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父皇……好痛……好痛……母后……孩儿好痛……”   眉目清秀的男孩缩在华服妇人怀中,脸色苍白似雪,隐隐透着暗青,眉心处一个红点鲜艳刺眼,小小的身子因着痛楚不住的颤抖着。   华服丽人心疼不已,泪水涟涟跌在男孩脸上、身上,却无法缓解孩子的苦楚。   明黄色的衣衫在眼前滑过,男子脚步一顿,转身望着地上跪着的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冷声怒喝:“你们不是天下最好的大夫么?为何治不好我儿的病?”   那话语中的冬寒激得御医们跪在地上颤抖不已,外面内侍已经喊道:“穆青神医到。”   话音未落,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奔至门口,差点与张德海撞到一起。张德海忙跪下:“皇上,穆神医到了。”   男子正是天帝叶凌柯,此时他已是焦急不已,太子病重,御医无法,他朗声道:“还不快请。”   话音刚落,穆青已晃晃微微跑至门口,见到叶凌柯,忙俯身欲跪,口中喘道:“草民见过皇上。”   叶凌柯一把拉起穆青,急道:“老神医快去看看我儿,他很痛。”   穆青赶紧奔至太子身旁,见其面色,神情一震,忙替他把脉,左手、右手,两手交替数次,他的眉心愈发紧皱,半响后,他方起身,叶凌柯早已挥退众人,忙问道:“怎么样?”   穆青摇头,低声道:“太子身中奇毒,草民无法解。”   “什么?”华服丽人正是叶凌柯的皇后洛伊,此时的她面色已如死灰,眸中的期望在得到穆青的肯定之后悠然熄灭,空洞无神,隐隐透着绝望。   叶凌柯双手紧攥,眸中黑雾翻涌,似不愿接受答案般追问了一句:“没有一点办法么?”   “除非……”穆青紧皱眉心,似是有了可救之法,却丝毫不见轻松。   叶凌柯一急:“除非什么?”   穆青淡淡的摇摇头,惋惜道:“若能找到清莲郡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是……”   叶凌柯闻言一个踉跄,后退数步扶住桌案,方稳住身形。   天朝一代奇女子清莲郡主濯缨,以军医身份出现在凌王神御军中,孤身入北魏,助天朝取得五年互不侵犯的条约,后因护驾有功,特赐封郡主,号清莲,于圣武七年二月嫁与天帝为妃,独宠后宫,帝赐封莲妃。清莲郡主却于圣武九年后下落不明,至今不知所踪。凌王叶凌枢亦因寻她,至今杳无音讯。   找到她,他的儿子才有救?可是,他要去哪儿找她?他该去哪儿寻她?   一声低叹,微不可闻,穆青又道:“以太子目前的状况,最多还能坚持七日,若七日后没有找到郡主,或是郡主没有办法,那……”   一句话没有说完,众人已经心知肚明。   不是不能救,却是无法救……  卷一.交错 一.客京华(上)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百色,由一个破落村庄发展成为天朝边关第一商贸区,其西北接北魏,东接女真,为天朝的贸易区之一,各国商旅云集,十分繁荣。且百色不比青州,虽是边关却非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各国商旅均喜由此出关去女真、北魏等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百色是商业要城,也便成了边关重镇之一。   此时街上热闹非凡,商铺小摊,客人云集,来往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一个颀长的身形,一袭湛蓝衣衫随风轻摆,端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面上的银色面具不仅未让人觉得可惜,反为他的俊美添上了几分神秘的神色。   “好俊俏的公子……”   “是啊,不知那面具后的……”   “好好卖你的烧饼!”   “我不就是多看几眼……”   “还敢看,小心老娘回去……”   “啊啊啊……”   众人的谈论好似随风而去,丝毫没有影响那个身影,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那湛蓝的身影好似入水蛟龙,如此引人注目,却偏又让人寻不到踪迹。   银色面具不过是为了防小人而已,面上是四处游玩,实地里,却是考核。惜羽随意的在街上走着,四下看看,了解民情。   路口是一处茶楼,他觉得有些口渴,遂往里面行去,刚至门口,一道人影已经向他冲来。   眼见着就要撞上了,惜羽条件反射般的双手一伸,堪堪抱了那人影在怀中,就着冲力一个转身,两人稳稳的落在门外。   惜羽低头,正对上一双似水般柔和的黑眸,清亮的眸光透过他的双眸落入心底,似羽毛轻轻飘过,却又似利爪重重留下挠痕,痒痒的,还带着莫名的悸动。   楼上嘈杂声顺着楼梯落在门口,惜羽眉心一皱望过去,却见一锦衣男子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来拉他怀中的人儿。   惜羽护着怀中的人儿,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避开那男子的手。   那男子未曾料到半路真的出了个程咬金,愣神间见那眼前男人抱着他看上的人,顿时不满的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抢老子的女人?”   那声音好似洪钟,震得惜羽耳边嗡嗡声顿起。女人?他低头望见那小巧耳垂上明显的耳洞,方觉怀中人儿的身子竟柔软异常,却见那人儿俏脸飞红,清音中满是愤怒:“谁是你的女人?青天白日,欺压民女,横行霸道,怎的没人管管?”   “管?管什么?青天白日又如何,”那男子上前一步,满脸的坏笑,“你想管本公子,也要先跟本公子回家啊,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那男子说着便向她伸手过来,眼角瞥见那女子厌恶的神色,惜羽抬手一挡,错步上前,把女子护在身后,抬眸望向那男子,冷声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男子不屑笑道:“是真的又怎样?老子就是王法,谁敢管?”男子抬手一挥,呼啦啦涌出来数名黑衣家丁。   旁边有好心人劝道:“两位快走吧,他是城守的小儿子,你们惹不起……”   “是啊,他可是这儿的霸王,快走吧。”   “小哥儿还是走的好。”   “还是快走吧……”   众人起哄劝慰嘈杂不已,眸光扫过那洋洋得意的锦衣男子,惜羽心底暗笑,低头望着那张虽染上尘灰却难掩绝美的女子,笑问道:“你怕不怕?”   女子看着他,眸中闪过几丝俏皮,傲然一笑:“这有何可怕的?”   有趣,真是有趣的女子,惜羽又道:“那你躲在我身后,小心点。”   女子乖乖点头,那边锦衣男子早已不耐烦,冷声一哼,身后家丁闻声而动。   惜羽冷冷一笑,身形晃动,已闪过一名家丁的拳头,左手虚握,右手玉扇已经连连在那家丁臂上几处大穴落下,右腿侧踢,那家丁吃痛倒地,半天起不来。   其余人一愣,那锦衣男子更觉没了脸面,连连喝道:“一个小白脸都这样嚣张,赶紧给老子上,要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家丁们面色一沉,随即一涌而上。   玉扇在空中划着完美的弧度,惜羽一面护着女子,一面招架那些家丁,他下手极重,却不欲伤人性命,很快便有十余人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锦衣男子气的破口大骂,竟趁着惜羽对付家丁的空隙,伸掌向女子袭去。想来男子也是学过些功夫的人,身形如鹰,快而恨。   却有人比他更快,更狠。   尚未看清楚动作,惜羽左手突然多出一柄玉笛,敲开身前几个家丁,转身玉扇已向那男子喉间袭去。与此同时一柄软剑赫然架上男子的脖颈。   那男子身形愣在原地,银剑架在他的脖颈间,玉笛争对咽喉要处,满脸的惊愕已经化为颤抖。   惜羽心中暗惊,此人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连他亦未曾发觉,定是高手,他顺着软剑向上望去,只见一袭白衣衬着那清俊的脸庞,黑眸幽幽似清潭,深邃不见底。   女子欢喜的扑到男子怀中,男子身形未动,浑身的杀气却清减不少。   惜羽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紧,手中玉扇尚未离开那锦衣男子的咽喉,只见那白衣男子低头细细打量了女子一番,对那锦衣男子道:“若你再敢欺负我妹妹,下次这剑可就要见血了。”   那锦衣男子惊恐的望着脖颈上的剑,浑身颤抖,忙不迭的点头。   白衣男子遂收回剑,对惜羽一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舍妹。”   惜羽抱拳回礼:“路见不平理应如此,兄台不必谢我。”   男子一点头,拉着女子离去,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惜羽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女子清亮的黑眸勾走了他的心,点燃了他的魂,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的眸光,清澈见底,透如清泉,纯若白莲。   他突然回头厌恶的望了一眼软在地上的锦衣男子,冷声一哼,大步离去。   一场闹剧落幕,另一场闹剧却刚刚才开始…… 卷一.交错 二.客京华(中)   百色茶楼以百色为名,坐落闹市区街角,两面临街,日日均是宾客满座,为百色第一茶楼。一连三日,二楼临窗的位置总是坐着一名蓝衣男子,桌上一壶清茶,几碟小菜,玉扇轻阖,枯坐半日。   蓝衣男子便是惜羽,他一手握着青瓷茶盏,一手握着玉扇,眸光却落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他在寻她,那个初见便在他心底留下痕迹的女子,可是,一连三日未曾见到那女子。   黑眸幽幽清澈见底,笑颜如春风暖人心神,那一颦一笑,日日随风入梦,梦醒,心中却是失落,不过一场空……   惜羽倚着窗,向外望着。暖阳洒在他的侧脸上,面若冠玉,俊朗似月,惹得众多女子纷纷侧目。他也不在意,天朝民风开方,这边关更甚,唇角含笑,眸光流转,不知又勾了多少女子的魂。   忽闻店外一阵吵闹,惜羽低头望去,手中的茶盏直直跌落在桌上,茶水四溅,他却浑然不觉。   店门口几名男子正围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黄衣黑发,看似娇柔妩媚,却是杀气凛凛。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女子抬头望来,随意的扫了一圈,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和那几个男子争论着什么。   惜羽忙走到店外,分开看热闹的众人,走到女子身边问道:“怎么了?”   那女子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纤手一扬,指着几名大汉中间的小,不满道:“他说这孩子偷了他们的东西,却又找不到证据,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这孩子嘛。”   眸光滑过缩在她身边的一个衣着破烂的孩子,复又落在一脸不屑的几名大汉身上,惜羽不由得有些好笑,他冲那些大汉抱抱拳,笑道:“不知这孩子拿了你们的什么,若是银两,不如由惜羽代为偿还,希望诸位莫要为难一个孩子。”   几名大汉蓦然一震,眸光紧紧落在惜羽身上,似在寻找着什么,半响后相互嘀咕了几句,一名领头模样的男子道:“既然公子这样说了,那便算了,只是这孩子当真偷了东西,公子可要小心。”   惜羽不着痕迹的拢了拢袖子,淡然笑道:“惜羽谢过几位兄台。”   几名大汉恨恨的盯了那孩子一眼,冲惜羽一抱拳,尽数散去。   惜羽方转身看着那孩子,笑意冉冉:“你偷了他们的什么东西?”   女子不满道:“你怎么也认为他偷了别人的东西?”   惜羽头也不抬,复又笑问:“你又偷了这姑娘的什么东西?”他伸出一只手,又笑道,“把这姑娘的东西还了我便让你走。”   “咦?”那女子不由得奇怪,复向腰间寻去,却见一直戴在身上的荷包失了踪影。   好像是摄于那温润目光下的凛冽,那孩子乖乖的在他的手中放上了那个黄色的荷包,见惜羽收了荷包未说什么,方一溜烟的跑了。   惜羽把荷包递给那女子,女子伸手接过,莞尔笑道:“多谢惜羽公子。”   “你认识我?”   “不认识,”女子眨眨眼,又是一笑,“刚刚听你自称惜羽。”   “那羽该如何称呼姑娘?”   “叶蓁。”   叶蓁?好听的名字,惜羽一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好名字。”   “逃之夭夭,其叶蓁蓁,好名字……”那灿若星子的黑眸盛满柔和的光,薄唇间低声吐出这些字,自她的记忆深处喷涌而出。   是谁?是谁这样说过?   黛眉紧蹙,脑中好像翻涌起什么,却又带着浓郁的雾,看不清楚。叶蓁细细望着眼前眉清目秀的男子,沉默不语,直到那如黑曜石般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方笑道:“惜羽,珍惜羽毛?你是想说很多东西若不好好珍惜便如同羽毛翻飞而去了吧。”   惜羽一愣,若不好好珍惜便如同羽毛翻飞而去,轻飘飘的不留下任何痕迹,真是聪明的女子,能猜到他的心。惜羽抬头看看天,忽而笑道:“叶姑娘可曾逛过百色街市?”   俏脸上顿时多了委屈,叶蓁噘起了嘴:“没有,哥哥不带我玩。”   “我带你玩。”   “真的?”   望着那双期盼的双眸,惜羽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惜羽说话自然是算数的。”   天下人均知,惜羽之诺,千金不换。   …………………………………………   街上很是热闹,商人的热情,小贩的卖力,穿梭于人群中自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身边之人眸色似春水,脸颊粉嫩,樱唇轻阖,眸光流转间竟有说不出的娇媚诱人,惜羽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是如此妖治。   叶蓁忽而拉着他的手挤进一处杂耍摊子,那杂耍之人技术娴熟,惊险非常,引得围观人群不是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惜羽只顾低头望着在他腕间的那只柔荑,眸中似有精光闪烁。   真的是她么?这个天真纯洁好似清泉的女子?   手上力道突起,叶蓁拉着他离开杂耍摊子,左晃右拐,忽而停下了脚步,抬眸向惜羽望去。   惜羽奇怪道:“怎么了?”   黑眸中闪过精光,叶蓁望了他片刻,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有仇家?”   惜羽一愣,不由暗暗赞叹她明锐的感官,他俯下身子,低声笑道:“你发现了?”   叶蓁点头,脸上似带着不屑:“他们的脚步那么重,味道那么明显,是人都发现了。”   她到底是谁?惜羽细细打量了她片刻,无奈笑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解决了他们。”说完,遂拉着叶蓁,一面笑着一面转入僻静的小巷。   这是一个死胡同,望着眼前的墙,两人停下了脚步,叶蓁抬眸一笑:“来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衣衫唏嘘声顿起,天突然暗下来,压抑顿起,杀气弥漫。   数道黑影出现在巷口,刀剑已经出鞘,带着明晃晃的亮光,惜羽站在叶蓁身前,唇边笑意不减,眸光柔和望着眼前数道黑影,淡然笑道:“难为你们竟跟了这么久,有何贵干?”   一人冷笑道:“谈不上贵干,奉命娶你人头而已。” 卷一.交错 三.客京华(下)   惜羽不气不恼,唇边温和笑意如春日暖风:“哦?有本事便来拿啊。”   颀长的身影迎风而立,眸中深沉几分,杀气随着唇边傲然笑意弥散开来,惜羽手握一把玉笛,平静的立在原地。   叶蓁侧头望着他,心中百转千回,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让她异常熟悉,他是谁呢?惜羽,惜羽便是他的名字?忽而一道劲风迎面扑来,叶蓁忙侧身避过,抬眸望去见战场已是硝烟,遂丢开那些胡乱猜测。   场中打斗不停,惜羽一个回身,玉笛虚晃,手腕翻转,身形一晃,眼前那黑衣人已经倒下,他攻势不减,手中玉笛转了一个圈,却见那些黑衣人动作有些奇怪,他心下疑惑,身形一顿。   这边黑衣人却不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趁隙袭来,手中大刀晃起一道银光,刀风还未触到惜羽的衣衫,惜羽已经快步向后退去,身形一晃,手中玉笛堪堪袭上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后退数步,唇角溢出鲜血,他恨恨的望了一眼惜羽,在空中打了几个手势,顿时数道黑影围成一个奇怪的阵型,一同向惜羽袭去。   这阵型……剑眉一簇,惜羽眸心闪过一丝狠厉,玉笛腾起凛冽白光,呼啸着直向破阵之处袭去。   阵破,可那些黑影却并为停下,直冲他而来,竟像是要与他同归于尽,惜羽薄唇掠起一抹轻嘲,不料,刺客在他身前一寸的距离,刀锋突转,刀尖挑起狠厉向惜羽护在身后的叶蓁袭去。   惊变突发,惜羽却好似料到他们会把目标转移到叶蓁身上以此来牵制自己,在黑衣人身形轻晃的瞬间,向左侧踏了一步,玉笛脱手飞出连连击上黑衣人手腕,掉落数道银刀,又回到他手中。   余光瞟到身侧的攻击,惜羽未及多想,抬手握住刀刃,生生止住了袭向叶蓁的危险。   望着涌出的鲜血跌落在眼前,叶蓁一声惊叫,却见惜羽眉心一紧,眸中黑雾沉沉,握着刀刃的手猛地向前一推,那黑衣人竟连连后退,撞上身后的男子,只见两人同时跌落在地,身下已是殷红。   四处都是鲜血,惜羽回头,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蒙上叶蓁的双眸,低声笑道:“吓到你了……”话音未落,他已抱过叶蓁,一个转身,跃起数步,方稳稳落下。   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插着几道利箭。   落在耳边的气息有些混乱,叶蓁抬眸望去,却见他左肩上插着一枚羽箭,眉心一紧,她唤道:“惜羽公子,你还好吧?”   惜羽抬手点上几处穴位,反手拔掉肩上的箭,满不在乎的一笑:“对付这等宵小之辈,怎会有事?”   叶蓁趁他说话之际,抬手扔了几颗药丸到他口中,见他皱眉,低声笑道:“鲜血可不是这样奉献的,那是止血的药丸,无毒,”复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左边的交给你,右边的交给我好了。”   惜羽眉心一紧,低头望着她,叶蓁却不理会他的打量,水袖轻扬,只见几道细小的银光已向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大惊之下,队形一时混乱起来,叶蓁抿嘴一笑,手中突然多出一条银绫,呼啸着向站在前面的黑衣人袭去,银绫如蛟龙,似苍莽,那黑衣人措手不及,被银绫挥至墙上,跌落在地时已是奄奄一息。   叶蓁抬头望了望惜羽,狡黠一笑,手中又是数道银光飞出。惜羽一笑,手中玉笛挽起朵朵白花,黑衣人虽多,却顿时落入下风。   激烈的打斗后,银绫盘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颈间,玉笛点在他的胸口,叶蓁与惜羽对视一笑,惜羽问道:“你奉谁的命令来的?”   黑衣人冷冷一笑,却突然眉一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咦?”叶蓁奇怪的松开银绫,伸手就要向黑衣人腰间摸去,一柄玉笛横在她手前。   惜羽蹲下身子,低声道:“他们是死士,小心身上有毒。”自己却伸手向黑衣人男子腰间摸去。   叶蓁哑然失笑,她会中毒他就不会么?见他不着痕迹的收了什么在衣袖中,她也不去细究,眸光落在那双星眸中,不自觉的沦陷进去。   黑眸幽幽,灿若星子,深若寒潭,温润似朗月如清风,可他的温柔儒雅中暗含几分风流倜傥,飒沓风姿潇洒风雅……   惜羽回头,见她愣愣的望着自己,美眸中泛着各样的神情,他戏谑一笑:“你看上我了?”   叶蓁闻言,俏脸一红,眸心轻转,指着那黑衣人道:“七步烟,无形无味,接触皮肤,瘙痒难忍,轻者肌肤溃烂,重者……”   惜羽眉心一紧,低头像那具尸体望去,叶蓁打量着他,神色沉静,严肃道:“惜羽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出汗?手心、脚心开始发痒?”   惜羽一愣,听她所言,心底发虚,顿觉冷汗四溢,风吹过凉凉的。   叶蓁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半响,低声轻叹:“那七步烟已经顺着你的手向身上蔓延了,可有觉得全身发热,还有痛痒的感觉?”   握着玉笛的手有些颤抖,惜羽望着双手,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却见叶蓁扑哧一声笑开,水眸弯弯,指着他狂笑:“你真笨……”   惜羽知她是在戏弄他,完美的配合她演完一场闹剧,唇边含笑,眸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叶蓁心下一凛,他的眸光实在是很像叶凌枢,那种温润中含着无形的压抑,宠溺中却又不忘了威严,看的她有些发毛,嘴上却不依:“你看着我做什么?”   惜羽答得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你好看,所以看着你。”   “你……”看他那风流倜傥之样,一向伶牙俐齿的叶蓁却找不到话语来反驳,俏脸一红,起身欲走,惜羽忙拉住她的手,戏谑道:“生气了?”   叶蓁看他一眼,忽而甜美笑道:“我可不是那等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卷一.交错 四.吟天下(上)   不识好人心?她居然暗骂他是狗,想他英明一世,何时有人敢这样说他,惜羽剑眉一扬,狡黠笑道:“叶道士别恼,小生这厢有礼了。”   道士?见他像模像样的拜下去,叶蓁不由得一愣,眸光落在他唇边那抹坏笑上,顿时明白他是在讽她是那吕洞宾,该死的家伙!   叶蓁暗暗咬牙,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走。只闻“嘭”的一声,待她回头看时,惜羽已经倒在了地上,再厉害的人失了那许多血,也是会头晕的。   ……………………………………   人烟稀少的一处小巷中,医馆里的大夫一面替惜羽包扎,一面道:“这伤口得多痛啊,要不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谁舍得痛这一下?哎,这位小哥,你不想要你的手了啊?娶了漂亮的娘子,以后用手的地方可多了,你看你……”   叶蓁俏脸绯红,见惜羽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更是连脖颈都是红的,她轻咳一声,道:“大夫,麻烦你多包一下,省得我嫂子再一生气又拿剑砍了这么重的伤。”   “嫂子?”那大夫一愣,复又笑道,“原来是两口子打架啊,我说这位小哥,两口子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的,你做了啥不对的事儿,惹得你娘子生这么大的气?这伤可不轻啊,怎么下得了手?”   见惜羽眸中闪过几丝惊诧,复而面上亦腾起红云,叶蓁心中大喜,添油加醋的笑道:“可不是,谁叫我哥非要娶那啥花魁,我嫂子一生气,差点没拿刀把我哥砍了。”   那大夫一惊,手下不觉用了力,疼的惜羽眉一紧,他却浑然不觉,唠叨道:“小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那野花虽艳,可不如自己家里的贤妻啊……”   “可不是,我嫂子自幼在山中长大,那一身的功夫可厉害了,要不是我拼命拖着,那一箭哪儿能射的肩上啊。”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小哥儿,能忍则忍啊,所谓家和万事兴嘛……”   惜羽无奈的任那大夫唠唠叨叨半响,待那大夫包好他身上的伤,叶蓁早已笑弯了腰。   趁那大夫去配药,惜羽望着叶蓁,黑眸幽深,似笑非笑:“你想做我妹妹?”   叶蓁不屑道:“谁要做你妹妹,我哥可比你好看多了。”   惜羽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为何要说我是被娘子打的?”   叶蓁黛眉一挑,低声反问:“你手上的伤还好,肩上的伤不说是你娘子气极用箭射的,难道说你被人追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惜羽看着她眸中的得意,不由得微眯了眼,双手一摊,唇边笑意愈发深了几分:“我这潇洒倜傥的公子哥就被你说成这样,你要负责。”   熟悉他的人,自然知道当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时,已是有了危险至极,可是,叶蓁认识他,不过半日,所以她奇怪道:“啊?我为何要负责?”   “我可未婚,你把我说得如此不堪,哪家姑娘还愿意嫁给我?”   “那是你的事情,于我何干?”   “怎么与你无关?你害的我娶不到娘子,你说怎么办?”   “那你到庙里做和尚去。”   “我六根可不清净,不如你以身相许?”   “想得美。”   两人正斗嘴,见大夫拿了药出来方噤了声,那大夫笑道:“这是伤药,回去让你娘子帮你换,一共是一两银子。”   叶蓁笑着接了,回身见惜羽将手伸进怀中,脸上却露出讶异的神情,她不由得奇怪问:“怎么了?”   惜羽望着她,黑眸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身上的银两不见了。”   叶蓁一愣,忙去娶身上的荷包,可是,腰间已是空空如也,两人对望片刻,不由得摇头苦笑。武功再高强又如何,不一样的被偷儿取了钱去么?   叶蓁一面笑,一面取下了耳上的坠子,对那大夫道:“大夫,你看我哥这伤着实眼中,我们俩竟忘了带银子就急着出来了,我先把这耳坠压这儿,明日来赎,可好?”   那大夫倒是爽快:“行,你明日来赎便是,我帮你保管着,这位小兄弟,记得伤口不能沾水。”   叶蓁拿起伤药,扶着惜羽冲那大夫笑道:“多谢大夫。”   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大夫缓缓摇头,惋惜道:“如此般配的两人,竟是兄妹,真是可惜了……”   ………………………………………………   天色渐渐暗了,本应是明日当空,却好似傍晚的暗淡。离开那医馆没多远,叶蓁把伤药塞到惜羽手中,笑道:“惜羽公子,记得伤口别沾水哦。”   惜羽把伤药收入怀中,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淡淡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颗豆大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瞬间,倾盆大雨呼啸而来,春日的雨可贵,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两人忙捡了一处屋檐下躲雨,叶蓁瞪了惜羽一眼,双眼笑得弯弯:“惜羽公子,敢问您是不是属乌鸦的啊,这么灵?”   惜羽无奈苦笑:“不小心被你说中了,我说的话一向都很准的。”   叶蓁自是不屑一笑。   见她犹自不信,惜羽又道:“真的,恐怕你以后真的只能嫁给我了。”   叶蓁瞪他一眼,转身冲进了雨帘。   咦?生气了?惜羽一愣,也冲入雨中,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生气了?”   叶蓁回头,唇边还含着笑:“我才不是那样的小气之人,”复又推推他,笑着提醒,“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你跑来雨中做什么?”   惜羽挑眉反问“那你在雨中做什么?”   叶蓁好笑道:“我当然是要回去啊。”   惜羽一笑:“那我也回去。”   待到了惜羽住的一处小院,叶蓁望着浑身湿透的惜羽,好心问道:“有人帮你换药么?”   黑眸一亮,惜羽指指空荡的屋子,反问道:“你说呢?”   空荡的房屋好似没什么生气,叶蓁无奈:“快进去,我帮你换了药再走。” 卷一.交错 五.吟天下(中)   惜羽满足一笑,进了屋中,取出两套干净衣衫,递了一套给叶蓁,笑道:“你先把湿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这是我的衣服,你若不嫌弃将就着换了,总比一身湿淋淋的好。”   叶蓁接过衣衫,道了声谢,惜羽已经拿着衣衫出去了。   他的衣衫还真是宽大,叶蓁望着拖在地上一大截的外袍,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惜羽已在外面问道:“叶姑娘,你换好没有?我进来了。”   惜羽等了几秒,听到叶蓁应了方进屋,见那道俏丽的人影包裹在自己宽大的衣衫中,竟像是一只小兽般可爱,不由得朗笑出声。   叶蓁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滑稽,也低声笑起来,待他渐渐止了笑方道:“你的衣服这么大,我穿着都不用出门了。”   惜羽剑眉一挑,取过剪刀,咔咔两下把拖在地上的下摆剪了下来,见叶蓁看着他发证,他嘻嘻笑道:“这样就可以出门了,不难看。”   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暗含深意的黑眸,叶蓁脸一红,忙低头道:“我帮你换药吧,一会儿该晚了。”   惜羽也不拒绝,坐在椅上,任她拆开纱布,帮他换药。   手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湿了,隐隐泛着脓液,惜羽见惯了伤病,自然不觉害怕,却见叶蓁神色平静,并无畏惧之色,心底暗暗奇怪,他问道:“你不害怕么?”   叶蓁一面取了干净的棉球擦掉脓液和血迹,一面倒了伤药上去,头也不抬的回答:“有什么好怕的?行医治病,这些不过是小事。”   惜羽大奇:“你会医术?”   叶蓁替他裹上纱布,闻言更是奇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惜羽左手往她面前一伸,剑眉一挑:“那你还带我去医馆,浪费了我的银子,你要还我。”   叶蓁一愣,望着他那理所当然的神色,不由得好笑道:“这话好说,惜羽公子先把这包扎的费用付给我,我再还你银子。”   纤手微一用力,立刻痛的惜羽皱眉,他看着她如春风般的笑颜,不由得暗暗咂舌,这女人可真是有仇必报。   肩上的那一箭幸而没有伤到筋骨,可他的背宽阔而厚实,她不得不靠近一些,方能拆下缠绕在胸背上的伤口,肌肤的触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带着浓郁的男子气息,熏得她微微脸红。   而自她指尖带过去的冰凉,却冻得他心神晃荡,清幽如莲的清香涌入他的口鼻中,愈发激起他心中的片片涟漪。   气氛有些尴尬,又充满暧昧,叶蓁咬着唇,强作镇定的帮他包好伤口,免不了一番肌肤碰触,她的脸已经红的能滴出水来。帮他拉好衣衫,她松了一口气:“好了。”   却不想惜羽猛地回头望着她,黑眸中柔光点点,紧紧的锁着她,动弹不得。叶蓁一愣,勉强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如瓷的肌肤透着绯红,伴着那盈盈似水的眸子,额前散乱的秀发却平添了几分娇媚,惜羽望着她,唇边的笑带着几丝不羁:“你好看,所以我要看着你……”   眸光交融,似有柔情缱绻万千在那幽如深潭的黑眸中翻涌,那眸心好似清透见底,又好似雾蒙蒙不见湖面,高深莫测下暗含真挚,让人在那双乌黑的瞳仁中迷惑……   叶蓁猛地起身:“我走了。”   见那俏脸上红云密布,惜羽心底暗笑,亦起身相送:“我送你出去。”   叶蓁走了两步,忽而回头笑道:“记得喝点姜汤,伤口若是感染可能会发热,让人伺候的时候小心些。”   惜羽笑得可怜兮兮的:“我这儿四壁空空,可否劳烦叶姑娘亲自来照顾病人?”   还在装?叶蓁故意四处打量一番,笑得狡黠:“惜羽公子,谎话说第二次可就不好玩了。”   谎话?惜羽笑望着她,不否认也不肯定,等着她给出答案。   “院落厢房无一处上锁或是积有灰尘,院子虽小,却收拾的一层不染,实在不像是你一个人住的样子,况且,”叶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眨眨眼,戏谑笑道,“这儿的脂粉味太重了,想来公子如此无双姿色,红粉知己定是不少的吧。”   居然暗讽他风流成性!惜羽不自然的一声轻咳,剑眉一挑,颇有兴趣的望着她:“这么快就发现了?”   叶蓁笑着转身:“刚进来就发现了,我走了,再见。”   惜羽送她到门口,见她远去了方抬手一挥,身后多出一道黑影,他淡淡吩咐:“好好的保护她。”黑影离去,惜羽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唇边的笑意浓了几分。   雨后晴空,阳光落在他的掌心,反射出温润的光。   宽阔而厚实的掌心上,躺着那枚精致的清莲耳坠……   他果然没有看错,真是个有趣的女子,叶蓁是么?   叶蓁……   可真的是桃之夭夭?   …………………………………………   夜色深深,其夜茫茫。   灯下,惜羽翻着手中的资料,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他的隐卫无法查到那女子的身份,只知道她和一名男子住在百色一家客栈中,别的一无所知。   真是有趣,她带着清亮的眸光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勾起了他心中的涟漪,那么,他便绝不放手。   客栈中,叶蓁趴在窗边,望着满天星辰,思索着白日里遇到了那名华衣男子。漆黑的星眸让她觉得异常的熟悉,好像藏在记忆深处的珍宝。   “昀哥哥……”   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叶蓁不由得一惊,脑中混乱不已,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记得。她取下脖颈间挂着的一尊一寸大小的木雕人偶,放在手心细细把玩着,脑中忽而又涌起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那样的让她觉得熟悉,到底是什么呢?   她忘了什么?   叶谦推门进来,见她还未睡,唤道:“蓁儿,夜深了,早些休息,”见她只穿着单衣,不由得冷了语气,“又穿这么少?今日刚淋了雨,小心着凉。”   叶蓁吐吐舌头,嘻嘻笑道:“哥,人家哪有这么娇弱?倒是你,还有事情没办完么?” 卷一.交错 六.吟天下(下)   对这个他呵护之至的妹妹,叶谦满是无奈,他细细看着她的神色,问道:“不喜欢这儿?那我们尽快离开可好?”   叶蓁一笑:“好。”   见她乖乖躺下睡觉,叶谦方离去。   房中安静下来,叶蓁却睡不着,眼前漂浮着那双明亮的星眸,落在记忆深处却又像掉入沼泽,激不起一点点涟漪。   她其实不是很想离开,可是那惜羽公子却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好似悬崖边盛开的绝色花朵,以它无双的姿色诱惑着人心神,却又在人们向它伸出手的时候,让人跌下无尽深渊……   “惜羽?你到底是谁呢?为何要接近我?”   清音袅袅,冷风中无人回应,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接近,融入黑暗中,躺在榻上的叶谦和叶蓁同时睁开双眸,片刻后,复又闭目睡去。   半夜里,叶蓁却发起热来,叶谦忙取了金针,劳烦厨房熬了中药,折腾了一夜,天快明时,那灼热的温度方退下。   叶谦见她睡的很沉,终于舒了一口气,才望向窗外的黑眸中闪着精光,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   日影西沉,收尽世间繁华,暗影沉浮。   再醒来已是傍晚,叶蓁望着陌生却又带着熟悉气味的床榻,正迷茫间,叶谦已推门进来了。   见她脸上不再有病态的嫣红,叶谦抬手扣上她的脉门,片刻后,方放下心来:“已经大好了,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   叶蓁点点头,眸光触及四周的摆设,奇怪道:“哥,我怎么在你房里?”   叶谦取过披风来替她披上,淡淡笑道:“我们明日便走了,你今日睡我房里就是。”   黑眸中满是宠溺,叶蓁一笑,躲进叶谦怀中,撒娇道:“哥你真好,蓁儿最喜欢哥哥了。”   叶谦无奈:“你不用这样讨好我,有你这样的妹妹已是无奈,走吧,我饿了。”   心知叶谦不过说笑,对她可是宠爱的紧,叶蓁调皮的吐吐舌头,挽着他的胳膊下了楼。   此刻已过了晚膳时间,用餐的人并不多,两人来到客栈大堂中坐下,小二麻利的上着菜。   忽然客栈中涌进一群人,为首的一名锦衣男子四下打量了一圈,指着叶谦大声道:“爹,就是他。”   那锦衣男子身后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那人走到叶谦桌前,眸光在叶蓁身上转了转,又落到叶谦身上,问道:“你为何要出手打伤我儿?”   好似面对着空气,叶谦两兄妹安静的吃着饭菜,没人理会旁边吵嚷的男子。   那男子面色一沉,已是不快,声音高了八度:“你为何要出手打伤我儿?”   还是让人不快的空气,叶谦头也不抬,淡淡道:“他欺负我妹妹,为何不能打?”   那男子好似被叶谦的态度所激怒,高声冷嘲:“那你伤了我儿子,我也可以打你了?”   叶谦一声冷笑,并不言语。   那中年男子面色愈发阴沉,抬手一挥,数十名家丁把叶谦两人团团围住,个个摩拳擦掌,看似凶神恶煞。   周围多了一群苍蝇,实在影响食欲,叶谦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紧,抬眸望着叶蓁,笑问:“吃饱没有?”   叶蓁放下筷子,无奈笑道:“太吵了。”   的确是这样,叶谦摇摇头,似有些可惜,忽而一手拍在桌上,筷桶中的竹筷应声而起,他右手一挥,竹筷变为数道利器,以迅雷之势袭向周围众家丁。   众家丁措手不及,竹筷已均钉入他们右臂,分毫不差,顿时哀嚎声响起。那中年男子更为恼火,怒道:“你们……你们……哼,这百色可是在本官手中,谅你们插翅也难飞。”他再一抬手,不大的客栈中顿时涌入一队侍卫,玄衣银甲整齐的立在外围。   那锦衣男子走到叶蓁身前,伸手欲拉她,嘴上笑道:“小美人,你跟了本公子可是吃香喝辣……”   那只手还未碰到叶蓁,呼啸之声已伴着冷喝袭来:“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却是一支竹筷和一柄玉笛,同时袭上那只手,那手埃了两下,已经不成手型,锦衣男子顿时举着手哀嚎痛苦。   中年男子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蓝衣男子缓步而入,那柄玉笛早已回到他的手中,温润的色泽落在那张妖治的银色面具之上,透着诡异的气息。   中年男子冷声喝道:“你是何人?”   惜羽也不看他,缓步走到叶蓁身前,柔声问道:“蓁儿,你没事吧?”   叶蓁心知他刻意的亲昵是为了帮她,抿嘴一笑:“你说呢?”   面具后的眉心一紧,惜羽复又望向四周的带刀侍卫,唇边溢出一抹淡笑:“漠然,把他们都带下去。”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大堂中,一袭玄衣窄袖骑装让整个人都融在了黑暗中,漠然冷声喝道:“方鹤,你闲来无事么?”   一名头领模样的男子抬眸见眼前一闪而过的玉佩,骇得忙躬身道:“末将这就把贼子捉拿回去。”只听他一声令下,侍卫们应声而动,在那两位锦衣男子惊诧的神情和怒骂中,前来捣乱的众人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嘈杂过后,叶谦起身,冲惜羽抱拳道谢:“叶谦再次谢过公子相助。”   惜羽亦抱拳笑道:“本就因为我才害的蓁儿受寒,真是过意不去。”   还是那样刻意的亲昵,叶蓁起身笑道:“叶公子多虑了,是蓁儿谢过公子才对,”她停了一下,望向店外,又问道,“他们……”   惜羽一笑:“放心便是。”   简单的四个字却暗含无限的深意,叶蓁望着他,莞尔:“如此便有劳惜羽公子了,蓁儿身子不适,公子定也是公务缠身,蓁儿不打扰了,告退。”话音落,她已抽身上楼。   叶谦淡淡的看了一眼惜羽,随着叶蓁上楼去了。   那道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惜羽心中却是欢喜,她在怀疑他的身份了,他果然没看错,她果真是个聪颖的女子,也愈发的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站在楼下,心中尽是温暖,他却不知,今日一别,再见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卷一.交错 七.西楼夜(上)   三日后,百色城守被削官夺职,由昊天郡王暂时管理百色大小事务。   彼时,叶蓁与叶谦已在赶往帝都的路上。惜羽离去后,两人便趁着夜色离开了百色。   叶蓁很清楚惜羽有很多东西都是瞒着她的,他一开始就在骗她,她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上好的衣料,紫玉冠束发,浑身无处不在的贵气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压抑,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以及在客栈中悄无声息出现的侍卫,她若还看不出他不凡的身份,那还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叶析昱,不知道下次见面我们是敌人呢,还是路人?   ………………………………………………   圣武三十年秋,以边防重镇百色为例,天帝下了狠手整顿了自百色、青州到柔然边界的北川等城池边防、政务等一些列问题。   直到一批新鲜的力量注入到了边防各镇,朝中官员才知道昊天郡王叶析昱自醉花阴山修养归来并非游玩,而是身负公务。   天帝因此加封昊天郡王叶析昱为昱王。   皇七子叶析昱自幼体弱多病,天帝遂将其送至醉花阴山修养,一年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宫中,而他以十八岁志学之年便加封为亲王,自天朝开国以来尚是首次,天帝的各种赏赐连着众人的巴结讨好一并源源不断的送入昱王府中。   叶析昱面对着各色的嘴脸,愈发想念那双清亮透彻的剪水双瞳,那盈盈波光似秋水,直透心底,好似能在人心间吹起一阵清爽的风。   修长的手指摊开,掌心上躺着一枚精致的玉莲耳坠,阳光下和田暖玉泛着柔和的白光,叶析昱的唇角亦微微上扬。   “我就说七弟定是躲在这儿呢,你还不信。”   一道润朗的男声响起,叶析昱眉心一紧,忙握了手中的耳坠,回身看去,只见一白一紫两名男子迎风而立,眉目间的清俊竟好似如出一辙,只是一人神色淡淡,一人笑意冉冉,叶析昱忙笑着拱手:“二哥,四哥。”   两人便是天帝的长子叶析昀和四子叶析旸,两人均身着便服,叶析昱也不再去烦恼那一堆礼仪,干脆以家礼相待。   一袭紫底盘暗纹祥云衣袍衬得叶析昀俊朗不凡,温和儒雅,漫卷书卷气里暗含天生的高贵,不失霸道之气,此时他温言笑道:“七弟你不去外面应付那些客人,到躲在这儿偷懒。”   想起那些虚假的嘴脸,叶析昱不由得头疼,低声轻叹:“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被二哥你逮住了,果然不能偷懒。”   似抱怨,又似无奈,两人均笑起来,叶析旸望着叶析昱的手,淡淡道:“七弟,你手中藏了什么?”   这个性情冷淡的男子怎会有如猎鹰般的目力?黑眸中精光逝过,叶析昱不自觉的把右手向身后藏去,讪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对视一眼,双双上前钳制住叶析昱的双臂,叶析昀笑问:“是自己交出来,还是由我和析旻抢出来?”   那笑容无害而温暖,可那话语在叶析昱听来却是阴狠之极,料定两位兄长定不会放过他,只得无奈笑道:“我交出来便是。”   两人闻言方松开了他,叶析昱一面小心的摊开手,一面低声嘟囔:“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那狡黠和得意,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叶析昀与叶析旸间的默契自然不能和常年不在宫中的叶析昱想比。   只见叶析昱的手掌中托着一枚精致的玉莲耳坠。和田暖玉雕刻的清莲花,花瓣精致,栩栩如生,盛开在银色坠链上,简单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叶析昀望着那耳坠,心底蓦地涌起熟悉的感觉,他不由得伸手隔着衣衫覆上了胸前的项链。   那是和这耳坠几乎一模一样的清莲暖玉坠子!   那耳坠一看便是女子的物品,叶析旸奇怪道:“七弟,你看上谁家的女孩子了?”   这是巧合么?叶析昀强压下心底的疑惑,打趣道:“有谁能入得了我们这潇洒倜傥的昱王之眼啊?”   叶析昱望着手中的耳坠,眸光好似渐渐迷离:“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子呢,时而古灵精怪似顽童,时而从容淡定似智者,时而高雅淡漠似天仙……”   他犹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叶析旸已经淡笑着摇头:“把人家姑娘说的如此这般美好,七弟已经坠入情网了。”   叶析昀戏谑道:“四弟,想不到七弟是我们三人中最先成熟的人,不如……”   两人对视一眼,复又望向叶析昱,叶析昱顿觉寒从脚起,弥漫了全身,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问道:“二哥,四哥,你们要做什么?”   叶析旸淡淡不语,叶析昀浅笑而立,均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   直到踏进了莺语坊的大门,叶析昱方知道两人想的是什么。   青楼,还能做些什么呢?   竹质墙壁隔开了外面的人,临台的一面挂着竹帘和轻纱,即可清楚的看到台上的表演,又不会让人发现雅间中的人,三人在雅间中坐定,叶析昀看着叶析昱略带紧张的神色,戏谑道:“七弟,我们只是带你来听听曲儿,并无其他。”   叶析旸亦附和着点头:“听闻莺语楼的璎珞姑娘曲绝无双,昔日花魁暮烟自愧望尘莫及,皇叔亦是赞叹不已,所以我们便来凑凑热闹。”   “皇叔?”叶析昱笑得愈发无奈,“虽然我在帝都时日不长,可是皇叔何时说过有不好的歌姬了?”   这是真理,叶析昀与叶析旸又是一个对视,暗暗赞叹于叶析昱细致的观察力,叶析昀笑道:“这倒是,皇叔可从来未闲过,每日都在忙着找他的命定之人呢。”   “倒是皇叔这么多年也未曾找到过?”  卷一.交错 八.西楼夜(中)   “哪儿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也是,否则就不是天朝女子第一梦中情人的叶凌熙了。”   “皇叔还是天朝第一良人?”   “那不是因为三皇叔失了踪迹么?”   “传闻三皇叔温润如玉,倜傥似月,凌王二字不仅是女子所期盼的,更是多少男儿眼中的神。”   “可惜不曾见过,这第一良人的名号也落到了四皇叔身上。”   “可是四皇叔那年纪也不能做良人了吧?”   “嗯哼……”一声刻意的的咳嗽让屋中热闹的气氛戛然而止,叶凌熙倚着门栏,望着雅间中正肆意说笑的三兄弟,低声笑骂:“你们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背地里说我坏话呢,嗯?”   三人忙收了嬉笑,一齐起身行礼。   叶凌熙在软垫上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清茶,众人坐定,叶析昀笑问:“四叔,你日日在外找寻梦中情人,四婶也不管你?”   叶凌熙闻言,笑意不减,神色却已然暗淡:“她关心的只是家族利益,何时关心过我?”   众人心中顿时一沉,天家的婚姻便是如此,往往只有家族利益而没有真情。   叶析昱见气氛沉闷,忽而笑道:“四叔,你找了这么久,可找到和你红线相牵的命定之人了?”   不待叶凌熙答话,叶析昀已笑道:“看四叔的样子就知道没有啊,七弟,你这不是刺激四叔吗?”   叶析旸淡淡道:“恐怕是四叔的红线已经断了。”   戏谑的话语,配上叶析旸一本正经的模样,叶凌熙一口茶喷在地上,剑眉一挑:“我有你们说的那样不堪么?那是运气不好,运气!”   叶析昱早已笑开,叶析昀亦忍不住与他笑成一团,连性子较清冷的叶析旸也勾起了嘴角。   其乐融融或许便是如此,叶凌熙含笑望着三人,心中亦喜亦悲,众人均道天家无兄弟,他们那一辈已是不凡,到了叶析昀这一代,不知又是怎样的情形,不过,眼前的他们相敬相亲,倒是兄弟和睦。   想到这里,叶凌熙颇为感慨的笑道:“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还把小七都给带来了。”   叶析昱自幼离宫,回到帝都的时日也不多,与两位兄长也不是十分亲密,但叶凌熙却颇为喜欢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相似的身世,那种无人知,无人懂的无奈的凄楚,想必叶析昱亦是十分清楚的。   叶析昀抢先笑道:“四叔,七弟可是比我和四弟都要成熟,我们今日去找他的时候,他正……”   话音未落,叶析昀已被俊脸飞红的叶析昱一把按倒在软垫,一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似求救般的嚷道:“二哥!”   一旁叶析旸却淡淡开口,接了叶析昀未出口的话:“他正想着梦中情人呢。”   “四哥!”叶析昱大急,放开了叶析昀,又向叶析旸扑去,叶析旸早有了防备,身形一动,右手轻抬,两人遂在屋中小斗起来。   叶析昀坐好,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淡淡笑道:“时而古灵精怪似顽童,时而从容淡定似智者,时而高雅淡漠似天仙……”   正与叶析旸打斗的叶析昱顿时停了下来,无奈的在软垫上坐下,闷闷道:“你们这叫什么哥哥?”   三人顿时朗声笑开,叶凌熙一面笑一面戏谑道:“小七也有梦中情人了,不错不错,要不要叔叔我传授点经验给你?”   叶析昱脸上显出大惊的模样,一面后退一面连连摆手:“还是等到四叔你找到梦中情人了再传授我经验的好。”   叶析昀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叶凌熙一挑眉,刚欲说话,忽听外面的嘈杂顿时安静下来,蓦地一愣,随即了然,也不再与叶析昀三兄弟玩闹,望向台上突然暗下来的灯火,唇边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二楼的雅间正好对着厅中搭起来的舞台,拥有着面对舞台最完美的角度,所以一向为皇亲子贵所喜,也为他们所专用。   “铮……”一声轻响后,玲珑音乍起,犹如珠落玉盘,却又似飞龙腾空,在这静默的沉闷中突然化开一道彩虹,银铃轻响,舞姬舞着妖娆身姿踏上舞台。   抬手,翻转,起跃,媚笑,众人的眸光都落在了舞台上妖娆的身姿上。   明艳的鲜红色,轻纱飞扬下掩着一张娇艳的容颜,眸光流转,伴随着诱人的娇笑,不知勾了多少魂魄。   雅间中的四人却有两人陷入了沉思。   那如诉如泣的琴声,勾起了记忆深处的音符,音律跳动着,肆意蔓延,竟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叶析昀不自觉的伸手覆上胸前,衣衫下是那条玉莲项链,耳边的琴声落入耳中,激起一串串异样的音符,好似很久前曾有那样一个人,专心的为他抚琴……   叶凌熙只是望着轻纱后的人影,眸心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析昱与叶析旸有些奇怪的望了望陷入沉思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均是无奈摇头作罢。   不过是一场精彩的舞蹈而已,他并不觉得有何值得惊讶之处,叶析昱见叶析昀隐隐露出痛苦的神色,忙低声唤道:“二哥,你……”   话音未落,叶析昱已是大惊,蓦地抬眸望向轻纱后的人影,难以掩饰满眸的惊讶。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①袅袅清音临空腾起,舞台上的红衣舞姬也已换了柔和的舞姿,三人的眸光却紧紧落在轻纱后抚琴清唱的人儿身上。   是她么?如此相似的声音,袅袅莺语,宛如天籁……   叶凌熙盯着那道身影,扬声唤来玉娘:“那个琴姬是谁?“玉娘忙笑答:“她便是莺语坊第一花魁璎珞姑娘。”   璎珞?便是那个连暮烟也自愧不如的女子?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叶凌熙以手轻叩茶盏,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备下兰亭,让她弹曲儿。”   ①西汉.司马相如《凤求凰》 卷一.交错 九.西楼夜(下)   玉娘有些为难:“现在么?”璎珞的琴绝代无双,日日均有慕名而来之人,突然让她去兰亭弹奏,恐怕那些人不会轻易应允,又是一场麻烦……   叶凌熙凌厉的眼光一扫,玉娘一个哆嗦,忙下去吩咐人准备。   熙王喜怒不常,因是当今圣上身边唯一的弟弟,皇上宠爱非常。熙王事事均是随性而为之,年纪已然不轻,却飞扬跋扈依旧,与圣上的三个皇子打成一片,甚至连圣上亦说他有四个儿子。   可见圣上对熙王的宠爱非常,玉娘又如何敢惹?   一曲终了,璎珞随意的拨了几个音,却见一名小厮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璎珞姐姐,玉娘让你去兰亭弹曲儿,后面的自有琴姬替您。”   璎珞黛眉一蹙,也不言语,起身收拾檀木古琴,却不想台下有人见她要走已经大声嚷嚷起来:“怎的弹了一曲就走了?看不起爷的钱啊?”   那人一嚷,四周涌起一片赞同声,更有甚者直接跳上舞台,伸手就去拉那道轻纱。   轻纱滑落,璎珞抬眸对上一双微眯着的黑眸,她亦不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那男子却是一愣,见璎珞脸上还有一道面纱,心底暗恼,他伸手欲扯,璎珞早已有了防备,他身形刚动,璎珞已后退一步,躲在小厮身后。   那男子不满道:“你这小妞带了一层又一层的纱,敢情是不敢见人?”   璎珞黛眉一挑:“登徒子如何敢见?”   袅袅清音暗贬眼前男子是无礼登徒子,台下哄然大笑。   “你……”   那男子顿时怒,抬步上前,一把推开小厮,抬手就像璎珞的面纱袭去。面纱在他的手前轻盈飘过,只听男子一声哀嚎,已经捂着手呻吟起来。   “叮当……”一声脆响,玉佩落地,却无半分损坏,璎珞抬眸望去,只见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二楼雅间门口,面色不愉的望着这边,他黑眸一沉,扬声喝道:“玉娘!”   玉娘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舞台,赔笑道:“熙王殿下已经订了璎珞姑娘的琴,今日因着红烛初次登台,故而璎珞姑娘为她助兴,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歌舞,众位爷可别着急啊。”   娇声媚笑,带着几个腻入骨的媚眼,玉娘连哄带拽的把那造次的男子弄了下去,方走到璎珞身边,低声道:“珞儿,熙王殿下不好伺候,你小心些。”   璎珞淡淡点头:“我知道了。”遂跟着小厮向后场退去。   叶凌熙站在门口,见璎珞已经退下,方转身跟在小厮后面,一行人步向兰亭。   兰亭不过是莺语楼后院中一处清幽之地,种满了各样的兰花,不同于前面的热闹,一向为皇亲贵族喝茶听曲的地方。   四人刚落了座,便听珠帘轻纱后响起清音,如鸣佩环,清音流淌,似山中清泉美景,又如塞外广阔天空,处处沉淀着清澄的光,叫人心旷神怡……   纤手一停,随意的拨了几个音,帘后女子轻声唱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请过与倾城,佳人难再得①。”   袅袅清音,如同天籁,众人早已随着那歌声落入世外桃源,独有两人,定定的望着珠帘轻纱后的那道娇弱人影,一人手中的茶盏轻轻颤抖,一人右手紧紧攒拳。   是她么?那莺莺细语,袅袅清音,是她么?   那个时而古灵精怪似顽童,时而从容淡定似智者,时而高雅淡漠似天仙的女子?   是那个他梦中出现了千百次的女子么?   是那个他日夜思念却再未出现的女子么?   清音止,那道人影在珠帘后遥遥行礼:“璎珞献丑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叶凌熙突然道:“璎珞,出来见本王。”   珠帘后的人影一顿,一双皓白素手打起了帘子,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四人面前,璎珞蹲了一个福身,安静的站在四人面前。   一袭浅黄色百花纹蝶裙包裹着娇弱的身段,轻纱微垂,掩了那绝美的容颜,愈发透出几分神秘的美,叶凌熙黑眸一眯,笑道:“你带着面纱如何陪本王饮酒玩乐?”   水眸轻扬,璎珞轻声笑道:“王爷,璎珞与玉娘有约定,在此不过是挂名弹曲儿,饮酒玩乐自有其它姑娘相伴。”   叶凌熙眸光往后赶来的玉娘身上一带,玉娘忙赔笑道:“回王爷,璎珞姑娘是莺语楼的清倌人,王爷想要饮酒玩乐不如奴家去请红衣、青竹过来……”   一声冷哼打断了玉娘的笑言,她忙噤了声,垂首立在一旁,小心的瞟着叶凌熙的神色,不敢再言。   探究的眸光在璎珞身上细细流连,却见她从容如一,那双清亮的黑眸中毫无惧色,叶凌熙心底一凛,忽而想起了那个如水般清幽如莲般淡定的女子。   见叶凌熙眸色深沉,叶析旸在一旁低声道:“四叔,你别为难人家一弱女子了,传出去可有损你天朝第一良人的形象呀。”   “反正四叔已经有四婶了,不怕孤老终身。”叶析昀笑着饮下清茶。   叶析昱戏谑道:“四叔怎会孤老?拜倒在他锦袍下的女子可是数不胜数!”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叶凌熙无奈笑骂:“你们几个,不收拾一下你们,你们还真不把我当叔叔。”   三人嬉笑道:“不敢不敢。”落向璎珞的眸光都带了几分打量与探究,能把熙王惹到的人不多,能干脆的拒绝熙王的人很少,能干脆的拒绝并引起熙王不满的人更少,而这璎珞刚好是一个。   眸光滑过淡然而立的璎珞,叶凌熙看向玉娘,淡淡摆手道:“也罢,玉娘,好好照顾璎珞姑娘,知道了么?若有个什么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玉娘心中一惊,连忙应了。熙王虽一向风流不羁,可如此明目张胆的维护一个歌姬,京城中尚是首次。   璎珞却只是一福身,复又回到帘后,随意的弹着一些曲子,为四人助兴。   四人又恢复了谈笑,唯独两人,心下早已百转千念……   ①西汉.李延年《北方有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