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桃花君 第一章 重回两年前,喜获读心术 深夜应该是寂静的,人人安睡烛火均熄,空荡荡的街道时不时响起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是陆韶华印象中的深夜,许多时候她都是很早就歇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慌乱的很,右眼皮总是跳得厉害,本想让小钰倒杯热水,可想了想觉得小钰肯定进入梦乡找周公去了,只能自己找本诗集看。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了,诗集也看完了,她只得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就在睡意朦胧之时,小钰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小姐,快逃,小姐,快逃!” 刹那间她睡意全无,飞快地下了床:“怎么回事?” 小钰拉着陆韶华的胳膊就往外冲,边跑边解释:“小姐快逃,懿王反了,睿王被杀,现在他们冲着咱们陆府来了。” “中午宫里才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这夜里怎么就反了呢?”陆韶华不太信她说的话,但如果懿王造反要灭陆家她是信的,爹爹在朝堂上处处与懿王作对,懿王早视陆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小姐,你从后门走,我备好了马车.....” 小钰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从走廊冲过来的一队士兵一剑刺死,陆韶华顾不上许多,转身就逃,但胸口还是被锋利的剑一剑穿心而过。 来不及呼救,来不及问为什么,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她用尽全力想站稳,可还是忍不住倒在了地上。 小钰就躺在离陆韶华不远的地上,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快逃。 陆韶华想告诉小钰别怕,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她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力气说出来。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迷糊,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了士兵们的交谈。 “都死了吗?” “没有一个漏网之鱼,陆家九族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记得这四个字。 夜好凉,风好冷,陆韶华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拼了命地往温暖有亮光的地方跑去,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跑得越快,那温暖有亮光的地方竟然越来越远,突然间,那亮光幻化成了一个士兵,他手持一把宝剑,一剑刺来,吓得她大叫一声:“不要!”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恍惚中,陆韶华好似听见侍女小钰的声音,眼皮很沉重,想睁开可还是没有力气,困意一阵阵袭来,不再做梦,梦里不再有追杀的士兵,只有无尽的温暖。 “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 真吵,陆韶华皱着眉揉了揉眼,下意识地扶着床边坐了起来,睁开眼便看到了小钰那张喜极而泣的脸。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小钰了,御医都说只能看天意,小钰还以为小姐,以为小姐.....” 看见活蹦乱跳的小钰,陆韶华忍不住哭了起来:“小钰,你没事?” 小钰被她的眼泪吓得手忙脚乱,用手帕轻轻替她拭去脸庞的泪水:“小姐,你说什么啊?小钰什么事也没有啊。” 就在陆韶华正准备问小钰伤口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发现她好端端的,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她拉开衣服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奇怪,胸口好好的,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也不觉得痛,难道是她受伤后昏迷的时间太久,胸口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不对啊,就算是伤好了也会留下伤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怎么怪怪的,是不是看花灯从楼上摔下来摔坏脑袋了?” “看花灯?从楼上摔下来?”陆韶华一脸莫名地看着小钰。 “是不是该告诉二夫人给三小姐再请个大夫看看脑袋,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三小姐真是可怜,看个花灯都摔下楼。” “虽然二夫人不让声张,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这凶手肯定是大小姐指示人做的。” 陆韶华一直看着小钰,小钰没有说话,她的嘴没张,也没发出声音,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却不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接过小钰递过来的茶杯,陆韶华下床坐在桌边,缓缓地喝完茶水,冥思苦想了半响,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念头,莫不是自己听见了小钰心里想的话? 简直荒诞至极,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小钰,我父母可还好?” 小钰挠了挠头,说:“小姐,老爷和二夫人都是好好的呀,逃过一劫又是从何说起?” 听闻父母安好,陆韶华激动地站起身,就连声音都止不住地有一丝颤抖:“你不记得了吗?懿王反了,我亲耳听到懿王的手下说灭了陆家九族,我父母安好,那陆家族人呢?可曾安好?” 小钰飞快地捂住陆韶华的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小姐是不是做梦了?不能乱说的,小心隔墙有耳。” 难道一切都是一场梦吗?陆韶华顾不得穿衣,只想去亲眼瞧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拎起裙子便朝前院跑去。 顾不得小钰的的阻拦,陆韶华只觉得自己轻快地像一只小鸟,穿过走廊,穿过几个行礼的打杂丫鬟,来不及惊喜,来不及兴奋,她只想看见父亲娘亲,姐姐弟弟们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 “三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说话的是绿萝,绿萝是二夫人冯秋月的贴身侍女,她见陆韶华急急忙忙地跑来,抢先开了口。 “绿萝,娘亲在哪里?”看到绿萝,陆韶华嘴角的笑意越发止不住。 “二夫人在佛堂和大少爷一起给三小姐祈福。” 绿萝话刚落音,陆韶华便朝着佛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陆府的佛堂在南侧,恰巧离陆韶华的住处不远,穿过长廊右拐即是。记得前几年她住的地方太吵闹,后来每天求娘亲两回,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才给她换了离佛堂近的住处。 九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娘亲寸步不离床头日夜照顾,就连多年未曾因家中事告假的父亲也是一连告了几日的假。虽说娘亲是陆府的二夫人,但从小她就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惹得大夫人那边的两个姐姐终日里总是时不时地找她麻烦。 陆韶华是想也不敢想若有一日父母离世自己该如何活在这世上,真的希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若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佛堂内,冯秋月和陆韶鑫正跪在软垫之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在菩萨面前祈祷着。陆韶华飞奔过去从冯秋月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将下巴倚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娘,能看到你真好,韶华好担心你,韶华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你。” 冯秋月似被惊了一下,回过头轻抚着陆韶华的脸庞,眼中含泪柔声说道:“我这才刚离开一盏茶功夫你竟然就醒了,快让娘看看。” “姐姐.....”陆韶鑫也凑上前搂住陆韶华。 陆韶华低下头,却被小了一号的陆韶鑫吓了一跳,而他完好无损的手指也令她一直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娘,韶鑫今年多大年纪了?” 她记得很清楚,陆韶鑫十岁那年的八月初七,在下学回家路上他右手的食指会被人砍断,让他终身成为残废。 冯秋月摸了摸陆韶华的头,轻叹了口气,说:“韶华,你莫不是摔糊涂了,韶鑫今年十岁了。” “十岁?” 闻言,陆韶华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懿王造反前一日韶鑫刚过完十二岁生辰,如今韶鑫十岁,那么,现如今不是她的伤好了,也不是她在做梦,而是她回到了两年前? 冯秋月见女儿好似没了神一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韶华,你是怎么了?可是脑袋疼得厉害?娘找大夫给你看看。” 陆韶鑫见娘亲着急,又看了看姐姐陆韶华,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往下掉:“姐姐,你没事吧,你别生病好吗?韶鑫把最喜欢吃的桂花糕都让给姐姐吃好不好?姐姐别生病了。” 陆韶华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这件事还没有发生,那她就真的相信她回到了两年前。 “娘,如今是何年月?韶颜姐有没有嫁给懿王?” 冯秋月听到陆韶华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韶华,你莫不是真病了吧,现如今正是建元九年七月初一,你长姐尚待字闺中,又何来出嫁一说,更何况是嫁给懿王,皇家的亲事需得是陛下赐婚,切不可乱说。” 陆韶华心想,建元十年八月初十,皇帝会下圣旨将韶颜姐指婚给懿王,九月二十七韶鑫生辰当天,韶颜姐会与懿王完婚。而懿王造反,则会在建元十一年的九月二十八,还好,一切都未发生,还有挽回的机会。韶颜姐未曾嫁给懿王,看样子她是真的回到了两年前,老天爷真的待她不薄,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陆家九族被灭的惨剧发生,让家人含恨而终。 陆韶华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陆韶鑫赶忙帮其拭泪。 陆韶华握住他的双手,一字一句,极慢地说:“韶鑫,你放心,姐姐一定会让你好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陆韶华的心里仿佛比食了蜜还要甜,这次,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家人,守护族人。 长安桃花君 第二章 与父深谈,被诬失心疯 即便是御医来看过确认陆韶华没事了,可冯秋月不放心,还是坚持让她躺在床上将养十日才肯让她下床,可陆韶华哪里还有心思躺在床上养病,人命关天时间紧迫,她必须得第一时间把懿王造反,陆家被诛九族的事情告诉父亲陆文德,她觉得或许父亲会想个万全之策,保得陆家全族性命。 陆文德上朝去了,陆韶华又实在是拗不过娘亲,愣是干瞪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待到午时父亲才从户部衙门回府。不过她没曾想到的是她还没去找父亲,他回府之后竟直奔她的闺房而来。 陆文德来时陆韶华正倚在床边看诗集,见她安好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陆文德平时大多时候都是不苟言笑,满朝文武大臣皆知,户部陆尚书就是一座万年冰山。 “父亲!” 顾不得许多,陆韶华径直扑进陆文德怀里,心里又对老天爷感谢了一回,父亲安好无事,让她用自己十年阳寿来换也甘愿。 “傻丫头,没事就好。” 陆文德拍了拍陆韶华的背,将她从怀里拉开,“韶华,是谁推了你,你好好地看花灯怎么就从楼上摔了下来?” 陆韶华仔细想了想,看花灯从楼上摔下来那次,记得后来听后院的丫鬟扯闲话才知道是翠竹推的,翠竹是长姐的贴身侍女,当时她还找长姐闹了一场,最后发展成了府里的大战。 冯秋月的性子一向温和,平日里就知道念佛经从不与人为难,可这是关乎自己女儿的生死之事,她又岂会忍气吞声,为了替自己女儿讨个公道,愣是找了娘家舅舅来当靠山。 冯秋月的娘家是北魏的大族冯家,当时皇帝周元基尚未登基还是皇子时冯家出了不少力,周元基登基之后就给冯家家主封了个闲散侯爷作为回报,虽说冯秋月只是冯家旁支,又是庶出,但能嫁给陆文德也可以算是极好的姻缘了。 这可恨就可恨在,陆文德的正房却是当朝的东阳郡主,东阳郡主称陛下一声皇兄,这东阳郡主一向跋扈惯了,连带她那两个女儿韶颜和韶卿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十分刁蛮任性。 冯秋月虽请来袭了侯爷爵位的舅公安乐侯替自己的女儿出头,可在东阳郡主面前还是弱了三分,最后这场唇枪舌战中还是败在了东阳郡主之手。冯秋月这出气没出成,却平白自己惹了一肚子气,后来愣是抄了十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才熄了怒火。 既是到底都讨不来好,还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经历了生死之劫,陆韶华便不似以往,反倒觉得除了关乎生死的大事,其余的皆是闲事。自小她的功课就好,总是让长姐在父亲面前丢了脸面,长姐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教训她。这等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可,不值得再像以前一样为此大闹一场。 陆韶华既拿定了注意,便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只是女儿不小心,没有人推我,父亲切勿多想。” 陆文德长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其实你就是不说,为父的心里也是清楚得很。哎!原本女儿家只是学些乐器和刺绣,读读《女诫》和《内训》即可,日后嫁了夫君只悉好好侍奉夫君和夫家人,但我对你们姐妹三个要求甚高,让你们和别家儿郎一般读书习字,你长姐和二姐的功课从小就是糊弄过来的,现如今也不知道三字经还能背出几句来,只有你肯下苦功。有件事原本不想告诉你的,六月里你做的诗我前些日子拿去找翰林院掌院詹公瞧了瞧,不想詹公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直夸你是长安城第一才女。” 突然被称赞,陆韶华有些脸红,两年前的这桩事她倒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好像是写了一首自觉还不错的诗,便兴冲冲地跑去找父亲品鉴,父亲好似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去忙政务去了,日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原来父亲偷偷拿去找詹公看了。 陆韶华的脸有些微红:“詹公那般身份的人竟也说好?” 陆文德点了点头,高声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小詹公子说日后见了你,定要称你作桃花君。” “詹公桃李满天下,能得詹公一句赞许韶华好开心。”陆韶华摸了摸红得有些发烫的脸颊,想起了还有正经事要说,“父亲,我今日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陆文德微微蹙眉:“何事?” 韶华朝着侍女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些侍女倒很是听话,顷刻间便都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关上了房门。 待侍女们都走远了,韶华才扶陆文德坐下,清了清嗓子,郑重无比地说:“有件关乎陆家九族性命的生死大事我思来想去,决定一定要告诉你。” 陆文德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韶华:“关乎陆家九族性命的生死大事?” 陆韶华点了点头,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那懿王打算在两年后的九月二十八起兵造反!” 话刚落音,陆文德便急忙站起来走到窗前,四下看了看又急忙关上窗,神色极为严肃:“此事你从何得知?竟连造反的日子都这么清楚?” 从何而知?完了!该如何说呢?她倒还真没想这么多,该怎么和父亲说他才会信呢? 陆韶华咬了咬手指,说:“从哪里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懿王恨陆家入骨,他起兵之日会灭陆家九族,届时我陆家九族无一人能幸免,我想着,先把这等要紧的大事告诉爹爹,爹爹也好早作防范,想个万全之法保我陆家九族。” 陆文德闻言眉蹙得更深:“韶华,你整日里都在府中,又是如何得知此等要紧之事,想那懿王也不会将这等掉脑袋的大事随口乱说。” 咬了咬手指,陆韶华打定主意对于消息来源来个绝口不提:“此人不便透露身份,我也是偶然得知。” “你听好了,今日之事为父只当你失心疯,从今日起,没有为父之命,你不得出闺房一步。” 陆文德说完便欲转身离去,陆韶华急忙拽住他的衣袖,一脸不敢置信:“我说的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你知道我是向来不说谎的。” “韶华,你记住,你只是看花灯从楼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说了些疯话,从来没听说过那些掉脑袋的事。” 陆文德疾言厉色地说着,眼中闪烁着骇人的怒火,陆韶华有些害怕,原本还想要争论几句,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说服父亲相信。 陆韶华半响不出声,陆文德又继续嘱咐:“这件事虽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人究竟是何居心,但这件事到为父这里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于第三人说起。” 陆韶华点了点头,应允道:“我知道。” 原本陆韶华是想要告诉父亲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的,什么被懿王的手下刺了一剑之后回到了两年前,什么能够听到人心里所想之事,可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告诉父亲懿王造反灭陆家九族之事,父亲已经说她是失心疯了,其它荒诞之事想必父亲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找来道士给她做上一场法事。 “也不知这丫头说的是真是假,不论真假,这些掉脑袋的事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陆文德并未开口,可他的声音却传到了陆韶华的耳朵里,她顿时明白了这估计是父亲此时所想,看来他还是不相信她所说,不过今日就算是给他提了个醒吧,想必经过此事他也会对懿王起了提防之心。 为了让父亲安心,陆韶华鼓起勇气说:“韶华以性命发誓,绝不会将此事向第三人说起。” 陆文德点了点头:“你只是个女儿家,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为父会对外宣称你摔了脑袋需要静养,十日内就不要出这个房门了。” 这不是关禁闭么,陆韶华长叹了口气,说:“好,我知道了。” 陆文德很满意陆韶华的态度,点了点头便去忙政务去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陆文德还是很守信用的,说关十日就关十日,这十日里陆韶华也没闲着,为了练习读心术,几乎每日都让小钰招呼所有闲着的家丁和丫鬟来她的闺房,他们来了也不让他们说话,就让他们站着,只听他们心里所想之事。 虽然这些下人不知道陆韶华的用意,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三小姐摔坏了脑袋得了失心疯,可她每日还是照做不误,到了第九日小钰竟然抓不住一个闲着的人,估计都是在房里站怕了,各个都变成了抢着干活的勤快人,就连后院管事的柳姑都来谢了陆韶华一回,谢她让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偷奸耍滑的下人们变得如此听话好管。 备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出自唐代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因北魏为虚构朝代而引用。 长安桃花君 第三章 芙蓉园诗会,初见睿王 其实这十日里,陆韶华除了白天练读心术,夜里还是在琢磨如何救陆家的法子,父亲这边走不通,她又想了许多条路,找舅公安乐侯?不行,舅公并没有实权,空有一个头衔,更何况皇帝封了舅公为安乐侯定是希望他能安逸喜乐过完一生,并不希望他插手政事,更何况是夺嫡此等大事。 找东阳郡主?不行,东阳郡主参与夺嫡之事的几率微乎其微,这懿王和睿王按辈分都称东阳郡主一声姐姐,她偏帮哪个对于她来讲都没有什么确实的好处,更何况东阳郡主这脾气也是藏不住事。 想来想去真是闹心,陆韶华得背着父亲陆文德做,还得把这事做得滴水不漏,真是毫无头绪。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小钰递来了长平公主在芙蓉园办诗会的帖子。长平公主是北魏五位公主里最受宠的一位,和她结缘还是因为她们的生辰是同一日,长平的母妃姓沐,家族势力在湘西,听说当时皇帝娶她是为了拉拢湘西沐家。其实皇族中人和高门大族家的子女,又有哪一个婚事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大多都是为了利益罢了,嫁得好是你的福分,嫁的不好也只能认命。 以前长平公主办诗会陆韶华虽然会参加,但大多都是默不作声,很多时候都是听着,看着,帮那些想出风头的人鼓鼓掌,大多凑个热闹而已,如今陆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是没有心思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当下摆了摆手,对小钰说:“和长平公主说一声罢,就说我前几日看花灯从楼上摔了下来身体不适,这诗会我虽很想去见识下长安城才子才女们的风采,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钰有些讶异地望着陆韶华,神色似乎极为惋惜:“小姐,你真的不去吗?长平公主的侍女说公主办这个诗会主要就是给你解闷。” 长平公主打小与陆韶华交好,事实上按照正常的发展长平公主也是会为了给她解闷办诗会的,好意她心领了,只可惜长平公主却不知,物是人非,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爱凑热闹的陆韶华了。 小钰见陆韶华没反应,又接着劝:“小姐,听说这次诗会睿王会去,保不齐这睿王在诗会上看上了哪家小姐一高兴就纳为王妃了。” 睿王?怎么把他给忘了,懿王起兵造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如果能把他拉拢过来,事情岂不是好办多了? 想到这里,昏沉了多日的脑袋徒然间轻松了许多,陆韶华侧过身子,在小钰耳边轻声问道:“韶颜姐是不是倾心睿王许久?” 小钰猛地点了点头:“是,没错,大小姐是对睿王有意。” 陆韶华心想,既然韶颜姐倾心于睿王,事情就好办多了,只消在诗会上引起二皇子的注意,再想个法子接近他求他和陆家联姻,娶了韶颜姐便是,如此一来,虽父亲一直不喜参与夺嫡之争,可自家女儿嫁给了睿王,这想不偏帮也难了。 虽然这法子父亲可能会不喜,但她也是为了陆家家族好,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眼看着陆家九族被灭吧。 接了诗会的帖子后就是数着指头等日子了,所幸过得还算快,没几日就到了诗会的日子,左右是奔着抢风头去的,倒不如与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区别开来,来个另辟蹊径。 定了主意后陆韶华便穿了一身轻纱珠光白衣,两个姐姐也接了诗会的帖子,出府时见着了,不出意外,两人又是一通嘲笑,她倒是不在意,微微一笑置之不理。 芙蓉园是皇家园林,平日里是进不去的,陆韶华长这么大总共也就去过两回,一回是长平公主生辰娘亲带她贺寿,一回是沐妃生辰娘亲带她贺寿,两回都是因为贺寿。 今日这芙蓉园热闹得很,园子外车水马龙,这马车也不是乱停的,皇族人最前,余下的便是看官阶了。 入了这芙蓉园,便觉一股清风拂面而来,两排柳树迎风飞舞,左右两侧均是波光粼粼的湖泊,绿萍漂浮于湖中,如今正是七月中旬,荷花开的正盛。往前走过了拱桥便是长平公主举办诗会所在。 松软的草地上左右两侧分别放置了不少石桌石凳,每个石桌前都围满了人,只不过公子们都在左侧,而女眷们都在右侧。 陆韶华来的算晚了,仔细看了眼,竟发现今日里来的几乎都是长安城里如今正单身的青年男女。 长平瞧见了陆韶华,老远便朝她招手。 陆韶华急忙摆了摆手迎了过去,走近了些便打趣道:“见过长平公主,今日长平公主设下这选婿的诗会,就不怕如意郎君被别人抢走了?” 长平琼鼻一翘,满不在乎地说:“我长平要嫁的夫婿自然是这北魏最出色的男子,一般的我还真瞧不上眼,倒是你,一月不见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伤了自个,快让我看看伤好了么。” 陆韶华闻言,原地转了个圈,说:“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没事,小伤而已。” 长平见陆韶华安好,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坐在她身旁:“韶华,今日我办这诗会主要就是给你解闷,你这次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前几日小詹公子和二哥说起你做的那首桃花为题的诗,二哥一直赞不绝口呢。” 陆韶华害羞地挠了挠头:“怎么连你和睿王都知道了呀,这小詹公子可真是大嘴巴。” 一听指责小詹公子,长平便眉头微皱,一脸不悦:“韶华,你可千万别怪小詹公子,他可不是大嘴巴的人,前些日子夫子让小詹公子和二哥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辩题,小詹公子才说漏了嘴的。” 陆韶华一边说一边笑:“好吧,我不怪你的小詹公子,依我看啊,我该认识认识这个名满长安的小詹公子,也好劝劝他让詹公找陛下讨个旨意,早些把你娶过门,好好管束管束。” 长平立时举起粉拳便要给她些颜色:“好你个韶华,看我不治你的罪。” “睿王到!” 就在两人打闹之时,侍卫传话,陆韶华今日重点关注的人物到了。 长平闻言,急忙起身小跑着迎了过去:“二哥,你不是说要晚来一会吗?这诗会还未开始呢,是不是我前些日说带你认识桃花君,今日便来的如此早,是怕她中途跑了不成?” 长这么大陆韶华还从未见过睿王,只听过坊间流传关于他的诸多事,传闻他待人谦和,处事果决,容颜俊朗又不好女色,也不知是真是假,待到她还在思虑之时,睿王周承昀竟已走近,在离他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些旁的女眷慌乱间只顾着行礼,陆韶华行了礼便抬起头落落大方地看着睿王。 他的眉毛不似武将那般英武凌厉,倒是异常柔和,双目明亮灿若星辰,鼻梁高挺,唇间泛着笑意,乌发高束,头戴冠玉,身着淡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周承昀似很少见这样敢直视他的女子,双眉一挑,指着陆韶华问道:“长平,这便是那桃花君?” 长平点头称是:“二哥,她叫韶华,是陆尚书的幼女,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 周承昀往前走了两步,离得与陆韶华越发近了,她急忙后退了几步,对方似是察觉了她的窘迫,嘴角的笑意更甚:“桃花君,你的诗本王甚是中意。” 陆韶华尴尬地笑了笑,双手抱拳以示谢意:“能得睿王青眼,民女不胜荣幸。” 周承昀好似正要说什么,这时周边响起了众人叩拜之声。 “参见睿王。” 周承昀应声道:“诸位免礼,今日这芙蓉园中没有什么身份之别,只是以诗会友,还望各位不吝佳作。” 园中一众公子佳丽见周承昀如此说,纷纷点头称是。 周承昀在长平身旁落座,陆韶华看了眼长平,对她使了使眼色,示意说自己要坐另外一桌,可却被长平一把拽住,无奈,只能坐在了长平身边。 待陆韶华坐稳后,长平站起身,朗声说道:“今日能来这芙蓉园参加诗会的,想必都是长安城中翘楚,诸位可以这芙蓉园中任何一物作诗,当然,以人作诗也可,好了,不多说了,诗会就此开始。” “在下姗姗来迟,不如就罚在下领头作诗一首罢。” 就在众人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做领头之人之时,远处传来声音,众人随音望去,一位身着白色衣袍的书生正快步而来。只见他走到周承昀面前,恭敬行礼:“参见睿王。” 周承昀起身扶起他,眼中笑意甚浓:“子路,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这诗会由你来做第一首,甚好。”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詹公子”詹子濯,子路是他的表字。陆韶华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果然是眉清目秀的样子,怪不得把长平迷得神魂颠倒。 只见那詹子濯踱步立于湖边,不出一盏茶功夫,便朗声道:“今日小生便以这荷花为题作诗一首。恩浓有露滴渔舟,骨细清香小荷留。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备注:“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出自宋朝辛弃疾《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因北魏是虚构朝代而引用。 长安桃花君 第四章 赋诗三首,诗惊四座 “好一句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不愧是小詹公子,在下心服口服。” “小詹公子高才。” “不愧是詹公之子,小詹公子果真当得起北魏第一才子名号。” “若旁人日后称自己是北魏第一才子,我等决计是不服的。”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詹子濯这咏荷一出,得尽赞许。 詹子濯朝着众人拱手一礼,沉声道:“来得匆忙,时间太紧,这前两句小生还不是很满意,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小詹公子这咏荷一出,便是这诗会中的魁首了,我等岂敢在此献丑。” 说这话的公子似是对詹子濯极为推崇,陆韶华还在仔细琢磨方才那首咏荷,其实她喜欢的倒不是倒不是后两句,而是骨细清香小荷留,红莲相倚浑如醉这两句,越是细想越觉有意境,尤其是红莲相倚浑如醉这句,恐再无任何诗句能超出此句的意境了。 “非也非也,诸位有所不知,今日这诗会中有一位比小生更会作诗的才女,前些日子小生幸得其佳作桃花赋一首,今日便说与各位同赏。”詹子濯一边说一边踱步走向陆韶华,朗声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诗一出,四座皆惊,原本热闹的园中竟瞬间安静了下来,估计他们是压根没想到一个女子能做出如此佳作,一时间词穷了吧,心里想的也只剩下了此事绝非可能这些惊讶之词。 虽然陆韶华今日打定主意是来吸引周承昀注意的,可如今周承昀就坐在她身旁,也算与之相识,这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詹子濯这样做不是将她架到火炉上炙烤么? 这詹子濯知道她当初写桃花赋想了多久才写出来么?如今如何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来一首与桃花赋比肩的诗作? 长平似看出了陆韶华的想法,就在她的名字即将被说出之际,急忙站起来解围:“小詹公子,你既觉不如这位才女,不如让这位才女压轴可好,又何必急于说出她的名讳呢?” 詹子濯闻言,这才察觉出不妥,朝着长平拱手致歉:“长平公主所言甚是,也好,这位才女的名字小生待到最后揭晓。” 一位身着鹅黄色锦袍的男子从人群站了出来,朝众人拱手一礼:“小生季布以湖水为题作诗一首。” “茶炉有客下江楼,客路蒲坂长系留。季布非求何足贵,花心所愿从中游。” 此诗虽不甚工整但还算可以,众人也是陆续拍手叫好,詹子濯这边却是径直走到陆韶华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在下詹子濯,见过桃花君。” 詹子濯这行礼倒把陆韶华给吓了一跳,按道理以詹子濯的身份根本用不着朝她行礼,反倒是她应该向詹子濯行礼,不过这不至于把她给吓到,令她吃惊的是詹子濯不知从何得知她即是那写桃花赋的陆韶华? “陆姑娘可以称呼在下子路,子路是在下的表字。” 詹子濯言罢,便在周承昀身旁落座。陆韶华不是不知礼数之人,见他坐定,立时起身回礼:“民女陆韶华,今喜识君,还望子路兄多多指教。” 长平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还未待陆韶华发问便焦急地凑上前问道:“小詹公子,你是如何认出韶华的,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从未见过她吧。” 詹子濯与周承昀相视一笑:“睿王同小生讲过,长平公主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闺中密友,两人私交甚好,非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这女子即是桃花君。小生见你同长平公主坐在一处,想必便是桃花君了。” 陆韶华看了眼周承昀,他手握茶杯,目光却在她这里,不知怎么的她竟有些犯怵,按照正常发展父亲并没有把她做的诗拿去给詹公,而这次诗会睿王和詹子濯也没来,她也没有作诗,照这样发展下去不会改变正常走向吧,会不会导致懿王造反提前呢? 不过她本来就是来改变时局的,如果能够与睿王联手,再徐徐图之,想必定能成事。 既然坚定了心中所想,陆韶华便不做他想,定下心来想那做诗的事。也顾不得鉴赏才子才女们的诗作,詹子濯才已经做了荷花诗,也有人以湖水为题,她倒不如以柳树为题。 如今正值盛夏,早已过了柳絮漫天飘飞的时节,到有许多蝉蛹不时地鸣叫,陆韶华望着那些枝繁叶茂的柳树,一时失了神,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可陆韶华却已然陷入了思绪之中。 “今日诗会得了不少佳作,现在我们便来揭晓方才小生所说的那位桃花君。”詹子濯走到陆韶华身前躬身行礼,“桃花君,可否赐作一首。” 陆韶华被他这一行礼瞬间回了神,赶忙起身回礼。 “这女子竟是做那桃花诗的桃花君?” “她不是陆尚书幼女吗?” “那桃花诗真的是她写的吗?不会是抄的吧?” 才子才女们顿时议论纷纷,竟有人质疑那诗作有抄袭之嫌,陆韶华面色不改,遥指柳树,朗声道:“民女不才,今日便以这柳树为题,赋诗三首于诸位赏鉴。” 周承昀和詹子濯先是一脸诧异,紧接着便是满眼期待之色,陆韶华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听好了,这第一首便是:花褪残红夏蝉鸣,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二首便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第三首便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三首咏柳诗一出,满场皆惊,再无人敢提那抄袭之事,就连想也不敢想了。 陆韶华轻笑着说道:“这三首诗民女不才,是取了不同时节的柳树而作,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话刚落音周承昀便鼓掌叫好:“依本王看,桃花君这三首诗作每一首都当得起这次诗会的魁首,当之无愧是长安城第一才女。” 詹子濯转头对身边的随从说道:“快把这三首诗手抄下来即刻送于父亲。” 听了睿王和詹子濯的赞誉,这诗会中的众人这才纷纷连声交好,可他们虽嘴上称赞,可大多人想得却是老天爷不公允,竟让一女子有如此倾国诗才,若是一男子就凭借这三首诗怎么着也敲开了翰林院的大门。 他们心中所想陆韶华倒没觉得什么,倒是偷偷用余光注视着周承昀。 一位随从模样的男子在周承昀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周承昀双眉紧锁,随后便起身请辞:“本王有要事先行一步,诸位若还有佳作记得差人送于府上,本王随时相迎。” 众人纷纷行礼,可周承昀却特意转身对陆韶华说:“桃花君,再会。” 陆韶华闻言,赶忙回了个礼。 周承昀走后,陆韶华便无心思再待在诗会,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向长平请辞,长平也没拦她,只顾着与那詹子濯低声说话,她明白长平的心思,心想日后定要想个法子帮长平,要知道按照正常发展这詹子濯可是要娶她二姐韶卿的,怎么着也不能让詹子濯成为她姐夫,方可免得长平伤心一场。 回府后,陆韶华在诗会上连出三首佳作的事也是人尽皆知,陆文德不在府上,冯秋月竟是喜极而泣,除了好说不出第二个字。 陆韶华那两个姐姐从诗会上归来后,气得把房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碎了,对此,陆韶华只是一笑置之。 夜里,陆文德大摆家宴,笑得几乎嘴都合不拢,平日里不怎么饮酒的人,竟然接连饮了一坛酒,高呼了几遍,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东阳郡主见陆韶华今日在诗会上无限风光,面上自然是不甚好看,先是好生训了韶颜韶卿,又是自己在那里暗自心想,这冯氏真是走了大运,竟然生出这样争气的女儿,真是可气。 陆韶华听到了东阳郡主心中所想,只是朝着她笑了笑,便未曾多言,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多和她计较,陆家九族被诛之时估计她也逃不掉,都是一家人,何苦互相为难。 一连几日,不少学子竟然往陆府递帖子欲求见陆韶华,东阳郡主越发生气,统统替她挡了,陆韶华倒是落得个清净,整日里闲来无事,除了继续练那读心术之外,便是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再接近睿王。 不想却是巧极了,一日午时皇帝周元基竟然下了旨意召陆韶华进宫,传旨的太监在读完圣旨后,暗自里心想着,这桃花君真是好福气,这詹公十年不收徒,此次陛下求他收两位殿下为徒,他竟然说只有收了桃花君才肯收两位殿下。 听到了这传旨太监心中所想,陆韶华大约知道是何事了,换了身素衫便随其进宫了。 这是陆韶华第一次进宫,皇宫自然是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令人眼花缭乱,单单是那屋檐之上熠熠生辉的琉璃瓦已然令人炫目了,可她完全没有心思惊叹,更没心思多想,心里紧张得要命。直至太监领她到了上书房,心还是跳得厉害。 备注:以下三首诗均因北魏是虚构朝代而引用。 1、“花褪残红夏蝉鸣,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摘自宋代苏轼的《蝶恋花·春景》; 2、“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摘自唐代贺知章的《咏柳 / 柳枝词》; 3、“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摘自唐代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 初春小雨 / 早春》。 长安桃花君 第五章 初见詹公,初见懿王 身着明黄色龙袍坐于上书房正中的便是皇帝周元基了,他见陆韶华进来,微笑着对身后的太监说:“赶快给桃花君赐座。” 陆韶华急忙下跪行礼:“谢陛下赐座,民女不敢。” “陛下即已赐座,你就别推辞了。” 说话的是坐在皇帝右侧的白须老人,他轻捋了捋长须,双目含笑地望着陆韶华。 陆韶华微微抬头,猜想这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詹公”詹铭了。转头望去,却见睿王和一男子正立于皇帝左侧,这男子身着蟒袍,下巴微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心中却暗自想着,这女子便是桃花君?长得却比想象中差太远了,我房中的奴婢都生的比她美貌三分。 陆韶华听见了他心中所想,见他与睿王并肩而立,猜想他便是那时常流连花丛的懿王周弘致了,对着三人行了礼:“民女参加懿王,参见睿王,参见詹公。” “免礼,坐于一旁吧,今日朕又同詹公说起了收徒之事,原本朕是不抱希望的,詹公十年未曾收徒,如今终于松了口,偏要先收那做了桃花诗的桃花君为徒之后再收朕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周元基说的极为平淡,陆韶华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两个皇子都站着她哪里敢坐,只能站在睿王身侧。 詹铭笑道:“桃花君,你可知老朽这么做都是为了收你为徒。” 周元基高声笑了起来:“詹公啊詹公,也就你敢在朕面前如此说话。” 周承昀朝着陆韶华微微一笑,说道:“父皇,看来儿臣要设宴好好谢谢桃花君了,此番能拜詹公为师,都是托了桃花君的面子。” 陆韶华苦笑着尴尬回应:“陛下的两位皇子都是人中之龙,即便是没有民女,想必詹公也会收其为徒的。” 周元基却好似极不认同,摇了摇头说:“桃花君切勿太过自谦了,詹公的脾气朕是再清楚不过了,想当年能请动詹公入主翰林院已然是给足了朕面子,詹公收徒全凭个人喜好,即便是朕也是左右不得。” 周弘致说道:“詹公乃北魏大家,曾在北魏各地讲学,桃李满天下,可这真正的关门弟子也就寥寥数人,今日能拜詹公为师,实乃小王此生头等大事。” 周元基长叹了口气,说道:“陆卿家有个好女儿啊,可惜朕竟没有这等福气。” 不想周弘致闻言竟调侃了起来:“父王,像桃花君这样的诗才百年难遇,日后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将桃花君嫁于皇子即可,如此一来,桃花君便是皇族中人了。” 周元基拍案而起,说道:“妙极,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 詹铭摆了摆手,说道:“陛下稍安勿躁,此事如今说来尚言之过早,桃花君还是先留在老朽这里几年再说罢。” “看来詹公得了好徒儿便舍不得她嫁了,也罢,朕便等她几年。”周元基说着,将视线转移到了陆韶华的身上,“詹公打算何时让他们行拜师之礼?” 詹铭思虑了片刻,说道:“陛下,老朽如今年岁大了,不喜大场面,八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就让他们在我府中行拜师之礼,一切从简吧。” 周元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道:“詹公即如此说了,那边一切从简吧,周弘致,周承昀,切记一切听从詹公安排,这可是朕好不容易替你们求来的师徒缘分,若是因为你们的原因令詹公不悦,朕定拿你们是问。” “儿臣不敢!” 周弘致和周承昀异口同声地齐声回应,周元基这才面露欣慰之色,陆韶华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弘致,想仔细听听他心中所想,可许久都听不见一丝声音。 周弘致仿佛察觉到了陆韶华的注视,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 陆韶华急忙收回目光,一口银牙几乎快要咬碎了,只恨自己沉不住气。 “这桃花君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是因本王风流倜傥,对本王起了爱慕之心?” 陆韶华突然听见了周弘致心中所想,简直欲哭无泪,急忙将目光转移到了詹公身上。 詹铭起身告退,陆韶华急忙也行了告退之礼,跟在詹铭身后出了上书房。 一路无言,行至朱雀门便出了这皇宫。詹府的随从见詹铭出宫,急忙抬了软轿过来。 詹铭缓步走到软轿前,侧身对陆韶华说道:“韶华,记得八月初一来詹府行拜师之礼。” 陆韶华急忙躬身行礼:“谨遵老师吩咐。” 詹铭点了点头进了软轿之内,陆韶华长叹了口气,待到他远走方才上了陆府的轿子。 回到陆府后她便急忙回房温书,开玩笑,詹公必定会考她功课的,届时若是答不上来可真的会丢尽陆府的颜面,她在这长安城可就真的成了笑话。 一连温了好几天的书,陆韶华感觉自己都变成了那书本上的字,虽已经头昏脑涨,但还是仔仔细细地背诵着四书五经。 这日,府里送来了詹子濯的拜帖,陆韶华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救星啊!若能得小詹公子指点一二或许她就不会在拜师当日死得难看了。 到了前厅之时詹子濯已经在喝茶了,陆韶华不分由说便朝他行了大礼:“子路兄,赶快救救我,我的性命就掌握在你手上了。” 詹子濯见陆韶华如此说,竟忍不住笑了:“几日不见这又是怎么了,你的性命怎么就掌握在我手上了?” 陆韶华急忙为他斟满了茶:“子路兄,能否向师妹透露下,詹公会在拜师之礼上考些什么?” 谁料詹子濯听了她的话之后笑得更加前仰后合:“桃花君你这黑眼圈也太骇人了,这几日是不是不分昼夜在府中温书?谁告诉你我父亲要考你功课了?” 詹公不考功课?陆韶华瞬间懵了:“不是吧,那日陛下突然召见,去了才知道是詹公要收我为徒,这八月初一就要行拜师之礼了,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若是詹公问的问题我答不上来,多没面子呀,你快行行好,向我透露一丁点内情吧。” 詹子濯思虑了片刻,说道:“韶华,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父亲以前收弟子的时候真的不会考功课,顶多也就问你现在学到哪里。你先前拜过老师吧,也就是拜孔圣人,敬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闻言,陆韶华真的是松了口气,整个人直接就伏在了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实在是太好了,累死了。” 詹子濯似乎是从未见过女子在他面前如此随便,笑得更加开怀:“韶华,我今日来是父亲让我传句话,父亲说你千万别按照旧俗送他那些束修之礼,你要是带着束修之礼去他便不收你做弟子。” “不带束修之礼?” 闻言,陆韶华一脸诧异,詹公可真是怪脾气,竟然练这束修之礼都不收,这民间旧俗束修之礼往往是送六种,送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送莲子,链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送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送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送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可如今大多都是直接送银子。 詹子濯点了点头:“父亲既然如此说了,必然是什么都不会收的,我建议你写上一首诗作赠予他,他定会欢喜。” 陆韶华朝着詹子濯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子路兄,懿王和睿王也不用带那束修之礼吗?” 詹子濯用袖子挡住脸,轻声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随处说,此次父亲原本只打算收你做弟子的,可陛下给父亲说了许多次了,实在是没办法,才收了两位王爷,我估计他们顶多也就是个外门弟子,和你这个亲传弟子是比不得的。父亲倒没说他们不用带束修之礼,我估计依照皇族的惯例,定会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吧。” 陆韶华尴尬地笑了笑,做了个懂得的表情:“多谢子路兄告知,这几日我定会好好想想,届时必然会拿出一首像样的诗作。” 詹子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师妹,为兄静候佳作哦。” 陆韶华朝他摆了摆手,说:“子路兄,先让师妹补个觉可好?” 她不过就简单一句话,谁料詹子濯竟然笑得停不下来,半响才直起腰,说道:“师妹,长安城这几日都在传那写出桃花诗的桃花君像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为兄也以为你会像大家闺秀一般,怎料你竟是这样调皮的性子。” 闻言,陆韶华做了个要揍他的姿势,厉声呵斥:“师兄,你是不是讨打?” 詹子濯见她要动手,急忙躲开,边退边告辞:“师妹别激动,八月一日见。” 陆韶华看着他远行的背影,殷切地朝他行了礼:“师兄慢走,不送。” 詹子濯见陆韶华朝他行了礼,又止不住地笑,陆韶华挥了挥拳头他这才加快脚步出了陆府。 送走詹子濯陆韶华便让小钰将书都收了起来,进了房门便直接躺倒床上补觉。 长安桃花君 第六章 齐鲁饥荒,懿王夜访陆府 待陆韶华醒来之时,已经接近戌时,原本她打算蒙着被子继续睡来着,却突然想起来詹公不收束修之礼之事得赶紧告诉父亲,不然父亲那边要是准备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陆文德平日里批公文差不多得到亥时,陆韶华住的地方离陆文德的书房不算太远,平日里戌时丫鬟和家丁还都是来来往往的,可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府里安静得很。 陆文德书房的大门紧闭,陆韶华正欲敲门,书房之中却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陆大人,本王今日来,主要就是想送你个大礼。” “不知懿王殿下所说的大礼指的是?” 懿王?周弘致?韶华急忙轻手轻脚地躲在窗下,将耳朵贴在墙边偷听。 “过些时日本王打算求父皇恩旨,将陆家长女陆韶颜赐给本王为妃。” “王爷切不可如此做,陆家岂敢高攀王爷,小女粗鄙不堪哪里有德配得上王爷。” “陆大人先别着急拒绝,今日本王前来还有一事要与陆大人商议。” “王爷请讲。” “陆大人,齐鲁接连一月滴水未降,届时恐怕少不了得去赈灾,明日齐鲁那边的奏折就要承到御前了,陆大人明日若能在朝堂上举荐本王为钦差,待到本王从齐鲁归来,赐婚的旨意也会跟着下来。” 陆文德并未接话,陆韶华这里大约也明白了周弘致的意思,他无非是想要借着赈灾之事笼络人心,依照他那纨绔的性子,说不准还会从中捞上一笔。 “王爷高看陆某了,齐鲁饥荒之事想必陛下心中早有人选,今日不早了,王爷请回。” “陆文德,本王给你一夜时间,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韶华听见父亲下了逐客令,这周弘致估计是要走了,她急忙躲在了一旁的花丛中。果不其然,她刚藏好周弘致便出了书房。 这周弘致没得到陆文德的承诺,眉头紧锁似乎甚为不悦,陆韶华见他远去,方才从花丛中出来。 陆韶华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房门,转身却见父亲案前的文书全数散落在地上,赶忙走上前将文书一一捡起。 陆文德在书桌前落座,沉声问道:“你都听见了?” 陆韶华点了点头,将文书放置于书桌之上,说道:“听见了一些。” 陆文德怒意正盛气得连手都抖了起来:“齐鲁大旱,百姓几乎颗粒无收,这懿王平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饮酒作乐,又怎能担得起赈灾这样的大任,以他的性子国库里拨出去十分到百姓手里有一分就不错了。” 陆韶华倒了杯茶递给父亲:“怕就怕那工部也都是懿王的人。” 陆文德接过茶杯,思虑了片刻,说道:“那工部江尚书的确是懿王的人,前几年江尚书的独子江冕在杭州任知府之时,曾强抢民女逼死其父,原本这民女是要告御状的,可后来这事竟不了了之,此事之后那江尚书便成了懿王爪牙,这几年做了不少肮脏事。” 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陆韶华长叹了口气,说道:“怕这朝堂之上与懿王一心的不止是江尚书,懿王这是在逼父亲早作决断。” 陆文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探头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门。 陆文德缓步坐回书桌前,轻声说道:“原本这些事为父是不应该说于你听的,你只是个女儿家。可你如今身份大不一样了,过几日还要拜詹公为师,与懿王睿王做同门,迟早要蹚这场浑水,哎!为父也不知将你的诗拿给詹公看是对还是不对。” 陆韶华轻笑着说:“父亲,我这边你就别想太多了,倒是懿王,此次事之后懿王必定处会在朝堂上处处与你作梗,想必也会暗自下黑手,你平日里上朝回府都要小心一些。” 陆文德摇了摇头,说道:“想必在这长安城之内,他还不敢公然行凶,陛下尚未册封太子,若是因此事失了太子之位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韶华犹豫了片刻,说道:“他若不对你动手,对韶鑫下手呢?” 陆文德双眉紧蹙,一脸严肃地看着陆韶华,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道:“我会命下人好好照看韶鑫。” 听父亲这样说陆韶华才放心,想起了自己此次来的目的,沉声说道:“父亲,今日小詹公子来府上传话,詹公说了,八月初一拜师之礼不需陆府准备束修之礼。” 陆文德点了点头,应道:“詹公既然如此说了,那便遵从詹公的意思,陆府不备束修之礼便是,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陆文德仍然是一腔怒火,陆韶华原本还想着再劝慰几句,可想了想也只能作罢,依她看来父亲这怒火想必冲得不仅仅是懿王。 户部尚书陆文德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很清醒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但走错一步身后的千万百姓就会万劫不复。 朝堂之上,周元基看了齐鲁巡抚张世超的奏折,盛怒之下直接将奏折扔到了金銮殿冰凉的地砖之上。齐鲁全境干旱,田间颗粒无收,百万余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为何此时才报?” 周元基双拳紧握,对于朝堂之上一干朝廷重臣的知情不报极为不满,说到底,他是怕齐鲁因饥荒发生民变,若民变发展到兵变那可就是悔之晚矣,多年前的教训恍若昨日历历在目,当务之急还是赈灾为先。 说到赈灾,必定得有个主事之人。此时朝堂之上的派系就分化得格外清晰了,以工部尚书江冕为首的官员推举懿王去齐鲁赈灾,户部尚书陆文德为首的官员推举睿王。 两个派系争执不下,周元基很是头疼,周弘致和周承昀都是他的儿子,两个儿子他都寄予厚望,齐鲁赈灾的主事人选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周承昀对于户部尚书陆文德的支持有些意外,陆文德的脾气秉性他是知道的,此次齐鲁赈灾主事人选他原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其实,他还不想这么早站到长兄周弘致的对立面,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避免和长兄有直接的冲突。 一时间,周承昀觉得有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而目光最为灼人的便是长兄周弘致了。他知道周弘致此次志在必得,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如今被陆文德举荐,倒把他推到了台前。 到底是谁出面说服了一向谨慎保持中立的陆文德呢?周承昀沉思了许久,觉得心中有了答案。 陆文德再三请旨,恳求周元基将齐鲁赈灾之事交于周承昀。周弘致那边并没有表现地很急躁,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周元基。 江冕以周弘致为长子,处事稳重为由,极力举荐周弘致主事。朝堂上两派官员争执不下,一众官员甚至跪在殿前恳请周元基三思。 周元基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臣子,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如今齐鲁旱灾,百姓苦不堪言,可在这些臣子眼中,老百姓的生死尚不如自己的前程来得重要。他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打量着陆文德,对于他的倒戈很是气愤。 陆文德一向是周元基的亲信,陆文德的倒戈令周元基从心底升腾起一种被背叛的羞辱感。 就在此时,太监来报,宁妃手书一封,山西王家可向齐鲁捐出五万石粮食,并派遣一队医师前往齐鲁。 宁妃是周弘致的生母,周元基微微颔首,赞了声好。周弘致长吁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胜负似乎已定了。 “此次王家大义之举,朕心甚慰,此次山西赈灾之事便交于懿儿吧。” “陛下......” 陆文德还想再争取,可周元基抬了抬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紧接着说道:“齐鲁赈灾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齐鲁全境减免三年徭役赋税,懿王为特使,户部工部协办,即刻从山西、河北、河南、江苏四省国库中分别调出五万石粮食五十万白银运往齐鲁救急,国库中调出八万石大米三百万白银,太医院派医师二十名,医女百名前往齐鲁赈灾。” 君令已下,陆文德即便再不愿也只能闭口不言,工部尚书江冕为首的一派官员心中暗自高兴。江冕高兴的是自己终于表现出了价值,日后也能在周弘致心中有了更高的价值,也能为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而其它官员所想的也大多和江冕一样,这一刻,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为齐鲁百姓着想。 陆文德心里想的却是以周弘致的一贯作风,此次齐鲁百姓怕是又要受苦。三十三万石粮食,五百万白银,最终真正用到老百姓身上的又能有多少?他还在思考能够令周元基改变主意得方法,可周元基却已经宣布了退朝。 出了皇宫,陆文德直接便去了户部衙门协调钱粮的事,这些年鲜卑族三番两次骚扰北魏边境,朝廷先后十几次派兵,国库里其实早就亏空得厉害。不过,陆文德自昨日从周弘致处得知齐鲁旱灾之后,夜里已经想好了法子,无论如何,也得先让齐鲁的百姓渡过这一劫。 长安桃花君 第七章 詹府拜师,詹公苦心 陆韶华差小钰打探了小半天,才知道了朝堂之上父亲极力推荐睿王亲力监办赈灾之事,而皇帝的旨意却是让懿王监办。这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按照正常发展,齐鲁旱灾应该是睿王监办的,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难不成都是因为她和父亲说了懿王造反的原因?难不成懿王造反要提前? 陆韶华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她去了趟户部想和父亲陆文德谈一谈,可谁知陆文德忙得焦头烂额,压根腾不出时间和她见面,无奈,陆韶华也只能打道回府。 其实,惴惴不安的不止陆韶华一人,圣旨一下,朝堂上和周弘致站在对立面的诸多朝臣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夺嫡之争不是儿戏,非生即死,此时所有北魏官员的选择尤为重要。不只是被众臣的阴霾心情所影响,又或许是由于齐鲁旱灾的关系,整个长安城一整日都沉寂在白茫茫的迷雾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户部的钱粮还未准备齐全,却已经到了拜师的日子,这日陆韶华起了个大早,一大早便将早已写好裱好的诗拿了精致的礼盒装好,拿了拜师贴同母亲冯秋月一同去了詹府。原本这样的事情是需要父亲陆文德出面的,可齐鲁灾情正是紧急之时,为了筹备钱粮陆文德已经一夜未归了,哪里还能顾得上陆韶华拜师的事。 本以为陆韶华去得已经够早了,可到了詹府也才发现周弘致和周承昀早就到了,这二位带来的束修之礼堆满了詹府整个前院。周弘致的到来令她很是诧异,此时他不是应该去户部和工部查点钱粮疏通运输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詹府。 见礼之后,周弘致见陆韶华仅带着一个锦盒前来,轻蔑地笑道:“桃花君今日拜师怕是忘了旧俗吧,要不要本王教上一教?” 冯秋月正要辩解,韶华挺身站于母亲身前,故作不知摇了摇头:“民女不知,还望懿王不吝赐教。” 周弘致走到他带来的束修之礼前,一样又一样地说道:“这六礼束修是古人传下来的规矩,拜师之时,需送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六物用做拜师之礼,若你们陆家不懂规矩,本王倒是很乐意差人教你们规矩。” 周承昀见周弘致给韶华难堪,走上前说道:“桃花君乃长安城第一才女,单凭一首桃花诗便是赠予詹公最好的拜师之礼,何须此等俗物。” 冯秋月越过陆韶华走上前,说道:“两位王爷无须为此事担忧,只因詹公早有吩咐,陆府才不敢准备束修之礼,小女倒是日前作诗一首,今日便要将此诗作为束修之礼奉上。” 周承昀点头称是,微笑着说道:“桃花君果真不似我等俗人,待到桃花君将诗作奉上,岂不是显得我等的束修之礼不堪入目。” “韶华此举深得我心,不错,不错。” 詹铭自正厅走了出来,众人急忙行礼,詹铭不慌不忙地回礼,说道:“诸位且随老朽来。” 詹子濯在人群中瞧见了陆韶华,冲着她眨了眨眼,詹公在此,陆韶华不敢造次,只得朝他微微一笑。 一行人跟随詹铭行至祠堂,詹铭面朝众人,说道:“诸位且留步,懿王睿王韶华随老朽进去即可。” 众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只能候在祠堂外,陆韶华三人跟随在詹铭和詹子濯身后进了祠堂。 詹府的祠堂极为简易,唯有正中有着一尊孔子的木制雕像,雕像前放置着孔子排位,牌位前的供桌上放了些新鲜的蔬果。 詹铭立于孔子雕像前,说道:“今日你们要拜的师父不是老朽,而是圣贤,老朽只是将先贤之道教授与你们。” 詹子濯对着蒲团做了个请的姿势,陆韶华赶忙遵从,周弘致与周承昀也紧随其后。 詹子濯高声道:“一拜先贤。” 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詹子濯接着朗声道:“二拜贤师。” 闻言,陆韶华三人朝着詹铭又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 詹子濯接着朗声道:“礼毕,呈拜师贴。” 闻言,陆韶华三人缓缓起身,一一上前将自己的拜师贴奉于詹铭。 詹子濯上前收了拜师贴,将其放于锦盒之内,又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了早已备好的茶水,朗声道:“奉茶!” 陆韶华三人先后给詹铭作揖奉了茶,周弘致为先,周承昀为次,陆韶华在最后。奉了茶之后,詹铭捋了捋白须,说道:“子路,明日你且带着二位王爷的束修之礼,开设粥棚,将其尽数施舍于这长安城中的流民。” 周承昀赞同地点了点头:“詹公大义,学生替这长安城的百姓先谢过詹公。” 周弘致紧跟着说:“詹公解民于倒悬,学生受教。” 陆韶华朝小钰比了个手势,她缓步入了祠堂,将锦盒奉于詹公。 詹子濯上前接了锦盒,似是迫不及待一般,拿出锦盒里的诗作便急忙奉于父亲詹铭。 詹铭接过诗作,缓缓打开,先是大略看了一遍,方才朗声念道:“东风骀荡百花开,北魏兴盛多俊才。香满长安梅不傲,更随桃李拜师来。” 陆韶华躬身作揖:“学生不才,将此诗作为赠予师父的拜师之礼,还望师父不要嫌弃。” 詹铭似是甚为满意,微微点头,说道:“妙极,妙极。韶华,你这拜师之礼为师收下了,日后每逢一三五你来陆府,与子路一同上课。懿王与睿王嘛,每逢七九来陆府,为师为你二人单设课堂。” 陆韶华三人齐声道:“谨遵师命。” 詹铭摆了摆手,说道:“老朽方才也说了,为师能做的也就是将先贤之道尽数传授于你们,每日课时,老朽均可为你们解答心中疑惑,至于能领悟多少全凭你们自己,老朽也不会像国子监那样时常考试,考试考的虽是学识,但老朽更注重的是如何做人如何做事,要知道,学习先贤之道,便是要学习做人之道。” 听詹铭如此说,陆韶华暗自长吁了口气,这詹子濯果真未欺她,詹铭的确不考试,不愧是北魏大家,行事独特,佩服佩服。 詹铭接着说道:“此次齐鲁旱灾,老朽准备了一些钱粮还望懿王能一起带去齐鲁。” 周弘致闻言,赶忙说道:“谨遵使命,弟子一定将老师的心意带到。” 詹铭长叹了口气,心里又开始为齐鲁受灾的百姓担忧:“天命难违,尽力就好,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周弘致低下头,似是颇为无奈一般,轻吁了口气,说道:“是,老师。学生还有政事在身,先告辞了。” 詹铭挥了挥手,示意周弘致离去。 周弘致离去时,侧过头看了周承昀一眼,周承昀轻咳了声,说道:“老师胸怀天下苍生,学生受教。学生已经在筹措钱粮,陆续也会送至齐鲁。” “能真的受教就好。”詹铭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送到户部吧。” 周承昀愣了下,答道:“谢老师教诲。学生这就去处理。” 詹子濯站了出来:“父亲,我去处理钱粮事宜。” 詹铭挥了挥手,周承昀和詹子濯并肩出了祠堂。两人一行无话,行至詹府大门詹子濯才说了句保重,周承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詹子濯说的这句保重,其实暗含着让周承昀从这次齐鲁的事中退出来保全自己,方才詹铭说让周承昀把钱粮送到户部也是这个意思。周承昀明白詹家父子的用意,心里很是感激,可这个时候又不方便多说什么。 周承昀上了马,骑得很慢,平时几盏茶的功夫就能到的府邸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詹府祠堂外,除了冯秋月和陆府的随从外,皆散尽。詹铭起身往祠堂内室走去:“韶华,随为师来。” 詹铭入了祠堂内室,陆韶华急忙给其斟满了茶水。 詹铭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韶华,你即与二位王爷成了同门,日后多多少少会有牵扯,为师希望你的立场能够中立,唯有如此,方能保住性命。” 陆韶华正视着詹铭,一字一句地说道:“如若有人要害陆府满门,学生也要置之不理吗?” 詹铭沉声说道:“为师希望你能劝劝你父亲,若能舍得放手,才能得一世周全,舍得二字,他需得好好参悟。如今北魏看似繁盛,实则为多事之时,你父亲与老朽不同,此时正是身退之时。” 陆韶华明白了詹铭之意,似乎也懂了他久不收徒的原因,人与人之间如果要来往,必然会产生各种联系,这些联系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利益,当然也可以是志同道合志趣相投,詹公不想参与到这场夺嫡之争,可有人已经将他拉下水,他也只能在这水中小心翼翼地保护身边的人周全。 陆韶华朝着詹铭行礼作揖:“学生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定会好生劝诫父亲。” 詹铭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为师一直在看你的诗作,若你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为师定会劝你早些寻个世外桃源做个隐士,可你又是高门子女,日后定要嫁于大族,与那族人同荣辱,半点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可惜,可叹。” 备注:以下诗作因北魏是虚构朝代而引用。 “东风骀荡百花开,北魏兴盛多俊才。香满长安梅不傲,更随桃李拜师来。”摘自老舍《赠申凤梅》。 长安桃花君 第八章 长安遇刺,韶鑫手指得保 陆韶华双眼微红,忍不住拽着詹铭的衣袖,撒娇道:“韶华愿终身不嫁,侍奉于老师身旁。” 詹铭摇了摇头,指着桌上备好的书,说道:“别说胡话了,拿着这些书,回府去吧。” 拿了詹铭赠的书,出了祠堂,陆韶华便随母亲回了陆府。刚入陆府,她便拽着母亲入了书房,将老师的话尽数说于母亲,可母亲却只是点了点头,答应转告给父亲,并未说任何话。 接下来的日子,陆韶华除了上课,便是找詹子濯一同前去给流民发放烙饼,詹子濯说她是唯一一个敢与他一同走在贫民窟的世族女子,很是赞赏。 起初陆韶华还以为詹子濯的性格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死板书呆子,这几日相处下来,才发现他是个潇洒随性的至情至性之人,着实很适合做朋友。 齐鲁那边听说懿王周弘致已经到了灾区,山西河南河北江苏四省的粮食都运到了,赈灾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中。为了调配钱粮,户部尚书陆文德已经许久没有回府了。 很快便是八月初七,这日按照正常发展陆韶鑫是要被周弘致的手下割去右手食指的,韶华一早便去詹府请了詹子濯来,让他在陆府里给陆韶鑫讲解《三字经》。 詹子濯倒是认真,从巳时讲到午时,吃过午饭之后,又从未时讲到申时,若不是他在讲课的时候穿插了极多的小故事,陆韶华坐在一边也会无聊到睡着。 原本陆韶华以为只要能把陆韶鑫留在府中便会躲过一劫,可谁料到他竟然借着去茅厕的借口偷偷溜了出去。 得知陆韶鑫偷溜出府的消息,几乎是顷刻间陆韶华的后背便直冒冷汗,拽着詹子濯和府中家丁便出府寻找,可谁知这一找便找到了酉时。 最后发现陆韶鑫的地方是在酒肆,找到他的时候韶华几乎是打算动手开揍了,可瞧他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下不了手。 陆韶鑫拽着陆韶华的衣角,轻声乞求:“三姐,我只是想偷口酒喝,我这么大,还未曾喝过一滴酒,私塾里好多人都笑话我。” 陆韶华强压怒火,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行,你还小,不能喝酒。” 詹子濯见陆韶鑫失望,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种果酒,小孩子偶尔喝一点没事。” 陆韶华忍不住捶打了詹子濯几拳,这个时候还带着陆韶鑫在外头瞎转悠,实在是太危险了,可又不能告诉他原委,当下心急道:“瞎出什么主意啊。” 詹子濯估计以为陆韶华在与他打闹,并未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没事的,其实是果汁。” 陆韶华看了看弟弟,却见他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自己,当下便心软了,点了点头,同意詹子濯带着去那个卖果酒的地方。 卖果酒的酒肆的确是有些偏僻,刚到那酒肆店前,只见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冲了出来,陆韶华暗道一声糟糕,想必这边是周弘致派来的凶手。 詹子濯倒是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根本就不是对手,众人只能趁机逃跑,可那凶手身手极好,很快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家丁平日里也只会做做杂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虽挡在了韶华和韶鑫的前面,可早已吓得浑身发抖。 这十几个黑衣人斜步上前,手中均持着宝剑,这宝剑在黑夜里闪烁着极为刺眼的寒光。众人急忙快步逃命,虽已经使了最大的力气不停地奔跑,可又怎敌得过那些身怀武艺之人,只是三个呼吸的功夫便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二话不说,持剑直朝陆韶鑫手指而来。陆韶华顾不得那凌厉的宝剑,下意识地挡在了陆韶鑫身前,高声喊道:“住手,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面面相觑,手中的宝剑立时改了攻击方向,由陆韶鑫的手指变化到了陆韶华的脖颈边。 这剑锋利得很,顷刻间陆韶华便觉得脖颈间一凉,略有刺痛之感,不过这时候根本顾不上许多,她走上前一步,单手握住剑身,心中已是愤恨无比:“如果你们今日一定要取一个人手指的话,取我的好了。” 陆韶鑫的情绪已然崩溃,一边哭一边高喊着:“不要,你们不要伤害我姐姐。” 詹子濯站在陆韶华身侧,眼中尽是无尽的怒意,就连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她的身份,今日若是动了翰林院的人,这天下士林的怒火将会令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黑衣人犹豫之时,只听见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这十几个行凶的黑衣人尚来不及反击,便已身中数箭倒地而亡。 詹子濯和陆韶鑫松了口气,陆韶鑫扑进陆韶华怀中,眼中含泪,似是惊魂未定。 陆韶华紧绷着的神经陡然放松,周身却一软,全无力气,摇摇晃晃头一阵眩晕,幸好陆韶鑫抱着她,才免了倒地。 黑夜之中,一个欣长的身影从侍卫身前走了过来,陆韶华揉了揉眼想看清他的面容,可夜实在是太黑,灯光也太过羸弱,待到来人走得近了些,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原来竟然是周承昀,他是陆韶华信得过的,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着共同的敌人,害她倒不至于吧,更何况詹子濯还在这,他们的情谊比山高比海深,好得像同胞亲兄弟,倒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将其置于死地吧。 周承昀走到陆韶华身前,仔细打量了片刻,方才长吁了口气:“万幸,还好本王来的及时,这凶手未曾得逞。” 詹子濯拍了拍周承昀的肩膀,一脸悲戚:“睿王殿下,幸好你来的及时,否则你恐怕就见不到我们了。” 睿王府护卫在对黑衣人搜了身之后,上前禀报:“启禀王爷,这些人身上不曾有身份标记,估计是死士。” 陆韶华冷哼一声,说道:“这些人为的就是断我弟弟一指作为警告。” 周承昀闻言,神色有异:“你又是如何得知?怎会有人在这长安城之中对大臣家眷动手?不合常理啊!” 陆韶华突觉手掌疼痛,迅速将其藏于身后,说道:“民女也是偶然间得知,就是因为他远在齐鲁,所有人都觉得这事不可能,所以这事他即便是做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周承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把这些黑衣人带去刑部,看看能否有所发现,至于陆小姐所说的都只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切记不能传出去,如若传扬出去,本王可就保不住你们的脑袋了。” 侍卫们齐声回道:“遵命。” 周承昀点了点头,又柔声对陆韶华说道:“韶华,今日来的都是本王心腹,你大可放心,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送你回府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睛突然间刺痛了起来,陆韶华下意识抬起手去揉眼睛,却让周承昀瞧见了她手掌的伤痕。 周承昀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其翻转过来,令手掌间一条极深的伤痕暴露了出来,血正在沿着手掌边沿缓缓地往下滴,滴落在地上,却因夜色太暗,以至于血滴在地上却什么也看不见。 陆韶鑫一见陆韶华手掌间的伤口,哭得越发厉害了:“姐姐,你疼不疼,我们赶快去找大夫。” 陆韶华急忙用衣袖擦了擦手掌间的血,蹲下身来安慰道:“韶鑫,没事的,姐姐没事,只是一点小伤,男儿有泪不轻弹,快别哭了,改明让私塾里的人知道了,又该笑话你了。” 詹子濯飞快地扯断自己的衣袍,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帮陆韶华包扎好手掌。 陆韶华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耳朵里却听到了他此刻心里的愧疚之意。他这时极其自责的,都是他出的主意要来这酒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最难过的怕是他了。 其实,陆韶华心里是明白的,即便是没有他,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根本怪不得他。想到这里,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子路,你放心,我没事的,一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詹子濯仍旧不敢看陆韶华,只是低着头看着她的手掌,又看了看陆韶鑫,半响才缓缓说道:“韶华,我送你回府吧,找个大夫好好给你瞧瞧。” 陆韶华点了点头,刚站起身,不料却被周承昀一把抱起,惊得她的心骤然间飞快地跳了起来。菩萨保佑,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被男子这样抱起,实在是太令人尴尬。 就在她打算挣脱之时,耳畔传来了周承昀清澈似水的声音:“韶华,前些日子你我二人已是同门师兄妹,你今日受伤,都怪我这个师兄没有照顾好你,如今你且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护送你回府。” 周承昀竟然自称我,也不再以本王自称,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怪异。詹子濯似乎察觉出了此时的尴尬,手抚眉间,干咳几声,说道:“睿王殿下,既然你护送韶华回府,我便告辞了,韶华,我明日再去看你。” 长安桃花君 第九章 表明心迹,将计就计 周承昀侧身对身后的侍卫沉声说道:“你二人护送小詹公子回府。” 两位侍卫领命,迅速立于詹子濯身后,做了个请的姿势,詹子濯朝着陆韶华摆了摆手,便随侍卫离去。 陆韶华本打算让詹子濯帮她挣脱周承昀的,岂料他竟如此不讲义气,刚才还说要送她回府,要帮她找大夫,可如今竟然就这样走了,实在是当不起长安城第一才子这个名头。其实陆韶华也是气糊涂了,这詹子濯讲不讲义气,和有没有才的确没有什么关系。 “放我下来!” 陆韶华使劲扭动,想挣脱出来,可谁知她越挣扎周承昀便抱得越紧,无奈,她只得用言语激上一激:“睿王殿下,今日你若真的就这样抱着我回陆府,明日只怕这长安城关于你我的流言便会满天飞了,此事必定会传到你的意中人耳中,怕是要与你大闹一场,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定会影响你在朝中的地位。何必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呢,还是放我下来吧,只是一点小伤,我还没有伤到不能行走的地步。” 谁知周承昀丝毫不理会陆韶华的威胁,仍旧抱着她朝着陆府的方向缓步前行,侍卫和陆韶鑫紧跟在身后。 这周承昀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陆韶华心里忐忑不安,用心听着他心中所想,可是他却什么都未想,她什么也听不到。 隔了半响,周承昀清冷的声音传到她的耳畔:“本王的意中人异常聪慧,她是决计不会同我闹的,父皇自然不会知道。” 陆韶华瞬间无言,当下便不停地猜想周承昀的意中人是谁,可猜了半天还是猜不出来,瞬间便觉得气势矮了三分:“殿下,其实韶华有一事相求。” 周承昀低头望着陆韶华,岂料这头低得有些猛,他的额头竟突兀地撞到了她的鼻尖。 陆韶华一吃痛,整个脸拧成了一团。周承昀见其吃痛,双手一松,陆韶华趁机一个翻身挣脱了他的怀抱。 周承昀上前一步,将陆韶华的身子板正,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是轻抚了抚她的鼻尖,这才放心地说道:“还好没事。” 陆韶华捂着鼻子,欲哭无泪:“殿下,你的头也太硬了吧,差点把我的鼻骨撞断,我若是破了相,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周承昀用手指轻弹了下陆韶华的额头,笑道:“即便是你破了相,你即是本王的师妹,又怎会嫁不出去,这长安城的才子怕是争抢着要娶你才是。” 见周承昀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打趣,陆韶华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强压下有求于他不与他争辩的心思,干咳了几声,说道:“殿下,韶华想求你,能不能娶我长姐韶颜为妃?” 周承昀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地看着陆韶华。 陆韶华赶忙接着向他表明心迹:“殿下,我长姐生得极美,琴弹得不错,女红也绣得不错,最是擅长管理园中之事,你和我长姐,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话还未讲完,却见周承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韶鑫走到陆韶华身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陆韶华也意识到此时不是谈论嫁娶之事的时机,沉默了半响,方才朝着周承昀行了礼:“韶华谢过殿下救命之恩,此地离陆府不远了,殿下不必再送了。” 不等周承昀说话,陆韶华便牵着陆韶鑫急匆匆地朝着陆府的方向走去,家丁紧随其后。 回府的路上,陆韶华心中不断地回味到底是那句话说错惹得周承昀不悦,可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待走到了陆府大门前,她也没想明白。 家丁很快将三小姐受伤的消息禀报了上去,东阳郡主和两个姐姐也都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冯秋月急忙差人去请大夫,待瞧见陆韶华手掌间自白布渗出来的血迹,止不住地掉眼泪。 陆韶华只得一边帮母亲擦眼泪,一边安慰她只是小伤,安慰她幸好睿王来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东阳郡主虽嘴上安慰陆韶华,可陆韶华听见她心中却想着,其实她真正希望的是陆韶华自此之后不能拿笔。 陆韶华冲着东阳郡主笑了笑没有说话。陆韶颜和陆韶卿和东阳郡主一样,都是口是心非。陆韶华也懒得理会她们,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唤了小钰回房。 大夫来得也挺快,冯秋月和陆韶鑫不放心,硬是要在房中,非要等大夫看过之后,包扎好之后才放心。 这大夫是冯秋月本家的亲戚,和她极是熟络。大夫解开包着手掌的布条,用温水清洗干净了伤口,又仔仔细细地用了金疮药,再用白布一层又一层地包扎好。 冯秋月见伤口已经包扎好,这才开口询问:“大夫,韶华的伤要紧吗?” 大夫恭敬地行了礼,说道:“养半个月便能见好,夫人一会差人去我那里取一些金疮药,每隔两日换一次药便可。” 大夫如此说冯秋月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放下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说道:“此番多谢了,绿萝,你将诊费给冯大夫,随他去取药回来。” 绿萝领了命同大夫一同出去了,陆韶华自床上坐起来,倚在床边,对母亲说道:“能否让闲杂人等先出去?” 冯秋月虽不明白韶华此举,但还是遣散了下人,陆韶鑫也被小钰领了出去。待到下人都出了门,关上了房门后,陆韶华才低声说道:“母亲,对我和韶鑫下手之人,我猜想必定是懿王。” 冯秋月瞪大双眼,一脸诧异地看着陆韶华,双眉紧蹙,轻叹口气,说道:“凡事在没有证据之前切勿妄下定论。” 冯秋月虽是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诚实得很,陆韶华听到母亲心里所想,却是已经信了她的猜测。毕竟先是父亲何其对立在先。 陆韶华举起受伤的手,心生一计:“母亲,韶华觉得,不管行凶之人是不是懿王,我们都要有所还击才是。母亲可以对外声称,说女儿的右手已废,怕是日后再也不能写字。这凶手原本就没打算在这长安城中杀人,顶多也是要给陆家一个教训。那么,如果陆家才女的右手废了,不能再写字,这样的教训应该是足够了吧。” 冯秋月有些犹豫,似乎是在确定陆韶华的办法是否可行。 陆韶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母亲,我刚拜了詹公为师,就被人废了手指,詹公桃李满天下,若是被詹公的门生知道了,只怕这士林不会太平静,而我陆府也能借此机会给那凶手一个警告,告诉那凶手,与我陆府为敌,便是与整个士林为敌。” 冯秋月坐在床边,轻抚着陆韶华的脸颊,替她整理着额间的乱发,轻声说道:“韶华,不管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娘只希望你再也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待你父亲回来,我便与他商议。” 见母亲赞成,陆韶华这心里别提能有多么高兴了,可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把如此做的隐患告诉母亲,若要等到东窗事发之时可就悔之晚矣。 “母亲,韶华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和你说上一说,若是按照我的法子做,陛下必定会对父亲有所忌惮,能左右天下士林之世族,只有早日交权,退隐山林陛下才会放心。陆家和詹公不同,这北魏也只能有一个詹公。” 陆韶华说完,定睛望着母亲,只见她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韶华,且再给你父亲一些时日,眼下齐鲁赈灾之事正是要紧之时,你父亲已经多日未回府了。” 陆韶华点了点头,不再做声,其实,今夜能替陆韶鑫挡过一劫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受些小伤根本无伤大雅的,只要陆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母亲去照陆韶华的法子吩咐那些家丁和丫鬟去了,之后又是张罗着要亲手做补汤,而陆韶华却早已和周公打了无数次架,实在是敌不过他,在母亲离开后的不久便沉沉睡去见周公去了。 周承昀入了王府,却见扈从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说圣旨到了。他不敢怠慢,把马交给扈从,整了整衣冠去迎圣旨。 宣旨的太监见周承昀回来,向其见了礼之后,两人客套了几句遍宣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睿王周承昀天惠聪颖,宅心仁厚,朕闻其心系百姓,甚是宽慰,封其为齐鲁特使,主赈灾一事,钦此。” 宣旨的太监念完自己都愣住了,自皇帝登基以来,这可是头一遭在中途更改圣旨。 周承昀有些震惊,这旨意他没听错的话应该是父皇让他主齐鲁赈灾一事吧,他有些不明所以,明明长兄周弘致已经带着钱粮抵达齐鲁了,可深夜里宫里怎么会传来这么一道旨意? “睿王,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说让您明日去吏部押运宫中女眷筹措的钱粮前往齐鲁。” 宣旨太监说完便行礼告辞。 长安桃花君 第十章 女扮男装,齐鲁之行 “且慢。”周承昀说着挥手遣散了扈从侍卫。 随后,周承昀从小指摘下一个翡翠扳指递给宣旨太监,“公公,本王想知道宫中究竟出了何事?” 宣旨太监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说道:“多的奴才并不知情,只知道陛下去了趟宁妃那便改了主意,紧急下的旨,至于懿王那边,听说是要召回了。” 周承昀点了点头:“多谢公公告知。” 宣旨太监不便多待,行了礼便出了王府正厅。 周承昀走出正厅,走到侍卫宁飞羽身前,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去查下,懿王那边究竟出了何事。” 宁飞羽是宁妃的远方旁支亲戚,从小和周承昀一起长大,周承昀对其极为信任。 冯秋月下令不让陆韶华出府,陆韶华在家闷了半天就坐不住了,还好詹子濯来看她,带了些金疮药和吃食零嘴来,和他一同来的还有睿王府的扈从。 周承昀没来,却差人送来了些金疮药,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似是不要钱一样地送了许多过来。 詹子濯一来便调侃陆韶华:“韶华,你可知长安城今日因为你闹翻天了?” 陆韶华双眉微扬,故作不知:“哦?因为我吗?何事?” 詹子濯指着陆韶华受伤的手掌说道:“韶华,你这手上的伤也没有到伤筋动骨日后再也不能写字的地步,可这长安城中一直在传言,说你的右手废了再也不能写字。我父亲先前也信了,本打算来陆府看望你的,被我给拦住了。再说父亲那些门生,竟然今日在早朝之上连本上奏,让陛下严惩凶手。你猜怎么着,陛下竟然让刑部彻查此事。” 陆韶华暗自赞叹,母亲这动作也挺迅速的。虽然心知肚明,可还是装作不知,故作谦虚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子路,这样可就有些过了啊,我一介女流,又怎能在朝廷中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这日后哪家儿郎敢娶我呀。” 詹子濯见陆韶华拿自己的婚事做调侃,这才笑着说道:“是呀,你还知道这样一闹没人敢娶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你说这就算日后有胆肥的娶了你,若是惹得你不高兴,朝廷岂不是又得大乱一场?天下士林会不会连本上奏让陛下休夫?” 陆韶华略显尴尬地拍了拍詹子濯的肩膀,笑骂道:“子路兄,言重了,言重了!” 詹子濯好像全未领会陆韶华的谦虚之意,反倒开始替她壮胆:“不是开玩笑,我詹子濯的师妹,又有哪个敢欺负,且不说我,睿王第一个就不答应。对了,说到睿王,他今日要去齐鲁了,你知道这事吗?” 陆韶华摇了摇头,说道:“怎么突然要去齐鲁?老师不是说让他想法子抽身吗?” “我只知道昨天夜里他回府便接到了圣旨,让他主齐鲁赈灾之事,这懿王怕也是接到圣旨要差他回京了吧。” 詹子濯说得真切,陆韶华听着不像是编的谎话,可她又想不明白,为何宫里会下这么一道旨意,细想之下,她越发想知道究竟齐鲁出了何事。 “不会吧,我才刚说睿王要去齐鲁你这就舍不得了?” 詹子濯笑着调侃,陆韶华对他的奇思妙想彻底无语,直接给了他一拳以示警告。 詹子濯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无比郑重地说道:“韶华,那天睿王突然间抱起你可真的是吓坏我了,我认识他的年头也不算短了,却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昨日回府后我就在想,这睿王是不是对你有意?” 周承昀对她有意?陆韶华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周承昀若对她有意她定是第一个知道的,毕竟周承昀心里想什么可瞒不过她的耳朵。对于詹子濯的猜测,陆韶华摇了摇头,无比肯定地告诉他:“关于这点你放心,睿王他只把我当做师妹,我们之间绝无私情。” 詹子濯的眼中突然明亮了几分,笑容也自然了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对了,今日你有没有派人去城外救济流民?” 詹子濯点了点头:“一早就去了,你别担心那么多,既然对外宣称病了就好好在府中养伤吧,我估计刑部还会传唤你。救济流民的事我这边会安排人做。”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去一趟齐鲁,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男儿身就好了。” 陆韶华如此说着,心里自然也是这般想的,也算是头一次对詹子濯敞开心扉诉说心事。 “世人多对女子有偏见,认为女子就该三从四德,无才便是德。这对女子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公。” 詹子濯也不是迂腐的书生,对男尊女卑的社会风俗并不是太认同,他的有些想法就连他的父亲詹铭都有些理解不了,而他也从未对第三人说起。 陆韶华双眼明亮,对詹子濯的观点表示诧异:“子路兄,你今日所言,令我刮目相看。” “胡言乱语罢了,你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我曾和父亲谈到过,他说我是痴儿,还再三嘱咐我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以免引来牢狱之灾。” 陆韶华闻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老师言重了,我生出这样的念头是有原因的,齐鲁饥荒百姓苦不堪言,我自小读圣贤书,学孔孟之道,却不能亲至齐鲁为百姓解忧,只能每日在这四面都是高墙的府邸之中,做一些施粥施粮的小事,实再是窝囊的很,更别说......” “什么?” 陆韶华话说到一半,詹子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是陆韶华却不再多说,仰着头望着被屋檐和树枝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天空。 其实,除了这些,她最恨的就是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出仕为官。齐鲁饥荒是原来历史轨迹所没有的,而懿王似乎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睿王的境况越来越危险,陆家也过早地站到了懿王的对立面,实在是祸福难料。 这些,这对于她来说都是最糟糕的情况。突然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想去齐鲁一趟。” 去齐鲁?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詹子濯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如今听陆韶华这样一说,自然是赞成的。 陆韶华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想要说服詹子濯和自己一起去的,岂料詹子濯竟然只是点了点头,说:“不如我们和睿王一同前去吧,他酉时出发,现如今还来得及。” 两人一拍即合,又商议了远行要带的一些杂物,说定了在睿王府见。 起初冯秋月是不同意的,可听到“小詹公子”詹子濯与女儿同去,而且也是睿王的意思,这才勉强同意陆韶华的远行。 陆韶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女扮男装出行比较安全,让小钰找来了一些粗布衣衫,把自己以前积攒的一些积蓄换成了碎银和通用的银票。 到了睿王府时,詹子濯早已在府中等候,周承昀见了陆韶华,一连说了三句不妥。 陆韶华看了眼詹子濯,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便猜到应该是周承昀不同意带上他们两个拖油瓶。 周承昀身着深色长袍,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眉紧蹙,似是极为不悦:“师妹,此行绝非游玩,本王有重任在身,只怕到时候没时间照顾你,回府去吧,像之前一样在长安救济流民就好。” 陆韶华仰起头,为自己据理力争:“殿下可是小瞧我们女子?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样?目前最要紧的是解决齐鲁老百姓的饥荒问题,此次前去必定需要人手,我虽是女儿家,可就是再不济也能为百姓盛粥,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但凡是有灾情的地方,多会发生疫病,你是我的师妹,不管怎么说你的人身安全我都有责任,此事不容再议,你立刻回府。” 周承昀态度决绝,陆韶华的性子太过固执,他的担忧,他的怜惜在这一刻对方完全感受不到,这让他莫名觉得烦躁。 陆韶华被周承昀的不容再议气得直跳脚,可为了探听懿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什么也顾不上,丝毫没有长安第一才女的风度,义愤填膺毫无顾忌地反驳道:“殿下所言差矣,人生在世命由天定,世人均不知自己会因何而死,有人出门会被马践踏致死,有人出门会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话说回来,宫里已经派了医师过去,师兄又何必如此谨小慎微,难不成我陆韶华的命比齐鲁百姓的重要?” “好一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詹子濯走上前拍了拍周承昀的肩膀,笑道,“殿下,你多虑了,我和韶华保证按照你的安排,不会乱走,如果发生疫病,我一定带着她立刻回京,你看这样行不行?” 詹子濯的让步令周承昀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看着女扮男装英气异常的陆韶华,终是点了点头,应允了此次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