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一章 龙凤花烛独守夜(一)   秋曲尘静静的坐在宽敞红艳的轿子里,耳边听见钟鼓细乐的喜庆之声,她掀起一角红绸帘子,街道旁已是人群拥挤,他们纷纷争破脑袋好奇的看向她这边来。   秋曲尘重新把红色锦绣吉祥如意喜帕盖回头上,微微垂眼,盯着脚下露出的那双红色勾丝彩凤暗底并蒂莲纹样软绸绣花鞋,鞋尖头上翘着,上面缀了圆润小巧的银珠子,走起路来便会有款款悦耳之声,然而她并没有因为这冲天的喜气、这难得的良辰吉日而高兴。她怔怔发起呆来,陷入那喜庆的音乐中,沉思,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事情:前世,还有地府和阎王的那一段对话。   前世,秋曲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某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她死了,据说,那是阳寿已尽,死时二十五岁,正值年华风茂。   地府,并非如世人所讲那样骇人可怕,黄泉路上的沿途风光,那大片大片的黑色彼岸花,秋曲尘足足欣赏了个够,直到牛头马面再三催促,她才赶到了地府。她跪在高高大大的阎王下面,他真的很大,几乎相当于一面墙,他右边站着一身白衣的判官,伟岸的身躯、严肃的表情、长长的胡子几乎都快要垂到地下来了,他左手端着本生死簿,右手执着粗粗的毛笔,一身清凛。   阎王盯着秋曲尘,豆大如鼓的眼睛里却盛着温和的目光,仿佛冲破了那层黑黑的土地,像阳光一样照亮着世人,他对她说:“曲尘仙子,终于见面了。”秋曲尘疑惑地看向阎王,他那张黑黑的脸却异常显得干净,他开始娓娓向她道来:“曲尘仙子,你前世本是月老座下一名司茶的小丫鬟,但是你生性善良,几百年间一直多有造福,更是几次舍身救人。此德此心亦是让玉帝大为欣慰,特破例收你为第五个义女,与牡丹仙子同理百花园,封号曲尘,是为曲尘仙子。然,神仙也要应劫,而你,因为一个疏忽,导致了整个百花园一夜枯萎,王母娘娘念你是一时粗心大意又向来对你喜爱有加,所以大发慈悲,免去让你遭受雷鸣电击的酷刑,只派你下凡磨练,此为一劫。”   秋曲尘缓缓问道:“那第二劫呢?”   阎王看着她,缓缓说:“第二劫便是转世投胎再为人。”   秋曲尘皱眉,“此话何解?”   阎王说:“简单说,就是要你再次投胎为人重新经历世间生老病死。”   她问:“那第三劫呢?”   阎王黝黑的脸有了一丝的松动,他似乎为难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说:“第三劫为天机,天机又怎可轻易泄露,还请曲尘仙子见谅。”   秋曲尘神情黯然,平静道:“那我何时投胎?”   阎王道:“现在,因为你的身份本就特殊,所以一会儿过奈何桥,那孟婆汤,你可以选择喝,还是不喝。”   秋曲尘笑问:“这算是特殊待遇?”   阎王一怔,点头慈祥的笑,“反正也不会影响整体大局,更何况,你下凡前的所有事情你都记不得了,那么保留你上一世的记忆也不会怎么样的。”   秋曲尘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他,“这么说,我若是喝了,那么前世的事,还有今日我和你所谈的话全都会忘记是不是?”   阎王点点头,秋曲尘起身行了个礼,转头跟着马面去了奈何桥,心情沉重。   那碗碧绿的汤摆在秋曲尘面前,孟婆汤啊,她只在电视和书本上听说过,有多少人不愿意割舍前世的记忆而拒绝喝下孟婆汤,可是,他们并不能做主,不管事被迫的也好,是自愿的也好,总是需要喝下这碗汤。她出神的望着那波光粼粼如江水一样的孟婆汤,喝、还是不喝?她犹豫住了。若是喝了,那么她前世那二十五年的人生就等于从不存在,若是不喝,她便要带着前一世的记忆转头到新的轮回中,谁知道,新的轮回,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呢?冰凉的碗边触到了唇,她刚要张口一饮而尽,却蓦地停住了,久久,苦笑一下,把碗搁下,向孟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穿过奈何桥。   若是她今日喝了,前世的种种她便会忘个一干二净,那样,就当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存在过,她怎么会甘心?怎么会舍得?   秋曲尘再睁开眼的时候,是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哭声降落到了这个世间,一个古色古香的王朝,一个不曾在史书上留下痕迹的王朝,一个她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王朝。   抛开曲尘仙子这个辉煌的称号,秋曲尘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至少这一世是。而她却又是普通女子中的不平凡,因为她是相国之女,因为她还是当今皇上钦点的太子妃。而今日,是她大喜之日,要嫁的人,却是个素未谋面的人,这在二十一世纪,是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可是在这里,一切正常不过,甚至全天下的女子,有哪个不羡慕的?   整个皇都一片张灯结彩,洋溢着喜气洋洋。皇宫内,钟鼓齐鸣、金鞭响起、乐工奏乐下她和太子完成了大婚之礼,由始至终她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弄着,直到回了安禧殿寝宫内,她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喜帕盖住她的脸,也盖住她的心。   秋曲尘刚过了十七岁,却已嫁为人妻,是该觉得可笑还是无奈?十七岁啊,若不是她顶着个前世二十五年的记忆,这十七岁简直就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但,却已嫁了人。她又一次感到十分荒唐。   自古以来《家语》中有云: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之端。女子十五许嫁,有适人之道。   可见,秋曲尘顶着十七岁的身份成亲,并不早,而且一点也不荒唐。   秋曲尘悄悄掀开了喜帕,见整个房间并没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沉重的头饰压得她脖子酸酸疼疼的,她起身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开始环顾这个房间的布置。房间布置得同人间仙宫一般,华丽富贵。   秋曲尘扭头看向那张床,床上方悬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百子图帐幔,取意多福、多子、多寿。床上放着彩缎喜被,被子下微微鼓鼓一片,她猜想那下面应该是桂圆、花生、莲子之类的干果吧,古代的婚礼大多是这样的。   红色锻绸铺的大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食,还有一壶美酒,两只龙凤金杯。她暗暗咽了咽口水,今日一天的折腾,她水米未进,实在是饿极了。可是,还是要忍住。   听到门外有稀疏的动静,秋曲尘慌忙盖上喜帕,摸着床边端端坐下。门很不客气的被撞开,她的手抓紧了那一角红色的衣裙,紧紧地,一如她现在的心情,紧张、不安。   那个人朝身边淡淡说了一句:“不用进来。”   门,又被关上了。   秋曲尘微微垂下头,眼睛透过喜帕下面的缝看到了那双缓缓逼近的脚,一双红罗履,上面饰了朱缘和红缨。她出神的望着,喜帕蓦地被掀开了,她连忙垂下头做害羞状,两只手紧张地撕拧着衣角,惴惴不安间猛然听到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抬起头来。”那声音像极了千年寒冰,生生灌入了秋曲尘的心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缓缓抬起头了,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那张精致得一丝瑕疵也没有的脸蛋,微微有些削瘦,但那五官是有棱有角的,硬朗的线条泄露出他心中的冰冷,嘴角的线条极有力的勾起一个弧度,含着丝意味不明,那双乌黑瞳仁,却是冰凉犀利,像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将外界隔绝开来,似超脱了这个尘世。   他看着她,冷冷的问:“秋相国之爱女,我的太子妃?”   秋曲尘心中登时升起一股火来,为这无理的问话,人就在他面前,大礼也行过了,难道他现在是在怀疑?依她看,他分明是厌恶她,不,应该是在厌恶她身后的娘家,好啊,见面第一次,开口第一句便是给她这样一个难堪。她可不是鱼肉任凭你宰割的,她毫无顾虑的直视着他,嘴上恭恭敬敬回答他的话,眼里却已经透出一丝鄙视来,“正是臣妾。”   月云清心中微一惊讶,几不可察觉的哼了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笑啊,如今她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简洁的说:“秋曲尘。”   他不语,只冷冷盯着她,良久,缓缓开口说:“今夜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来了。”   转身推门离去,留下她,独守空房,龙凤花烛彻夜燃烧,丝丝火苗窜起,透过红木纸糊窗子,映下她的身影,单薄瘦弱,她怔望着桌子上那对龙凤酒杯,那本该是为合卺礼而准备的,却已经没有用了。   彻夜无语。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二章 龙凤花烛独守夜(二)   第二日一早起来,唤了宫女来为她梳洗打扮,她进宫来没有带丫鬟,用她的话来说,那是不想害了她们,因为,这里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进来的是昨夜秋曲尘就已经见过的宫女雁玉,她梳着小巧的双髻,头上只插了根翠绿的小簪子,着了一身淡淡的粉红裙裳,模样还算得上标致,尤其是一对乌亮圆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瞧这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比秋曲尘还要小些,她像春日里迎风而绽放的桃花,娇俏可爱,她不由得心中甚是喜欢她。   她的手脚很是麻利,为秋曲尘梳了一个很端庄的云绾髻,头上插了根绯红色的桃心银丝流苏,一朵十二拱一颗小指头大小圆润的珍珠花,耳上戴一对椭圆珍珠红宝石坠,摇曳生辉。她亲自挑了一件淡紫红色撒花的上裳,襟口是绣着淡红黄色海棠纹样,底是紫红为衬,袖口却是秋香色纹碎花图案。一件浅蓝色银丝边儿百褶裙,裙上绣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瓣,脚蹬一双轻软短靴,颜色是极为柔和的粉,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寸步莲花,秋曲尘望着镜中那人,肤光胜雪、淡眉如烟,一对眸子莹然有光,闪烁如星,神采飞扬。小巧翘鼻玲珑有致,两片薄唇微抿,却少了丝血色。若是脸颊有些红晕,这模样,是极为绝美清丽的。   秋曲尘静静看着,淡淡的表情,半晌,才对身边的雁玉说:“咱们走,去拜见皇上和皇后。”   太子月云清站在安禧殿门口,孤高冷傲的盯着眼前那一片迎春而开的花海,走进了,他一身正红色团爪龙图案宽袍衣,负手而站,长身玉立,墨黑般的头发似瀑布一样垂下,仅用一根淡紫色发丝松松竖起,头上连一根簪子都没有,过于简单的俊逸潇洒中却又带着天生就不可阻挡的贵气和冷傲。秋曲尘缓缓走过去,在他跟前微微一欠身子,静静道:“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月云清转过身,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她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忙把头别向一边,说:“太子殿下,皇上和皇后娘娘想必等急了。”   月云清哼了一声,径自扬长而去,秋曲尘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昨夜新婚独守空房,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原本没想着放到心里去,但是今天,今天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中无人,她不可能不无动于衷,她有些发呆,直到雁玉再三催促她才急急忙忙追上去,心里头已经将这个冷傲的太子骂了个遍,骂他的吝啬,连一个字都不肯对她说。   秋曲尘赶到延平殿的时候,太子已经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了,帝后正坐在上方,皇帝一身明黄龙袍,袍前绣着三条龙,肩上各有一条,再穿插绣着十二章纹和五色云,脚蹬一双玄履,剑眉插入,双眼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英气勃发。皇后坐在皇帝右手边,面目含笑,柳眉弯弯,因才是开春,天气还是微有些凉意,皇后便着了身春穿朝服,戴凤冠,两博鬓上饰十二钿,冠上衔明珠一颗,腰佩玉革带,再佩上各样装饰,坐在皇帝身边,一副帝后和谐,秋曲尘心中微微叹息,自古以来的皇后,从来都是悲哀的。不,又何其是皇后呢?那些困于深宫的女子,又是怎样的可怜?   拜见了帝后,秋曲尘便坐在月云清身边,一起听着帝后的教诲。皇帝一直都不说话,只是安详平静的坐着,皇后看着他们两个恭敬地坐着,笑说:“如今你们已大婚了,今后就要相敬如宾,和睦共处了。”   月云清淡淡的回她:“儿臣谨遵教诲。”说完这话连看都不看秋曲尘一眼,秋曲尘甚至怀疑这个太子压根儿就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难道真是这宫中美女太多了以至于她这等姿色一点都吸引不住他?这也太有挫折了。她暗暗叹息一声,也恭恭敬敬回皇后:“臣媳谨遵母后教导。”   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刚进宫来,太子妃难免对一切事物比较熟悉,清儿你这几日就多陪陪太子妃吧。”   皇上在一旁温和的说:“这几日朝廷的事就先放一放,陪着太子妃好好游游东宫。”   月云清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然后才勉强的点点头,皇后和皇上只当没有看见,秋曲尘见他们没有别的反应也不多说什么,只装得低眉顺目一副大家闺秀淑女模样。   皇上扭头问皇后:“为太子妃安排了哪处住所?”   皇后笑说:“定不能委屈了太子妃的,已经安排了东宫西边儿的紫苑让太子妃住下。”   皇上“嗯”了一声,“紫苑倒是个好地方,那里风景甚优,皇后真是体贴啊。”   皇后笑靥若花,秋曲尘忙起身下跪,嘴上感激说:“多谢母后。”   皇后连忙叫她起来,皇上又在一旁问她:“太子妃可曾读过些什么书?”   秋曲尘起身柔柔答道:“不曾好好读过,只认得些字罢了,家父曾说过女子无才便是福,只需识得几本女训和德行言就好。”   皇后笑着对皇上说:“我瞧着太子妃真是讨人喜欢,这媳妇儿可真是娶对了。”   皇上也是颇为高兴,又问我:“可会弹奏些曲子?”   秋曲尘轻轻摇头,低声说:“只对琵琶和古琴略知一二。”   皇上接着问:“那…可会作画?”   秋曲尘摇摇头,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皇后脸上有些失望的表情,大概是见她什么都不会吧,觉得这太子妃也忒愚笨了吧,皇上倒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盯着她,月云清低头玩弄着他手上的碧玉鹦鹉血丝扳指,一圈又一圈的转着,听她说什么都不会时,只抬眼鄙视的撇了她一眼。   秋曲尘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和帝后闲聊了几句便同月云清一起告辞了。出了门月云清就拂袖而去,正眼都不瞅她一眼。   雁玉陪着秋曲尘一同去了紫苑,一听说这是皇后娘娘特别赐住的地方,随身的宫人都雀跃欢喜的打扫紫苑。   刚坐下了喝了口茶,边听人报说东边儿的碧水苑来了人,再一听,是比秋曲尘早两年进宫的侧妃崔初柔来向她请安来了。秋曲尘连忙叫人把她迎进来,奉上茶水点心招呼着,她换了身家常衣裳才出去相迎。   崔初柔静静坐着,玉葱般的手在反拧着那淡绿色的手帕,见秋曲尘出来了,连忙上前向她恭恭敬敬一拜,清脆的声音喊道:“妾身拜见姐姐。”然后又从她身边的宫女那接过一杯茶,恭敬的递给她,“请姐姐用茶。”   秋曲尘接过茶杯,只是过场面的微微抿了一口,然后便笑着叫她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琢磨着她怎么也该有个二十岁左右了吧,比起她,当真是年轻,但是反过来她却要尊称她一句姐姐,可笑啊。只见她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凤目含愁,唇红如血。着了身梅花纹烟罗裙,头插金嵌米珠小银凤钗,耳边别了朵娇小的芙蓉花,但人却比那芙蓉花还要显得较弱几分,当真是人比花娇。   从头到尾,崔初柔回答她的话一律都是恭恭敬敬没有一丝不妥的,就是看秋曲尘的时候眼睛也是下意识的微垂,若是碰上刁蛮的人,估计也挑不出她的一丝错处来,当真是受了好的家教,想必她也是个端庄贤惠之人吧。   送走了崔初柔后,秋曲尘便去了紫苑前的一个小小的园子里待着,搬了张贵妃椅,再置了个小桌几,弄壶清茶,好好欣赏一下这满园春色,反正除了紫苑的人,也不会有别人再来了。   转念却又想到了那个淡漠倨傲的太子月云清,心中很是郁闷一番,虽说她是相国之女,虽说这桩婚事是政治婚姻,但,也用不着这样不屑于她啊,自问没有得罪过他吧?为什么每次见她都会是这种表情?   月绣天朝,当今皇上共育有四子二女,分别是二皇子月逸清。四皇子月云清,也就是太子。五皇子月子清,七皇子月风清。还有三公主月婉儿已经嫁给平郡王为正妃,六公主月瑾儿也在两年前嫁到南疆做了族长夫人。原本是有个大皇子的,只是不知何缘故在几年前就死了,所以才立的四皇子月云清为太子。   月云清今年已有二十三岁,比秋曲尘足足大了六岁,在二十一世纪对她来说怎么着也是个老男人了,没想到如今成了她的丈夫,不知道是不是她前世做的坏事太多了,这一世要造受报应,可似乎,她前世虽不是个大慈大悲之人却也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好公民啊。天应怜她...随即又想到在地府中阎王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本是曲尘仙子,下凡来受劫难来了,可是…东宫一如深似海,倒是步步惊心,步步为难。难道说,她今后的日子都要在深宫中消磨时光,然后这第二劫就算是过了?有这么简单?还是,另有隐情?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三章 入主紫苑随波流(一)   秋曲尘正在园子里小憩,身上盖着一张小毯子,舒舒服服的躺着,春天是美的,一切都是美得让人陶醉,碧绿的潭子两边种着嫩绿的柳树,每有风吹过时,纤弱的柳条便会随风飘扬,好像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盈盈而行。柳树下还种着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因为还没有到夏天,所以这些植物都是嫩嫩的绿,像画布上染出来的绿色赏心悦目极了。   她正舒服间,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想不到你这么会享受。”   秋曲尘吓了个哆嗦,立刻起身向来人欠一欠身子恭声道:“太子殿下万福。”   月云清一副她欠了他五百万的臭脸,冷冷的嗯了声算是叫她起来,她淡淡一笑如微波,“未知太子怎么有功夫来这紫苑?”   月云清冷冷的看着她,那摄人的目光直直射进她心里去,她忘不了这样的眼神,就是这种眼神,在她大婚那晚出现过,好像要把她心里的想法看透,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这句平凡的问话藏了什么心思,可是他看不到,因为她只是随心一问,他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他负手而站,冷傲的说:“你既嫁了进来,我便奉劝你一句,收起你那些心思,也不要指望着我会好好对你,怪只怪,你是相国之女,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若是今后让我知道你在这东宫里耍一些把戏,可别怪我不给你这个太子妃面子。”   秋曲尘好好咀嚼这些话的意思,心思?把戏?不知道这个酷酷的太子爷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在这诺大的皇宫又能怎么样?就算她顶着个相国之女的身份,又耍什么心思?难道这个太子爷从小生活在皇宫耳濡目染那些后宫女人的争斗从而对凡是嫁进来的女子都存了鄙视?难道女人在他眼里就是这样?还是,除了她以外。   月云清见秋曲尘一言不发低头想着事情,冰冷的声音像寒冬令人抗拒的冷风,“怎么?你觉得委屈你了?”   这话虽然是在询问,可是话里的意思含着很大的讥讽味道,秋曲尘有些恼怒的抬头直视着他,冷冷回道:“多谢太子爷为妾身设想周到,妾身定好好遵循太子爷的忠告,在这宫中好好生存,不生事非,以慰太子爷的宅心仁厚,太子爷若没有别的事,请容妾身先行告退。”   他轩眉很不屑的挑起,声音有些提高,“你明白就好,怎么?要走了么?见到我在这里就想走?莫非你不愿意见到本宫?”   秋曲尘在心里冷哼,恐怕是你不愿意见到她吧,于是她扬起一个比春风还要灿烂的笑容来,甜甜的说:“太子爷,妾身入宫前身子一直就较虚弱,恐怕也无法侍奉太子爷,因此想请求太子爷允许臣妾在紫苑好好静养。”她特意把静养两个字咬的很重,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很不愿意见他!   月云清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她,摄人的目光直逼她的心,“果真如此?”   秋曲尘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说,明明她就不想见到她,现在她自己找了个借口给他,这还要怀疑她的别有用心?没错,她确实别有用心,她是真的真的很不愿意见到这位无比尊贵、万人敬仰、得天独厚的太子爷。她故意可怜巴巴委屈的说:“妾身确实身子不好,太子若要是不信,大可以差个人到相国府去问一问,妾身绝不敢有一丝隐瞒。”   月云清见她一脸坦然,只是嘴角噙着一抹讽刺,说:“你既然有自知自明,本宫便也不会为难于你。只要你在宫中安分守己,太子妃这个位置你还是能多做一段时间的。”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秋曲尘跟在他后面,轻声问道:“妾身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如此对待妾身?”   月云清转过身,脸色深沉莫测,喜怒难辨,半晌,才冷冷说了一句:“因为你是秋家的人。”   果真是如此么?他这么坦然告诉她原因,她原本也不应该怀疑,毕竟太子在朝中也时常与秋家的门生作对,只是他突然这说,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淡淡一笑对太子福了福身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知道太子的脸色是什么样的,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她身后传来的寒意,像大夏天掉进了一个冰窖里,谈不上舒服凉爽,首先就是极不舒服极为别扭,她加快了脚步回自己的房间。   秋曲尘回到正厅,然后唤了紫苑里的所有宫女太监,一排人站在她面前,微微垂首,毕恭毕敬的。一共六个伺候的宫女,再加上外面守着的四个太监,紫苑加上她一共有十一个人,该怎么安排他们的工作呢?   秋曲尘沉吟了一下,然后扫了一眼底下的人,说:“如今我是紫苑的主人,你们是我的奴才,今后,就要老老实实的伺候我,你们以前伺候过哪个主子我不想知道也不去追究,但我只奉劝你们一句,既然进了紫苑,一切就要安守本分,恪公职守,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我希望,你们也别叫我为难,那样…一切都不好说了…”她声音清冷的荡在殿中,殿内鸦雀无声,良久,众人才反应过来,忙磕头恭声回我:“是,奴才定当安守本分,好好伺候娘娘。”   秋曲尘静了一下,点点头又说:“现在给你们分配你们的工作。”   底下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宫女偷偷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她开始吩咐他们各项职责:“紫苑大了些,打扫起来比较费力气,前面的院子平日就让小杨子、小启子和小平子打扫就行,平日的通传,还有库房管理也都是你们三个人,小宁子我瞧着挺机灵的,这首领就让你做着,锻炼锻炼,可别叫我失望。”几个太监忙上前磕了几个头谢恩,尤其是小宁子,一脸激动。秋曲尘抬手让他们起来,又对那几个宫女一边指一边说:“雁玉和兰玉就负责我近身的事物,剩下的杂事就让香玉、含玉、容玉你们三个负责。都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众人答道:“听明白了。”又一齐上前谢恩,留下雁玉和兰玉,其余人便退下去了。   秋曲尘接过雁玉奉上来的热茶,却不急着喝,徐徐吹了一口热气,然后放下茶杯,问道:“这东宫除了崔妃,可还有别的侧妃?”   雁玉摇头笑道:“要是有,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不来给娘娘请安啊,太子爷这几年就只纳了个侧妃。”   秋曲尘没好气的说:“他还想纳多少个妃子。”   雁玉和兰玉诧异了一下,然后掩嘴偷笑起来,秋曲尘才反应过来,她这语气含着多大的醋味。可是天知道她并不是这样想的,她是在气愤,为何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为何古代的女人在他们男人眼里什么都不是。想起这个冷傲的太子爷,她心里就一阵来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太子爷和我们秋家可曾有过什么交往?”   兰玉摇摇头,说:“奴婢们打小就进了宫,这宫外朝上之事又岂是奴婢们能知道的呢。”   雁玉想了想也无甚头绪,然后她把心里头那个疑惑问出来:“为何太子对我的态度...总是不一样呢?”   雁玉恍然大悟,笑问:“娘娘是否觉得太子爷对您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漠?”   秋曲尘轻轻点头看着她们,雁玉笑着解释道:“太子爷性子向来便是如此,奴婢们也甚少见到太子爷笑过,虽然太子爷冷傲了些,但奴婢们都以为,娘娘如此绝美聪明,日后相处时候长了,太子爷定会被娘娘迷得个神魂颠倒。”说罢雁玉二人又掩嘴偷笑了起来。   秋曲尘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们知道什么,太子爷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哪会这么肤浅被美色所迷,你们有些太小瞧太子爷了,依我瞧啊,这太子爷是对我秋家不满,哼。”   雁玉二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警惕的跟她说:“娘娘,这东宫可不能说这些话,娘娘要注意才是。”   秋曲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点了点她们的额头笑嗔:“知道了,要谨慎小心嘛,这道理我如何不懂,难道我在自己的住处发发牢骚也不可以吗?再说了,这紫苑可都是自己的人,难道你们会出卖本太子妃吗?”   雁玉和兰玉忙摇摇头,嘴上说:“自然是不会。”然后雁玉抬起头,撞着胆子问她:“娘娘,为何刚才...娘娘吩咐他们若有人来拜访,要说娘娘身子不适呢?”   秋曲尘缓缓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知道,太子爷不想见我...我便如他意,好好在紫苑待着。其实这也好,紫苑地方好,景物又美,又安静,最适合清养。”   兰玉撅起嘴有些不悦,嘟囔道:“可是...娘娘又没有犯什么错,太子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想见娘娘呢?”   秋曲尘看着她们二人,也许是年纪尚小的原因,宫中多年的生涯并没有磨灭她们天真的性子,这算不算是件好事?她悠悠道:“你们不懂,我嫁进来,只是一场政治联姻。”见她们还是有些不懂,她苦笑摇了摇头,挥挥手说:“好了,折腾了一上午,我可要好好睡一觉去。”   二人见秋曲尘不欲多说,也没有追问,上前扶着她回了寝屋,刚才被月云清打扰了午睡,现在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索性接着去睡。   睡醒后用了晚膳和雁玉她们聊了会儿天然后又接着去睡觉了,这一天过的也还算是平淡。   夜里,她睡的极甜,却不知道,明天过后,朝中发生的事情,让她又成为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不,是一个笑柄。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四章 入主紫苑随波流(二)   大婚那晚太子没有留宿在秋曲尘这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条消息就被传了出去。于是宫里宫外都盛传太子妃失宠,甚至还有人说太子可能要废妃再立一个,当这些流言蜚语传到秋曲尘耳朵里时,她并没有过多的表情。这些人,一向忌惮她秋家的势力,不敢明着和秋家作对,于是就弄些旁门左道的消息来诋毁。月云清向她保证过,只要她安分,太子妃她仍然稳坐,即使她对月云清这个人无甚好感,甚至是厌恶,但是她相信,他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更何况,她秋家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欺负了去?堂堂一个相国之女,皇家就是真的动了废妃的心,恐怕也要先衡量一下利弊因素。   秋家在朝廷上虽然不能说是权倾朝野,但是若是要将秋家这棵大树平地拔起,其影响与后果并不是可以想象的。   秋府里共有三个夫人,秋曲尘是大夫人所生,也就是嫡女,秋夫人在生下她没多久后便死了。剩下两个夫人,她们也各有所出,但皆是女儿。秋相国恼恨那些女人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子,四年前,也就是秋曲尘十二岁那年又娶了一个,不久后为秋家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从此后,那位新进来的四夫人,成了二娘和三娘的眼中钉,肉中刺。秋曲尘的情况还是要好一些的,秋相国这么多年来对她虽说不上是疼爱,但是也不曾亏待过她,她想,他是真的爱过她娘亲吧。而二娘和三娘所生的孩子,有一个在去年就死了,起因是爬院子里的假山,不小心踩空了掉进池塘里活生生淹死的,死的时候才九岁,她是三娘所出,也就是秋曲尘的三妹。   想着想着秋曲尘幽幽叹了口气,几个月前,圣旨下到府里的时候,她可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然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而爹,表面的平静,却让她看到了他眼眸里迸出来的喜光,自古都是这样,女人总是作为牺牲的对象。   三娘对她很好,她出嫁那天,她拉着她的手哭着不让她走,也许是因为她失去了女儿,所以她异常的疼爱她,让她在偌大的秋府中尝到了母爱的滋味。那天秋曲尘是忍住泪水跟她告别的,她拉着她的手,第一次热切的喊了一声:“娘亲。”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秋曲尘不顾众人的阻止,硬是跪下来对着她磕了几个头才含泪离去,出嫁的日子总是这样伤感。   哎,不知道秋府现在如何了。她那个三岁的弟弟现在一定和爹他们坐在正厅玩耍吧,他可是她爹的掌上明珠。二娘生的妹妹,也就是她二妹,今年十四岁了,再有一年就该她行及笄礼了,接下来就要为她寻一门好婆家了,这秋家,人丁也开始凋零了。   “不好了不好了...”兰玉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神色紧张。   秋曲尘皱着眉头看她,不悦问:“什么事这么慌张,没个规矩了?”   兰玉慌忙跪下请罪,雁玉在一旁为她梳妆打扮,过了一会儿她才命兰玉起来,见她神色依旧慌张,问:“发生什么事了?”   兰玉得了秋曲尘的问话,立刻叽叽喳喳愤愤不平的说起来:“娘娘,刚才听安禧殿那边的太监说,早晨太子上奏给皇上,说是要再立一个侧妃,宫中都炸开了锅了...娘娘...娘娘您倒是有些反应啊娘娘。”   秋曲尘瞥了她一眼,骂了一句:“没规矩。”兰玉连忙垂下头不敢再说,秋曲尘淡淡的说:“立不立妃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太子爷的事情,我这个太子妃哪里管得了,你们慌张个什么劲儿。”   雁玉笑道:“娘娘啊,奴婢们都是为娘娘心急,看娘娘才嫁进来没几日,太子爷就要立侧妃,奴婢们都气不过。”   兰玉忙点点头,秋曲尘好笑的看着她们说:“那是太子,你们再气不过又如何?好了,管他立不立呢,我们在这紫苑好好过着就是了,太子爷也不会亏待咱们的。”   兰玉歪着头问:“娘娘您这是在为太子爷说好话吗?没想到娘娘竟然这么好。”   秋曲尘白了她一眼,说:“可不要把我和太子扯在一起,我招惹不了他。”顿了顿又问:“可知道太子爷说要立哪家千金为侧妃?”   兰玉想了想说:“好像是光抚将军的千金薛芝琴。”   “光抚将军?”秋曲尘心中一动,月云清想再立个侧妃,这件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她暗暗分析了一下,比她早嫁进来的崔初柔是内阁学士崔今禄之女,如今很快又添一个将军之女。听说,光抚将军几年来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一直深得皇上的喜爱,太子此举,大有拉拢之意。文有崔初柔一家,武有薛芝琴一门,中间再加上她秋家在朝廷上的地位。月云清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就算将来有更出色的皇子,只怕也要顾虑太子几分,打的真是好算盘,其心思计谋真无愧于从小生于皇室之家所受的熏陶。   雁玉轻轻在秋曲尘眼前用手晃了晃,她回过身笑问:“怎么了?”   雁玉眨了眨眼睛,有些替她感到难过的说:“娘娘原来是在意的,太子爷要立侧妃,娘娘您应该去求皇后娘娘做主才是。”   秋曲尘淡淡笑道:“求皇后娘娘做什么?我说过了,我和太子,是相敬如宾,再无其他。”   兰玉站在一旁小声嘟囔:“只怕是形同陌路才是...”   雁玉横瞪了她一眼,刚要张嘴斥骂,秋曲尘开口打断她:“若真是形同陌路也没什么不好的,好了,太子爱娶谁娶谁,只要不碍着咱们就行。”   兰玉抬起眼皮看秋曲尘,迟疑的问:“娘娘,若是那个薛芝琴进来后仗着有太子爷的宠爱对娘娘故意刁难怎么办?”   雁玉笑说:“就是嫁进来了她也要按规矩来给娘娘请安恭敬的喊娘娘一声姐姐,再说了,谁又会知道她会受太子爷宠爱,难道这世上还能有比娘娘更美的女子么?太子爷若要喜欢,也应是娘娘才是。”   秋曲尘微微一笑,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们两个啊...看来这几日我是把你们纵的太放肆了,不过...”她目光一聚,颇有几分玩味和凛冽道:“好歹我还是个太子妃,薛芝琴若进来后若真的受到太子爷的宠爱,而依仗着这些对我大不敬,我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兰玉骄傲的说:“那可不是,娘娘可是当今相国之女,还有谁敢和娘娘放肆呢。”   秋曲尘又斜了兰玉一眼,心中叹息,这丫头,实在是可爱的让人不愿多苛责几句,可是这宫中,岂是任由你评论是非的?若她以后还是这样的性格,只怕不利。   下午的时候有太监过来说是皇后要召见秋曲尘,她猜测可能是为了太子要立侧妃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皇后的立场是什么?秋曲尘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小宁子和雁玉步行去皇后的昭阳殿。   昭阳殿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因此从东宫走过去也是费了些时候。到了昭阳殿便有宫人领着她进去,然后退下了其余的人,整个大殿就只剩下秋曲尘,还有眼前这人。   秋曲尘徐徐下跪,低头恭声喊道:“臣媳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太子妃有礼了,快起来吧。”皇后的声音温柔中却带着一丝清冷,秋曲尘得了皇后的话起身,见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皇后也打量着秋曲尘,然后才笑颜逐开道:“今日把太子妃请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商量,今早朝上太子一事想必太子妃也应该听说过了。”   秋曲尘心中一凛,只怕此次皇后是有意要刁难她,她低眉顺眼道:“臣媳并不知是何事。”   皇后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漫不经心的问:“真的不知?”   秋曲尘浅笑着摇头,正视着皇后道:“臣媳不敢欺骗母后,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的的确确一点也不知道,自古有云,后宫不得干政,臣媳虽愚钝,但是这个规矩还是知道的。”   皇后盯着她久久才满意的笑了笑,亲切的执起她的手坐下来,柔声说道:“本宫早知你是个温柔大体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同意你进宫来。”皇后顿了顿,看着她的反应,然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只是,清儿自小便是主意正,他若要做的事情,便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今早清儿上奏给皇上,说是要立光抚将军之女薛芝琴为侧妃,哎,这原也不是错,只是你们二人前几日才大婚,如今这么快又要立侧妃,只怕是委屈了尘儿你。”   秋曲尘心中冷冷一笑,如今有事要她委曲求全,连称呼都改了,从太子妃到尘儿,皇后这张脸未免也变得太快了,秋曲尘假装惶恐,道:“母后说的哪里话,太子要再立侧妃,实是出于皇家子嗣延绵的考虑,臣媳既身为太子妃,理应为太子分忧,怎么敢有异议呢。”   皇后颔首笑道:“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今日把你叫过来,本想和你商量商量此事,你如此识大体,很是得本宫心,清儿有你真是他的福气。”秋曲尘柔柔一笑不作回答,皇后又接着道:“既然尘儿也同意清儿再娶,那过几日便定下日子来,清儿虽再娶,可是这正妃还是尘儿的,本宫向尘儿保证,任何人都威胁不到太子妃的位置。”   秋曲尘暗暗皱眉,皇后把这话说得这么直白,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不及多想,她做感激状,道:“臣媳谢母后...”   皇后很满意的点头,然后看了门外一眼,眼底滑过喜色,柔柔道:“清儿来了。”   秋曲尘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却见月云清正从门外走进来,等他向皇后请安后,她向他福了一福身子,恭恭敬敬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月云清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皇后问:“母后召儿臣来有何事?”   皇后笑道:“一定有事才能叫你吗,本宫是想让清儿和太子妃陪本宫吃顿饭,难道这也不行吗?”   月云清道:“母后说的哪里话,儿臣一听得母后召见,连忙就赶过来了。”   皇后笑了笑,然后抬起一只手,秋曲尘眼尖手快,忙上前扶住皇后,皇后扬声唤了人进来准备,他们三人便坐下来等着上菜。   吃饭的期间,皇后和月云清交谈的挺欢畅的,只余秋曲尘一个人低头安静的吃饭,颇显孤单。两人欢快的谈了很久,皇后似乎觉得把秋曲尘一个人晾在这里也不好,然后笑眯眯的看向她,问:“太子妃吃的可还好?”   秋曲尘微笑着点头,道:“谢母后关心,很好。”   皇后笑了笑,又问道:“我瞧着太子妃这脸色总是那么苍白,可是身子不适吗?若是真不适,可要宣太医好好瞧上一瞧才是。”   秋曲尘低声说道:“臣媳并无大碍,只是从小身子骨弱了些,想来是以前吃的药多,受了些影响吧。”说完话她抬起头来,却看见月云清一脸嘲讽的看着她,心头无端冒火,却乖乖压下去了。   皇后关心道:“太子妃也真是让人心疼,以后若有什么不适,只管说出来,可不要自己扛着才是。”   秋曲尘忙又点头一番感激,这一顿饭下来,她没少俯身道谢。回了紫苑,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和皇后吃饭就是累。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五章 飘飘渺渺未来远(一)   秋曲尘进宫已经大半个月了,自从那次在昭阳殿见过太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大概是忙于迎娶光抚将军千金之事吧。   四月二十一日那天,良辰吉日,是个好日子。光抚将军之女嫁入东宫,成为太子的第二个侧妃,和崔侧妃平起平坐。   那天,秋曲尘兴高采烈的和雁玉兰玉她们在院子里放风筝,那风筝似乎也感受了这喜庆之日,越飞越高,想要飞出紫苑去瞧瞧是怎样一个热闹光景。   晚上,东宫也是一片张灯结彩,然而却没有秋曲尘嫁进来的风光,当然了,因为她是正妃,而薛芝琴,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听说以前崔初柔嫁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薛芝琴今日的风光,想必,薛芝琴脸上也应该很得意才是。   雁玉给秋曲尘梳妆打扮,当问她今晚要穿什么衣服的时候,秋曲尘犹豫了一下,而这个时候兰玉却已经拿出一件正红色的云锦宫装给她,笑说:“娘娘是太子妃,就算今日是薛妃大喜之日也不能让她抢了风头去,要拿出太子妃的架子来,压一压薛侧妃的风头。”说这话的时候兰玉把头抬得高高的,那份骄傲的神情还以为要艳压群芳的是她呢。   秋曲尘摇了摇头,推开那套衣服,说:“何必要争那一时痛快呢,我可不想成为众人口中的妒妇。”   雁玉打趣道:“娘娘穿件粗布麻衣都已经能艳压群芳了。”   秋曲尘瞥了她一眼,指着红木衣柜里的一件藕色裙,“就穿那件。”   兰玉忙拿来给她,她穿上后又叫雁玉给她化了很淡的妆,只见镜中那人藕色云纹掐花轻烟罗衫,大方秀美的发髻上插了根卿云簪和金嵌米珠头花,还有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华盖,红宝石坠角。耳上戴一对儿金色串珠下坠圆圈耳坠。既不小家子气却也不刻意去抢风头,藕色的衣裳还衬出整个人清丽绝俗的气质,一双盈盈秋水含喜含笑,薄唇微微上扬,嘴角亦是带着一抹笑。   雁玉呆呆的看着秋曲尘,然后微微叹息道:“若是娘娘气色再显红润些,只怕这世上真无人能比得上娘娘了。”   秋曲尘佯装不悦道:“难道我脸色苍白些人就不美了么?”   雁玉吐了吐舌头,笑道:“娘娘可会说笑了,如今娘娘是奴婢们见过最美的人了。”   秋曲尘笑笑,然后吩咐雁玉:“还是给我打上些胭脂吧,这张脸的确过于苍白了,若是叫别人看去,还以为我是因为太子再娶而生的病呢。”   兰玉笑道:“方才明明是娘娘不愿意化那么浓的妆,如今又觉得不妥了。”   秋曲尘瞪了她一眼,笑骂:“你这个小蹄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兰玉笑嘻嘻为秋曲尘准备一会儿要给薛芝琴的礼物,秋曲尘看了一眼那礼物,然后淡淡问:“那是些什么礼?”   兰玉放在秋曲尘面前,数道:“玉如意一对,金如意二柄,玲珑刻丝团花蜀锦二匹。”她一边点头一边淡道:“再拿三盘迦南香珠、一对脂玉雕鹤鹿插屏。”   兰玉不高兴问道:“娘娘何必给这么多好礼呢,这样一来薛妃不就以为娘娘有意讨好她吗?”   秋曲尘看了她一眼浅浅道:“你懂什么,若是我送的礼少了,恐怕这议论的人更多了,你且去为我准备好然后送去。”说罢兰玉应了一声然后有些不乐的去库房拿东西了。   雁玉给秋曲尘涂完胭脂后不解问:“娘娘就算是要礼数周全也不用送这么多礼给薛妃啊。”   秋曲尘笑道:“既是太子爷的喜事,我这个太子妃当然也要为太子爷高兴高兴,送些厚礼也没什么。现在这个薛妃还不知道我的深浅,我送些厚礼假意讨好她,若是她够聪明,日后在这东宫便也不会故意找我事端。”   雁玉问道:“若是薛妃不够聪明又当如何?”   秋曲尘道:“若是她不够聪明,以为我好欺负便来这紫苑找我茬,我就要给她些苦头吃。”   雁玉笑道:“这是不是就是别人常说的先礼后兵?”   秋曲尘笑道:“礼给了,但我不希望会出兵。”   大殿内香气环绕,布置得也是红通通一片,真是很喜庆,秋曲尘不禁想到,那日她嫁进来时,是否也是这样一番热闹?而月云清,对着今日的佳人是否如她大婚那日似的不留情面拂袖而去呢?   薛芝琴给秋曲尘敬茶的时候很恭敬很甜脆的喊了一声姐姐,秋曲尘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口心中却叹了一口气,看来,薛芝琴并不是个聪明人,她方才的那声姐姐,虽然恭敬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显然她以为刚才送到她那里的礼物是作讨好之意。   敬完茶后月云清便牵着薛芝琴的手绕进后面了,其余人吃吃喝喝好一阵喧闹,可是,他们的眼神却若有似无的飘到秋曲尘这边来,想要看她的表情,她笑了笑,心里头好一阵轻松,东宫的妃子多了,时间一长,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了,这样的日子该有多轻松呢。   秋曲尘悠闲的在紫苑的园子中磕着瓜子儿,紫苑是真的很美,百花齐放,满庭芳香,温暖的阳光打在园子中,说不出的另一番人间仙境,秋曲尘很喜欢待在这园子中,从她入主紫苑,便为这园子取名叫“百花园”。她笑着摇头,可是想起阎王所说的她前几世曾是天上的仙子,管理百花园?不禁又一阵叹息,待得她真的功德圆满之时,如若要离开这人间,心中可否有一丝不舍?   “娘娘。”雁玉疾步走来,道:“薛侧妃求见。”   秋曲尘皱了皱眉,笑道:“以后就直接喊薛妃,侧妃侧妃的多难听啊。”   正说话间兰玉笑着走进来,毫不顾忌道:“奴婢们之所以这么叫,一来是规矩,二来,也是要提醒她,她虽也是个妃,但只是侧的。”   秋曲尘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最后一次警告你,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   兰玉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低低回了一声“是”,然后秋曲尘便随着雁玉去了正厅见薛妃。   昨晚薛妃是蒙着喜帕给秋曲尘敬茶的,因此没有瞧见她的容颜,今日见了,秋曲尘心中暗赞,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然,她又叹息了一番,却是个没大脑的美人。她纤瘦的身子盈盈而立,鹅蛋脸,皮肤白皙无暇,安静的站在那里微微垂首,若是打远处看该是怎样的一幅美人盈立图啊。那身石榴红色的宫装衬得她更显几分明艳,俏若玫瑰。待她走进了,却发现如此一幅美图当真是可惜了,若不是她无意的偷看她一眼,若不是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泄露了她的愚蠢,秋曲尘定是要和她做个朋友,可惜啊可惜。   见秋曲尘坐上了椅子上,薛妃按照规矩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又奉了茶,秋曲尘淡笑接过却不急着喝,也不急着把她叫起来。秋曲尘涂满蔻丹的手轻轻端着茶杯,右手掀开茶盖徐徐吹着冒出来的热气,小拇指微微翘起,那蔻丹越发的红艳妖娆。她没有喝,轻放下茶杯,静静看着薛妃,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盈盈秋水,看不出她的想法,但是她那紧抿维扬的唇却让秋曲尘冷笑了起来,还是看不起她么?亦或是因为昨夜的喜事而以为从此以后在这东宫便可以压住她?是啊,自从月云清昨晚宿在她那,便已说明了一切,太子殿下宁愿和侧妃洞房花烛,也不愿意来秋曲尘这里多坐一会儿。谁不以为她不受太子待见?谁又不以为这个新来的薛侧妃说明定很快就把她推下去由她坐正?   薛妃见秋曲尘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也不敢无礼,跪久了身子有些不稳,摇摇欲坠楚楚可怜,秋曲尘装作不知,笑容可掬的说:“薛妃进了东宫,以后就要好好侍奉太子殿下,我虽比你早进来几日,但是好歹也熟悉了这东宫的境况,若是妹妹有什么不懂之事,只管来请教我。”   薛妃抬眸望着秋曲尘,眼睛里闪着盈盈光点,说:“妾身谨记姐姐的话。”   秋曲尘满意的点头笑了笑,心中暗道,这教训也该够了,于是装着才看见,吃惊道:“妹妹怎么还跪着?快起来。”说着秋曲尘也起身虚扶起她,眼睛却看向雁玉,责怪道:“瞧我这糊涂了,净想着和妹妹多说几句话,忘了叫妹妹起来,你怎么也不知道提醒我。”   雁玉忙道:“奴婢也是看着娘娘聊着开心,没敢出声打扰了娘娘。”   秋曲尘挥了挥手笑说:“去拿些点心来招待薛妃,另外再把我床前那对玉镯子拿来。”   雁玉应了一声便下去了,薛妃有些局促不安的坐着,手轻轻的揉着膝盖,大概是刚才跪的久有些酸了。只听一声通报,薛妃脸上顿时显现出委屈来。秋曲尘淡淡一笑,并着薛妃对着来人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月云清扶起薛妃,不理会秋曲尘,开口问她:“怎么了?神情这样委屈?谁给你气受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指向秋曲尘,秋曲尘没有得月云清的同意便径自起身,只见薛妃有些犹豫的看向她,然后低下头,身子半倚着月云清,哽咽了一句:“太子殿下...妾身没事。”   月云清看向秋曲尘,眼底闪过一丝冷然,然后对着薛妃柔声道:“既然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薛妃惊讶的抬起头看月云清,又看着秋曲尘,然后才行了礼告退了。   正厅里的窗子一直都是开着的,外面园子里的花香也飘荡在厅中,淡淡的,很好闻。然后这时厅中的气氛却不一样,周围的空气凝结起来,那淡香味也凝住了。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六章 飘飘渺渺未来远(二)   秋曲尘随着月云清进了她的寝居,他颀长清雅的身子落在床边,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她亦静静站在他身后。   他慢慢回过身,脸上很快又浮起了每次见她时的嘲讽,然后慢悠悠开口:“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秋曲尘淡淡一笑:“妾身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当然明白他那句‘终于忍不住’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对于薛妃,她今天似乎不够手下留情。   他嗤笑道:“普通?怎么秋相国的千金会是普通之人吗?”   秋曲尘定住心神,扬眸浅笑道:“妾身不明白太子爷的意思,妾身即便是相国之女,可是也只是一名女子而已。”她把女子二字咬重了音,她要告诉他,她真的只是一名女子,他用不着像仇人一样对待她。   他怎么会不明白秋曲尘的意思,他冷冷的看着她,笑说:“太子妃用不着自谦,饶是女子,你也比一般男子强。”   秋曲尘歪头作不解状,问:“太子爷何意?妾身不明。”   他扬眉睨着她,懒洋洋道:“你进宫半个多月,却已将紫苑上下弄得井然有序,本宫先前倒是小瞧了你。”   秋曲尘娇笑一声,眨着眼睛无辜道:“太子爷应该体谅妾身才是,宫中本来就无甚消遣,妾身打理紫苑上下,也只是兴趣所在而已。”   “噢?”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幽眸中的犀利丝毫不减,“原来太子妃的兴趣非同小可啊,想必若能打理这天下,更得太子妃心?”   秋曲尘一惊,却不知平常人说这话不会有什么,然而这话出自她这个相国之女自然让他以为她野心勃勃,有争天下之疑,天啦,这个男人未免太能想了吧。秋曲尘定了定,清了嗓子笑道:“太子爷未免太瞧得起妾身了,妾身既无才也无那份心。”   他一步跨至她面前,秋曲尘笑着不动不惊,他微微俯下身,看着她,那摄人的眼神又开始了,他意味深长道:“究竟是无才还是无心,太子妃心中想必比本宫要清楚。”   秋曲尘笑着一把推开他,却发现她根本推不动这个男人丝毫,停留在他身上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亦邪亦正的气息,神情莫测,低低的声音却有力道:“本宫倒是很好奇,一介妇人,究竟是如何与本宫夺这天下,爱妃可不要叫本宫失望才是。”   秋曲尘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娇笑道:“太子爷总是不相信人家,妾身既已嫁给太子爷,从此后就是皇家的人了,又怎么会夺天下呢,太子爷未免有些多心了。”   他冷哼一声,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锐芒,冷声道:“本宫不管是你还是你背后的秋家,只要妨碍住本宫的路,本宫绝不会手下留情,太子妃若是要和本宫玩游戏,本宫也奉陪得起,但是在这里本宫不妨提醒一下太子妃,和本宫斗,只怕最后,你会输得更惨,太子妃也说了,你既嫁了本宫,本宫也不想到头来亲手解决你太子妃,本宫的话,你可明白?”   秋曲尘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一口一个本宫,是要提醒她他的身份么,他是东宫之主啊,未来的皇上啊,她要是安分守己,将来说不定皇后就是她了。可是,她不是她一个人,她还是秋家的人,想着,嘴角便勾起一抹笑来,抬眼看向他,柔声道:“太子殿下的话,妾身虽愚笨,却也清楚,妾身说过了,妾身身子不好,只喜欢在这紫苑静养。”言下之意,她没有这个心,只是他今天故意来找茬。   他冷冷的睨了秋曲尘一眼,嘴角忽然噙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凑近她的脸,暧昧的轻笑道:“看来....是本宫真的多心了,既然爱妃身子不好,本宫便叫太医院的人每天来紫苑为爱妃请脉,爱妃看这样可好?”   秋曲尘被他突然亲热的态度吓了一跳,仍是镇定住,屈膝恭声回道:“多谢太子殿下为妾身设想周到,妾身定不负太子殿下所望,调理好身子以慰太子善心。”   他低笑了起来,声音低沉而诱惑道:“希望爱妃不叫本宫失望才是。”然后抬眼看她,淡淡道:“本宫还有事,今日就不在这里留宿了,爱妃好生歇着吧。”   月云清走了以后,秋曲尘坐在花窗前发呆,太子虽不喜欢她秋家,然而在他登基之前也决不会动她分毫,他还要靠她秋家,才能稳稳当当登基。秋曲尘亦冷笑起来,在古代,不管到哪里,每个女人都必须要依附男人才能得以生存,而王公贵族女人们的婚姻,不过是政治斗争的一粒棋子罢了。   “娘娘。”雁玉推门进来,看了秋曲尘一眼,“该用午膳了。”   秋曲尘“嗯”了一句便去用午膳了,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丰富奢靡颇让她有些不安,太子妃的供给向来很好,然而再好的东西也只是她一个人享用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她便吩咐下去,从今往后,紫苑的用度一律从简,节省出来的银两和各种物资便派人以太子妃的名义发放至民间用来做善事。还传话给父亲,让他拿出银两以她的名义在民间设善堂,任何有困难的百姓皆可得到善堂的接济。一时之间,太子妃的义举在京城中传开来,百姓们无不称赞太子妃的贤德善良体恤百姓,为她博得了个好名声。其实她这样做,一来固然是真的因为纯粹想做些善事积积功德,但也是有私心的这样一来,有朝一日太子真的动了废妃的念头,他也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这几日薛妃和崔妃每天都来向秋曲尘请安,她嫌日日请安太烦了,便推说她身子不大舒服,以后若没什么事也不必来紫苑请安了,也免去了见面的那些虚礼。   月云清没事是不会往紫苑里跑的,因此秋曲尘虽然身处宫中,但是日子并没有多难过。今日瞧见天气清爽,心情不觉也大好,于是打发了雁玉她们,自己独身在宫中闲逛起来。她一步一闲晃,偶尔伫足望一望遥远的宫殿,只觉得这皇宫实在是大得惊人,恐怕她走上一天一夜也逛不完这宫中的景物。   不知不觉偏远了东宫,来到一块儿僻静无人的地方,这块地方似院非院,周围什么植物都没有种植,空荡荡的,让她以为来到了寺庙呢,那样的寂静。她走到一座阁楼前,抬头望着那赤金却有些显旧的大字——藏书阁。心中一动,宫中的日子这样无聊,宫女们也不能陪她聊些别的,倒不如来这里看书,打发打发时间,不让宫中的日子难过。于是她便爬上台阶推开那已经有些尘土的门,这里,应该没有人来吧,连个守卫都没有呢。推开屋子,里面有些呛味,她停在门口不敢进去,敞开门让空气流通了一下,才拍拍身上的灰土进屋去。   屋子里一排排的书架整齐有序,满当当的书让秋曲尘找到了心灵暂放的地方。书架上,书桌上,各处地方都是厚厚的尘土,然而并不影响她的喜悦,她不嫌弃那依旧呛人的气味,一排一排的搜寻着好看的书。她走到角落的一排书架前,看到了一本厚重的书,她抽出来,发现是本医术,心中颇感兴趣,抱着它坐在角落里细细读了起来:桔梗,辛,微温,有小毒。主治伤寒腹胀、肺痛咳嗽、鼻血不止...甘草,甘、平、无毒,其叶使人不思睡,其子使人多睡...大半天不知觉悄悄溜走,秋曲尘再抬眼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有些黑了,她得立刻回去了,否则雁玉她们着急起来便会去禀报太子,这样一来太子又该到紫苑对她说教了。   秋曲尘起身把书放回去,结果起来猛了,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她忙扶住书架,手触到最左边的一本书,缓了一缓好了些。但立时觉得不对劲,她拿开手,发现左边的那本书硬硬的,秋曲尘尝试着抽出来,却丝毫不动,心中一动,会不会是机关?她再往里一推,果然有路子。只听“哗——”一声厚重的门打开的声音,她身后豁然开出一道门来,她一惊,是秘道吗?刚才那本书是秘道的开关,她不禁赞道,这机关设计得妙,藏书阁这么多个书架,每个书架成千上万部书,谁能找得到哪一本书是机关所在呢,看来她也真是运气了。   秋曲尘提一提神,好奇的钻进那秘道中,不知道它是通往哪里呢?里面并不黑,每隔一段路便有夜明珠嵌在墙上作照明,因此她借着淡淡的幽光勉强也能辨清物体。这条秘道幽长又窄小,一个人走可以,若是并排两个人或者是很胖的人就不行了。四周砌着厚厚的墙,脚下的地也是铺了石板的。脚踏在上面没有发出声响,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她镇定住心神,加快了脚步,寂静的秘道中可以清晰辩听出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秋曲尘借着光看到了尽头,那是一扇石门,旁边的墙上装有一个麒麟模样的东西,她轻轻一拧门便开了。   秋曲尘走了出去,却一下子惊住了,这是一间样式别致的小屋子,她的第一直觉是这里已经不是皇宫了。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虽然精致小巧,却是长满了尘土,如同藏书阁一样年久了。她猜这里一定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了。   秋曲尘找到出口那里已经是她熟悉的大街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却一点都不担心东宫的情况,更不担心太子是否发现她不老老实实的待在紫苑里。心中反而还有一种高兴,她找到了一条从宫中通往外界的秘道,这对她来说是喜事。   那条秘道究竟是谁挖的呢?它的用途是什么?藏书阁和那间精致的屋子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都没有人呢?她心中虽然疑惑,然而也没有想太多,大概,知道这条秘道的人可能已经都不在了吧。   秋曲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宫外的空气果然不一样,虽然入宫才有半个多月,但是每一天都好像活在一个毫无生机的牢笼里,在那个牢笼里她看不到一丝希望,一丝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她旋即又苦笑起来,在这古代中,谈什么未来?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七章 牡丹亭边杨柳飞(一)   秋曲尘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她因为好不容易出一次宫,因此在小屋中找出了一件寻常姑娘的衣服换上,在宫外随便逛了逛,一时喜悦回来晚了。只怕,紫苑里早就闹翻了天了吧。   秋曲尘悄无声息的回到紫苑,紫苑里早就黑了灯,大概是雁玉瞒着众人为她打掩护吧。她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寝居里。脱下衣裳换上寝衣然后爬上她的凤床,却被床上里侧躺着的人吓得尖叫起来,“是谁?”   “胆子倒不小!一天不见人,如今还要吓唬本宫么?”冰冷的声音夹着黑夜的无声传到秋曲尘耳朵里,如刀般尖锐的划破她的皮肤。   他这一出声可把秋曲尘稳当当吓着了,她立刻道:“不知太子爷会来,妾身冒犯,还请太子爷恕罪。”   黑夜中她看到月云清起身,手指轻轻往外一弹,寝居豁然亮了起来,她望着那嗞嗞燃烧的火烛,只听他意味不明的道:“今日都去了哪里?你可知道这宫中可不是任何人就能随意乱走的,更何况,若叫人知道太子妃于深夜才回紫苑,不晓得落了多少人的口实,太子妃可否为本宫好好解释一下今日都去了哪些有趣的地方以至于夜深归来?”   秋曲尘本就理亏,因此语气也是有些心虚,低声道:“妾身因为贪图藏书阁中的群书,一时看得忘性,所以回来的晚了,还请太子爷莫要生气才是。”   月云清幽深的眼睛望着她,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不知是什么书让爱妃流连忘返呢?”   秋曲尘简洁回道:“医书。”   “哦?”月云清颇有些趣味的看着她,眼底的犀利渐渐退去,“不知爱妃原来喜欢医书之道,本宫是否重新衡量爱妃呢?”   秋曲尘笑了笑说:“太子爷对妾身不是早就有了一番结论么?况妾身无甚才能,只怕太子爷还是要失望了。”   月云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漫不经心道:“本宫向来不是一言定论的人,爱妃用不着自卑自叹。”   秋曲尘心中暗暗吐舌头,她何时自卑自叹了,只是浅笑一声,望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然后道:“夜已深,太子爷可是要回安禧殿去?”   他忽然贴到秋曲尘面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些香气,他暧昧低笑道:“莫不是爱妃要留本宫宿在这里?”虽是笑着说,然而眼底并无笑意,有的,只是仿若冰川的寒冷。   秋曲尘心中略略惊了一下,若是他今晚真宿在我这里,她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太子宿在她这里本也无什么不妥,只是在她心中,始终对他大婚之夜扔下她受尽众人议论难堪而耿耿于怀,她定一定,笑道:“太子爷可说笑了,妾身侍奉太子爷是应当的,但是太子爷与薛妃新婚燕尔,应当多陪陪她才是。”   他进而笑得更加暧昧,眼中的冰冷却更甚,“新婚燕尔?难道不应该是本宫和爱妃吗?大婚那晚本宫因为朝中之事而耽误了洞房花烛,若是爱妃心存芥蒂,那就是本宫的不是了,不若今日付诸实现,一并补回了那晚春宵,好好弥补爱妃,未知爱妃意下如何?”   秋曲尘与他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远,他一边说着话脸却离她愈来愈近,近到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英俊面庞了,温热的气息弄得她的脸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抓,秋曲尘被他的话着实狠狠惊了一下,强自镇定道:“看来太子爷是误会了妾身,妾身如何不明白太子爷为国事繁忙呢,因此自然是不会责怪太子爷那晚的离去,所以——太子爷不用时时刻刻为妾身着想,应当去瞧瞧薛妃或者崔妃不是更好?”   他揽住秋曲尘的肩,秋曲尘一时不习惯,身子微微僵了一僵,他在她耳边低笑道:“爱妃为何总是要把本宫推向别处,难道心中无本宫吗?还是爱妃不愿意侍奉本宫?”   秋曲尘强笑摆手,不着痕迹移开了身子,笑道:“太子爷说的哪里话,只是夜已深了,妾身担心太子爷明日还要繁忙国事,自然不敢耽误了太子爷,太子爷应当好好歇着才是呢。”   他眼底滑过一丝冷意,笑说:“既然爱妃这般说了,本宫也不能拒绝爱妃一番苦心,本宫这便回安禧殿去,爱妃好好休息吧。”说罢下了床只回身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秋曲尘终于松了一口气,倒头躺在床上,心绪却混乱起来。月云清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意味不明,由开始的冰冷相待,到如今的刻意温柔,不谓不叫她心中提防着,愈是笑脸迎人就愈是危险重重,笑里藏刀大抵如是,今后她更是要一百个谨慎小心了。   自从那晚和月云清在她寝居内一番对话,秋曲尘有几日不敢去藏书阁了,他未必晓得藏书阁的秘密,然而若是她去的太频繁了,他总是能发现的。   今日薛妃邀请她和崔妃一同去安禧殿前的园子里赏花,安禧殿前是一座很大的园子,要通过长长地水廊方能走到池中央的亭子去,整个池子周围开满了春花,红的紫的煞是迷人。亭中亦有乐师弹奏,平添了几分诗意,秋曲尘望着碧绿幽深的池子,心中在想,夏天的时候这里开满荷花,那时,置身于这个亭子中便如置身于荷花丛中,该是怎样一幅仙人之境。   崔妃见秋曲尘对着池子兀自发呆,笑问道:“不知姐姐可是想起了什么?”   秋曲尘回头看她,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若夏天这里开满了荷花,该有多美。”   薛妃不以为然挑起眉,笑道:“妾身以为如今的满园花色总比那池中单一的颜色要赏心悦目得多。”   秋曲尘笑一笑,不计较她眼中的不敬,大概是如斯春日美景所致吧,她道:“(1)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崔妃闻言,微微垂睑,秋曲尘察觉她心中的淡淡忧愁,微微叹息,宫中的女子,注定成为这三千弱水中的一瓢,而帝王之家,却从不把这些弱水看进眼中。恍惚之中,她想起那个温柔如水一样的男人,心下一片黯然,此番她入宫,再见亦难,他...可还好?   “爱妃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有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秋曲尘不禁吓了一跳,望去,却是月云清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丰美端庄大方的少妇来,她不由得暗暗留了神。待他们走近了,她们三人屈膝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秋曲尘偷偷瞥了一眼那少妇,约莫二十五岁左右,胭脂红广袖长裙,胸前别一朵蓝色宫花,挽如意高髻,插银白薄金玛瑙坠子珠花,一双纤手皓肤如玉,眉弯嘴小,笑靥如花,更有一番亲切之感。   月云清让她们起身然后接着问秋曲尘:“本宫想听一听爱妃弱水三千取一瓢之见解,不知可否?”   秋曲尘淡淡一笑,道:“不过是个人所好不同,正如妾身觉得眼前这万紫千红抵不上那一池碧绿。并无它解。”   月云清旁边的女人微笑柔柔开口道:“本宫总觉这弱水大有悲凉之意,这水虽柔却也是薄弱不堪,太子妃取一瓢之说是否有难以承载之说?”   秋曲尘一怔,她这一番话却也有几分道理,抬眼有些疑惑的看向她,猜测她的身份,月云清看出秋曲尘的心思,只淡淡道:“三公主难得回宫一趟,爱妃可要好好解释一番这弱水之说。”   原来是三公主月婉儿,也就是平郡王的正妃,秋曲尘微一欠身,浅笑道:“但求眼前一瓢,清甜宜人。”一句话,已足矣。   三公主看着秋曲尘的眼神由柔和变得深远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良久才叹道:“是啊,只要清甜宜人,又何必在乎其他?”   秋曲尘报以微笑,抬眼却撞见了月云清意味不明的神色,他刚要向她开口,却听远处有人声道:“好一句但求眼前一瓢,清甜宜人。”   秋曲尘寻声望去,只见走来三个身材挺拔面容清俊的男子,当前一人正是刚刚说话那人,一身雪青色宽袍衣,迈大步潇洒走来,手执纸扇,身后两人亦是气度不凡。这三人她皆在大婚那晚见过,方才说话那人是二皇子月逸清,后面那两人就是五皇子月风清和七皇子月子清了。   分别行过礼后,大家也坐下来一同欣赏这满园春色,薛妃和崔妃因为众皇子的到来反倒有些局促不安。秋曲尘是无所谓,见过的男人还算少么,干什么要这么害羞。   月逸清似乎对这个弱水三千的问题颇有兴趣,他好听的声音如这春风一般舒服柔和,“如太子妃所讲,但求这一瓢水清甜宜人,然河流之中,需得小心翼翼斟酌仔细方能求得一瓢,不觉有些难寻?”   是啊,怔忪间脑海中又闪出与那人共论孔孟之说的情景,那是何等舒心惬意的,然而,那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秋曲尘苦笑,声音陡然间有些飘渺,目若旁人般喃喃道:“沧海一粟,遥遥渺渺,烟波苦寒啊...”   此话一出,众目光齐齐看向她,但未有人语。忽而,月子清爽朗的声音道:“今日皇姐回来,不若想些好玩的消遣,反正今日人也齐。”   月风清“扑哧”一笑,道:“七弟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定是折磨人的点子。”   月逸清一合纸扇,淡淡一笑道:“七弟向来就是脑子灵活,说罢,你又想到什么。”   月子清一本正经道:“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不若趁着皇姐今日回来,赋诗几首如何?反正很久也没有好好较量一番了。”   月风清颔首笑道:“原来是这个,是啊,以前咱们常在这里开诗会的,今日倒是个不错的日子。”   月云清“嗯”了一声,淡淡道:“皇姐若是同意了,本宫也无意见。”   三公主柔柔一笑点头道:“好啊,太子妃和薛妃崔妃也一起吧。”   秋曲尘心中苦笑了一下,这中坐着的都是才子才女们,我虽自小在古代生长,然而对这些诗词歌赋无甚兴趣,如何能应付的上?倒也只会念几句前世所学的唐诗宋词,可是也不过几首而已,今日她定是要好好出丑了。   月云清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等着看秋曲尘的好戏呢。想必他也知道,太子妃自来是以温柔贤惠大方得体闻名,并没有听人说过才情有多好,今日他也是想让她出丑好让他心中痛快一番吧。   月逸清微笑道:“那便请婉儿出题吧。”   三公主也不拒绝,望着池边上栽种的杨柳,正随风飞扬,似仙女踏风而飘,颇有几分舒怡,她的声音清而甜,“就应景而作吧,也不辜负了这春日美景。”   ————————————————————————————————文中解释:(1)弱水三千取一瓢这句话出自《红楼梦》第九十一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布疑阵宝玉妄谈禅》。现在一般指男女之间关于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一种表态。   弱水始见于《尚书•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郑康成曰:‘弱水出张掖。’”按古籍言弱水亦见于《史记•大宛传》、《汉书•地理志》、《后汉书•东夷传》与毕沅注《山海经》等。   三千盖出于佛家三千大千世界,天台宗善言一念三千。   一瓢饮见于《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八章 牡丹亭边杨柳飞(二)   三公主说完后众人无不同意,当下便先由三公主开头,三公主恬然一笑,叫人拿来笔墨备好,然后悠悠念了出来:“(1)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风断桥人不度,小舟撑出柳荫来。”   念完后秋曲尘不由得看向三公主,不知为何,秋曲尘总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到那种淡淡的忧伤,如同一曲流水般哀伤的曲子,却是让人那样深刻的感受。三公主,可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吗?亦或是,府中生活得不如意?   三公主淡淡一笑,看向月云清,道:“该你了。”   月云清微一点头,轻声道:“皇姐总是这样的情怀,若是能放开怀抱,其实这个天下的景物还是很多的。”   三公主浅笑道:“太子什么时候也多愁善感起来,本宫只是触景而发,莫要多想了才是。”   月云清表情淡淡然眸中的那一抹心疼还是叫秋曲尘看到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负手而立,低沉的声音朗声道:“(2)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好诗!也好一个万紫千红总是春,秋曲尘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英明选择,月云清如此胸怀,当也配得起整个天下。她抬眼看向薛妃和崔妃,二人皆是略带深情的望着月云清,眼底过一抹流光。   月子清拍手笑赞:“四哥好诗!”然后看向秋曲尘笑道:“四哥才念完,未知嫂子得了什么好诗?”   秋曲尘暗暗叫惨,刚才只顾着听三公主和月云清的诗了,倒忘了自己这一茬,如今叫她怎么能在一时半刻出来好诗呢,若是她出不了,众人只怕又要看扁了她。秋曲尘抬头看见月云清讥讽的表情看着她,不,是众人都等着她这个太子妃呢,她笑了笑看向薛妃,道:“薛妃饱读诗书,想必才情不差,不如先听薛妃的诗再听我的可好?”   月云清脸上讥讽的表情更深,月逸清则是有趣的看着她,薛妃见秋曲尘把这个展露才华的机会给她,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于是她盈盈站出来,笑着对月云清道:“妾身如今正是得了首好诗,姐姐既然让妾身先来,那妾身便试一试罢。”   月云清点点头,眼睛却看向秋曲尘,薛妃脸上微一僵,很快恢复,然后笑着把诗念了出来:“(3)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呵,秋曲尘无声笑了笑,诗是好诗,只可惜念错了时间,当真是春情萌动啊,身在皇家,又对男女之情有什么奢望呢?薛妃虽有才华,然而却也注定今后在情中历经波折,想到这里,她便也没有那么讨厌薛妃了,若是可以,今后她倒想和这个满腹才华的女子友好相处呢。别看薛妃性子外露,然而从她的诗中亦是可以看出她其实也是个含蓄的女子,只是天生的骄傲不容许有比她更出色的女子出现。崔妃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然而对于秋曲尘她却不得不讨厌了,我出身比她好,又是正妃,她难免要针对我些。   月子清见秋曲尘眼里有赞赏之意,便笑眯眯问她:“嫂子可有了诗?”   如果这个时候秋曲尘再推脱难免有些不识相了,若是惹急了他们,说不定要治她个罪名,薛妃得意洋洋看向秋曲尘,彷佛炫耀她的才华而又对她持怀疑态度。她微笑看向她,眼中却是冰冷的,薛妃见秋曲尘如此表情也不敢太过份,后退了一步等着她出诗。   月云清见秋曲尘一言不发,声音柔中带冷道:“怎么?爱妃还没有出来吗?”   秋曲尘抬眼看他,然后又看向众人,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主意,道:“妾身有是有一首,然而却不是好诗,若是念了出来,还请各位不要笑话才好。”   薛妃脸上有些不屑:“姐姐既是相国之女,想必也是满腹经纶的,不要谦虚才是。”   月逸清温和的声音道:“没关系,今日只是切磋又不是别的,只管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听听。”   月风清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笑道:“嫂子念来听听,我倒是好奇究竟是正妃才情好呢还是薛妃的才情更胜一筹。”   此话大有挑拨之意,似乎都是对秋曲尘不利的,她微一欠身笑道:“既然如此,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若是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才是。”   秋曲尘望一望碧绿的池子,池边的嫩柳摇曳,又看向听众诸人,乐师早已退下,人人皆看着她,安静如夜,只听得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她的声音如湖水一样潋滟,轻声道:“   在梅边落花似雪纷纷绵绵谁人怜。   在柳边风吹悬念生生死死随人愿。   千年的等待滋味酸酸楚楚两人怨。   牡丹亭上我眷恋日日年年未停歇。   这本不算是一首诗,她只是借用了前世一位歌手歌中的一段词罢了,极喜欢这样欢快曲调中却又带着忧伤的词,快中带慢,慢中有泪。如此生死相随,千年等待的情该是多少唏嘘啊。   一时亭中更显安静,鸟叫之声也没有了,看向秋曲尘的目光各有不同的深意,有讶异、有惊艳、有鄙夷、还有...恼怒。   半晌,才听三公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太子妃此词,含义颇深。”   月云清的脸上辨不出喜怒,语气也是意味不明,“没想到爱妃竟然有如此才华,当真是难得了。”   月逸清轻轻重复喃了一遍这段词然后叹道:“此词对仗工整不说,意境也深,念起来还有些肝肠寸断,若是将此词谱一首歌,当真是妙极了。”   秋曲尘心中一乐,这个二皇子可是说对了,这段词本来就是出自一首歌《在梅边》的,她只是捡了其中一段,若是将其余的说出来,只怕要惊诧他们了,但是唱出来可就不好了,这首歌词美歌新,只怕他们接受不了如此唱法。她淡淡一笑道:“此词确实可以作曲子,只不过无好曲可配罢了。”   薛妃一挑眉,道:“宫中乐师皆是天下最佳,若是姐姐有了词,难道还怕乐师谱不出来吗?”   秋曲尘冷笑一下,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笑说:“妹妹说的是呢,倒是姐姐愚昧了,不知这宫中原也有乐师的,如此我便将整首词写出来,看看乐师们是否能谱得出来。”   月子清“哦”了一声,感兴趣道:“我倒是很好奇嫂子完整的词是什么样的。”   月云清指了指石桌前的笔纸,淡淡道:“不若现在写出来罢。”   他既开口秋曲尘也不能不遵,她抬眼看了三公主,见她微笑鼓励她,心中一暖,走过去提笔将整首词写出来。秋曲尘的字并不算好看,然而也无出挑之处,一气呵成,颇为畅快。   (4)春水望断,夏花宿妆残。谁闻秋蝉,谁知冬来。冷秋千,笑声似犹在。剪不断思念,欲理还乱。前缘、等待、再续后爱,梦梅、丽娘、还魂归来。岁月、摧残、发白。就叫我白了头,铁了心去等去爱。在梅边落花似雪纷纷绵绵谁人怜,在柳边风吹悬念生生死死随人愿,千年的等待滋味酸酸楚楚两人怨,牡丹亭上我眷恋日日年年未停歇。   秋曲尘并没有将整首词写出来,只捡了些比较美的词写来,搁笔抬头,却已看见众人略带吃惊的盯着那张墨纸,不再言语。   三公主先开口了,她看向月云清笑道:“这首词我实在是喜欢,太子有这么一位太子妃,当真是好福气啊。”   月云清瞟了秋曲尘一眼,淡淡道:“是啊,好福气。”   三公主又道:“既然这首词是在此亭作出,不若就将此亭命名为‘牡丹亭’可好?”   月云清也点头,道:“皇姐如此说,就如此办好了。”   自此,此亭改名为牡丹亭,秋曲尘每每过来这里,总是要汗颜一番。   秋曲尘笑道:“如今有了词,就等着谁谱了好曲子来。”   月子清撇了撇嘴,看看月云清道:“宫中的乐师只怕也没有这个能耐谱出与太子妃的词相配之曲,还是要四哥来好了,四哥精通音律熟悉乐曲,四哥来谱曲子最好不过了。”   秋曲尘怔了怔,没想到月云清还通晓音律呢,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谁知月云清只是很冷的看着她。   众人再聊几句便也草草退了,三公主却是对秋曲尘很感兴趣,邀请她去她的住处喝了些茶,聊聊女儿家常,她也是故意和三公主走得近些,看几位皇子的样子,似乎对这位三公主颇为尊敬,若是她能得三公主的照顾,将来总是对她有利的。   三公主等宫人上完茶退下去后笑道:“第一眼见到太子妃,总是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真是奇怪呵。”   秋曲尘轻轻一笑,道:“那真是妾身之荣幸,三公主若是不嫌弃,妾身愿意结交三公主为知己朋友。”   “知己朋友?”三公主喃喃道,眼神又变得幽深起来,须臾,她叹了一口气欣慰道:“太子妃蕙质兰心,本宫也是有福气。”   秋曲尘笑笑,然后看着三公主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何公主的样子...总是觉得有些忧伤呢?可是有什么事?”   三公主抬眼看她,柔柔一笑,道:“没事,只是想起了府中碎事,难免自感自伤了。”   秋曲尘大抵猜出了几分,叹一口气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三公主定定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很聪明。”   秋曲尘亦笑:“三公主还需要看开些,只要平郡王心在公主身上,其余的就不要去在乎,公主从小在深宫长大,必能明白这些道理。”   三公主边笑便点头叹道:“是啊,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动了真心,难免会介意。”   秋曲尘不知道平郡王是否也如三公主对他那样对她,但是即便两人都有情又如何?平郡王能够永远只有三公主一人吗?答案是否定的,他或许不想再娶,然而只要他还想继续当他的平郡王那他就必须要娶,呵,恐怕如今平郡王府大小侧妃也如一方小后宫,纷纷争夺一份宠爱吧。三公主本就在深宫长大,如今不过是从这一个后宫到了另一个后宫罢了,性质是相同的。   或许秋曲尘不明白这种爱,然而她却能体会到这种爱不能爱的感觉,只是,她的情况不同罢了,他们至少还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至少还是夫妻,她呢?   ——————————————————————————————   文中注解:(1)为徐俯的《春游湖》;(2)为朱熹的《春日》;(3)为晋·乐府民歌《子夜四时歌·春歌》;(4)为王力宏专辑《盖世英雄》中的歌《在梅边》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九章 梦回前尘往事殇(一)   “终于又能出来了。”秋曲尘在藏书阁一头的小屋子里换完了男装,然后拍拍手嘟囔道:“整日待在皇宫,总有一天会憋死的,倒不如出来逛一逛。”   出了门便去了城西的一座小酒楼,要了个包间独自在房中不紧不慢喝了起来,酒并不辣,酒入肚中,微微有不舒服的暖流。秋曲尘向来是不喜欢饮酒的,因为他不喜欢。   秋曲尘放下酒杯走到窗前,叹了一口气方要推开窗户透气,却发现身后有人,转过身去,蓦然怔住,眼眶已不觉泛了盈盈泪水,哽咽道:“是你...”   桌上已多了一只白瓷杯子,杯中斟满了酒,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对着秋曲尘微微一笑。秋曲尘不禁皱眉,他是从来都不饮酒的...他见秋曲尘站着发愣,柔笑道:“杵在那里做什么?”   秋曲尘回过神,静静坐回来,眼中泪水已退,而那份浓情却更甚,她低低道唤了一声:“非夕...”头却不敢抬起,因为害怕。   只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傻丫头,见到我不高兴么?为什么要垂着头?”   像着了魔似的,秋曲尘抬起头,痴痴望着他,他一身白衣,柔和的白就像是暖暖的湖水一样舒服,薄唇微微一扬,不是月云清的那种讽刺,却是永远的温柔如水,眸似繁星,又似泉水般清澈,她眼中带着一抹心疼,“非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扬手抚摸住我她的头,轻叹道:“尘儿,宫中可好么?”   秋曲尘苦笑道:“能好么?太子爷一直不喜欢我秋家,你是知道的。”   他叹道:“委屈你了。”   秋曲尘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眸子,浅浅一笑:“尘儿既是秋家的人,便是为秋家赴汤蹈火也毫无怨言。”   他沉默不语,她亦不作声。   他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窗前,似乎在沉思什么,挺拔的背影却显几分萧索,良久,他轻声道:“若是我带你走,你可愿意?”   秋曲尘一怔,久久才苦笑道:“走?非夕,你应当知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转过身来,温润如玉的眼中盛了些忧伤,他低声道:“是啊,是我痴心妄想了。”   秋曲尘望着他,轻轻道:“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参云庄,还需要你。”   他柔柔看着她,“尘儿,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参云庄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秋曲尘轻轻一摇头,笑道:“你不告诉我,自有你的道理,我何必问呢?”   他笑了,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却又有一抹无法解释的无奈,他道:“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受到牵累。”   秋曲尘明白,所以,她从来不问。   从酒楼回到紫苑,心情无比沉重。   秋曲尘静静坐在窗前,摆弄着那几盆开得正好的花,心中却想到了温雅淡泊的他——琴非夕,那个永远笑得温柔的人,或许,只是对着她的时候才笑得这么温柔。   他是参云庄的庄主,参云庄,天下第一大庄,庄中汇集了天下能人异士,在武林中很是有地位。至今她都没有完全知道参云庄究竟是做什么?网罗这么多的能人贤士做什么?   琴非夕的武功很高,秋曲尘对武功半点不懂,非夕有心要教她,却被她多次拒绝了,理由是,有他在,天下间谁人能欺负她?她不是懒,是真的想让他保护她,如此而已。   进宫前半个月,她曾经问过他,如果她愿意,他是否会带她走?他没有回答,但那一声叹气却已让她明了。今日轮到他来问她,她却已经明白了这一步路,既然已经跨出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她轻轻一叹,换上寝衣爬上床,与其自怜自叹,倒不如睡觉。   白玉雕栏杆,微有烟雾缭绕,四周一片安静,不一会儿,却见一个红袍纱衫长相邪魅的男子拉住一个女子的玉手,沉声问:“玄女,我只问一句,你究竟是跟不跟我走?”   那女子一身素白,长相清丽绝俗,然而脸色却过分的苍白,她眼中含泪,道:“卿匀,我不可以背叛天庭。”   那叫卿匀的男子铁青着脸,对着那女子吼道:“你放不下你那九天玄女的身份是不是?你舍不得是不是?”   “不是...卿匀...”那白衣女子眼中的泪始终不肯落下,她声音有些哽咽,“西王母和玉帝一向待我很好,我又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何况...我与你,本是仙魔有别...不应该如此了。”   卿匀冷冷的盯着她,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冒出来,“仙魔有别?在你心中,这种成见竟然如此之深?”   白衣女子狠心甩开他的手,“卿匀王,你走吧,趁瑶池盛会尚未结束,你快从西天门走吧,若是你要恨,便恨我负了你...”   卿匀不可置信的望着白衣女子,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划过一丝寒光和坚定,他却冷笑道:“仙魔有别,正邪不两立么?本王就要看看,这天下能奈我何?本王偏要带你走,玉帝和西王母又能把我怎么样?”   ...画面突然转换。   一片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的丛中,一个穿藕色宽袖长裙的女子百无聊赖的浇花,她旁边还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对她笑说:“别人想进百花园都难呢,你竟然还不喜欢。”   那藕衣女子翻了翻白眼,“整日不是浇花就是除草,倒不如原先侍奉在月老跟前来的自在,如今在这百花园中,若是无事,便不得随意出去,真叫我闷死了才好呢。”   那女子“扑哧”笑出来,道:“你若是真闷死了,天庭只怕要轰动好一阵子了,堂堂玉帝义女、曲尘仙子闷死,怕是千万年来都没有这样的趣事。”   那叫曲尘仙子一跺脚,嗔道:“好你个牡丹,你竟嘲笑我,我不理你了。”   牡丹忙赔笑着凑上前道:“曲尘,我知道错了,可别不理我,否则这百花园只我一人,可真叫可怜。”   曲尘仙子佯装生气不做声,转过身去继续浇花,牡丹见状,上前可怜兮兮的拉住她的衣袖,求道:“曲尘,我刚才是瞧你闷闷不乐才想着要哄上一哄你的,可别误会我一番苦心啊。”   曲尘仙子转身去看她,笑眯眯道:“叫我原谅也可以,除非你告诉我,我做司茶丫鬟前的事。”   牡丹疑惑道:“什么事啊?”   曲尘仙子道:“我那日无意中听见何仙姑与蓝采和说我呢。”   牡丹小心翼翼问:“说了你什么?”   曲尘仙子似乎在回想了一下,然后道:“他们就说,呃,说什么玉帝罚了我去侍奉月老,最终还是抵不过心软唤了我回来,又说好好一个圣母竟落得如此地步,也真是可怜。”   牡丹听罢叹了一口气,说:“你以前的事情我是知道些的,但是王母娘娘下了旨,任何人不得泄露这些事,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曲尘仙子不依不饶道:“牡丹你快告诉我,至少你要告诉我在我侍奉月老前的身份啊,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牡丹有些不愿意回答,却被曲尘仙子强势的眼神屈服了,她只轻轻说了一句:“你原是九天玄女...”   秋曲尘从梦中醒过来,对刚才的那些梦已经记不得了,隐隐约约却觉得那梦里的人物像是她,她甩甩脑袋,刚才还有些模糊的画面此刻也全忘记了,于是也不做努力去想了,只是一个梦而已。   这日秋曲尘突然来了兴致,硬是抱着琴去了牡丹亭,说句实话,她于琴棋书画并不精通。府中也有授业老师,可是她也只是为了应付我爹才勉强学些,若是哪日宫中真的有大宴的话,她是真的要出丑不可。   哎,童年往事,不提也罢。   就说秋曲尘抱着琴到了牡丹亭,那里空无一人,正合她意,今日她特意让雁玉陪着她一同来的,她乖乖站在秋曲尘身后,静静听她弹琴唱歌。   (1)落叶堆积了好几层,而我踩过青春,听见前世谁在泪语纷纷,一次缘份结一次绳,我今生还在等一世,就只能有一次的认真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挥剑转身,而鲜血如红唇,前朝记忆渡红尘,伤人的不是刀刃,是你转世而来的魂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策马出征,马蹄声如泪奔,青石板上的月光照进这山城,我一路的跟你轮回声,我对你用情极深   洛阳城旁的老树根,像回忆般延伸,你问经过是谁的心跳声,我拿醇酒一坛饮恨你那千年眼神,是我醉醉坠入赤壁的伤痕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挥剑转身,而鲜血如红唇,前朝记忆渡红尘,伤人的不是刀刃,是你转世而来的魂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策马出征马蹄声如泪奔,青石板上的月光照进这山城,我一路的跟你,轮回声我对你用情极深....   不知为什么,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心中是一种很苦涩的味道,脑海里似乎又浮出了昨晚的那场梦,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有关于阎王的那些话,秋曲尘只是记着,却不奢望凭借这些能改变什么,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既然活着,那她便要活得精彩,这才无憾。   自嘲了一下,干嘛突然想起这些伤感的话来了,都怪这首歌,害的她想了这么多。   “本宫不知道,原来太子妃竟然有如此情怀,当真是本宫有眼无珠了。”月云清温和的声音一丝感情都不含,秋曲尘抬眼时,他人已跨进了牡丹亭中。   ——————————————————————————————文中注解:(1)为林俊杰歌曲《醉赤壁》  第一卷 总赖东君主 第十章 梦回前尘往事殇(二)   等雁玉行完礼退下后,秋曲尘刚要向他行礼,他手一抬,冷冷道:“这里无外人,用不着那些虚礼。”   秋曲尘面色有些僵,他语气中的意思是她虚情假意?心中虽然有些气恼,面上却是不敢发作,直视他,笑说:“太子爷今日怎么想起来这里?妾身还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呢。”   他微有些冷笑,意味不明道:“若不是本宫碰巧来了,又怎能听到如此佳曲?”   秋曲尘笑道:“不过是一位朋友所授曲子,若是当真论去‘佳’,妾身是远远比不过那位朋友的。”   他颇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原来爱妃进宫前就交友甚广啊,本宫倒是对爱妃赞不绝口的人感兴趣,不知爱妃可否引荐?”   秋曲尘淡淡一笑,望向池面,声音悠远而又镇定,“这位朋友,只怕妾身今生今世都无福见到。”是啊,这首歌的演唱者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啊,她当然是今生今世都不会见到了,这句话说出来,心中不免也有些伤感,只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喝了孟婆汤,承受两世的记忆其实是件痛苦的事,因为它总会使自己拿这一世和前世对比,于是,就越来越伤感,越来越像个历尽沧桑的人。   月云清见她一脸伤感,也不追着问她那位朋友的事,反而淡淡说了一句:“父皇今日宣了太医。”   秋曲尘眸中一动,忙问:“父皇不舒服吗?昨日见着还精神爽朗的呢。”   他瞟了她一眼,道:“精神爽朗不过是个假象罢了,父皇性子要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身子日渐衰退的事,因此若是身子无甚大碍,他是万万不愿意宣太医的,今早母后急急忙忙宣太医去乾清宫,定是父皇病重。刚才我去瞧了,又听伺候的人说今早父皇咳得厉害,竟咳出了血,要不是母后执意宣太医,父皇只怕还要瞒着众人。”   秋曲尘咋吓了一跳,有些不安的看着月云清,皇上病重,她身为太子妃应该前去看望,如今还是从太子嘴里才知道皇上病重,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可是...她是真的不知道啊,又没有人通知她...不对,她隐隐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皇上病重可不是件小事,没理由消息传不到她的住处来啊,一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不想让她知道,这样一来众人就会议论太子妃如此不孝,然后朝中与她秋家不和的大臣们就有借口来上奏请求废了她这个太子妃了。越想越心惊,她怎么能这么马虎了呢,为了琴非夕的事情几乎忘了自己进宫来是做什么的,她进宫是为了保住秋家,做和平使者啊,她怎么可以这么糊涂!   秋曲尘看了看月云清,他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呢,她笑笑道:“皇上病重,妾身没能及时去看,真该罚。”   月云清倒真把她这句话听进去了,他问道:“那该如何罚爱妃呢?”   秋曲尘敛回了笑容,乖巧回答:“太子爷要如何罚,妾身不敢有非议。”   月云清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蛊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如此美人,本宫自然是舍不得责罚,不若就请爱妃答应本宫为本宫做一件事,抵了责罚,可好?”   他想的可真好,秋曲尘心中冷笑,却灿笑问:“太子爷要妾身做什么事?”   月云清收回目光,看着她放在石桌上的琴,然后才不经心道:“爱妃就先答应着,以后自会用得上。”   秋曲尘低头应允下来,告辞他,拉着雁玉急急忙忙赶到乾清宫去见皇帝。   太子什么心,她不知道,他让她答应他做一件事,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她想,他是有目的的吧,是啊,像他说的那样,以后自然会用的上,毕竟,她对于他来说,总还是有用的不是么?   秋曲尘进宫门的时候只匆匆瞥了一眼那黄琉璃瓦的重檐庑殿顶,最高身份的象征。她在正殿内等了一盏茶,皇帝身边的太监才叫她进去。   皇帝通常都是住在西暖阁内,进去时,秋曲尘先被暖阁内的金碧辉煌晃了一下眼睛,眨眨眼睛习惯了一下,才堆起笑脸绕进大理石屏风里去。   皇帝着明黄色的寝衣半倚在床上,见秋曲尘进来,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可那笑容却是虚弱无力的。秋曲尘在心中思量了好一会儿呢,这太子妃虽然是皇帝的儿媳妇,可是她这么来看他,是否有违规矩呢?但是见皇帝没什么反应,她也不好说什么,体贴的从宫女手中接过黑乎乎的药碗,边吹边说,“父皇,良药苦口,总是要吃了才好。”   刚才那个领秋曲尘进来的太监说皇帝不肯吃药,秋曲尘心中不禁一阵好笑,皇帝少说也有四十五六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怕吃药。   皇帝无力的摇了摇头说:“朕不想喝,把药放下,陪朕聊会子话。”   秋曲尘闻言便把药交给了宫女,然后暖阁的人全都知趣的退出了,她这才对皇帝笑说:“父皇一国之君,没想到还耍小孩子性子,赖着不吃药。”对于这个皇帝,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她能从他对我的态度知道,他并不像皇后和太子那样对她有恶意,是以她才如此大胆对他开些玩笑,换了皇后她可不敢。   皇帝笑了笑,秋曲尘发现,他笑起来,那眉宇之间和月云清有些相似,呵,本来嘛,他们就是父子啊,皇帝看着她,感叹了一下,说:“我那些孩子,从来无人这么和我说话,尘儿是第一个。”   皇帝自称‘我’,那么此时他的身份不是那万人之上的君主而是一位家长的身份。秋曲尘笑说:“您可是堂堂月绣天朝的皇帝,谁敢这么和您说话呢。”   不知为何,对于皇帝,她总是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皇帝显然很喜欢她这么说,两眼乐得弯弯的,须臾,他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可是秋曲尘却总觉得他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暖阁内很安静,熏有淡淡的檀香味混着空气中的沉重,秋曲尘垂头盯着地上的金龙图案地毯不敢再说话,皇帝今天的态度很奇怪。   半晌,她听见皇上长叹一口气,悠悠道:“尘儿越来越像她了...”   秋曲尘猛然抬起头,有些惊讶和不解的看着皇帝,想问却不敢问,皇帝看出她的心思,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苦涩:“反正朕日子也不多了,便和你说说也无妨。”   秋曲尘一惊,刚要开口,皇帝手一摆阻止她开口,声音有些飘渺,“朕,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佳丽无数,但是朕却只喜欢瑶霜。”这下秋曲尘可惊得不轻,瑶霜,是娘的闺名,不等她多想,皇帝接着说:“瑶霜是前镇国将军之女,当年朕为了大业娶了辅政大臣嫡女为皇后,原本想接她入宫封她做贵妃。可是瑶霜性子刚烈,见朕已有发妻,说什么也不肯入宫,不久后嫁了秋相国为正妻,哎,她生下你不久后便...去了,如今朕也快不行了...倒是可以去见她了...这辈子无法在一起,下辈子定要好好补偿她...”   皇帝的眼神有些空远,声音越来越飘忽,“瑶霜...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我让尘儿进宫是不是做对了?我没让你做成皇后,此番一并补给尘儿,你说可好?”   秋曲尘惊得站起来,有些慌张的看着皇帝,这些突然知道的事情让她不知所措,她结巴道:“父皇...这...父皇...”   皇帝示意她坐下,慈祥的笑了笑,“过去的事朕不想再提了,尘儿你放心,朕辞世后必让你登上皇后之位,这也是为何朕执意叫你进宫来的原因,朕知道太子不喜欢你秋家,但是时间会慢慢改变的,尘儿不要怪朕...朕只想弥补你娘...”   秋曲尘定定望着皇帝平静无波的眸子,问:“既然时间可以慢慢改变,那为何父皇对母后...”言下之意,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爱上皇后?   皇帝苦笑:“有时候,心给了一个人,便也收不回来了,尘儿,你还小,还有机会。”   秋曲尘思绪不由自主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还有机会吗?   皇帝叹了一口气,轻轻咳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轻轻道:“朕累了,尘儿先回去吧。”   秋曲尘知皇帝不愿意多说,于是行了礼便回去了。   心是乱的。   夜里睡不着,总想着白天皇帝和她说的话,心里顿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月云清不喜欢她,还说不喜欢她秋家,看来,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娘,因为皇帝喜欢娘,所以才不喜欢她。   皇帝虽然病重,却还不致这么快死,为什么他今天跟她说的话这么奇怪,难道他算出自己不久人世吗?还是,他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