。  楚罂的手也慢慢放下。  “凌伽,我并不是单纯地请你帮忙,相信我,这里面也有你想要的东西,起码,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他看着凌伽,等待他做决定。  有时讨厌的人做出真诚的模样,很容易获得信任。凌伽盯着不远处如巨兽匍匐的神秘建筑,整理好自己的面具。  “暂且相信你。”  六十多米的距离再无阻碍,凌伽走过“烟囱”外开阔的广场,觉得它着实太空旷了点,无遮无拦,除了静寂带来的压抑外,再没有身处重地的感觉。 正文内容 第七章 诡异潜入 就算凌伽和楚罂不摘掉面具,身体也做不到透明,他们仍然被发现了。“烟囱”二楼里负责监控的两个守卫在屏幕里看着门前的两个同伴离开大门,在边缘做了些奇怪的事情——灯光模糊,已经看不太清楚,然后再也没回来,稍待一会儿,两个戴着可笑面具的人到了门前,大摇大摆,从容得如同到了自家门前。  这是显而易见的入侵行为,而且不是贼——没有贼会对这座建筑物里的东西感兴趣,一种原因是不知情,一种原因是没胆量。  一名守卫果断按下报警器,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红色的按钮时,后颈突然挨了一记重重的掌刀,惊愕间,他用最后残留的意识向后看。  他的同伴趴在仪器上,不省人事,守卫倒下的时候,仿佛感觉到一阵轻风掠过脸庞,向窗户去了。    凌伽和楚罂到了门前,钢铁门是关闭的。凌伽在宽三米高三米的大门附近做了一通细致地搜索,除了右侧的一个报警器和悬在头顶的摄像头,没有任何东西像是可以开门用的。  他走到门前,门是完整的两块钢板对接,接缝处严密得连只蚊子也休想钻过去。凌伽敲敲钢板,是“哒哒”的钝响,说明这钢板起码一掌厚,于是放弃了念头。就算他能把手指插进接缝里,也拉不开如此厚重的门,至于砸烂,痴人说梦,那是superman干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策划?”凌伽斜瞰楚罂,那家伙愣在原地,嘴里却在嘟念着什么,“策划到门前就结束了是吧,那我们的冒险还真是短暂,太不过瘾。”凌伽继续取笑楚罂,他心里的气愤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刚好借此机会略做发泄,自从到了这里,那家伙就一阵阵发癫似的,看到一辆破路虎如此,到了门前又是这样。  楚罂不理会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凌伽放弃和钢板门对峙,走到楚罂身边,这时他才发现楚罂的神情并不是发愣,而是专注,嘴里嘟念的话如同咒语,黏浊不清,即使以凌伽绝佳的听力,也只能分辨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喂,你,说话就说清楚点!”凌伽皱起眉头,不耐再次涌出来,他最不喜欢静止不动的物体,那样的东西使他的心躁动不安。  楚罂抬起眼皮,对他笑一笑,那熟悉的得意又回来了。  “你能掰开这扇门吗?”他问。  楚罂的得意不加掩饰,凌伽自然能看出,冷哼道:“难道你能?”  “我的力量虽然不如你,但要掰开这扇门,只有我才办的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楚罂从凌伽面前走过,靠在门前,将手指贴在两块钢板的接缝处,看那架势,似乎真的要强行将门打开。  “看好了。”楚罂回头提醒凌伽,凌伽冷冷看着,他绝不相信此事可以做到。  “开!”  楚罂一声低喝,做拼命用力状,那沉重的门竟然真的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分开。凌伽一惊,但他非凡的眼力马上看出了端倪,虽然楚罂真的用力了,可要推开两块钢板仍然做不到——手指无法进入夹缝,单凭手掌与钢板的摩擦,无法产生多少分向两侧的力量,门是自己开的,那个憋到脸红的家伙,纯粹在装腔作势。  可越是这样,凌伽就越好奇。他想到刚才楚罂一直嘟念的含糊不清的话,那应该就是暗语了,也许是方才他在灌木丛里聚精会神“发呆”时偷听到的,这家伙果真策划过了。凌伽觉得有些好笑,这看似牢不可破的门,居然是声控的!  真人版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么,不单道具相同,剧情也神似!凌伽和楚罂两个小贼,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的“烟囱”里,阿里巴巴是偷财宝,凌伽对自己能在里边找到什么还不清楚,但这么奇特且严密的建筑物,如果没点有价值的东西在里面,就太说不通了。  不过严密……这只是凌伽初来时的印象,但过去这么久了,除了他们打昏的两个人,再也没有别的守卫出现,这个就有点奇怪了。凌伽不胆小,但是很谨慎,他瞄一眼头顶的摄像头和三米高的窗户,一切都很安静。  不过安静从不代表安全,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几支枪突然从窗户里伸出来,给他们来几梭子弹。  钢板门渐渐开到极限,最后完全退入了两侧的墙壁里,里面露出的黑暗更胜外面,甚至还有丝丝冷气吹出来,真可称得上是阴风了。凌伽注视着里面,可惜他没有夜视眼,站在明亮处,只看得到一团漆黑。  “呼——”楚罂抖抖手臂,夸张地活动身体,“太费力了!”却不知道自己的戏早已穿帮,凌伽懒得揭穿他,更不想对他的策划表示赞扬,迈步朝那黑暗里走。  “喂!”楚罂叫住他,抬手扔出了一样小东西,凌伽接住,入手稍沉重,是一把手枪,他将它递到眼前,借昏暗的灯光打量,枪身为深褐色,很光滑,没有任何标志,口径很小,只有4㎜左右。  楚罂的手上有一把同样的枪,他将八枚精巧的针状子弹塞进枪中,上了膛。  “这不会是你那天指着我头的那把枪吧?”凌伽对过去的情景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但忘了枪的模样,也忘了自己被狠狠地敲过脑壳。  “不是。”楚罂摇摇头,“这只是麻醉枪。”  “哦?”  “对付发了疯的你,我用麻醉枪就太客气了,指着你的那一把,用来打大象都没问题。”  凌伽冷哼一声:“既然有枪,刚才为什么不用!”  “很不好意思,”楚罂耸耸肩,“这把枪的射程只有三十米而已,再远的话,连张纸也扎不透。”  “废物!”凌伽嗤笑道。  他的本意别人无从知晓,但骂枪等同于骂枪的主人,对于极爱枪的楚罂尤为如此,顿时有一股闷气涌到喉间,他竟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两个人瞬间变了脸色。“烟囱”周围本来就没什么别的建筑物,现在又是凌晨一点,除了昼伏夜出的鸟儿偶尔叫唤两下,便再没有其他声音。楚罂一声突兀的喊叫,如狼嚎一般,在寂静的夜里放肆荡开。凌伽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逃窜的准备,但突发的情况让两个菜鸟都僵在了原地。  僵硬持续了约两秒钟,楚罂比凌伽先恢复,愣愣地看向他,那表情代表的是“为什么?”但他收到了凌伽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楚罂的喊叫声音不小,就算里面的守卫是傻子,也该察觉到情况了。难不成都死了,还是里面并没有人?  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刚才明明有两名守卫进到了里面;死了……凌伽下意识地摇摇头,那更不可能了。  “喂。”楚罂轻唤凌伽,这时声音微弱如蚊子。  “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楚罂看看门内的黑暗,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们的眼睛已经能从其中分辨出一点轮廓。  “废话。”凌伽撇撇嘴,再给楚罂安一个“废”字。  “嗯,”楚罂点点头,“拿好枪,进吧。”  凌伽持枪的手向他点了点,语气里全是不满:“废物,管好你的嘴!”  这个“废物”毫无疑问指向楚罂,心高气傲的罂少嘴角剧烈抽动,似乎又有话要喷出来,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闭紧嘴巴——这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件容易事。如果此时非特殊时刻,他一定同侮辱自己人格的家伙决斗!骄傲的人都有一颗滚烫的脑袋,随时随地烧死理智。  凌伽已经走进了黑暗里,楚罂略略观察四周,跟上他的脚步。  其实门后黑暗的区域只占据了一个带拐角的走廊,凌伽进到走廊里,几步之后便摸到了墙,然后向右拐,走七步再次碰到墙以后,他看到了右侧的一点光,从建筑物的深处露出来。  “靠,这他妈是什么地方!”楚罂在后面低喊,他走得太快,头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这栋建筑物,连墙壁也是钢铁的。  “闭上你的嘴!”凌伽没多理会他,径直朝那点光芒走去,脚步极轻极稳,谁也不知道这黑暗的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报警器之类的东西。  “我倒成配角了。”楚罂一笑,摸索着向前走。  那点光芒竟然在很远的地方,凌伽估摸着已经走了大约二十米,才看清它,那是从一间房间里露出来的,门似乎虚掩着。凌伽走到门前,肩膀碰到了两侧的墙壁。  这道长达二十多米的走廊居然是越来越窄的,到了尽头就只有一人的宽度!而且,凌伽隐隐觉得,他走过了一段向上的坡度,虽然这感觉极微弱,但的确存在。  凌伽犹豫了一会儿,这段时间,楚罂跟到了他的身后。  “有什么情况没?”他轻声问。  凌伽没回答他,暗暗思索,奇怪的走廊设计的确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但是更多的却是可笑,笑这设计的无意义,如果有几个人端枪站在走廊尽头,那从这房间走出来的人必死无疑,无论有多少,因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密集的子弹会覆盖所有空间。  当然,对于他和楚罂这种潜入的外来者,也是极危险的,几乎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而且现在一切都显得太安静了。  “打开门。”楚罂又说,他被凌伽挡在身后,否则照他的性子,早一脚把门踹开了,已经到了老虎嘴边,犹豫谨慎不如横冲直撞来得痛快有用。  “别命令我!”凌伽哼了一声,伸手推开了门,光芒更加多地露出来,照亮了走廊的大部分。  凌伽眯眼适应明亮的灯光,迅速将房间内的东西收入眼中。房间并不大,但仍显得很空旷,东西很少,随意散落在地上,那地面是黑色的,似乎是全金属打造。  凌伽走进房间,立刻有了一种走进笼子里的感觉,的确,如果现在门被封死,他们两个人就是困兽,上下左右皆无逃路。  “靠,这是什么地方?”楚罂站在房间中央转着头打量了一番,失望之色尽显,“牢房都比这里豪华!”  “你失望?”凌伽问。  “当然,”楚罂点点头,“我以为能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谁想到只有这么一个破房间。”  凌伽脸色渐冷,他突然抬起手,将手枪抵在了楚罂的头上,语气冰冷慑人。  “我现在,更加失望!”  楚罂的眉心被枪口顶得一阵刺痛,虽然凌伽手里只是一把麻醉枪,而且可以确定他不会扣动扳机,但他仍有一点紧张,枪且不说,这握枪的手攥成拳头,伤害就足够大了,他嘴里的血腥味就可以证明。  “凌伽,”他让自己的话语尽量平静,“你不要冲动,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这句话,你说了两次了。”凌伽不理会,枪口轻轻撞了楚罂的头一下。  “如果你现在把我打晕,待会儿你就得背着我出去了。”  “哦,你确定我会这么做?”凌伽语中带笑,是货真价实地嘲笑,“三番两次地耍我,我还要负责把你带出去,你想得太多了吧?”  这的确是无法确定的,楚罂想,不仅如此,说不定凌伽把他打晕在这里,临走的时候还要报警,提醒守卫逮他。  楚罂咽一下口水,干笑道:“误会了,我怎么耍你了?”  笨蛋问题!凌伽暗暗嗤笑,他贴近楚罂,嘴角掀起冷冷地弧度,这是个非常有魅力却危险的表情,通常赐予已被自己凌驾的对手,而他和楚罂,目前似乎正是这种关系。  “你说,这里面会有对我或者对我妹妹有用的东西,结果,”他顿一顿,瞥一眼四周冷硬的墙壁,“结果我走进了一个老鼠洞里,连张纸都看不见。”  凌驾所说的在楚罂看来,也是事实,不过他不能就这么承认,否则即使不挨枪子儿,也躲不了拳头,虽然目前暂时没有人发现他们,但楚罂绝不愿在此时打架,而凌伽显然不会在乎揍人的时间地点,疯狂的时候更不用说。  “事情总有失败的风险,”他努力在脑子里编造说词,“我没有骗你,只是,我也不清楚这建筑物的内部构造,我们……需要找找别的地方。”  楚罂边说边偷偷仔细观察凌伽面具后的表情,心渐渐放下,因为此时凌伽并没有狂暴的迹象,只不过有些生气使语气很坏而已。他的手缓缓抬起,缓缓拨开顶在眉心的枪。凌伽没反对,将枪挪开了。  “呼——”楚罂在心底重重吐一口气,这个家伙还真是个不定时炸弹,指不定那一句话那一个动作就突然把他引爆了。  “说吧,接下来要怎么做。”凌伽把问题丢给楚罂,自己靠在立着的一个箱子上,摆弄手中的枪。  这样也好,虽然是个问题,但也是个弥补的机会。楚罂略略观察四周墙壁,又看了看门。  “凌伽,去门边看着吧,我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凌伽闻言,撇了撇嘴,懒散地走到门边。  “你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再久了,恐怕我们会被人包了饺子。”他说。  “知道。”楚罂点点头,这么小的房间,两分钟足以对墙壁加地板加天花板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如果有什么隐藏按钮之类的,大概可以找到,但如果仍像大门一样,是暗语类的指令,就只能放弃。  “shit!”一分钟后,楚罂边找边骂,他已经快速地摸遍了四面墙壁和地板,但除了往手上涂了一层灰尘,再没有别的收获。  “过了一半了。”凌伽在门边淡淡地提醒。  “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楚罂暗自抱怨,抬头望天花板,天花板也是黑色的,具有强烈的金属质感,除了一盏亮度很低的破灯之外,平平坦坦。楚罂够不着,只能这样仰着头看,希望自己的眼力可以和触觉媲美。  “三十秒。”凌伽再报一个数字。  楚罂的眼睛有点花,灯虽然亮度不高,但毕竟离得近,刺得他的眼睛有点眩晕。  “五秒。”凌伽很有些故意戏耍的意思,他不觉得楚罂能找到什么东西。  这时,楚罂突然抬起枪对准灯泡,“砰”的一声爆破响,房间立刻陷入黑暗。  “一……你想干……”凌伽一惊,话未说完,只觉得颈间微凉,麻痹感瞬间塞满大脑,他感觉枪掉到了地上,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楚罂跨一步,扶住瘫软的凌伽,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声“对不起”,不过凌伽已经听不到了。  “果然是强烈的麻醉剂,连你这种异体质也无法抵抗。”楚罂苦笑,将凌伽拖到房间中央。  然后他走到房间的东南角落,蹲下,稍一摸索,找到了一块可活动的钢板,掀开,里面有一个把手。此时,他在黑暗里表现得十分熟练,暴露了方才的笨拙纯属伪装。  楚罂转动把手,这个小小的金属房间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下滑。  这居然是一部电梯。    巨兽一样的建筑物趴在黑夜的帷幕里,其本身包括四周都十分安静。它嘴里那道长长走廊的尽头,黑色的金属小屋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被楚罂打碎的灯被换掉。至于门,还是虚掩的状态。一切都很安静平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监控范围之外的那堆灌木丛“刷啦啦”一阵响动,被楚罂打晕的守卫先醒了过来,他直起身子,看了看远处的“烟囱”,神情警觉,但并没有奇怪的意思。  另一个守卫还在昏迷之中。他捡起自己掉在草丛里的枪,走到昏迷者的身边,将枪身横着架在同伴的喉间。  “咔”的一声脆响后,重归平静。 正文内容 第八章 老爹的课程 在无尽的黑暗里坠落,抓不到任何可以让自己停止的东西,时刻准备迎接粉身碎骨,然而这坠落也仿佛无穷无尽,享受带给坠落者恐惧和绝望的快感。  凌伽觉得自己正坠向地狱,一股莫大的压抑不断冲击着神经,他的大脑和身体脱了节,调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这感觉超越了麻木,几近瘫痪。他只能拼命地想,寻找可以让身体活动的点,可惜这一点在大脑皮层的哪个位置,他也不清楚。  寻找的效果虽极为缓慢,但仍是有的,约二十分钟后,一点点麻痒如虫钻咬的感觉开始在骨髓里出现并向外延伸。凌伽咬着牙,这感觉很不好,不好到让他有暴起砸墙的冲动,他的皮肤率先恢复了一点触觉,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身下很硬,没有柔软的床垫。  看来被打晕后,他的待遇并不好。  凌伽睁开眼,这几乎是一间全封闭的房间,他可以闻到浓郁的药物的味道,空气停滞不动,将药物味道堆到他的鼻子里,凌伽想吐,可是胃也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多大剂量的麻醉剂,如果仅仅是那一支手枪里的子弹,是绝对不够的。  他动不了已成事实,即使活动自如,也难以挣开捆在手腕脚腕上的钢索,不是因为它们坚固,而是恰好封住了他关节的发力点,显然锁住他的是个老手,所以这个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他为什么会被打昏,楚罂手枪里的子弹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后颈,几乎一瞬间吸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论原因是什么,都足够让他愤怒了,从凌伽开始清醒,楚罂的名字已经在嘴里被咬碎了几百遍,在囚笼似的黑暗里,他的怒气一点点在胸腔积压,濒临爆发。  “混蛋……”    凌伽所感受到的黑暗和压迫,其实是厚重的土层带来的,他在地下大概十米的地方,而在他右收边距离五米的一间房间内,楚罂正坐在椅子里,边等候,边研究他的资料。凌伽就像一只实验用的青蛙,被捆在绳子上细细研究,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虽然楚罂认识凌伽已经超过两天,他之前也观察过他和他的妹妹,但是这份资料却是刚刚检查得到的,不是楚罂所为,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还没法透彻地获取凌伽的身体数据,  资料不多,两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数字,包括心跳,血压,氧气容量,骨骼和肌肉的最大承受力度等。  别的楚罂不甚了解也不感兴趣,但他可以看的懂心跳和血压这两项最为直白的数据,因为他熟知自己的。  据测量,凌伽发狂时的心跳达到了每分钟240下,血压高压则是260。而正常成年人的心跳只有每分钟70下左右,血压也只有120,高血压最高可以达到180,但绝超不过200,那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的数据,放在一个普通中年人身上,会立刻让他暴毙身亡,一个年轻人大概可以凭借年龄的优势撑个几秒钟,但死亡基本是一定的。  但是凌伽这个怪胎居然可以在承受如此大压力的同时,狠揍楚罂,无视打击的同时还在他强化过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小的伤痕,委实让他奇怪而郁闷。楚罂回想自己测试时所得的数据,心跳是200下每分钟,血压最高达到200,比凌伽稍微低一点。在一个极限值内,数据的高低代表实力的高低,心脏狂跳不是在身体里白折腾,是在为身体压榨潜力,而这潜力表现出来,就是力量,耐久,以及身体的灵敏度。  楚罂的实力虽说不弱,正常状态下可以躲避凌伽的攻击,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的强是花了大代价的,而凌伽,似乎是天生带来。  楚罂靠在柔软的椅背里,心里的郁闷一时半会儿去不掉,渴望强大的人总是嫉妒天才,目前他和凌伽,似乎刚好是这样的关系。  门被打开,楚罂看都不看一眼,他知道是谁进来了。  “老爹……”他嘟囔道。  “你叹气了。”进门的男人走到桌子对面坐下,对楚罂笑道。  “鬼才叹气了,老爹你不要瞎猜!”楚罂没好气地反驳。  “对啊对啊,我老了,”男人伸了个一个大大的懒腰,声音也是懒懒的满不在乎,“老了的人,就没有那么争强好胜了是不是,不像你们年轻人,输了一点就唉声叹气的……”  这种明里示弱暗里捅刀的方式,楚罂已经习惯得有些厌烦了,他直起身子,目光不屑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但是他这样的目光实在不应该对着这样一个男人——拥有刀刻般坚毅的脸庞,双目如虎,短发微须,身体虽慵懒地靠在椅子里,但隐藏的肌肉仍将衣服画出刚性的线条——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身体每个角落都透着浑厚的力量,同他相比,楚罂和凌伽,就是两个还在过青春期的少年。  楚鄂把楚罂身前的两张资料拿在手里,但是没看,他的眼睛盯着楚罂,里面的含义,楚罂也说不清楚,可他总能在其中找到一点嘲笑,对待小孩子似的善意的嘲笑。兴许是错觉,但是楚罂很不爽,他明白自己就是被当成小孩子了,冲动鲁莽无脑的孩子。  “你看什么看,老爹?”楚罂讲话锋芒毕露,把“老”字咬得特别清楚——既然你把我当小孩儿看待,那我就把你当老家伙。  “看我自己,小家伙,”楚鄂笑着说,“从你眼睛里。”  楚罂把视线转开,“抱歉,我的眼睛太小,装不下你。”  “你不用转开眼睛,”楚鄂说,“反正我也看不到,年轻人嘛,眼睛里只有自己的。”  楚罂又把视线转回来,盯着楚鄂一字一顿:“我不想听你说教。”  “这是为什么?”楚鄂摊摊手,满脸不理解,“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心理学硕士加古文化硕士,你随便听一听,也会受益匪浅的啊。”  楚罂冷哼:“我对你的两项特长一点兴趣都没有,要是你的兴趣这么浓厚,干脆应聘当个老师得了,小学中学大学都无所谓的,只要有人听讲就成。”  “nonono,”楚鄂夸张地晃动手指,“我的知识传内不传外,你什么时候想听,可以找我,不着急的。”  楚罂的耐心一点点地消耗殆尽,他压制住焦躁的情绪,站起身。  “你知道你让我丢了多大的人吗,还在这里说笑!我说了,我对你的理论不感兴趣,拜拜。”  他刚刚迈出两步,楚鄂熟悉的笑又传过来。  “那你是对什么感兴趣呢,小子?”他的的手掀动资料,“刷啦啦”地响声不停挠动楚罂的心。  楚罂停下脚步,“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我学的是心理学,可不是读心术。”楚鄂继续装傻,故意弄僵气氛。  楚罂站在原地不动,僵硬的气氛维持了半分钟,地底的压力在这半分钟里,仿佛升到了最大值,楚罂的呼吸变得粗重。  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重新坐回椅子里。  “算你狠!”他恶狠狠道。  楚鄂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你要问我什么了吗?”  楚罂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崩溃,低声说:“我想知道,关于凌伽的事……为什么要我把他骗进来。”  “嗯。”  “还有残鬼……”  “嗯。”  楚罂咬咬牙,“请你告诉我吧。”  “对了,”楚鄂的表情急转,满脸笑容,伸出手拍拍楚罂的肩膀,“年轻人,就该学会低姿态嘛。”  楚罂不躲不避,任凭有力的大手拍打在肩膀上。    楚鄂把资料纸丢掉,那上面的数据他早已烂熟于心了,而他带来了更多有价值的东西给儿子上课。  房间里的一切设施都是齐全的,计算机投影仪等等,它们平时藏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需要用的时候便现身,楚罂发现自己坐在这个房间里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没有留意这些东西,否则他早就打开计算机寻找资料了,哪会跟这个老不尊的家伙啰嗦。  楚鄂把一张小小的光盘塞到电脑里,投影仪的白色屏幕上出现了中国的地图。楚罂眯起眼睛略略观察了一下,只是一张普通的地图,不过有的区域被涂成了红色,沿海地区狭长曲折的海岸线和云南南部是红色的,甘肃省到新疆省,也有三条细细的红线。  “那是什么意思?”楚罂走到屏幕前方,指着上面那些红色的地方问。  楚鄂正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抬头瞥了屏幕一眼,“那就是你感兴趣的东西。”  楚罂一愣,“残鬼?”  “没错,”楚鄂点点头。  楚罂的手指沿着红色的地方走了一圈,先是西北,然后是东南沿海,最后是云南南部,但他看不出这样的区域分布有什么规律,地图勾动他回忆所学的地理知识,那些等高线等降水量线等温线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缠绕,却没有一条可以和这些区域的分割搭上关系。  “为什么是这么分布的?”他只好发问。  “再想一想吧,”楚鄂说,“你虽然学的不多,但也可以找到一点的。”  可是楚罂的脑袋已经乱了,他拍拍屏幕上地图沿海的地方,说:“我只知道这里容易出国。”  “对了,”楚鄂居然拍手称赞,“我不爱学习的儿子居然可以一言中的,值得夸奖。”  楚罂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对了,也不清楚老爹是真的称赞还是捅刀,只好保持沉默。  “怎么了,继续说啊。”楚鄂鼓励他。  “说屁!”楚罂恼怒地低声驳斥,但还是抬起了头,云南离得太远,他实在不了解,只知道那地方很热,还有大象和泼水节,认识仅仅停留在这些方面。于是他看向西北地区,这地方有时也很热。  西北的红色区域是三条约两厘米宽的线,当然了,这两厘米在地图上代表的是上百公里,而那长度更不用说,贯穿了从甘肃省到新疆的大部分地区。  从古至今,西北的名堂就多的很,无论历史和地理,而这两样东西又常常联系在一起。可楚罂满脑子想的都是残鬼,他实在无法把这种奇怪的物种同历史和地理扯到一块,生物也许更近一些,但离楚罂更远。  他有点明白了,老爹之所以大费周章让他把凌伽带到这里,目的并非只是凌伽,也许还包含了他,老爹想给从不爱学习的儿子上一堂层次比较深的课。而楚罂也理解,如果老爹直接提这个要求,从地理的方面讲解残鬼,自己是绝不会有兴趣的。  “你想到了什么?”楚鄂笑眯眯地问,把楚罂的胡思乱想打断。  “你有没有生物学的文凭?”楚罂苦笑。  楚鄂摇头说:“从生物学的角度讲解残鬼是没有办法的,正如人无法理解神的世界。”  “啥?”这句话楚罂听来觉得驴唇不对马嘴。  楚鄂看着地图上的西北区域说:“正如你刚才所说的,这些地区是联系国外的通道,这是陆上丝绸之路,“他指指西北的三条红线,又指指东南沿海,”这是海上丝绸之路,古时常常有商队,遣外使,传道者或者军队从此通过,所以会有残鬼在此分布,至于云南,大概是移民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残鬼来自国外?”楚罂有点听懂了。  “没错,”楚鄂点点头,“的确是来自国外,而且,有可能是一个具体的地方。”  “哪里?”  “希腊。”  “嗯?”楚罂愣了,这个国家的名字听起来远不如英国瑞士德国来得响亮,它既没有典雅大气的国风,几次著名的战争也都存在于传说中,也不以富裕出名,如果楚鄂说残鬼来自后面三个国家里任何一个的话,他的疑惑会少一点。  “为什么,这么一小破地方?”  “孤陋寡闻。”楚鄂冷哼一声瞥他一眼,轻而易举地看透了他的想法,“你知道欧洲文明起源于哪里么?”  “爱琴海?”楚罂的脑袋里蹦出一个词,想也不想就吐了出来。  “太模糊了。”楚鄂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明确一点说,是古希腊!古希腊孕育了以海洋为中心的工商业文明,这是世界一大文明的起源,后来的希腊半岛还是整个欧洲文明的中心,不仅如此,这个古老的国度还诞生了一大批伟大的哲学家,泰勒士,苏格拉底,柏拉图,亚利士多德,这些伟大闪耀的名字都诞生在希腊你懂吗?泰勒士开创了哲学,他的后辈则构建了西方哲学思想,这就是文化的起源啊,同希腊相比,你看的起的大不列颠德意志,那都是儿孙辈的。”  虽然不是自己的国家,楚鄂说着说着却就有些自豪了。他的学生只有楚罂一个人,而且这个学生对他的讲解不甚感冒,但楚鄂就像面对千百个对知识狂热渴求的学子一样慷慨豪迈。  前一段话楚罂听得有点晕,最后一句他就有些冒冷汗了,他怀疑老爹的文凭是不是走后门拿到的,怎么说不了几句就喊粗话。  迫于无奈,他举手连做几个暂停的手势打断楚鄂的演讲,说:“老爹,你跑题了吧,今天我们的话题和哲学没关系的。”  楚鄂微愣,意识到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跑题,他遏制住自己大谈历史文化的欲望,并设法挽回一点面子。  “一切都是相通的,文化存在于任何领域,而且,今天我们会说到神话。”  “神话?”楚罂更加汗了,感觉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看好了小子。”楚鄂按几下鼠标,屏幕画面转换,地图换成了一幅油画,不得不说,写实主义绘画很厉害,楚罂看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脸上不由得露出赞叹的表情。  画面里充满赤身裸体的人类,姿态各不相同,然而表情却高度一致,是绝望和愤怒,楚罂只能找到这两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他们在对着天空怒吼,天空乌云密布,这似乎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或者是一场灾难,那些人类的敌人是来自乌云间的雷霆,神圣霸道,充满灭世的感觉。在雷霆面前,再高大强壮的人类也渺小得如同蚂蚁,被轻易地击成碎片,所有反抗无效,至于求饶……楚罂找不到一个求饶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愤怒的。  “末日……”半晌,他轻轻地说。  “没错,”楚鄂赞成他的见解,“的确是末日,传说中青铜人类的末日。”  “青铜?”  “是啊,”楚鄂盯着画面里的人群说,“希腊神话里,青铜人类是大地的第三代主人。当神的世界逐渐安定时,大地上也出现了人类,我给你简单介绍介绍,说多了你也不明白。”  “切。”楚罂对此表示不屑。  “第一代被称为‘黄金时代’,是最完美的,无论身体性格或是生活,他们不贫乏也不富裕,不节俭也不奢侈,不贪婪所以没有争斗,在生命从容地结束后,成为了神,护佑大地上的生物。”  “第二代呢?”楚罂问。  楚鄂瞅了他一眼,楚罂知道自己自然的发问让他有点得意,便假装看不见。  “第二代是‘白银时代’,这一代的人类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他们的大部分生命在童年,长大后却发现就快要死了,他们的一生都在享受奢侈的生活,就像你们一样,”楚鄂仍忘不了捅刀子,“所以死后遭了报应,成为魔鬼游荡在大地上。”  “至于第三代,就是你所看到的这些宁死不屈的壮士了,”楚鄂拿鼠标在屏幕上划了一个大圈,“青铜时代,最暴虐的一代人类,不懂劳动,不懂谦让,没有感情,当然,也不尊重神袛,他们所有的生活组成只有战争和抢掠,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性格的人,神话里没有解释。”  “哦。”楚罂干巴巴地应一声,这些传说中的家伙,比他还要无聊,闲着没事喜欢打架玩。  “不过最激烈的也最短暂,青铜人暴虐,那些神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生气了随便降几个雷霆就把这些家伙给灭了,残酷的时代被残酷的结束。”  老爹所说的就是这幅画里的场景了,果然,人类自己捏造的东西要比真实存在的容易理解,楚罂听懂了,但仍然不知道这些传说和残鬼有啥关系。该不会老爹又跑题了吧。  “所以呢?”楚罂只好发出疑问,“你是说残鬼是传说中的人?老爹你也太迷信了吧。”  “不,远远不是,”楚鄂否决他的猜测,“残鬼是低等的物种,在信仰中,只是神的宠物。”  “又是神,还有宠物?”楚罂又要晕了,有种渴望逃离的感觉,如果这就是所谓古文化的话,他决定避而远之。  “雷霆并没有将青铜人全部毁灭,有幸存者躲过了浩劫,我们可以称他为‘遗种’,这是不尊敬的称呼,在欧洲某些国家的信仰里,他是远古存留至今的神,而且要比宙斯阿波罗什么的更加真实,因为他是可以感受到的,即有人们无法参透的力量出现。”  “听不懂,”楚罂摇头,“而且我觉得神话就是神话,尤其西方这些乱七八糟的神,和现实离得太远了。”  “你要知道小子,所有的文化都根植于现实,不是神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神。”楚鄂将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画面,这不是油画,而是真的照片,照片里拍摄的是一个浓眉重眼的西方人,身材高大,肌肉强壮,自带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犹如实力强劲的举重手,不过他所做的事,大概没有第二个举重手可以做到——挺举一头成年公牛。  普通成年公牛的体重在800到1200公斤之间,而普通人的最大举力为300公斤左右,差了四倍。如果说此人是个普通人,谁也不会相信。  “这个人是希腊大力士科勒斯,创造了举重界的奇迹,”楚鄂解释说,“他的力量超越常人数倍,体重也一样,达到了300公斤。看这张照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里的英雄,如搏杀狮子的赫拉克勒斯,夺取金羊毛的伊阿宋等等。也许希腊历史上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人出现,人们以他们为原型,创造了英雄和神话。”  楚罂只对简洁直白的数字感兴趣,300公斤的体重,这个数值比大力士举起的重量更加惊人,依此推断,他已不可以归入人类的物种里了,可是有一点楚罂却无法理解。  “我不认为一个残鬼可以对着镜头表演,他们应该只懂杀戮。”  “的确,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楚鄂说,“残鬼在爆发力量的时候就是个脑残,或者是野兽,别说是镜头了,就是个雷管他们也要啃烂,这是几十年来的定论,但这个大力士恰好相反,而现在,同样的人出现了,兴许他们不是残鬼,而是别的特殊异种,但不管怎样研究价值是有的,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抓住那个小子了吧。”  “……凌伽。”  “对,”楚鄂点点头,“中国从未出现的特例,所以,我要关他几天了。”  “我反对!”楚罂瞪起眼睛,“你以为他是街头的乞丐啊,失踪了没人管?老爹,你搞清楚,他是凌家的公子,凌家不是个可随意忽视的小势力。”  “是吗?”楚鄂满脸无所谓,“不过据我调查,他与他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和家族的联系几近于无,平时一人独住……家族给他雇了一个七旬老人做管家,如此不重视,兴许是捡来的孩子也说不定……唔,这倒是件有趣的事,也有一点研究价值。”  “老爹,你也会八卦!”楚罂冷冷地打断他,课上完了,老师的形象灰飞烟灭,不着调老爹又要回来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家族那些老家伙也是这么说的,安抚工作……”  “谁决定谁来干,我丢的人已经够多了!”楚罂霍地转身朝门外走。  “又发小孩子脾气么?”  “是啊,”楚罂冷冷道,声音已在门外,“让我干也行……如果你不怕我把他放走的话。”  “当然。”楚鄂微笑。 正文内容 第九章 淡雅老人 楚罂走到凌伽被关禁闭的房间,在进门之前,他想先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杜撰好说辞,比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之类的,最差也要说一句“凌伽我真的有苦衷希望你不要怪我”,虽然这样模糊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  现在他恐怕已经被骂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凌伽被捆在实验床上超过五个小时——楚罂可以把这个数字稍微缩短一些,反正昏迷状态下的凌伽是无法估算时间的,不过时间再短,囚禁也是无法狡辩的事实,在对着凌伽后颈开枪的时候,楚罂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都在那一刻丢光了。  算了,要怪就怪那不着调的老爹和家族里的老家伙,威严和权力都握在手中的人,总喜欢欺压小辈,让他们替自己背黑锅。   他走到实验室的门前,两名守卫向他点头致敬,楚罂也没心情回礼,站在门前嘟囔一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说这是一间实验室,其实它的坚固和安全指数却超过任何一间普通的金库,门是全钢铁打造,厚度超过二十公分,至于开门的方法,仍然是声控。   房间内的浓重药味涌出来,刺激了楚罂的鼻子,让他直想打喷嚏,外面的一点灯光则挤进房间里,照亮了躺在床上的囚犯,他稍微动了一下,动作很小。  楚罂把灯打开,黑暗的房间立刻被点亮,实验室的面积并不很大,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材,那些器材也是很奇怪的样子,外人一眼看去,会觉得那并不是器材,而是刑具,特别是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楚罂走到床前,凌伽仍闭着眼,眉头紧锁。  “我说你该醒了吧。”他问。  凌伽没讲话,虽然他确实醒了,但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嘴巴和大脑。  “这种强烈的麻醉剂可以让你昏迷五个小时,五个小时里,你连意识都不会存在,但是不会伤害你的神智,这点你可以放心。”楚罂说,好像在试图解释着什么,但自己也觉得没说到点子上去。  凌伽继续沉默。  “你到底醒了没?”楚罂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凌伽猛的睁开了眼睛,杀机迸发,楚罂觉得他恨不得撕了自己,悻悻缩回了手。  “小人。”凌伽嘴巴里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  楚罂被骂得一愣,旋即苦笑,他以为凌伽会骂一些“混蛋”之类的狠话。但没想到会是“小人”,的确,后者要比前者拥有更大的刺激性——对性格骄傲,信仰正面战斗而厌恶偷袭的罂少而言。  果然对手是最了解对手的,虽然他们结识的时间只有三天,但估计打一场架就足够了。  “说的没错,”楚罂点点头,“我这么做,的确像个小人,但是——”  凌伽嗤笑一声,“但是你是有苦衷的对吧,懦夫!”  楚罂默然,现在觉得自己进来是个错误,大概凌伽从恢复意识开始,就在考虑如何羞辱他了,而且考虑的方案极为精准,每一句话都砸在了他的软肋处。  楚罂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懦夫,面对战斗的时候生命排在尊严之后的人不会是懦夫,不过他面对家族的时候服软,同意用卑劣的方式将凌伽制服,倒的确像个懦夫了。  楚罂的辩词立刻崩溃。  “怎么了?还有没有别的理由!”凌伽戏谑道,用理论对付理亏却讲理的人,真的太轻松了。  “没有了。”楚罂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凌伽收回戏谑的表情,正色道。  “对不起,不能告诉你。”楚罂摇摇头。  “你的目的。”  “不。”  凌伽的拳头费力握紧,拷在手腕的钢圈紧紧扣住了他,这玩意儿居然还带自动收紧的,他的怒气又升腾起来。  不过此刻好像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在心里激荡,无法涌到他的四肢里,纵然凌伽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却仍调动不了一点力量。  楚罂默默看着凌伽的举动,经历第一场战斗后,他可以了解此时凌伽的身体里正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暴怒的狮子想要反抗,可是被拔掉了牙齿和利爪。  “省点力气吧。”他说,“就算麻醉的效果全部消失,你也挣不开这副手铐,”他拍拍凌伽手腕处的钢圈,“反抗得太激烈,他甚至会把你的手腕脚腕绞断。”  “我的手腕断了,用胳膊也可以杀死你。”凌伽血红着眼睛低吼,拳头紧握,骨骼同钢圈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  “或者,我可以不用语言阻止你。”楚罂手摸向腰间,抽出手枪,凌伽的瞳孔骤然紧缩,这就是那把麻醉枪。  楚罂把枪口顶在凌伽脖子一侧,低声命令道:“安静!”  凌伽粗重的呼吸着,微眯眼,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  “很好……”楚罂点点头,收回枪,“相信我,我这是在保证你的安全……一直都是。”  “你的脸皮可以和你的骄傲媲美了。”凌伽说。  “我从来没测量过。”  楚罂转身将实验室的灯关闭,房间里再度陷入昏暗,凌伽睁开眼睛,对仍有些昏沉的他而言,昏暗的环境比较舒适。  “你可以选择睡一觉,也可以猜测我们的目的,”楚罂告别道,“希望你可以猜得对。”  沉重的钢铁门应声关闭,将凌伽重新封在药物的气味里,凌伽嗅着这些气味,身体里的怒气竟渐渐平息,这里面似乎掺杂了神奇的中药,一种强力的镇定剂,它和黑暗的混合作用,把凌伽一点点推向困倦。    楚罂的心情却和凌伽相反,他虽然预料到了自己会挨骂,但高估了自己对侮辱性词汇的抵抗力。  他有必要找个人来疏导心里的郁闷,这个人不可能是老爹,那家伙只会说“哎呀你也不小了要懂得担当懂得忍耐”之类的话,这些话只会起反作用,况且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座地下建筑的设计极为复杂,犹如迷宫,地表的那座“烟囱”不过是个掩饰而已,初次进来的人就算拿着地图走,也保不准一定走得对,楚罂虽然在这里呆了超过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能一定找的到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老爹的办公室,刚才讲课的地方,另一个在建筑物的深处,老爹的老爹在那里藏着。  楚罂进到了一道狭窄的走廊里,走廊长约百米,地上铺着古朴华贵的地毯,两侧的墙壁也是精致的装修,绘有华美大气的图案,每隔二十步便有一扇房门,门倒不是钢铁的了。此处的气氛也不像外部那样森严,灯光柔和,走在这里,就像走在五星级酒店的走廊里。  撇开个人嗜好不谈,从房屋装修的风格大概可以推测居住者的年龄,简约时尚是年轻人的范儿,规矩严肃属中年贵族,古朴大气如中世纪大约就是极富修养的老人了。可这里偏偏建在地下十米,不得不让人联想到,这里是否有一群不死的吸血鬼,还有哪里会比地下更容易躲开阳光的照射——反正楚罂这么想过。  越过身边的房门,里面很安静,仿佛无人居住,楚罂固然有些好奇但也不想探听,径直走到走廊末端,轻扣房门。  “老爷子,你在不在?”  这是个不能称作礼貌用语的称呼,也是楚罂的习惯,不过他敲门,而不是直接撞进去,已经算是有教养了。  稍等了一会儿,房间内终于传来苍老的声音:“进。”  楚罂觉得自己的不礼貌就是家族遗传,嘴巴里很难吐出“请”这个字。他推门进去,一阵柔和清新的风扑到脸上。  单单站在走廊里观察这些房间,根本无法猜出内部结构之大,楚罂推开门,不由得暗斥老家伙们会享受。  房间的面积约有一百平方米,开放的双层结构,一座楼梯连接上下两层。允许楚罂进门的人坐在上层的沙发群里,不知在做什么。  楚罂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到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小型吧台前,替自己斟了一杯红酒,他现在的心情,极需要物质慰藉。  醇厚软滑的手工制酒精在口腔里徜徉一会儿,自喉咙淌入胃中,犹如燥热的土地迎来了甘霖,楚罂医生赞叹,即使他这个丝毫不懂酒的人,也可以领略到杯中的美妙。  “你这小家伙,又来浪费我的酒了。”上层的老人淡淡地说。  “哼,”楚罂轻笑,再灌一大口,他的作态肯定会让酿酒师痛惜,觉得自己的作品遭到了极大的侮辱,“好东西拿来收藏才叫浪费。”  他端着酒杯踏上楼梯,走到二层,这里离地面约三米。楚罂坐到沙发里,看对面的老人。  老人气定神闲地托着一份报纸,任他怎么看也不变一下脸色。  “那个任务做得不错,登报了。”老人说,将报纸摊在桌子上,楚罂瞄了一眼,看到了“恐怖悬案,妇女惨死家中,原因不明”几个黑体字。  “媒体够慢的。”他说。  “不过警察够仔细,”老人说,手伸到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枚子弹,放在报纸上。  这是一枚大号的子弹,黄褐色,楚罂一眼便看出,这是自己重型手枪里的爆破弹,那天射杀第一只残鬼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霸道的子弹。  “怎么会在这里?”楚罂不动声色,据他的记忆,所有的子弹都应该在残鬼的身体里炸开了,但这一枚完好无损。  “年轻人嘛,总喜欢没事拿着危险品玩,耍帅,是不是?”老人眨眨眼。  经他一提醒,楚罂立刻想起来了,行动结束后,他曾经在被破坏殆尽的房间了打了一记空枪,的确如老人所言,打着玩的,但没想到子弹并没有炸开。  显然这给警察留下了线索,但更显然,家族轻而易举地把这些小麻烦抹平了。可这老家伙是什么意思,炫耀还是打击他?楚罂不想再说此事。  “你得告诉我点事情。”他转移话题,没用商量的口气。  “嗯。”老人点点头,也不抬头,继续看报纸。  “抓凌伽是你的决定吧?”  “就是那个把你揍了一顿的小子?”老人轻笑。  楚罂翻翻白眼,心说至于么一点小糗事流传得这么广,继续不动声色。  “没错,就是他。”  “那你想问什么?”老人说,“我想原因和措施,你老爹已经告诉你了吧。”  楚罂哑然,果然,老爹的命令是从这里发出去的,最后执行的工作分配到了自己身上。  而他也确实不想问什么,决定已下,不是他可以改变的,他来这里,只为向祸首讨一点债。  “你下个命令倒是轻松得很,丢的却是我的脸。”他愤愤道。  老人摇摇头:“年轻人不丢几次脸,怎会懂得忍耐和退缩的区别。”  “啥?”楚罂不解。  老人突然把报纸收起,站了起来,整理了下宽松的素袍,沿着楼梯慢慢朝楼下走。  “心里如果觉得不舒服,不如发泄出来。”  他说着,走到吧台右侧的一个陈列架前,取下了两把剑。  “我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打得赢你。”他抽出一把二尺短锋,双刃凌利,寒光毕露。  “正合我意。”  楚罂微笑着搁下酒杯,从二层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