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1-1:萁豆 第1章 入殓师骆井 李德繁回到停灵间的时候,竟看到骆井趴在遗体上,一动也不动。 “啊?”突如其来的诡异画面,让他不禁轻呼了一声,“小骆,你怎么啦?” 骆井没有回答。 甚至,她的身上似乎没有丝毫生气。 那一瞬间,李德繁仿佛觉得,在自己眼前的是—— 两具尸体。 …… 时间回到昨天下午。 李德繁走进会客室时,只见一个短发女子坐在椅子上。 她本来低着头,听到李德繁走进来的脚步声,才把头微微地抬起,向李德繁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新月眉,单眼皮,眼睛不大,但目光深邃,最引人注目的是,左眼旁有一颗黑痣。她没有化妆,脸色苍白,两眼下还呈现出淡淡的雀斑。 她没有主动跟李德繁说话,甚至头也没点一下,脸上的神情冰冷如水。 李德繁不禁怔了一下。此前他可没遇到过如此无礼的求职者。 但不知道为什么,紧接着他的心里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女子,十分适合入殓师这个职业。 李德繁是N市殡仪馆的一名入殓师。 在殡仪馆的遗体管理组中,就只有他一个人懂得遗体化妆技术,因此他的工作十分繁忙,有时候一天要服务十多位逝者,有时候明明放假在家,也要临时赶回来为逝者化妆。 数个月前,他请求人事部再招聘一名入殓师,以分担他的工作。然而招聘启事发布出去三个月了,总共却只有四个人来应聘:有两个不满意工资,有一个听完具体工作内容后就打退堂鼓了,还有一个本来答应入职,但后来打电话过来说家人反对,还是不来了。 李德繁本以为,自己最终还是要孤军作战,但在昨天,人事部的同事却来通知他,今天下午有个求职者过来面试。 这个求职者,就是此时坐在李德繁面前的这个身材瘦小的女子了。 李德繁走过去,一边坐下来,一边微笑着说:“你好。” 女子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简历填好了吗?” 女子把自己的简历递给了李德繁。李德繁接过一看,原来对方叫骆井。 “这名字还挺奇怪的。”李德繁想着,向这个表情冷漠的骆井又看了一眼,“人如其名呀……” 他一边想,一边把骆井的简历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你不是殡仪专业的吗?” “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骆井开口说话,果然,便如她的神情一样,她的语调宛若寒潭之水一般冰冷。 “那你之前是在哪儿工作的?唔,简历上没写……” “影楼,化妆师。”骆井的回答十分简短。 “这样呀,”李德繁皱了皱眉,“老实说,入殓师和化妆师的工作区别还挺大的。在我们这儿,入殓师是属于遗体管理组的,除了要为遗体美容,还要负责安置刚送来的遗体,以及打扫停灵间的卫生等工作……” 骆井稍微打断了李德繁的话:“两周前,我自己考取了殡仪服务员四级证书。” “咦?”李德繁怔了一下,“这个简历也没写呀……你是为了这份工作专门去考这个证书的?” “是。” 面对一个既有化妆技术,又如此敬业的求职者,李德繁哪有拒绝的理由呢? “嗯,你还蛮符合这个职位的要求。唔,那我跟你说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吧:试用期工资三千,试用三个月,转正后工资三千五,一周工作五天,每周要加班一次,因为随时都有可能送来遗体,所以单位里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 “哦。”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欢迎你加入。明天上班可以吗?” “可以。” 李德繁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明天早上八点开始上班吧。” “哦。” 面试结束,骆井慢慢地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骆小姐……”李德繁突然叫了一声。 骆井淡淡地问:“什么事?” “我好奇问问呀,你在影楼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来当入殓师呢?” 骆井双眉一蹙,向李德繁看了一眼,没有答话。 “你别误会呀,我只是好奇。唔,一般干我们这行的,不外乎几个原因嘛:有的因为对这个职业感到好奇,想来试试;有的是因为这个岗位竞争小,工作稳定;还有的是为了给逝者保留最后的尊严。”李德繁笑了笑,“你是哪种呢?” 李德繁自己是第三种。那么面前这个敬业的女子呢? “三种都不是。” “哦?”李德繁更加好奇了,“那是……” “因为,”骆井紧紧地盯着李德繁的眼睛,冷冷地说,“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打交道容易多了。” …… 翌日,骆井正式入职N市殡仪馆。 刚好这天凌晨,收殓组送进来一位老年女性的遗体,所以骆井刚回到殡仪馆,李德繁就把她带到了停灵间。 “对了,你的朋友平时怎么称呼你?” “骆井。”骆井没有告诉李德繁,其实她没有朋友。 一个也没有。 “就这样叫全名?” “是。” “嗯,那我叫你小骆吧。” “哦。” “等一下我给你演示一遍服务一位逝者的全过程,如果你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哦。” 骆井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目无表情,说话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而且,她似乎不屑跟别人交流。李德繁开始明白她为什么会有人际交往障碍了。 “算了,只要能帮我分担工作就好了,管她是什么性格呢,同事而已嘛,又不是老婆。” 李德繁一边想,一边打开冰柜,掀开了盖在遗体身上的白布。 那是一位白发老妇,满脸皱纹,表情安静祥和,看样子是寿终正寝的。 接下来,李德繁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他首先为逝者按摩眼皮,让逝者闭上双眼,接着又用棉花棒蘸上盐水,为逝者擦拭面容,然后给逝者打粉底、涂腮红、描眉、抹口红,最后把逝者的头发梳理整齐,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骆井站在一旁,静静观看,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遗体美容完毕,李德繁转头向骆井问道:“怎么样,有问题吗?” 骆井摇了摇头:“没有。” 档案1-1:萁豆 第2章 “读尸” 下午,收殓组的小林又送过来一位女性遗体。 李德繁和骆井收到通知,来到了停灵间。 骆井向遗体看了一眼,只有三十岁左右。这么年轻就死了,是意外,还是病故? 李德繁从小林手中接过逝者的资料,得知逝者的姓名和年龄:黄依莉,三十二岁。 “才三十出头呀!”李德繁有些感慨,向小林问道,“怎么走的呀?” 小林吸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说:“自杀,跳楼。” “哦?”李德繁呆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对着黄依莉的遗体说道,“妹子,为啥这么想不开呀?唉!” 小林接着说:“我听家属说呀,好像是患了产后抑郁症。唉,据说还留下了一个不到半岁的孩子呢。” “抑郁症,这玩意儿真不能小看呀。”李德繁一脸认真地道。 小林离开后,李德繁准备开始为遗体化妆。 “让我试试?”骆井冷不防说道。 “啊?” 李德繁没料到骆井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甚至已经忽视了她的存在,在安静的停灵间中,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 他随即回过神来,问道:“流程你都记住了吗?” “是。” “好吧,那你来试试,我在旁边看着。” 他话音刚落,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李德繁拿出手机一看,是妻子打过来的。 “小骆,你先帮逝者按摩眼皮,我接个电话就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匆匆走向停灵间的大门。走到门前时,他便接通了电话:“老婆?噢,我不忙,你说……” 李德繁是个“妻管严”,妻子的来电如果响铃超过三声还没接听,或者微信消息超过五分钟没有回复,那么晚上回家就要跪搓衣板了。 其实李妻打给他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想问问他今天的晚饭是想吃蜡鱼还是仓鱼。 十多分钟后,通话结束,李德繁回到停灵间,却看到骆井趴在黄依莉的遗体上,一动不动。 …… 这是骆井第二次接触到死人。 她刚把手指放到死者的眼皮上,不知怎的,突然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要……不要过……” 骆井吓了一跳,像触电似的把手放开,霎时间,那声音便消失了。 她定了定神,环顾四周,此时停灵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以及这个名叫黄依莉的女子的遗体。 那么刚才是谁在说话呢? 那人的语气充满恐惧,甚至是绝望。 是你吗?骆井不禁向黄依莉的遗体看了一眼。 怎么可能呢?骆井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即使有,她也不怕。 谁知道呢?或许跟鬼相处要比跟人相处容易得多呢。 她微微地吸了口气,再次把手指放到黄依莉的眼皮上。 霎时间,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了! “不要……不要过来……啊?”和刚才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最后那女子还轻呼了一声。 骆井以为结束了,然而大概在四五秒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 “啊——” 紧接着是狂风呼啸的声音,风声极大,便像要穿过她的鼓膜一般,同一时间,她还觉得似乎有风灌进嘴里。 最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风声停止了,但与此同时,骆井忽然感到头痛欲裂。 那是一种摧心剖肝般的痛。 她甚至痛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轻声叫唤:“小骆……小骆……” 骆井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李德繁就在自己眼前,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你醒啦?”李德繁大喜,“你没事吧?” 骆井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进来就看到你晕倒了……”李德繁不禁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呀?” 骆井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竭力回想,记得自己昏迷前,头部痛得像要裂开一样。难道是被人重击后脑吗?可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一点儿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或许是第一次接触死人,有些紧张吧。”骆井想要敷衍过去。 “不要紧吧?”李德繁关切地问道。 “我再试试。” 骆井还想再试一试,自己是否一碰到黄依莉的尸体,就会听到那个女子的叫声,并且感到头痛。 但李德繁却摇了摇头:“小骆,你脸色不太好呀,要不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哦。” “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 骆井独自回到防腐化妆部的办公室,倒了一杯热水,坐下来喝了一口。 缓过了一口气,但她却仍然觉得头昏脑胀,身体似乎疲惫不堪,就像刚跑完长跑,耗尽了全身上下的体力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就是因为触碰过黄依莉的尸体吗? 尸体……尸体……触碰尸体…… 她突然想起来了! 十九年前,她第一次触碰到尸体的时候,身体好像也有这样的反应! 当时,她所触碰到的,是她母亲的尸体。 …… 那时候,只有八岁的她,刚抱住母亲的尸体,忽然觉得自己的喉部似乎接触到什么冰冷而锋利的物件,紧接着,她感到喉咙一阵剧痛,便似被利器割开了一般。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因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而晕了过去。 然而在她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没有丝毫痛感。 她还照了照镜子,喉部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 那抱着妈妈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她年纪小,没有细想。后来她逐渐长大,当时的感觉在记忆中也越来越模糊,这让她一度以为当年的痛感只是一种错觉。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难道,我当时感受到妈妈死前的痛苦?” 骆井的妈妈,就是被水果刀割喉致死的! 当时我抱着妈妈的尸体,接收到妈妈死前的感官信息,所以觉得喉部剧痛?骆井对于自己竟然拥有这样一种特殊的能力持有怀疑态度。 可是刚才,在碰到黄依莉的尸体时…… “我只要碰到一个人的尸体,就能接收到这个人死前的各种感官信息?”骆井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住了,“我刚才听到的声音,是黄依莉死前发出的声音?” 她说:“不要……不要过来……啊?” 难道……她不是自杀的? 她是被人推下楼的?或者是被人强迫跳楼的? 骆井甚至已在脑海中构想出当时的画面了。 黄依莉站在天台的边沿。身后,是三四十米的虚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他的手上甚至拿着锋利的尖刀。 黄依莉一脸恐惧,一边后退,一边颤声说道:“不要……不要过来……啊?” 她一脚踏空,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再退一步,就会掉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男人突然箭步上前,使劲地推了她一把。 黄依莉失足下坠。“啊——” 对了,当时骆井还听到风声,甚至似乎感到有风灌进嘴里,那自然是黄依莉坠楼时,耳朵和嘴巴向大脑所传送的感官信息了。 最后的巨响,是黄依莉落地的声音。之所以感到头痛,则是因为自己接收到黄依莉头部落地时的痛楚。 一切合情合理。 这么说…… 骆井心中一凛。 这是一宗谋杀案! 档案1-1:萁豆 第3章 偷听 骆井回到停灵间。她想再触碰一下黄依莉的尸体,看看是否可以再次接收到她死前的感官信息。 如果可以看到她死前所看到的东西,那就可以看到凶手的样子? 可是,此时李德繁已经处理好黄依莉的遗体,并且把她入馆冷藏了。 这天晚上,骆井一直在床上想着黄依莉的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到凌晨四点多,她才开始进入浅睡眠状态。 然而睡梦中,她却化身为黄依莉,来到了天台。 凶手就在面前,可是骆井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不要……不要过来……啊?” 骆井退到天台边沿。 凶手突然大步上前,使劲地推动她的身体。 电光石火之间,她死死地抓住了凶手的手。 她因此没有坠楼。 可是凶手却把手上的尖刀顺势插入了她的心脏。 “啊——” 骆井从梦中惊醒,定了定神,只见自己所养的两只刺猬就趴在床边,看着自己,身体微颤,似乎有些害怕。 骆井把其中一只刺猬抱到怀里,轻抚着它的刺,喃喃自语:“才三十出头,就被人害死了,你们说,怎么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呢?” 那一刻,骆井想起了同样是死得不明不白的母亲。 …… 翌日上午,李德繁放假,骆井呆在办公室也没什么工作要做,于是她悄悄来到了殡仪馆的悼念厅前方。 她知道,黄依莉的亲人今天将到这里来参加黄依莉的遗体告别仪式。 N市殡仪馆只有五个悼念厅。骆井一路走过去,只见其中一个悼念厅的门外立着一个花牌,上面写着“黄依莉治丧处”。 此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在门外收取帛金。 在女子旁边,坐着一个男子,三十出头,正低着头,黯然神伤。 这两个人的手臂和腰部都系着白布,看来他俩都是黄依莉的家属。 骆井猜想这个男子是黄依莉的丈夫。 那么女子是谁呢? 从年龄上来看,她比黄依莉要小几岁,有可能是黄依莉的妹妹。 当然也有可能是黄依莉丈夫的妹妹。 但骆井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因为这个女子的长相跟黄依莉有几分相似。 此时告别仪式还没开始,有十多人坐在悼念厅外的石椅上休息。 “唉,阿皓这孩子真可怜呀,他爸妈才走了没几年,现在老婆也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她声音洪亮,连跟她有好几米距离的骆井也能清楚地听到她的说话声。 原来黄依莉的丈夫叫阿皓。骆井想着,向坐在悼念厅门外的那个男子看了一眼。 此刻他在想什么呢?在回想跟妻子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当时跟他老婆不是好不容易才结婚的吗?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就夫妻缘尽了……” 答话的是坐在老妇身旁的一个身材肥胖的大妈。跟大嗓门的老妇不同,她的声音有些低沉,骆井听得比较吃力。 于是骆井不动声色地走到老妇和大妈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拿出手机,假装玩手机,其实是想继续偷听两人的谈话。 要揪出杀死黄依莉的凶手,首先要搜集到足够的线索。骆井不屑也不擅跟别人打交道,无法通过询问获取情报,于是便只能靠偷听的手段来获得信息了。 忽然,骆井闻到一股清淡的古龙水味道飘然而至。 她转头一看,原来在老妇和大妈后面,还坐着一个男子。古龙水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因为低着头,所以骆井暂时无法看清他的样貌,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但骆井看到他腰缠白布,推测他也是黄依莉的家属。 骆井一心二用,眼睛在观察着白发男子,耳朵却在聆听着老妇和大妈的谈话。 “他还要照顾女儿呢。”提起阿皓和黄依莉的女儿,大嗓门老妇摇头叹息,“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妈妈了。阿皓的老婆也真是的,有什么想不开呢?你别说我说死人坏话呀,我觉得她挺自私的。” 大妈听老妇这样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也不一定呀。” 老妇怔了一下:“什么?” 大妈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家老头子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呀?”老妇一脸疑惑。 “没说过吗?”大妈似乎有些后悔提起这件事了。 “到底什么情况呀?说话别说一半呀!”老妇大声催促。 “好吧。”大妈只好和盘托出了,“昨天我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家老头子坐在楼下乘凉。我问他要不要带他回家,他说不想回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大妈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地说:“他说我们住的楼房里有杀人凶手!” 老妇皱了皱眉:“这臭老头又发什么神经呀?” 大妈接着说:“当时我就问他,什么杀人凶手呀?他说,臧家媳妇死的那晚,他看到有个男人走上天台,他说那个男人就是杀人凶手。” 臧家媳妇?原来黄依莉的丈夫姓臧,他全名叫臧皓或臧某皓吧。骆井在心里推测道。 与此同时她还猜到,老妇和大妈都是黄依莉的邻居,跟她和她的丈夫阿皓住在同一幢楼房里。 老妇轻轻地“哼”了一声:“这臭老头的老年痴呆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等一下回去以后呀,我就把那些什么《重案六组》呀《神探狄仁杰》呀的影碟通通给你送回去,你以后别再拿给他看了!” 大妈却摇了摇头:“但是呀,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我想会不会……” 老妇打了个冷战,打断了大妈的话:“好了好了,别说这事儿了,说得让人怪寒心的。今晚是不是打麻将呀?” “你不用照顾你家老头吗?” “打开电视让他看,他就能自己呆一整晚了。”提起打麻将,老妇跃跃欲试,“就这么约定了!你快打电话给甘大妈和周太太,通知她俩六点半到王牌麻将馆。最迟七点要到呀!” 她刚说完这句话,刚好告别仪式的主持人从悼念厅里走了出来。 “各位亲戚朋友,告别仪式即将开始,请大家移步悼念厅。”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来,陆陆续续地走进悼念厅。 那个身上散发着古龙水香味的白发男子也抬起头来。骆井向他瞥了一眼,原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 此时,只见刚才在悼念厅门外收取帛金的那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把白发男子扶起:“爸,进去吧。” 骆井听到女子称白发男子为父亲,于是又在心里推算着黄依莉这几名家属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个女子是黄依莉的妹妹,或者是黄依莉丈夫阿皓的妹妹。 白发男子是她的父亲。 刚才那个老妇说阿皓的父母几年前去世了,所以这个白发男子不会是阿皓的父亲。 所以,这个女子不是阿皓的妹妹。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是黄依莉的妹妹,而白发男子,则是黄依莉的父亲,即阿皓的岳父。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白发男子才会腰缠白布。 在骆井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黄依莉父亲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只见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禁皱了皱眉,挂断了电话。 骆井看到他的手机是一台黑色的小米4,跟自己的手机型号和颜色都一致。 “爸,谁呀?”黄依莉的妹妹问道。 “推销电话,唔,走吧。”黄依莉父亲的声音有些嘶哑。 爱女身亡,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痛和绝望,旁人怎能理解? “嗯。”黄依莉的妹妹没有多说什么,扶着父亲走进了悼念厅。 骆井当然没有进去,她就在门外等候。 她听到主持人宣读讣告,又看到众人默哀、三鞠躬,最后向黄依莉的遗体绕圈告别。 在向遗体告别时,她还看到黄依莉的丈夫阿皓在低声抽泣,黄依莉的妹妹在失声痛哭,父亲则沉默不语,目光散乱。 告别仪式结束后,众人先后走出悼念厅,继续坐下来等候遗体火化、领取骨灰。 骆井想要获取更多信息。可是那老妇和大妈却不再闲聊了。 主动询问?骆井在对着家人时也不想说话,何况是陌生人? 她本想就此放弃调查,回办公室继续上班。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便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了。 可是此时,她却想起了昨天触碰到黄依莉尸体时脑海中所响起的声音。 “不要……不要过来……啊?” 她不想死,却被人害死了。她死不瞑目! 就跟骆井的母亲一样,明明死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无论怎样也合不上。 当时骆井只有八岁,根本没有能力去查出母亲遇害的真正原因;然而现在,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只要她有心调查,就有机会接近真相,揪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 “好吧!” 骆井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向那大妈走去。 档案1-1:萁豆 第4章 询问 “喂,”骆井打招呼的方式不怎么友好,“你是黄依莉的邻居吧?” 大妈怔了一下,有些警惕地问:“你是……” 骆井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警察,姓陈,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刚才通过老妇和大妈的聊天,骆井得知老妇的丈夫所看的《重案六组》、《神探狄仁杰》等影碟,都是从这个大妈家里借来的。这个大妈很有可能是个侦探迷,喜欢看刑侦剧。 “警察?”果然大妈的语气有些兴奋,“依莉她真的……” 骆井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怕旁人听到,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到那边说吧。” “嗯。” 大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跟着骆井走到悼念厅附近的一棵大树下。 “陈警官,依莉果然不是自杀的?”大妈好奇地问道。 骆井以进为退,低声道:“现在还在调查中,所有调查结果保密。” 这招十分奏效,大妈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你是黄依莉的邻居?”骆井开始询问。 “是的,我姓罗。” “哦。你住在哪一户?” “501房。” “黄依莉呢?” “502房。” 骆井点了点头,又问:“今天你们为什么会过来?” 到殡仪馆参加告别仪式的一般都是死者的家属和亲戚,邻居很少会参加。 “因为阿皓和依莉家里没什么人,唔,亲戚也不多,所以我们这些邻居就过来帮帮忙了。” “黄依莉的丈夫全名叫什么?” 罗大妈的刑侦剧可不是白看的,她听到这里就有些怀疑了:“陈警官,这些资料你们不是都查清楚了吗?” 幸好骆井的脑袋转得快,连忙圆谎:“负责调查这宗案子的刑警并没有把资料交给我……唔,这是警队内部的一些问题。” 罗大妈将信将疑,但还是回答道:“他叫臧皓。” 没等骆井答话,她接着煞有介事地问:“怎么?陈警官,他有问题?他是凶手?” “还在调查中。对了,告别仪式开始前跟你聊天的那个老太也是臧皓和黄依莉的邻居吧?” “马大妈?对呀!” “她住在几楼?” “六楼,602房,唔,那是顶楼了。” 只有六层高的楼房,看来是老式楼房。骆井心想。 “她老公是怎么跟你说的?” 罗大妈怔了一下:“什么?” “她老公是怎么跟你说见到杀死黄依莉的凶手走上天台的?” 罗大妈吃了一惊:“陈警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刚才你和马大妈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骆井如实告知。 这个罗大妈的警觉性可不低,骆井怕被她识破自己的冒牌身份,所以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对她撒谎,一般情况下就实话实说,以此增加自己的话的总体可信度。 罗大妈“嗯”的一声,娓娓道来:“是这样的,马大爷每逢夏天,总会一整天开着家里的大门,只关上拉闸门,坐在门前一边看电视,一边乘凉。唔,我每天傍晚到天台收衣服时,基本都会看到他坐在大门旁。 “前天晚上,就是依莉坠楼的那晚,他大概也坐在大门旁乘凉吧,结果无意中看到一个男人经过他家门前,往天台走去。他说那个男人就是杀死依莉的凶手。” 骆井“哦”的一声,接着又问:“你们住在哪里?” “华夏新村,十七幢。” “哦。” 至此骆井已经获取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了。但她并未满足。她知道,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组成真相的其中一块不可或缺的拼图。 “你跟马大妈聊天时,曾说过臧皓和黄依莉好不容易才结婚,那是什么意思?” “咦?”罗大妈又开始异想天开了,反问道,“难道依莉的死跟阿皓的父母有关?不会呀!他们都死了好几年了,而且是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疑点越来越多了。但骆井也不着急,继续有条不紊地获取信息。 “你先告诉我他们结婚遭到了什么阻碍。” “就是阿皓的爸反对呗!当时阿皓跟依莉还在恋爱阶段吧,有一次我听到阿皓跟他爸在家里吵架。他爸说,你无论如何不能娶依莉,否则我就跟你脱离父子关系!阿皓跟他爸吵了两句,气得摔门而出。” 罗大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直到几年前,阿皓的爸走了,阿皓和依莉最终才能修成正果呀。” “臧皓的爸爸为什么要反对臧皓和黄依莉结婚?”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骆井一边在心中整理、分析着目前已经获取的情报,一边在思考着还需要哪些信息。她顿了顿,又问:“对了,刚才在臧皓身边收帛金的那个女子,是黄依莉的妹妹,对吧?” “是的。” 骆井的推断是正确的。 “她叫什么名字?” “琪琪,唔,全名好像叫黄依琪吧。” “那么那白发大爷是黄依莉和黄依琪的父亲吧?” “是的。” “叫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罗大妈想了想,接着补充道:“依莉和琪琪的爸以前是很少到我们这边来的,但最近两个月却在阿皓和依莉家里住,大概是因为依莉患上了产后抑郁,他过来陪她,顺便帮忙照顾一下孩子吧。不过呀,他的脾气暴躁得很呢,我经常听到他跟依莉吵架呢。” 骆井本来想进一步了解黄依莉的妹妹和父亲的事,以及臧皓的父母意外身亡之事,但此时却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走过来,向罗大妈问道:“妈,怎么啦?” 罗大妈指了指骆井:“我跟这位……” 骆井连忙向她摇了摇头。 罗大妈会意,马上改口:“唔,这是我以前一位同事的女儿,刚好碰上,就多聊了几句。” 罗大妈的儿子“哦”的一声,说道:“要火化了,马大妈叫你过去帮忙看着琪姐。” “好,我这就过去,你先走吧。” 罗大妈的儿子走远后,罗大妈向骆井主动提出:“陈警官,要不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码吧,这样有需要的时候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骆井拒绝了:“不用了,我知道你家地址,如果有需要,我直接到你家找你。” “那也对呀!好,那我先走了。”最后她不忘向骆井叮嘱,“陈警官,如果依莉真的是被害的,你们一定要把害死她的凶手绳之于法呀!” 这句话让骆井突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 肩负着揪出真凶、让死者安息的重任! “马大爷所看到的那个走上天台的男人,会不会就是把黄依莉从天台上推下去的凶手呢?” 骆井想到这里,决定下班后去拜访一下这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马大爷。 档案1-1:萁豆 第5章 刑警夏石 下午下班前,收殓组的小林送来一具遗体。由于李德繁今天放假,所以骆井只好留下来为逝者服务。 逝者是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眉的老者,面容十分安详。骆井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果然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妈!妈!”“奶奶!奶奶!”“呜呜呜……”“豆豆,快叫太奶奶回来!”“妈,你回来呀!回来呀!” 男人,女人,少年,孩子……不同的声音混在一起,杂乱无比。 看来那是老人临终前儿孙围在她身边哭喊的声音。 至此,骆井更加确信自己拥有接收死者死前的各种感官信息的特殊能力了。 昨天,在接收到黄依莉死前的感官信息后,她由于不适应这种感觉,且承受不了黄依莉头部落地时的痛苦,所以晕了过去,哪怕在醒来以后,仍然觉得头昏脑胀,且身体疲惫不堪。现在,她再次接收死者死前的感官信息,虽然仍然觉得有些头脑发昏,且体力也消耗了不少,但感觉已比昨天好得多了。 等骆井把这位老年逝者的遗体纳入棺中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 她走出殡仪馆后,没有吃晚饭,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接着便上了一台公交车,一边吃着面包充饥,一边乘车前往华夏新村。 来到华夏新村后,她找到了罗大妈所说的第十七幢。那果然是一幢老式住房,只有六层高,每一层只有两户住宅,且楼房里只有楼梯,没有电梯。 上午在悼念厅外跟罗大妈聊天的那位老妇马大妈,以及她那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丈夫马大爷,就住在这座楼房六楼的602房。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马大妈跟罗大妈、甘大妈和周太太在王牌麻将馆打麻将,马家应该只有马大爷一个。 骆井一口气爬到五楼,觉得有些气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她向来体弱多病,且从不运动,爬楼梯对她来说,确实是一项挑战。 她缓过了一口气,继续上楼。然而当她来到五楼和六楼中间的楼梯时,却看到六楼有一个男子。 而且,他就站在602房前方,正在按门铃。 骆井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个头至少一米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套头帽,剑眉星目,鼻梁笔直,唇方口正,五官棱角分明,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深蓝色的背包。 他是谁?为什么来找马大爷?他也在调查黄依莉的死亡案件吗?骆井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她实在不屑跟陌生人接触。 于是她转身下楼。 然而男子却已发现了她。 “等一下!”他叫住了她。 骆井转头向男子瞥了一眼,没有答话。 男子接着问:“你是来找602房的住户吗?” “不是。”骆井撒谎。她不想节外生枝。 男子却不依不饶,快步来到骆井跟前,一边拿出一本人民警察证,一边说道:“我是警察。” 骆井朝他的警察证看了一眼:夏石,N市公安局。 “夏石?”骆井不禁嘴角一扬,皮笑肉不笑地说,“有趣,嘿!” 名叫夏石的男子皱了皱眉:“干吗?” “没什么。” “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夏石以警察的身份盘问道。 骆井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来找602房的马大爷的吧?” “哦?”夏石用好奇的眼神向骆井看了一眼,等她说下去。 骆井接着说:“听说他在夏季里,每晚都会打开大门,在门前乘凉……”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602房那紧闭的大门:“然而现在大门却关着,事有蹊跷。” 夏石“咦”的一声,快步回到602房前,把手伸进大门前的拉闸门的空隙,尝试扭动大门的门把手。 大门没有上锁,然而却挂上了保险链,夏石只能把大门打开一道空隙。 夏石把手缩回来,接着尝试打开拉闸门,却发现拉闸门上锁了。 此时骆井也来到了夏石身后,问道:“大门开不了?” “在屋里挂上了保险链。” 骆井秀眉一蹙:“马大爷有老年痴呆症,应该不会自己挂上保险链吧?” 夏石听骆井这么说,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他稍微沉吟了一下,便转身来到601房的前方,按下门铃。 “谁呀?”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少妇前来开门。当她隔着拉闸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子时,不禁怔了一下,充满警惕地问:“你是谁呀?” “警察。”夏石再次出示警察证。 “咦?”少妇微微一呆,“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602房的马大爷,是不是每晚都会开着大门,坐在门前乘凉呢?” 少妇点了点头,有些不满地说:“对呀,他每晚都开着门看电视,音量又调得很大,总是吵着我儿子做作业!哼!警官你倒是来评评理呀,教教我要怎么应付这种没素质的人!” 她说到这里,向602房的大门看了一眼:“咦?奇怪,今晚怎么没开门呀?好像也没有听到电视的声音……” 她还没说完,已被夏石打断:“从你家的窗户可以到602房吗?” “可以是可以,从我家厨房的窗户可以爬到602房的厨房……”少妇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有些不安地问,“警官,到底什么事呀?” “我要借用一下你家的窗户。” “不太方便吧?” 夏石指了指身后的602房的大门:“我跟你说,马大爷很有可能出事了,你不让我从你家进602房,要是真有什么事,是不是你负责?” 少妇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拉闸门:“进来吧。” 于是夏石跟着少妇走进她家,而骆井就在602房的大门前等候。 数分钟后,骆井听到屋内传来了取下保险链的声音。紧接着,602房的大门打开了,夏石就站在门后。 骆井探头一看,竟见屋内大门旁边的一张沙滩椅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老人! 档案1-1:萁豆 第6章 再次“读尸” 这老人看上去七十来岁,此刻双手下垂,一动也不动。 他的喉咙被割断了,从喉部流出来的血把脖子以及衣服全染红了,如此血腥的情景,实在令人惨不忍睹。 骆井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个老人,就是目睹疑凶的马大爷?” 她一边想,一边冷冷地问:“还有救吗?” 夏石摇了摇头:“瞳孔已经散大了,死了。” “屋里没人?”骆井接着问。 夏石明白骆井的意思。大门的保险链被挂上,那么杀死马大爷的凶手应该还在屋里。 “我搜查过了,没有人。”夏石顿了顿,拿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补充道,“凶手应该是从窗户逃跑的,其中一个卧房的窗台上有几个脚印……” 他正在说,只见601房的少妇走出来凑热闹,当她看到马大爷那惨绝人寰的死状后,失声惊呼,接着快步回到家里,还“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此时夏石拨打的电话接通了。 “萝卜,你在局里值班对吧?我现在在华夏新村第十七幢602房……对,就是黄依莉所住的那个华夏新村,还是同一幢楼房,唔,具体位置是黄依莉家楼上。这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你马上联系指挥中心,叫他们下达出警指令。唔,我就在这边等你们。” 在夏石通电话的时候,骆井在心里思忖道:“杀死马大爷的凶手是谁呢?就是那个杀死黄依莉的凶手吗?他知道马大爷在黄依莉坠楼那晚目睹他上天台,以免夜长梦多,回来杀人灭口?” 她定了定神,接着又想:“如果我现在碰到马大爷的尸体,就能听到马大爷死前所听到的声音?会有揭露凶手身份的线索吗?” 夏石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考。此时他已结束了通话。 “我想刚才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马官荣开着大门,坐在门后乘凉。这时候凶手来到这里,骗他把拉闸门的钥匙拿来。接着凶手打开了拉闸门,走进屋里。他怕自己行凶时有人回来,于是先把拉闸门关上、上锁,再关上大门,挂上保险链,最后才用利器把马官荣割喉。杀死马官荣并且处理好现场后,凶手正想离开,然而此时我却来了。凶手听到门铃声,知道从大门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只好从窗户逃跑。” “这里可是六楼。”骆井冷然道。 “从六楼爬下去确实很危险,但总比被逮住要好得多吧?他可是杀人呀!” 夏石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于是停了下来,向骆井看了一眼,一脸严肃地问:“对了,你到底是谁呀?” 他一边问,一边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身材瘦弱的女子来了。 “我不是谁。今天上午我在殡仪馆听到黄依莉的两个邻居聊天,得知这个马大爷在黄依莉坠楼当晚,曾看到有个男人走上了天台。我认为那个男人有可疑,所以来找马大爷了解情况。”骆井如实告知。 那个杀死黄依莉的凶手,把黄依莉之死伪装成意外,骗过了警方,实在狡猾无比,现在他又来杀死马大爷灭口,冷血残忍,要对付这样一个奸诈、凶残的凶手,看来需要借助眼前这个警察的力量。 而要取得对方的信任,首先就要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对方。 “你怎么会在殡仪馆?” “我在殡仪馆工作。” “干什么的?” “入殓师。”骆井想要停止对方这没完没了的追问,于是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立即反问道,“你呢?” “我干吗?” “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呢?警察执行公务,不是至少需要两个人吗?”骆井经常看侦探小说,所以对于这种问题十分清楚。 夏石也不隐瞒:“黄依莉坠楼的案子本来不是我负责的。但我今天在查看访问笔录时,发现住在黄依莉楼上的老人马官荣,在做笔录时曾对警察说过,他在黄依莉坠楼当晚曾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走上天台。不过由于他患有老年痴呆症,所以他的笔录并没有引起负责调查这宗案子的警察重视。” “你认为他并非在胡说八道?” “是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笔录中说,当时他正在看电视,在看翡翠台的《拆局专家》,看到细头被大头的手下逮住、毒打,他不敢看,把头转到大门的方向,这才刚好看到一个男人走上天台。”夏石说到这里快速地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于是我上网看了那集《拆局专家》,推断出当晚播放细头被虐打那段情节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三分。” “和坠楼时间吻合?” “是的,黄依莉的尸体是被路人发现的,那路人一发现尸体就立即打电话报警,根据报警记录,当时是八点三十三分。而另一个路人说在八点二十分左右经过黄依莉坠楼的地点时,并没有发现尸体。所以,黄依莉坠楼的时间,是在八点二十分到八点三十三分之间。 “而根据马官荣的叙述,那个男人是在八点二十三分走上天台的,跟黄依莉坠楼的时间相当接近!这个男人哪怕不是凶手,但也必定跟黄依莉坠楼一案有关。于是我便自己过来,想要找马官荣问清楚,没想到……却被凶手抢先了一步!” 夏石说到这里,向马官荣的尸体看了一眼,咬了咬牙。 “凶手?” “嗯,现在看来,黄依莉确实并非自杀的,而是被那个男人杀死的。现在这个男人又来杀死马官荣灭口。” 骆井觉得夏石有些武断,不以为然:“只是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吧?” …… 不一会儿,数名辖区民警率先到达,紧接着,从市公安局过来的侦查员和技术员也来到了现场。 两名民警用工具打开了拉闸门。接着一名二十来岁、圆头圆脑的胖子率先走进屋内,向夏石叫了一声:“夏队!” 这个胖子名叫罗波,绰号“萝卜”,他也是市局里的一名刑警,是夏石的助手。刚才通知指挥中心下达出警指令的人就是他。 “萝卜,黄依莉的案子是你负责的吧?” “是的。” “你过来一下。” 夏石把罗波叫到大厅的一个角落,低声说道:“黄依莉不是自杀的,是被谋杀的,而现在这宗案子,应该跟黄依莉被杀一案有密切关系……” 接下来,他把事情的始末简单地告诉了罗波。 罗波听完夏石的讲述,汗水涔涔而下,颤声问:“夏队,这两宗案子要并案调查?” “是的。” 在夏石跟罗波交谈的同时,骆井也径自走进屋里,来到了马官荣的尸体前。 此时,有一名法医蹲在尸体旁边,正在从工具箱里取出手套,准备查验尸体。 那是一个跟骆井年龄相仿的卷发女子,容色清秀,淡雅宜人。 骆井趁她不注意,快速地吸了口气,接着伸出右手,放到了马官荣的眼睑上。 果然,她的脑海中马上响起了一个老人的声音:“赵警官,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 与此同时,她还闻到一丝香味。 突然,声音消失了,香味也消失了。骆井睁开眼睛,回过神来,原来是夏石把她拉了开来。 “你在干吗?”夏石厉声问道。 骆井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帮他闭眼,让他安息。唔,我是一名入殓师……” 夏石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管你是谁!这是谋杀案!无关人员,不要触碰尸体!” “哦。”骆井冷冷地回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大门。 跟前两次一样,在触碰到尸体、接收到死者死前数秒的感官信息后,她觉得脑袋发胀,身体疲惫不堪。 她在楼梯坐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定了定神,开始分析当前的情况。 刚才听到的声音,应该是马官荣死前所说的吧?他说:“赵警官,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可见凶手冒充警察,说要向马官荣询问,骗他取来了拉闸门的钥匙。 还有那香味。 骆井这次触碰尸体,不仅能接收到死者死前的听觉信息,还能接收到嗅觉信息! 现场并没有这种香味。香味是从凶手身上传出来的。 骆井认得这种香味——跟黄依莉和黄依琪的父亲身上所散发的那种古龙水味道一模一样! 凶手,就是黄依莉和黄依琪的父亲! 档案1-1:萁豆 第7章 两张照片 他为什么要杀死马官荣灭口呢? 难道,把黄依莉推下楼的凶手,就是黄依莉的父亲? 难怪今天上午,在向黄依莉的遗体告别时,黄依莉的丈夫臧皓低声抽泣,妹妹黄依琪失声痛哭,而作为父亲的他,只是沉默不语,神情却似乎不怎么难过。 因为人是他杀的,他哭不出来。 对了,在马大妈和罗大妈闲聊时,黄依莉的父亲也坐在附近。 虽然他当时低着头,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但实际上却在聚精会神地偷听着马大妈和罗大妈的对话。 他因此得知马官荣在黄依莉坠楼那晚曾目睹自己走上天台。 所以他便来这里杀人灭口。 骆井分析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了。于是她站起了身子,回到602房。 只见那名长卷发的女法医正在查验马官荣的尸体。她十分认真,一边查验,一边记录。 至于勘验组的侦查员们也正在一丝不苟地勘查着现场痕迹。 一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警方进行这些工作,目的就只有一个:揪出杀害马官荣的凶手。 然而骆井却已知道,凶手就是黄依莉的父亲。 她想抓住凶手,可是却连黄依莉父亲的家在哪儿也不知道。 再说,哪怕能找到黄依莉的父亲,她也没有证据。 看来,要借助夏石的力量。 她正要走进去找夏石,却被夏石的助手罗波拦住:“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正在进行勘察工作,请你移步到屋外好吗?” “哦。”骆井应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刚好此时,夏石从一个卧房里走出来,对一名侦查员吩咐道:“那个房间的窗台有几个脚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你去提取一下。” “是的,夏队。”侦查员拿起勘验工具箱走进了夏石所指的卧房。 “夏石。”骆井突然叫道。 夏石向骆井看了一眼,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在呀?你到外面去吧,别妨碍我们工作。” 骆井在夏石耳边低声道:“我有一个怀疑对象。” “咦?”夏石剑眉一蹙,好奇地问,“谁呀?” “出来说。” 夏石跟着骆井走到屋外:“到底是谁?” 骆井把声音压得更低:“黄依莉的父亲。” “咦?为什么怀疑他呀?” “我鼻子很灵。刚才接近尸体时,我闻到一股古龙水的香味。这种香味,我今天上午在黄依莉的父亲身上闻到过。” “哦?” 夏石从背包里取出黄依莉坠楼一案的访问笔录:“黄依莉的父亲吗?唔,叫黄傲……咦?” “怎么啦?” 夏石抬头看了看骆井,一字一顿地说:“他退休前,是个攀岩教练。” 骆井明白夏石的意思:一名攀岩教练,要从六楼爬到楼下,并非难事。 “可是,”夏石接着又说,“如果凶手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呢?” “不知道。所以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你。” 夏石明白了,回到大门前,把罗波叫过来:“萝卜,你在这里盯着,我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是的,夏队。” “走吧。” 夏石正要跟骆井离开,那名长卷发的女法医却走过来,一脸关切地问道:“石头,你去哪呀?” “出去办点事。” 女法医点了点头,向骆井看了一眼,又问:“她是谁呀?” 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敌意。 “回来再跟你说吧。” 夏石说罢,拉了拉骆井的手臂,便往楼梯走去。 这个举动让女法医更是醋意大发。 下楼梯时,骆井淡淡地问:“女朋友?” 夏石摇了摇头:“不是。” “哦。”骆井也不多说什么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两人刚来到楼下,就看到三名中老年的妇女快步走过来。其中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一边走一边号啕大哭,骆井认得她正是马官荣的妻子马大妈,大概是收到丈夫遇害的消息,匆匆从麻将馆赶回来吧。 此外今天上午向骆井提供了不少信息的罗大妈也在,她是陪马大妈回来的。但她并没有注意到骆井。 马大妈哭声凄凉,罗大妈连声安慰。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安慰又有什么作用呢? 突然之间,就要面对生离死别了;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朝夕相见的亲人。这种痛苦和绝望,骆井完全可以理解。 她在八岁时就已经历过这种忽然失去至亲的痛苦。 “上车吧。” 夏石的话打断了骆井的回忆。骆井转头一看,夏石站在一台黑色捷达前方。那是他的车。 数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皇城花园小区。 黄傲和他的小女儿黄依琪就住在这里。此前黄傲暂时搬到了华夏新村跟臧皓和黄依莉同住,在黄依莉出事后他便回到这里来了。 两人来到黄家门前,夏石按下了门铃。十多秒后大门打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骆井认得此人正是黄依莉的妹妹黄依琪,即今天上午在悼念厅外负责收取帛金的那个女子。 “你们是?”黄依琪看到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外,怔了一下,怯生生地问道。 “我是警察。”夏石出示警察证,“我来调查黄依莉坠楼一案。” “咦?”黄依琪有些疑惑地问,“罗警官跟我们说已经结案了呀。” 她所说的“罗警官”,自然就是夏石的助手罗波了。 “嗯,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向你了解,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嗯。”黄依琪轻轻地点了点头。 “咱们进去再说吧。” 黄依琪犹豫了一下:“好吧。” 两人随黄依琪走进屋内。夏石四处张望,房子不大,装修也颇为简单,但十分整洁。 三人坐下后,夏石首先确认对方的身份:“请问你跟黄依莉是什么关系呢?” “我是她的妹妹。” “怎么称呼?” “我叫黄依琪。”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是的。” “除了你还有谁住在这里?” “我爸。唔,他之前搬到姐姐和姐夫家暂住,昨晚才回来。” “嗯。除了你和你爸,还有其他人住在这儿吗?” “没有了。” “你妈呢?” 黄依琪微微地低下了头,黯然道:“我妈……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了。” 夏石“哦”的一声,又问:“你爸在家吗?” “不在。” “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黄依琪想了想:“今天下午我们在火葬场领回姐姐的骨灰后,我爸和我,唔,还有姐夫,我们三个人把姐姐的骨灰送回祖屋的后山安葬。安葬完姐姐后,爸说想在祖屋多留一会儿。我和姐夫说留下来陪他,他说不用,让我们先回来。唔,今晚他也没回来吃饭。” “祖屋在哪里?” “百寿村。” 那是隶属N市某镇区的一座村子。 此时,进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骆井冷不防发问:“你姐姐已经嫁给了臧皓,为什么不是葬在臧家?” 这确实是一个疑点。夏石心里暗赞骆井心思细密。 “因为姐夫的祖屋也是在百寿村。” “这么巧?”夏石好奇地问道,“你姐夫和姐姐,很早就认识啦?” “嗯,我们的父母是世交,姐姐和我,还有姐夫,小时候都是住在百寿村的,当时我们三个还经常一起玩儿呢。”说起童年往事,又想到现在已人面全非,黄依琪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基本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夏石进一步提出要求:“黄小姐,我可以看一下你爸的房间吗?” 黄依琪微微一怔,有些紧张地问:“是、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看看。” “这……”黄依琪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我带你们去看一下。” 两人随黄依琪来到黄傲的卧房。 骆井快速地打量着房内的摆设,很快就发现书桌上放着一瓶古龙水! 她轻轻地撞了一下夏石的手臂,向他使了个眼色。夏石朝她所看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瓶古龙水。 于是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了那瓶古龙水,打开盖子,轻轻地嗅了嗅。 骆井也走过来,从他手上取过古龙水,闻了一下,低声道:“就是这种气味。”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观察书桌,只见在书桌上还放着两个相框,每个相框里都有一张照片。 左边的相框里的照片有四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岁左右,还有两个小女孩,一个八九岁,还有一个三四岁,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一座菜园里,四人身后有一间用木板砌成的柴房。 骆井认得照片中的男子,正是年轻时的黄傲。只是当时他的头发乌黑发亮,而现在却已满头白发。 其实他并不老,看样子只有六十岁左右,但却头发全白。这短短的二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你爸吗?”夏石也看到了这张照片,他指了指照片中的黄傲,向黄依琪确认道。 “是的。” 他接着指了一下黄傲旁边的女子:“这是你妈,对吧?” “嗯。” “那两个小女孩,就是你和你的姐姐了。” “是的。” 夏石想了想,又问:“你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应该是一九九八年的事吧,唔,当时我只有十岁左右……” “照片是在哪里拍的?”骆井突然发问,打断了黄依琪的话,“祖屋吗?” “嗯,在祖屋后面的菜园里。” 在骆井向黄依琪提问的同时,夏石拿起了右侧的相框,细细端详。 那相框中的照片里也有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是二十来岁。夏石认得其中的一男一女就是黄傲和他的妻子。这张照片已经有些发黄了。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黄依莉和黄依琪应该都还没出生吧。 夏石指了指照片中另外那一对男女,向黄依琪问道:“这两个是臧皓的父母吧?” “是的。” 骆井忽然又发问:“他们几年前去世了,对吧?” 黄依琪点了点头:“是的。” 夏石不禁向骆井看了一眼,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呀?竟然连我们不知道的情报也这么清楚?” “原因呢?” “他们出国旅游,结果那班客机失联了。” 夏石“咦”的一声:“失联?二〇一一年的事吗?” “嗯。” “LO383事件?” “是的。” 二〇一一年,一架航班号为LO383的客机在飞行过程中,与管制中心失去联系。一年后民航局宣布,LO383航班失事,并推定机上所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已遇难。 “臧皓和青梅竹马的黄依莉恋爱,臧皓的父亲强烈反对,后来臧皓的父母空难身亡,臧皓跟黄依莉结婚……” 骆井一边在心里整理着当前所获取的线索,一边继续观察书桌。突然,她把目光停留在书桌的一个抽屉上。 那个抽屉,安装了抽屉锁。 抽屉锁的钥匙,一般人都不会随身携带,而是放在卧房中的某个地方吧?而且,应该是跟那上锁的抽屉十分接近的。骆井一双骨碌碌的小眼珠在书桌的桌面上转了一圈,果然发现放在台灯旁边的一个笔筒里似乎有一把小钥匙。 于是骆井轻轻地撞了撞夏石的手臂,接着向那个安装了抽屉锁的抽屉看了一眼。夏石明白她的意思,转头对黄依琪说道:“好了,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大厅谈吧。” 三人刚走出黄傲的卧房,骆井就说道:“我上一下洗手间。” 黄依琪指了指黄傲房内配套的洗手间:“就用这个吧。” “哦。”于是骆井重返黄傲的卧房,走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十多秒后她便从洗手间走出来了。此时夏石和黄依琪已回到大厅。 骆井快步回到书桌前,首先打开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在等待进入系统时,她拉动了一下那个抽屉,果然上锁了。 她尝试用笔筒里的小钥匙打开抽屉,成功了。 抽屉里放着黄傲的身份证、银行存折、护照、港澳通行证等,在这些证件下方,还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档案1-1:萁豆 第8章 鉴定报告 夏石和黄依琪回到大厅后,夏石对她说:“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吧,但不要说我们来了。” 黄依琪一脸不安:“警官,我爸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呀?” 夏石不想节外生枝,骗她说:“不是的,你放心。” “嗯。” 黄依琪一边应答,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黄傲的手机号码,但没人接听。 “没人听。” “或许还在祖屋吧,唔,我们直接过去找他吧。你们的祖屋是在百寿村哪里?” “平安巷三十五号。” 两人又聊了几句,骆井便出来了。 “没事吧?” “肚子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走吧,到百寿村走一遭。”夏石顿了顿,转头对黄依琪说,“黄小姐,如果你爸回来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吧,唔,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 “好的。” 在黄依琪用手机输入夏石的手机号码时,骆井冷不防向她问道:“你妈叫什么名字?” 黄依琪呆了一下:“宁雪梅。怎么啦?” “没事。” “那我们走吧。”夏石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急于知道骆井在黄傲的卧房里发现了什么线索。 两人刚走出黄家,夏石就低声问道:“怎样?” “两个发现。第一,今天上午在殡仪馆时,我看到黄傲用的手机是小米4,刚好我也是用这款手机,所以知道它有云服务。于是刚才我打开了黄傲的个人电脑,果然在浏览器的收藏夹里找到了小米云服务的网址,而且那个页面还记住了登录账号和密码。我用查找设备功能,知道了黄傲现在的位置——抚琴路的龙腾宾馆。” 夏石真是越来越佩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了。 “他杀了马官荣,怕警察上门抓人,所以不敢回家,到宾馆躲了起来。但我们现在没有他杀人的证据,只能暂时派人监视着他。”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大熊,你在哪呀?喝酒?喝了多少呀?别喝了!有任务!你现在马上带两个人到抚琴路的龙腾宾馆,监视着黄依莉的父亲黄傲。对,他就在宾馆里,具体房号不知道,你问一下前台吧。唔,我现在过来。” 这个“大熊”,真名叫叶秋雄,是夏石的另一个助手。他的执行力极强,夏石所指派的任务,他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 夏石挂掉电话后,骆井问道:“你去龙腾宾馆干吗?不是要去黄傲的祖屋吗?” 夏石摇了摇头:“既然知道黄傲在龙腾宾馆,那就没必要到祖屋去了。” “有必要。”骆井淡淡地说。 “为什么?”夏石不解。 骆井向夏石看了一眼,一字一字地说:“因为,那里有他杀人的证据。” 夏石微微一惊:“杀死黄依莉和马官荣的证据?怎么会在那里呢?” “不是,”骆井吸了口气,冷然说道,“是他杀死他老婆的证据。” “啊?”夏石愕然,“他老婆?不是失踪了二十多年吗?死了?是他杀的?” “可能性极大。” “你怎么知道的?” 骆井嘴角一扬:“我的另一个发现,就是他的杀人动机。” …… 两人上车后,夏石一边开车前往百寿村,一边听骆井讲述她的第二个发现。 “黄傲房间的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有三份血型鉴定报告和一份亲权鉴定报告书……” “哦?”夏石听到这里已觉得事情绝不简单了。 “三份血型鉴定报告分别是黄傲、黄依莉,还有一个叫宁雪梅,唔,刚才你也听到黄依琪说了吧,宁雪梅就是黄傲的妻子。 “鉴定结果是:黄傲是O型血,宁雪梅也是O型血,而黄依莉则是A型……” “O型和O型的人,不可能生出A型的孩子!”夏石忍不住打断了骆井的话。 “是。此外,还有那份亲权鉴定报告书……” 骆井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的相册,把她刚才所拍下的亲权鉴定报告书的检测结论那一栏放大了:“你看。” 夏石向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根据DNA遗传标记分析结果,不支持黄傲是黄依莉的生物学父亲。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黄依莉竟然不是黄傲的亲生女儿……难怪他可以狠心杀死黄依莉……等等!” “干吗?” “亲子鉴定不就可以检测到黄傲和黄依莉是否存在血缘关系了吗?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做血型鉴定?” “血型鉴定不是黄傲做的,而是宁雪梅做的。血型鉴定报告的时间是一九八三年八月,当时黄依莉刚出生没多久。宁雪梅曾经出轨,和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她怀孕后,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丈夫黄傲的,还是其他男人的,所以在黄依莉出生后,她就偷偷地采集了黄傲和黄依莉的血液样本,去做血型鉴定。” 夏石点了点头:“当时还没有DNA亲子鉴定技术,所以就只能做血型鉴定了。” 骆井继续推测:“鉴定结果出来后,宁雪梅知道黄依莉不是黄傲的女儿。当然,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黄傲,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但她也确实白痴,并没有把那三份血型鉴定报告销毁,而是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 夏石跟上了骆井的思路:“后来这三份报告被黄傲发现了?” “是的。亲权鉴定报告书的时间是一九九八年,跟宁雪梅失踪是同一年。那一年,黄傲偶然发现了宁雪梅藏起来的三份血型鉴定报告,知道黄依莉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大为震惊,但心里也存了个万一的指望,于是再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明确黄依莉跟自己到底是不是父女关系。唔,当时N市也没有亲子鉴定机构,这份报告是出自外省的一个司法鉴定中心的。” 夏石“嗯”的一声:“鉴定结果是,黄依莉果然不是他的女儿,宁雪梅的出轨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于是黄傲在一怒之下,就杀死了宁雪梅!” “其实,单凭这四份报告,也无法完全断定事情的真相是这样,不过,那个信封里还有辅证。” “是什么?” “一枚戒指。” “哦?” “那是宁雪梅的结婚戒指。” “你怎么知道的?” “黄傲房间书桌上的那两张照片中,宁雪梅都戴着同一枚戒指,就是我在信封中找到的那枚戒指。宁雪梅失踪了,或者是遇害了,为什么这枚戒指会出现在黄傲抽屉中的信封里呢?可能性之一,宁雪梅是在家里遇害的,当时她并没有戴戒指;可能性之二,杀死宁雪梅的凶手就是黄傲,他杀人后取下了戒指,所以戒指在他手上。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可证明宁雪梅的失踪跟黄傲有关。” 夏石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无论是观察能力还是分析能力,都要比自己这个刑警出色得多。 “当年,黄傲因为妻子出轨而杀死了她,现在,他又因为黄依莉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对她痛下杀手?这就是黄傲杀死黄依莉的动机?” 骆井摇了摇头:“他在一九九八年就发现了黄依莉不是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在十七年后的现在才动手呢?” “可能最近发生了某件事,触动了黄傲心中的杀意吧。” 对于夏石的推测,骆井不置可否,她只是说道:“对了,另外,黄依莉的亲生父亲是谁,我大概也知道了。” “什么?”夏石再也无法镇定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天眼通吗?” 骆井没有理会夏石的调侃,淡淡地说道:“今天上午在殡仪馆时我曾跟臧皓和黄依莉的一个邻居了解过情况。她说,臧皓和黄依莉恋爱时,臧皓的父亲强烈反对,甚至搁下狠话,说如果臧皓要娶黄依莉,他就跟臧皓脱离父子关系。后来臧皓的父母空难身亡,臧皓才得以和黄依莉结婚。” “臧皓的父亲为什么要反对他俩呢?” “对呀,臧皓的父亲和黄傲是好友,他为什么要反对自己的儿子跟黄傲的女儿交往呢?”骆井顿了顿,向一脸着急地等待着自己说出答案的夏石看了一眼,“因为,他认为,臧皓和黄依莉有不能结婚的理由。” 霎时间夏石恍然大悟:“血缘关系!他们是兄妹!” “嗯,臧皓的父亲,就是黄依莉的亲生父亲。宁雪梅出轨的对象,就是臧皓的父亲。” 夏石捋了一下思路,分析道:“宁雪梅当年偷偷做了血型鉴定后,把结果告诉了臧皓的父亲,因此臧皓的父亲早就知道黄依莉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臧皓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打算跟自己的女儿结婚后,又怎么可能不反对呢?” 至此,黄傲和妻子宁雪梅,以及好友臧皓之父三人之间的关系,总算基本明晰了。 如果没有骆井同行,夏石大概不会发现这些秘密。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地吁了口气,向此刻坐在副驾驶座的这个样貌普通、但却充满智慧的女子看了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骆井。” “啥?”夏石怔了一下,笑了出来,“哈哈,有意思。” 现在他总算明白骆井在看到自己的警察证时为什么会说“有趣”了。 骆井、夏石。落井下石。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骆井说道。 “说吧。” “大热天的,你干吗要戴着这么一顶套头帽?我看着都觉得热。”骆井顿了顿,淡淡地问,“你是秃子?” 夏石笑骂:“你才是秃子!你全家是秃子!” 家?我还有家吗?骆井心想,如果父母还活着,哪怕都是秃子,那也无妨呀。 档案1-1:萁豆 第9章 审讯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两人来到百寿村。 平安巷三十五号,是一座破旧的平房,外墙长满了杂草,看样子空置已久。 “先到屋后的菜园去看看吧。”骆井提议。 “为什么呀?” “黄傲应该是在家里杀死宁雪梅的,你认为他杀人后最有可能把尸体埋在哪里呢?” “菜园!” 两人来到屋后的菜园。这菜园虽然不大,但如果说菜园中某处埋着尸体,要找出来恐怕也不容易。 “宁雪梅的尸体真的会在这里吗?”夏石四处打量,喃喃说道。 骆井在观察了一番以后,忽然指了指位于菜园角落的一间柴房旁边的一棵龙眼树:“这棵树很可疑。” 明明两人同时来到菜园,夏石还没瞧出任何端倪,骆井却已有发现。夏石实在想不通这个女人的脑袋到底是怎样思考的。 “为什么呀?” “还记得黄傲房间那张照片吗?一家四口拍的那张,背景就是这间柴房。只是,照片中的柴房旁边,是没有这棵树的,这棵树是后来才种上去的。” “隐藏尸体!”夏石倒抽了一口凉气。 “柴房里好像有一把锄头。” 夏石马上走进柴房,拿起锄头,接着快步来到龙眼树下,几锄头下去,便看到一个人体的头骨出现了! 他立即丢下锄头,给助手叶秋雄打了个电话:“大熊,找到黄傲了吗?” “嗯,他在龙腾宾馆217房,目前我们正在监视着他。” “他跟三起命案有关!”夏石下令道,“立即逮捕他,把他带回局里。我现在回来,亲自审。” …… 夏石和骆井开车回到城区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我现在回局里,你在哪儿下车呀?”夏石问。 “就这里吧。”骆井随意地说道,她顿了顿,又说,“你的手机给我一下。” “干吗呀?”夏石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骆井。 骆井用他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把手机丢还给夏石,接着便二话不说,下车离去。 “喂,要不明天碰个头?”夏石在车上叫道。 骆井停住脚步,回头向夏石看了一眼,似有深意地说:“或许,不用等到明天。” “啥意思呀?” 骆井却不再多说了,转身离开。 夏石刚回到公安局,就收到了罗波的电话。 “夏队,路法医刚把尸体分析报告拿过来了,马官荣的死亡时间是今天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死亡原因是喉咙部位的颈动脉被切断,凶器推测是刀片。 “另外,技术科那边说,足印分析显示,在凶案现场的窗台所遗留的那组脚印的主人,身高大概一米六七,正负误差两厘米,体重一百三十斤左右,正负误差五斤。” “我知道了。” 夏石一边跟罗波通话一边快步前行,此时已经来到审讯室。叶秋雄正在审讯室外等候。 “老大,来啦?” “人呢?” “在里面。” “好,你和我进来。” 两人走进审讯室。此时黄傲已被锁在审讯椅上,等候接受审问。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哪怕听到夏石和叶秋雄开门进来的声音,也没有抬头。 夏石打量了一下黄傲的体型,目测他的身高不到一米七,中等身材,跟那足印的主人的身高和体重都基本吻合。 两人坐下以后,夏石向黄傲问道:“姓名?” 黄傲这才慢慢地把头抬起。此时的他面容憔悴,双眼血红,似乎疲惫不堪。 “黄傲。”他声音嘶哑地答道。 “你因涉故意杀人罪,我们现在对你实施刑事拘留。”夏石顿了顿,转头对叶秋雄说,“把拘留证给他签字。” 黄傲签字后,夏石又说:“我是N市刑警支队的副支队长夏石,他是我的助手叶秋雄,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刑事讯问。你的年龄?” “六十三岁。” “本地人?” “是的。” 夏石吸了口气,准备进入正题。 宁雪梅,黄依莉,马官荣,三宗命案。夏石决定以他妻子作为审讯的突破口。 “你的妻子是叫宁雪梅,对吧?” “嗯。” “她是在哪一年失踪的?” “一九九八年。” 夏石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我们在你祖屋后的菜园里,挖出了一副白骨,经过鉴定,年龄、身高和体型都跟你的妻子高度吻合,而且死亡时间是一九九五年到二〇〇〇年之间,也跟你妻子失踪的时间吻合。” 其实白骨还没开始进行鉴定分析,夏石只是在试探黄傲。 果然,黄傲一听夏石提起白骨,身体就猛地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脸色大变。 夏石趁机问道:“是你杀死了你的妻子,对吧?” 黄傲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夏石鉴貌辨色,知道他果然心中有鬼,决定突破他最后的防线:“我们在你家里找到了你跟黄依莉的亲子鉴定报告,知道你跟黄依莉没有血缘关系。十七年前,你发现了妻子宁雪梅出轨的事,恼羞成怒,杀死了宁雪梅!” 黄傲万万没有想到警方的调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面如死灰,低头不语。 “是不是?”夏石喝问。 黄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承认了:“是……是的……” “嗯。”夏石稍微放缓了语气,又问,“这么说,黄依莉也是你杀死的,对吧?” “是的……”黄傲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动机呢?” “因为……”黄傲突然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有些激动地说,“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个杂种!本来,在失手杀死了雪梅后,我……我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愧疚,所以也没对她怎么样。但是她……真是欺人太甚!” 黄傲定了定神,接着讲述:“她产后精神不好,我特意到她家照顾她和孩子,她竟然还整天跟我吵架!我给她做饭洗衣,她还各种挑剔;我上厕所的时间久一些,她就一个劲儿地催我出来;孩子哭了我抱一抱又骂我惯坏了孩子……反正我干什么她都看不顺眼!这个杂种,凭什么呀? “这些也就算了,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她还经常说要带着孩子自杀什么的!她不是随便说说,就在不久前,她竟然真的带着芝芝在房间里烧炭自杀!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她跟孩子早就没了。 “这个杂种,她要死就自己死呀,可别害死芝芝!芝芝才几个月大,就要被一个发疯的妈害死,多可怜呀!我怕她哪天疯起来又要带上芝芝去自杀,所以索性先发制人,叫她到天台,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了下去。哼!反正她本来就想死……” 积压了十多年的恨意一旦爆发,黄傲自己也无法控制,于是便引发了悲剧。 夏石轻轻地吁了口气,又问:“住在黄依莉家楼上的马官荣,也是你杀死的吧?” “我……我没……”黄傲似乎还想抵赖。 夏石冷哼一声:“我们在马家的窗台提取到你的脚印。你杀死马官荣后是从窗户逃跑的吧?这对于曾是攀岩教练的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吧?” 既然自己在凶案现场留下了脚印,还能说什么呢?黄傲长叹了一口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事,那是真的不能做呀。” “别废话了!人是你杀的吧?”夏石不耐烦地质问道。 “嗯。” “动机呢?” “灭口,唔,他看到我上天台。” “你怎么知道他看到了?” “今天上午在殡仪馆时,我听一个邻居在跟马大爷的老婆聊天时说的。” “说说杀人的过程吧。” “嗯,今晚大概在七点左右吧,我来到马大爷家,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大门敞开,拉闸门关着,他坐在大门旁边看电视。我骗他说我是警察,说他是黄依莉坠楼案的重要证人,我们警方需要他的协助。他一听就来劲了,马上找来拉闸门的钥匙交给我。我进屋后,把拉闸门关上,上锁,再关上大门,并且挂上了保险链。这时候马大爷迫不及待地对我说,想知道什么就问他吧。但他还没说完,已经被我割喉了……” 黄傲的叙述跟夏石此前的推断基本一致。 “你用的是什么凶器?” “刀片。” 这跟法医的分析结果也吻合。 “然后呢?” “杀人以后,我一直盯着马大爷的尸体看了十多分钟,直到确定他真的死透了,才准备离开。然而此时,却有人在门外按门铃!我知道从大门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只好通过窗户逃跑。” 黄傲的口供,跟警方所掌握的各种证据完全吻合,从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条。这条证据链条,足以给黄傲定罪了。 于是夏石结束了审讯。叶秋雄让黄傲在笔录上签字画押。 黄傲签字后,叶秋雄收好笔录本,向夏石问道:“老大,送到看守所吗?” 夏石看了看手表:“都十一点多了,明早再送过去吧,你先把他带到羁押室看管起来。” “是。” “警官……”黄傲突然开口说话。 “干吗?”夏石没好气地问。 “我想上厕所。” “哦。大熊,你带他去吧。上完厕所就直接带到羁押室吧!” 档案1-1:萁豆 第10章 静止时间 叶秋雄押着黄傲走出了审讯室,夏石则留下整理案卷材料。他把黄傲签了字的笔录快速地看了一遍,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就可提交到检察机关申请逮捕了。 此时夏石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夏石接通了电话。 “黄傲认罪了吗?”电话里传来了骆井的声音。 “是你呀?嗯,认了。” “黄依莉也是他杀的?” “是的。” “关于杀死黄依莉的过程,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把黄依莉叫到天台后,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了下去……”夏石剑眉一皱,“怎么啦?” 骆井沉默了几秒:“杀死黄依莉的凶手不是黄傲!” 夏石怔了一下:“为什么?” “见面再跟你解释。你盯着他,他有可能要自杀。” “自杀?” 夏石突然想到,马官荣是被黄傲用刀片割喉而死的。 那块刀片呢? 黄傲离开审讯室已经几分钟了吧?现在他在洗手间里吗? 夏石想到这里,心中一凛,暗叫不妙! 他立即快速地吸了口气,紧接着集中精神,让大脑中的意念力爆发出来。 突然,他周围的空气停止了流动。 夏石快步走出审讯室,几名正在值班的刑警都被定格了,一动也不动。 夏石让时间静止了!现在除了他,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停止了运动。 小学五年级时,夏石在无意中发现自己拥有静止时间的特异功能。刚开始他只能让时间静止几秒,后来经过二十年的练习,现在可以让时间静止一分钟左右。 此时他跑进了洗手间,只见被定格的叶秋雄站在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外,时间静止前他在抽烟,他所吐出的烟雾此时就停留在他的头顶上,纹丝不动。 那隔间的门关着。 夏石快步走到隔间的门前,两手攀着隔间的门,双臂使劲,将身体往上拉起,接着一脚踩在门把手上,以门把手作为支点,支撑着整个身体。 他身手极好,要完成这组动作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只见他通过隔间的门和天花板之间的空隙,探头俯视,竟看到隔间里的黄傲手上拿着一块刀片,正在划向自己的喉咙! 此时刀片紧贴着他的喉咙,喉部已经被划开了一小道口子,喷溅出来的几点鲜血凝固在空气中。如果不是夏石静止了时间,此时此刻,黄傲早已一命呜呼了。 夏石从空隙爬进隔间,取走了黄傲手上的刀片。与此同时他发现黄傲脱掉了左脚的鞋子,看来此前他就是把刀片藏在鞋子里,瞒过了警方。 接着,夏石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并且让门虚掩。 最后,他快步跑回审讯室。 一分钟马上就到了。如果在时间恢复前他没有回到审讯室,那么监控就会拍到他从审讯室凭空消失的画面。 他可不想自己拥有特异功能的事被别人发现。 走进审讯室后,夏石回到自己静止时间前所坐的位置上,刚坐下,时间就恢复了。 他跟骆井还在通话中。 “等一下再打给你。” 这样一来,骆井在电话中所听到的“自杀?”和“等一下再打给你”这两句话是连在一起的。 夏石挂断了电话,走出审讯室。此时那些值班的刑警们都已恢复了行动。 夏石再次来到洗手间。叶秋雄一看到他走进来,连忙把烟扔在地上:“在里面呢,他说要大便。” 夏石走过去,把隔间的门推开,只见黄傲低着头,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夏石弯下腰,假装在地上捡起了某些东西,然后摊开手掌。放在他手中的正是刚才时间静止时他从黄傲手上拿走的那块刀片。 “在找这个吗?” 黄傲一看到夏石手上的刀片,霎时间面如土色,连脸上的表情也几乎要凝固了。 “我……我……” “为什么要自杀?” 黄傲还想撒谎:“我……我不是要自杀……我是想……想挟持外面那位警察……唔,逃跑……” “那你的脖子为什么会受伤了?” 黄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手指上立即沾到了些许血迹。他有些慌张地说:“这……不小心划伤的……” 夏石知道此时他不肯说实话,也不浪费时间盘问了,转头对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大汗淋漓的叶秋雄吩咐道:“对他彻底搜身,然后把他带到羁押室,今晚你通宵盯着他,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是,是,老大。”叶秋雄回过神来后,唯唯诺诺地答道。 “还有,这应该就是杀死马官荣的凶器,”夏石把刀片装进了一个物证袋里,交给叶秋雄,“你叫萝卜过来拿到技术科那边进行化验。” “是!” 走出洗手间,夏石立即给骆井打了一个电话:“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他很想知道,骆井为什么会知道黄傲试图自杀。 而且骆井还说黄傲并非杀死黄依莉的凶手,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在华夏新村第十七幢,天台,你过来吧,我等你。” 华夏新村第十七幢的天台,就是黄依莉坠楼的地方。 …… 夏石来到天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月黑风高,冷风扑面。 一个短发女子站在天台边沿,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夏石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骆井?” 短发女子慢慢地回过头来,正是骆井。 “你来这里干吗呀?” 骆井没有回答,反问:“黄傲没事吧?” “没死成。”夏石吸了口气,又问,“黄傲说他把黄依莉叫到天台后,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了下去。你为什么单凭这句话就可以断定黄傲不是杀死黄依莉的凶手?” 骆井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沉默不语。 夏石接着还问道:“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杀死马官荣的人是黄傲?当时你说在凶案现场闻到古龙水的香味。可是我看过黄傲书桌上的那瓶古龙水,那种古龙水的留香时间极短,人离开后,根本不可能在空气中残留着香味!” 骆井向夏石看了一眼,冷冷地说:“你的问题可真多,我就只挑其中一个回答好了。” “哪个?” “第一个。” “你为什么知道黄依莉不是黄傲杀死的?” “是我为什么来这里?” “你说。” “因为我要来见一下臧皓。不过在见他之前,我想先到黄依莉坠楼的天台看看,刚好你就打给我了。” “见臧皓?”夏石猜到了骆井的意图,“你怀疑他?” 骆井点了点头:“如果马官荣看到的那个走上天台的人不是黄傲,那最有可能是谁呢?就是臧皓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马官荣看到的人不是黄傲呀?” “不是说了只回答一个问题吗?”骆井冷冷地道。 “好吧。” 骆井四处看了一下,问道:“黄依莉是在哪个位置坠楼的?” “坠楼的地点是这幢楼房的东面。”夏石一边说一边走到天台东面的边沿,“应该就是这里吧。” 骆井跟着走过来看了一下,只见边沿有一根锈迹斑斑的水管。 她蹲了下来摸了摸那根水管,接着抬头向夏石问道:“你有黄依莉死亡现场的照片吗?” “我的车里有这宗案件的侦查卷宗。你要干吗?” “没什么。走吧,先去找臧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