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下山 是夜,无风。 大片的乌云掩盖住了挂在半空中的一轮弯月,巍峨的皇城笼罩于漆黑的夜色中,竟平添了几分萧瑟。 诡异的静谧,与空气中飘荡着的丝丝躁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有一股无名的硝烟在肆意蔓延,却无一人察觉。 整个皇宫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长乐宫还亮着一丝微光。 “心儿,你让开!” 身着盔甲、面容坚毅的文锦轩手持着剑,直指向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未施粉黛,却是柳眉朱唇,肤白若雪,一身素色长袍,更是衬得她盈盈不甚娇弱,惊为天人。 在女子的臂弯中,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他身着金色锦袍,腹部染红了一片,双眸紧闭,似乎已陷入昏迷。 女子死死的按住男子的伤口,眸中含着泪,祈求的抬眸望向昔日的恋人,“不,不要!停下吧,锦轩,停下来好不好?” 文锦轩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嘲,不知是对自己的,还是对眼前女子的,“呵,停下来?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少年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女子紧紧咬住唇瓣,仿佛只有这样,晶莹的泪珠才不会夺眶而出,“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可唯独……唯独不要伤害他,他是无辜的。” “无辜?”这两个字从文锦轩的牙齿里蹦出来,带着千军万马的狠意,“当年他故意把我派去边关,随后就纳你入宫,这叫无辜?你可知当我知道你成为他的皇后以后,心里做何感想吗?” 女子用力摇头,眸中满是自责,“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收手吧,锦轩,现在收手还不晚……” “收手?呵呵……” 文锦轩早就给胸膛里的妒意烧得失去了理智,哪见的着女子再这样为那人苦苦求情? 他提了提剑,一剑刺向女子怀中的男子…… 电火石光间,女子翻了个身,死死护在男子身前。 于是那锋利的剑刃刺穿了女子单薄的身子,这一刻,文锦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慌乱,“心儿……心儿!”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女子的后背,她却还死死抱住怀中的男子,不愿松手。 文锦轩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嘭”的炸开了,何时松开了手中的剑都毫无察觉,“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护着他!?他已经快死了!” 女子心知事已成定局,无法逆转,剪水秋瞳中多了分决绝和释然,“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都会护着他,锦轩,对你我只能说……对不起……” 随着最后三个字落下,女子抓住剑柄,狠狠按到最深处……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剑刃穿透了她和男子的身子,她溢出鲜血的唇角却缓缓扬起,面上无限的憧憬和向往,“琅渊,我们约定过吧?若不能一同生,那么一同死好了……只是……” 她顿了顿,接下来的话语尽数吞入口中,只是我们的孩子,母后没法陪着你了,希望……希望你能代替父皇母后好好的活着…… 窗外的夜色浓重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谁也没发现此时西宫门处,一个翠衣女子正单手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女婴,匆匆上了辆马车。 那女婴歪着头靠在女子肩头,唇角上扬,不知做着什么梦,睡得甚是香甜…… 庚元1114年,右将军文锦轩带兵攻入京都宣陵,弑君篡位,登基为皇,改国号为锦轩,年号为辛元。 至此,桑月王朝覆灭于历史的长流中,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百废俱兴的新王朝——锦轩帝国。 十三年后,静林寺。 正午时分,夏日的阳光灼热而躁乱,偶尔微风轻拂,吹过的也只是阵阵热意。 议事堂内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低迷氛围。 “主持,普智师兄他……他……”普善眼眶泛红,声音中带着哽咽。 昨天普智还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才一晚,怎就遭遇此飞来横祸? 玄隐摇了摇头,一脸沉痛,“心脉俱碎,和语烟的死因一模一样。” 语烟是负责斋堂伙食的丑老妈子,因相貌奇丑无比无处可归,被主持收留,为人温柔和蔼,大家都亲昵的称她为烟姨。 昨日清晨普智于静水湖打捞到了烟姨的尸体,紧接着陪同去偏殿存放尸体的慧心失踪,主持发动了全寺的僧人把静林山周边搜了个遍,最后只在后山找到了普智的尸首。 接连两日,寺中二人遇害一人失踪,在场僧人的心情无不沉重,小沙弥们有的双眼通红,有的干脆垂着头在那儿小声啜泣。 绝尘素来与慧心语烟关系最为亲近,自是也不例外,可绝尘的脸上除了凝重,更多的是抽丝剥茧后的不解和忧虑。 他自小熟读各类书籍,包括一些医书。 从普智尸体的僵硬腐化程度可看出他死了至少有两日,他与烟姨的死因相同,可见凶手是同一人。但普智是烟姨尸体的发现者,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凶手杀了普智伪装成普智的样子,他暗中观察过普智,熟知他的言行举止和习惯,因而骗过了寺中所有人包括烟姨的眼睛。 他利用普智的身份伺机杀了烟姨,掳走慧心,在他们还未察觉间早已溜得不知踪影。 如此缜密的部署,根本不像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谋杀,更像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他的目标就是烟姨和慧心! 可为什么是烟姨和慧心? 见四下一片静谧,玄隐一声叹息,“我佛以慈悲为怀,何人如此狠心竟下此毒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绝尘睫毛颤了颤,眸中多了一分悲凉。 烟姨教他武功,教他做人,是他最亲的亲人;慧心陪他一起长大,和他一起保守着他们的秘密,是他最好的兄弟。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惨死一个下落不明,叫他如何心安? 不,他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凶手逍遥法外。 绝尘再抬眸,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沉着淡然,“住持,绝尘决定下山追查真凶。” 正文 第2章 遇袭 此语落下,屋内一片哗然,惊讶的不舍的刚从悲痛中缓过神的,神态不一。 玄隐端详着绝尘沉静的面容,满是沧桑褶皱的脸上一片高深莫测,“绝尘,你想清楚了吗?” “是,绝尘想的很清楚,不论如何,绝尘一定要抓到真凶,救出慧心。”绝尘一字一句,穿透了众人的声音,掷地有声。 “既然如此……”一道挺拔清秀的身影步上前,如清泉的嗓音悠然动听,“就让玄离陪绝尘师弟一同去吧,翠林山山路险峻,玄离早先有过出寺的经历,也好照顾师弟。” 玄离淡淡瞥了眼玄隐,目光定在绝尘单薄却倔强的背影上,如琉璃的眼眸中闪动着令人读不透的晦暗光泽。 绝尘略有些讶然,对上那一双眸。玄离微微颔首,瞬间敛去了眸中的幽深。 玄隐看着二人无言的交流,合上眸,徐徐转动手中的佛珠,“也罢,就当做是下山修行吧!” …… “烟……烟姨……”身穿泥色袈裟的小沙弥小跑着进了斋堂,手足无措的样子。 语烟正和另一个小沙弥说些话,见他慌慌张张出现,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转眼即逝化作丝丝慈怜,“怎么了,尘儿?” 小沙弥扭过身,略带婴儿肥的小手揪紧一团衣角,清澈的眼眸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我流血了……怎么办,这么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就在小沙弥身后微微凸起处晕染着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渍,甚是显目。 语烟的眸中半忧半喜,“尘儿,没事的,这说明你长大了。” “长大了?”小沙弥呆呆重复着这一句话,脑中一片浆糊。 这完全超脱了他的认知,纵是他是同龄沙弥中心智最成熟,懂得最多的,也从未听说过长大了会流血这种事…… “是啊……”语烟顿了顿,把小沙弥拥入怀中,“以后尘儿就是个大姑娘了。” 大……姑娘? 小沙弥瞬间僵直了背脊,就算他年纪再小也明白“姑娘”的含意,这里是寺院,上上下下上百号的和尚,哪里是女子该呆的地方? “尘儿莫怕,烟姨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语烟看出了他流露出的惊恐,心脏蓦地抽痛,微笑着安慰,“况且,慧儿也和你一样啊……” “咦?”小沙弥这才发现,原来刚刚和语烟交谈的人是和他同屋的慧心。 他吃惊的望向慧心,却见慧心狡黠的吐了吐舌,“绝尘师兄放心吧,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们三个人间的秘密啦!” “咚咚咚!”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蓦地响起,伴随着玄离低沉磁性的嗓音,“绝尘。” 绝尘睁开眸,这才察觉自己竟在收拾东西途中靠在床沿睡着了。兴许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他还在梦中忆起了童年往事…… 利落收拾好最后几件行李,绝尘快步推开门,“抱歉让师兄久等了,走吧!” 山间的小路崎岖不平,两个青灰色身影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走着,忽的,前面的人猛然顿住脚步,旋身护住身后那人,“小心!” 这两人正是刚刚下山的绝尘和玄离。 玄离揽住绝尘的腰微微向后,锋利的箭羽携着一股强力,几乎是贴着绝尘的耳际飞了过去。 只听见“叮”的一声。 绝尘循声望去,脸色霎时间冷凝下来。 箭的一半牢牢钉进了树中,可见射箭者用了多大的内力,而方才自己竟未察觉到一丝杀意…… “我们被包围了。”玄离附耳以只有绝尘能听到的声音道,“待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往西边逃,那边最安全。” “不。”绝尘条件反射的拒绝,虽说他的身手不如玄离,一些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这种时候他怎能丢下玄离一人离开? 玄离对上绝尘清冽的眸子,如玉的脸庞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绝尘,你是不相信师兄我吗?这点人手我很快就能解决,你若在,我多多少少会束手束脚。” 见绝尘缄默不语,他接着道,“记得下山时我告诉你的暗号吧?你只管一路向西,留下标记,我自会寻过去。” 话语间,远处一群黑衣人已包围而来,玄离没有一丝犹豫,重重把绝尘推开。 绝尘与玄离深深对视一眼,再没有一丝犹豫的转身,提步往西而去。 他必须逃,正因为他相信玄离! 这一路上,绝尘没有片刻的停留,甚至不曾回头。 直到日落西山他方才停下脚步,依玄离所言在树上留下十点疤状标记,寓意自己很安全,不用担心。 不知不觉间天色黑沉,月上柳梢头。 绝尘本想寻处僻静的林子升把火凑合着过上一晚,再行等待玄离追上来汇合。 不过很可惜他运气并不好,这才刚刚将火把升起,附近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找找找!你没听那个替身的丫鬟说么?小姐前晚人就跑了,两天早该出城了,现在还在这周边找什么?逍遥王的亲事都敢赖,真是不要命咯!” “嘘!我看你才是不要命了吧?找人就找人,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都跑了一下午,腿都要断了,就算我们是下人,也是人腿吧?” “少废话,找人要紧!咦,前面有火光,走走走,快去看看!” 绝尘本以为是追兵追上来了,一听对话,才知只是群寻人的侍从。 想来自己一个云游的和尚,定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也就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一群人走近一瞧竟是个和尚,领头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骂骂咧咧的正欲扭头,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和尚好像小姐”,他的动作硬生生止住。 同时绝尘也睁开了眸,恰好对上领头闪着热切光芒的眼神,“像,真像!管他三七二十一,抓回去再说!” 像?他可是一个和尚,且不说性别的差异,就是相貌怎会和一个待嫁的女子相像? 绝尘愣了愣,迟疑间已给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罢了,反正他也没体力再和他们折腾,干脆去看看吧! 他乘着众人不注意,悄然在背后的树上留下一个标记,然后给一行人驾着离开了林子。 正文 第3章 替嫁和尚 “老……老爷,小姐我们没找到,但是找到了个……和……和尚……” 王三跪在地上,时不时抖抖索索抬头看上何斟几眼,额角隐隐淌着冷汗。 “和尚?”何斟冷笑着掀开唇,“好啊,那个死丫头把老夫不放在眼里,你也学会逗老夫玩了是吧?” “老……老爷……你就是给小的一百条命,小的也不敢啊!”王三吓得连连磕头,拼了命的辩解,“他……他虽然是个和尚……但是和小姐长得很……很像,所以小的就……就把他带回来了……” “呵,长得像?”何斟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好啊,你让他抬起头来,倒是让老夫看看!” 王三抬头朝绝尘身旁的几个下属暗使了个眼色,下属们会意,正想强行扳起绝尘的头,却见绝尘自己抬起头来—— 秀气柳眉,睫毛低垂,向下一双清澄的眸子黑白分明,鼻梁小巧微挺,略有些干涩的唇厚薄正中,明明属于女子的精致五官,此刻放在绝尘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女气,反倒别有一番清逸出尘。 “怎……怎么可能!”何斟却是一脸震惊。 原以为何若苓已是这世上和那女人最相像的女子,没想到竟还冒出了个和尚来…… 王三见状连忙在一旁出主意,“小的就想,要不……要不拿这个和尚替小姐嫁过去,反正那逍遥王也没见过真的小姐……” 闻言,何斟从震惊中苏醒,满脸的怒容,“就你聪明!你当逍遥王是瞎子傻子吗?他可是个男子,若是给发现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这……这不是没办法了……吗……”王三在何斟注目的下乖乖闭上嘴。 屋内的氛围几欲凝固,却见何斟目光灼灼瞪着绝尘,就像要把他看穿了似的。 片刻后,何斟的眸中燃起了邪光,“呵,若说别人不行,这逍遥王说不定还真可以……” 辛元一三年,圣上下旨赐婚尚书千金于逍遥王文璟珵,由兵部尚书何斟亲自领送亲队,远下襄阳。 这位逍遥王乃锦轩大皇子,十四岁即带兵出征,立下战功赫赫,此番由兵部尚书亲自送亲,可见其在锦轩崇高的地位。 只是传闻他不喜女色,十年来推却的亲事不下百余起,以至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还未娶妻生子。甚至一再有传闻,其不近女色实则有断袖之癖,更有甚者,拿此事在朝上参了文璟珵一本。 所以此次赐婚,一方面是为了辟谣,也是为了堵住幽幽众口。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由宣陵南下,途径封邺、岭南、荀州多地,于五日后终于抵达终点襄阳。 襄阳城门缓缓打开,文璟珵一身艳红的红袍,身姿挺拔的坐于马背上。 男人一双剑眉飞挺向云鬓,黑曜的眸深邃锐利,高鼻薄唇,五官棱角分明,冷傲中携着丝丝盛气凌人,好比天空着盘旋着的巨鹰,翱翔万里,俯瞰众生。 在他身后,只跟着寥寥几人,哪里有半点迎亲的喜庆氛围? 何斟领在送亲队最前头,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心中虽有着愤愤不平,却不敢表露于色,赔着笑道,“下官何斟拜见逍遥王。” “恩,尚书大人辛苦了,请回吧!”文璟珵却是丝毫不给他面子,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是,那下官就尊敬不如从命了。”何斟僵直了背脊,兀自挤出一丝笑意。 殊不知心中一声冷哼,逍遥王啊逍遥王,你不是喜欢男人么?老夫就送你一个好了! 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起轿”,翠玉的珠帘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动听乐音。 轿内一袭红盖头下,正是化了女妆的绝尘,她微合着眸,帘外的对话正一字不落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抬起毫无波动的眸,眸中一片明镜,眉头却徐徐蹙起。 她本不想掺合进这乱七八糟的亲事,可好巧不巧,那正主何若苓失踪的时间,就是烟姨死的那晚,而他们一下山就遇到杀手,她一路向西,正巧碰上了何若苓的送亲队。 一个巧合或许称得上巧合,但连续两个三个,未免就太巧了。 烟姨的死,慧心的失踪,杀手追杀,何若苓的逃婚,这四者间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为了搞清其中的关系,也是追寻到慧心的下落,她索性同意做了何若苓的替身。 不想何斟老奸巨猾,昨晚在她的饭菜中下了化功粉。现在她是内力全无,只怕待会儿难以应付她的夫君文璟珵…… 轿子落下,晃动间盖头露出一角,透过叮叮当当作响的珠帘,襄王府三个大字赫然跃入视野。 “小姐……”丫鬟小青一声低吟,看似搀扶实则挟持着绝尘进了襄王府。 清冷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进屋内,四下无人,烛光随着晚风微微晃动。 绝尘掀开的盖头,三下两下卸掉了头上所有的发饰,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这么多年当和尚惯了,一时间变回了女子,她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还有什么拜堂成亲的流程,一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规矩,折腾大半日下来,好不容易遣散了一堆下人,这才有的歇息。 绝尘幽幽一声叹息,早知这么麻烦,她断断然不会答应淌这趟浑水,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不堪。 纵是她性子沉稳,心思缜密,到底还是涉世未深,从一开始就给何斟给算计了。 绝尘移步至梳妆台的铜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抬手不自觉的抚上脸庞,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换上了女子的装扮,青丝红袍,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的事吗?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截然不同的命运身世,可忽然某一天其中一人去向不明,另一人阴差阳错的成为了那个人的替身…… “呵。”一声轻笑从唇角溢出,却不是自绝尘口中。 绝尘幡然从沉思中惊醒,垂下手,机警的转身,恰对上一双含着讥嘲的璀璨星眸,“……逍遥王?” 正文 第4章 逍遥王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她好歹也学了七八年的功夫,竟毫无察觉!是她想得太出神以至放松了警惕,还是说这男人的身手根本远远在自己之上? 文璟珵自不知这一瞬绝尘脑子里闪过的想法,他稍稍倾身向前,抬手勾起绝尘的下巴,眸中暗流涌动,“怎么?看着这张脸,觉得沾沾自喜了?” 绝尘不明所以,只觉得他手下的力度令自己微微吃痛,“苓儿不懂逍……王爷的意思……” 文璟珵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可眸中凝结出丝丝薄冰,几乎将人冻结,“尚书大人教出来的女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半月前还向父皇投怀送抱,这么快就忘了?” 什么投怀送抱?不是当今圣上赐的婚吗?绝尘狐疑的蹙了蹙眉,莫非这桩婚事中还有什么隐情? 可惜这一切落在文璟珵眼中,却是绝尘在惺惺作态,“还在本王面前装?你以为顶着这张脸就可以事事顺心了吗?很可惜,本王对那个女人只有厌恶!” 那个女人?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和她们相像的吗? 绝尘迅速捕捉到了这零星的一点信息,随即在脑中整理了下文璟珵的话,他的意思是何若苓借着与某个女人相似的脸曾勾引过皇上? 那个女人是谁?文璟珵为什么说自己顶着这张脸就可以事事顺心? 无数个疑问如千万条蛛丝缠绕在心头,绝尘望着文璟珵轮廓分明的脸庞,有片刻的出神。 “呵。”哪知这引来文璟珵一声意味深长的讥笑,一阵天旋地转,等绝尘回过神时,已被文璟珵有力的手臂圈紧,禁锢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下。 “怎么,我的王妃,这么快就喜新厌旧,爱上本王了?”文璟珵冰冷的唇凑近绝尘的耳垂,话语间喷吐出阵阵灼热的气息。 察觉到这危险的距离,绝尘无心再多想方才的疑问,忙凝了神,专心对付眼前俊逸非凡的男子,“苓儿真的不懂王爷在说什么,若是王爷不喜欢苓儿,苓儿自愿离开襄王府。” 这最后一句话,绝尘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可文璟珵却不这么认为。 “离开襄王府?” 他轻飘飘的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眸中闪着冻死人的寒光,“何若苓,本王倒要看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丢下这句话,文璟珵利落起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何若苓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文璟珵如此不待见自己? 抚了抚微红的下颚,绝尘自文璟珵消失的方向移开目光,转而对着窗户的方向淡淡道,“出来吧,你还要偷听到何时?” 那点拙劣的偷听技术,不说自己,恐怕文璟珵早就察觉到了吧? “小姐。”一身翠衣的丫鬟施施然步入屋内,她肤如凝脂,一团秀发盘起,系了条翠绿的丝带,随着走动而摇曳,她柔柔行了个礼,面上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本来她就是何斟派来监视绝尘的,自是觉得理所当然。 绝尘直勾勾盯着她那张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稚嫩脸庞,细声慢语道,“青儿是吧?你们老爷瞒着我了些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她已答应了何斟替婚,可何斟却在来襄阳前一晚对她下药,并让青儿盯着自己,这明显说明了他害怕自己知道某些事后悔替婚,寻机回开溜。 加上刚刚文璟珵异常的言行举止,更加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究竟是什么事,让何斟这样煞费苦心的瞒着? 她好不容易循着线索来到了襄阳,身上已背负了太多不解的谜团,无暇分多余的心思去猜测这点琐事,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是找到慧心。 所以今晚无论如何,她也要问出个究竟,不能让何斟的不良意图成为她追寻真相的绊脚石。 青儿跟着何若苓多年,也是伶俐得紧,怎看不出绝尘眸中的坚定? 她恭敬垂首,从头娓娓道来,“小姐你身在佛门有所不知,老爷虽身为尚书,可在朝中地位却是朝不保夕,小姐身为尚书千金,就想着为老爷分忧解难,自己提出嫁入宫中为妃,以壮大何家的地位,岂料老爷好不容易给小姐创造好了机会,只差最后一步,皇上竟开口把小姐赐给了逍遥王。” 顿了顿,青儿的神色变得愤慨起来,“锦轩谁人不知这逍遥王厌女色,小姐自然是不乐意,送亲队一出宣陵就趁着老爷不注意迷晕了府中的一个丫鬟,换上自己的嫁衣偷溜了,等到老爷察觉,已是过去了一日多。后面的事,小姐你也知道……” 此话听上去倒是毫无漏洞,可明显少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绝尘已经决定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细节? 她沉了沉眸,冷声追问,“那么……那个女人是谁?” 青儿咬了咬唇,抬起头,有些艳羡道,“青儿只知她是当今圣上最爱的女人,不过现在已不在人世,其他的……老爷也没告诉青儿。” 然皇帝心爱的女子会藏着掖着不让外人知?青儿这话也就唬弄唬弄绝尘这个六根清净不懂人情的和尚罢。 绝尘自想不到那么多,此刻徘徊在她脑中的是另一个问题,文璟珵为何而对她抱有敌意? 因为何若苓的冲着皇上妃子的位置而去却嫁给了自己?还是如他所言他本就厌恶那个皇上最爱的女人?亦或是如外界传闻,她讨厌女色? 不管是哪个,都意味着她未来身为王妃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且,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青儿一番话滴水不漏,倒也辨不出哪些是撒谎,哪些是事实。几分真几分假,唯有靠她自己认定。 “小姐可还有什么疑问?”青儿忘了眼窗外的天色,欲言又止。 绝尘看得出她的言外之意,索性她也倦了,神情倦怠的闭上眸,道了句,“没有了,你退下吧!” 青儿应声合上门。 绝尘身子后倾,落入一片温软的棉褥,任由意识被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吞噬。 正文 第5章 冷落王妃 窗外清风卷着白云,一片碧蓝。 屋内绝尘正低头默写经书,就见青儿抱着个食盒一脸愤愤不平的走了进来,“可恶,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了?”绝尘一袭白色纱裙,外罩着件淡粉色短衫,手臂微微抬起,墨色的长发拢于身后,偶尔几束青丝悄然滑落至胸前,白皙的肌肤隐隐透露着丝丝绯色,她抬了抬眸,口吻习以为常。 青儿气呼呼的把食盒重重放在桌上,只端出一盘清简的萝卜小菜和一晚稀粥,“小姐你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你可是尚书千金啊!就是王爷冷落你,他们一群下人有什么资格这样欺负你?” 樱唇一勾,绝尘不以为意,“这样不是最好吗?索性我这个替身不会被拆穿。” “可是……你是和尚我又不是……”青儿小声咕囔一句,神情有些怨念。 虽说早就知道小姐嫁过来会不受待见,可这待遇也太差了吧?这些吃的,就是她一个丫鬟在尚书府也不曾有过的。 而且这个“小姐”什么事儿都不在意,府里面风言风语都传成那个样子了,她还跟没事人似的,反倒是她皇帝不急太监急! 绝尘心中啼笑皆非,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青儿性子单纯直率,说起话来大大咧咧,除了看着自己紧了些、对自己有所隐瞒以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何况若她真想离开,青儿也看不住她。 至于何若苓在襄王府的地位,其实不用青儿这样天天抱怨,她也心知肚明。 不管出自何原因,以文璟珵对自己的厌恶程度没有明着欺压自己已经算好的了。 况且清粥小菜,无人打搅,对她一个僧人来说,早已是寻常事,倒不如说,这样的生活她过的很是悠然自得。 对这个逍遥王,她也没有一丝兴趣,若不是循着线索追查慧心的下落,她才不会做这个逍遥王妃。 慧心…… 想到那个和自己同龄,却比自己更加瘦弱娇小的女子,绝尘微微有些愉悦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约定,她们俩一起保守好秘密,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可现在…… 青儿还以为绝尘介意自己那句和尚,连声安慰,“小姐你虽然是和尚,但不比女子差,你放心啦!假以时日王爷发现你的好,一定会盛宠你的!” 盛宠?绝尘低头望了一眼一身轻纱薄翼,她总算明白何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了。 起初他只当何斟临时起意,决定拿自己当替身,现在想来,何斟早在抓到自己的那一晚也许就盘算好了。 文璟珵好男色,他拿自己投其所好,料定到时候就是暴露了,文璟珵也不会揭穿,反正对文璟珵来说,谁坐这个王妃位子都一样,不过是个走个过场罢了。 一直在屋中这么待着也不是事儿,绝尘想了想问道,“襄王府可有藏书室?” 绝尘思维跳跃幅度太大,青儿一时间没缓过神,愣了愣才回,“听说王爷院中有个书房……那里应该……” “有”字尾音未落,青儿就见绝尘已在门外,“小……小姐你要去哪儿?等等奴婢啊!” 青儿可不敢怠慢何斟临走前的叮嘱,提起裙角连忙追了上去。 襄王府身为锦轩逍遥王的府邸,自是不比其他王孙贵族的府院差,出了静心苑,绝尘才知青儿这几日的抱怨无半分添油加醋。 琉璃瓦红漆墙,院中甬路相衔,山石花草,鸟语花香,穿过甬道向前,高悬着的匾额上印着三个贴金大字,逍遥苑。 想都不用想,这定是文璟珵的住处。 青儿小心翼翼的往里打量了下,怯怯道,“小姐,你真的要进去啊?要是惹怒了王爷怎么办?” “你不是说王爷这几日不在府中的吗?” 据说文璟珵避她如洪水猛兽,自打洞房花烛那晚径直出了府,到现在尚未归来。 当然这个据说,也是青儿从襄王府大大小小的奴仆口中得知的。 青儿绞着手指,“这……确实是这么说的,可万一……万一……” 她自然想和尚小姐快些吸引起逍遥王的注意,这样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谁能摸的透那个十四岁就历经战场血雨腥杀的男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万一,万一一个不小心小姐惹他不高兴了呢? 她可不想在府里还没呆上几天就人头落地了。 绝尘懒得与青儿啰嗦,与其站在门口这么显目的位置耗着,还不如进去看看。 不等青儿纠结完,绝尘矫健的背影已经落下了青儿一大段路。 青儿恨恨跺了跺脚,“小姐!你慢点啊,等等奴婢!” 待青儿追进书房,绝尘已径直取了本传记,盘膝席地而坐。 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从前她身为僧人不问世事,可现在既已下山,就要补充下应有的知识储备。 书上记载现在称霸这块大陆的国家叫作锦轩帝国,锦轩当朝皇帝名为文锦轩,于辛元一年登基,膝下有三子一女,大皇子文璟珵为当朝大将军,浴血沙场,无往不胜,于辛元四年,被封为逍遥王,赐封地襄阳。 听青儿说,这十年间,他一举平定了西南的蛮族,和襄阳周边的数十个小国,一步步拓展着自己的领土,在朝中地位可谓是重中之重。 不怪何斟花了心思想笼络他。 二皇子文璟钰与文璟珵乃同母胞弟,据说风流成性,不参与朝事。 三皇子文璟珩为当朝太子,与绝尘同龄,小小年纪就精通为人处世,在朝中呼声极高,因而稳坐太子位。 看到这里,绝尘不禁蹙起眉,他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看得出文璟珵不论是权势还是地位丝毫不亚于文璟珩,那为何皇帝立的太子不是他? 看惯了经书的绝尘不觉乏倦,青儿却早在一旁打起了盹。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夕阳西下,绝尘理了理衣袍起身,正打算叫醒青儿,却在回首余光匆匆一瞥间愣住。 正文 第6章 差点失身 一道绛紫色的身影,笔挺的立于两排书架间,背着夕阳的橘色余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有似笑非笑扬起的唇角,格外显目。 “……王爷?”绝尘试探性的唤了声。 殊不知那笑容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文璟珵上前一步,长臂一捞,带着些许侵略的意味,轻而易举的把绝尘圈入自己的领地城池,“本王还真是意外,王妃竟对本王如此感兴趣……” 绝尘静静凝视着面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子,薄唇轻吐,“王爷误会了,苓儿只是在看书罢了。” 若是寻常女子早就因为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而脸红心跳,可绝尘偏偏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这让文璟珵莫名的恼怒。 “正巧看到有关本王的部分?还是在本王的书房中?”他意有所指瞄了眼归还书的位置,眸中分明噙着嘲弄。 这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靠着那张脸色诱父皇就算了,如今还算计到自己头上来,跑到他书房中来调查他,也是够胆大包天的! 绝尘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目光坦然而平静,“据苓儿所知,这襄王府只有王爷这儿有藏书室。” “是吗?本王怎未听何大人提及过王妃喜好读书呢?”文璟珵微眯着眸,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绝尘刺穿。 绝尘也不闪躲,任由他瞧着,“苓儿私下的一些小爱好罢了,不值一提,倒是王爷怎么想起来藏书室了?” 绝尘只是随口一问,可文璟珵却是曲解了其中的意思,勾了勾唇,贴近了绝尘几分,“本王的书房,本王不可以来吗?倒是王妃不在静心阁待着,可是耐不住寂寞想念本王了?” 静心阁所谓静心,这个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的暗示?一次次的挑战他的耐心。 绝尘个子不算娇小,可现在文璟珵面前却是矮了大半个头,再加上文璟珵久经沙场,自带着一股摄人心魂的王者气息,绝尘只觉得笼罩在他强烈的压迫感中喘不过气来。 不过绝尘是谁?静林寺百年来最有悟性的佛家弟子,区区一个示威还不至于让她慌了心神。 余光扫向窗边,从睡梦中醒来的青儿瞪大了眸,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绝尘投以安抚的眼神,不急不缓道,“王爷,天色已晚了。” 本是一句答非所问撇开话题的话,不知怎么竟引来文璟珵胸膛一阵震颤,“哈哈哈!好一招欲情故纵!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早就听闻这女人蛊惑人心的本事,果真名不虚传,论是谁都没法用这样一张清淡寡情的脸,字字句句别有用心! 绝尘心知文璟珵定又是歪曲了自己的意思,不慌着解释,继续道,“苓儿听闻王爷出去了几日,这匆匆归来一定也很累,不如早些休息罢!” “不,怎么会累呢?”文璟珵单手把绝尘双手反剪到身后,冰冷的唇如同蛇的信子,几乎贴着绝尘的肌肤游移着向下。 “看到王妃,本王忽然来了精神,你说……不如把那晚未完成的事继续怎么样?” 后背磕在檀木质地的书架上,不适和刺痛,令绝尘微微皱起了眉。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那晚是哪晚,也知道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贞洁。 同时她更知道,文璟珵的这句话不过是戏言,他想看到的只是她作为何若苓的“真面目”罢了。 那晚他眸中的厌恶她看的真真切切,他怎么可能真的碰她? 她第一次对他扬起唇,露出一个名为微笑的东西,不过却不是发自内心,“如果王爷一定要,苓儿自没有异意。” 文璟珵蓦地脸色阴沉,“如你所愿!” “撕拉”一声衣帛碎裂的声响,绝尘胸前一层薄薄的衣襟碎成了无数片,红色的肚兜遮掩着她微微凸起的胸脯,大片白嫩的肌肤暴露在外,引人遐想。 正文 第7章 夜宿逍遥苑 “小……小姐!”一旁青儿看呆了眼,一声低呼忍不住溢出唇。 天哪!王爷要是连那块肚兜都扯了,小姐的真实性别岂不是要曝光了? 以现在王爷对小姐的深恶痛绝,只怕暴露了会要了小姐的性命,喔不,是尚书府上下几百口性命都不保啊!这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这个贴身丫鬟。 绝尘压根没想到文璟珵竟下得去手,在这一刻,她感到一阵阵胆寒。 她太高估文璟珵了,这男人可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逍遥王,只是“宠幸”一个女子于他何难? 对他来说,讨厌她与碰她毫无矛盾! 两对暗沉的眸子对视,一个是赤裸裸的厌恶,一个是惊涛骇浪下的风平浪静。 眼看着文璟珵就要动手扯掉绝尘身上最后一块遮蔽物,书房外传开一道疾呼,“王……王爷,不好了,静心苑走火了!” 绝尘记的没错的话,是管家的声音,前些日子,他来过静心苑说是找青儿去办事。 偏在这时候走火,又是静心苑…… 文璟珵若有所思的望了眼绝尘,心中窦生出一片疑云,大步流星摔门而去。 绝尘松了口气,只听见屋外他沉稳的口吻道,“去组织全府的下人灭火,还有,去调查一下走火的原因。” “是的,王爷。” 不一会儿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周归于平静。 青儿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小……小姐,你没事儿吧?真是吓死奴婢了!” 绝尘摇了摇头,她是没事儿,可静心苑竟着火了,真是可惜了那么一块清静地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青儿方才吓得脚都软了,这一看绝尘上身衣不蔽体,绯红爬上了俏丽的脸庞。 真是奇怪,就算是和尚,就算发育不良,这肌肤胜雪细皮嫩肉的,也太像女子了吧?若不是胸前一马平川,她真要以为“小姐”是真的女子。 “青儿,你去王爷的卧室里给我找件衣服,我要去看看火势。” 绝尘一边支开面露疑虑的青儿,扭头望向燃着一片火光的西北方向,脑子里冒出了和文璟珵同样的念头,这火来的也太巧了吧? 绝尘换好衣裳赶去静心苑时,熊熊火光已吞没了整个屋子。 火光照亮了青儿哭丧着的脸,“小姐,你的首饰衣物都在里面,这可怎么办是好?” 文璟珵一件白色长衫穿在绝尘的身上,倒是衬得她身形翩翩,兼有少年的俊朗和少女的柔美,“也罢,都是些身外之物,就让它们随着这大火而去吧!” “可是……”青儿本想说屋子烧了,以后他们住哪儿,余光瞥见文璟珵冰若寒蝉的目光扫了过来,立马噤声。 完了,小姐本来就不得宠,这静心苑烧了,岂不是要给王爷赶去住下人的房间了? 文璟珵吩咐好了管家剩下的相关事宜,徐徐朝绝尘所在的方向走去。 凉凉的目光从上而下略过绝尘,一开口,字里行间满是嘲讽的意味,“好一个身外之物!王妃倒是好雅兴,穿着本王的衣物来观看火势。” 绝尘倒也不慌不乱,一席话滴水不漏,“苓儿住的屋子着火了,自是心急想来看看情况,可王爷撕坏了苓儿的衣物,苓儿不得已出此下策,借用了王爷的衣物,若是让王爷心中平添了不愉快,苓儿甘愿受罚。” 文璟珵在怀疑什么,她自是明白,这场火来的太过蹊跷,太过巧合,起初她也有过怀疑是否是青儿害怕她身份暴露做的手脚。 可青儿一直与她呆在书房中,哪有那个时间去分身做其他事? 若说何斟还派了其他人看管自己也说不通,堂堂襄王府,青儿这个外带的丫鬟也就算了,寻常想塞进去个下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且这火究竟是想救自己,还是想害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毕竟这几日她从未出过静心苑,说不准是有人借机想烧死自己。 若是出于这个目的,那人一定不会是文璟珵。 他知道自己在书房,且以他的能力,杀死自己大有更无懈可击的法子。 以这两次与文璟珵的交锋可见,他对自己再敌视憎恶,也绝不会伤及自己性命。 那么,那个人是谁? 会不会与绑走慧心的是同一人?那个人此举是针对文璟珵还是自己? 绝尘思绪百转千回,不知此刻文璟珵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 “本王怎舍得责罚王妃呢?静心苑烧了也就烧了罢,日后王妃就住本王院中好了。”他顺口接过绝尘的话,眸中迸出一抹精光。 装装装!她有本事再装下去! 早晚有一日,他要撕开那片沉静下的丑陋面目。 绝尘福了福身,“苓儿谢过王爷了。” “无妨。”文璟珵抬了抬下巴,“王妃随本王来吧!” 绝尘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着火的原因。 青儿小跑着跟在二人身后,心中一阵欢喜一阵愁,小姐住在逍遥苑好是好,可这要是身份暴露了怎么办啊…… 由于全府的下人都出动去静心苑扑火,到了亥时,文璟珵方才用晚膳。晚膳摆在文璟珵的寝室,绝尘身为王妃,自是同席共食。 然似是商量好了一般,饭桌上谁也不说话,唯有筷子落盘的低闷声响,青儿候在一旁,只觉得呼吸都要凝固了。 待二人用餐完毕,青儿依照吩咐退了出去,惴惴不安的心这才落稳。 但很快一轮新的不安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小姐现在可和王爷正独处一室呐!该不会…… 静谧的月光洒落在窗前,屋内笼罩在暗黄色的烛光中,绝尘手持着一卷杂书,盘坐于软榻上。 她纤长乌黑的睫毛垂下,掩住眸中略有些晶亮的光芒,在烛光下,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沉静的侧颜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文璟珵远在另一侧书案前,执笔落下一排苍劲有力的字体,抬眸就见这样一副画面。 微微有些震撼,紧接着莫名的烦躁汹涌着涌上了心头,“王妃,研墨!” 他讨厌这样的情绪,只是一个父皇不需要的替代品罢了,他何时竟会因女人心烦气躁起来了? “是的,王爷。”绝尘不舍的放下书,柔顺的跪坐在他跟前。 她明明低眉敛目,可言行举止间总携着一股寻常女子不曾有的坦荡与飒然。 就是这点,令他莫名的火大! “咚!”文璟珵长臂一挥,砚台应声落地,与此同时,绝尘踉跄向后,墨汁落在他纯白的外袍上,缓缓向四周晕染。 “王爷,苓儿又做了何事惹你生气了?”绝尘纵是脾性再好,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没错,可她既已步入尘世,就不能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耐性的行为视若无睹。 对敌人的仁慈也是对自己的残忍。 “喔?本王的王妃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文璟珵肆意扬起唇,笑容冷若冰霜。 绝尘临危不惧的与他对视,字字有如珠玑,清脆动听,“苓儿有何错,请王爷明示。” “何错?”文璟珵冷笑着向绝尘逼近了一步,“第一,你不该主动要求这门亲事。” 主动要求?绝尘错愕的怔在原地,这和她听说的完全不一样!何斟的目标不是拉拢皇上吗? “第二,你不该顶着这张和那女人一模一样的脸。” 两步。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第三,”顿了顿,文璟珵人已到绝尘面前,扣住了他的脖颈,“本王已再三警告过你,不要在本王面前演那蹩脚的戏码!别以为你嫁进襄王府,就能得到什么,你拥有的,不过是逍遥王妃的虚名罢了!” 绝尘总算明白文璟珵怒气从何而来了。 何斟从头到尾就没对她说过一句实话,包括青儿,他们都在骗她! 何斟出于某种目的故意让皇帝把何若苓赐给了文璟珵,却没料到,文璟珵厌恶着何若苓这张脸! 胸口隐隐蹿起一阵火焰,绝尘兀自强压了下去,沉声道,“所以王爷,你认为是苓儿让人纵的火,苓儿做的一切,只是想吸引王爷注意,得到王爷的青睐?” 没想到绝尘竟“不打自招”,文璟珵眸中浮现一抹意外,“难道不是吗?” 正文 第8章 动怒 绝尘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着文璟珵。 看着绝尘清潋犹如明镜的眸,有那么一瞬间,文璟珵竟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莫非宣陵的探子汇报有误?或者说,何斟的野心,与眼前这个女人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不知情的工具而已?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排除掉了这一系列推测。 他的探子都是在现场上浴血厮杀的死士,一心一意忠心于他,绝不可能谎报实情。何斟更不会毫无所求的派一个天真懵懂的女人到自己身边。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何若苓欲情故纵的陷阱! 念及此,文璟珵手指缓缓收拢。 “咳咳!”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绝尘剧烈的咳嗽,感觉眼前一阵阵模糊,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不,不可以,还没有找到慧心,她绝不可以死! 没错,她不可以死。 霎那间,绝尘的眸中迸射一道强烈求生意志,不知哪来的力气,低头重重一口咬在文璟珵的健壮的手臂上。 贝齿没入他的血肉,一股血腥味在绝尘的口中荡漾开来。 文璟珵吃痛的松手,绝尘的身子犹如破布,划过一道曲线,被他一把甩到门口的位置。 恰好背脊砸在门角上,尖利的刺痛,“噗嗤”一口鲜血,溢出了绝尘的唇角。 绝尘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子,方才扬起手背拂去唇角的嫣红,如琉璃的眸子透露着冷意。 到底是她低估了文璟珵,他不仅不介意碰她,还丝毫不介意取了自己的命! 文璟珵怔怔看着她,再低头看了看垂下的大掌,胸膛一股莫名的情愫悄无声息的弥漫…… “小……小姐!”门外青儿听到动静,飞一般的冲到绝尘跟前。 只见屋内一片杂乱,绝尘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青儿吓得六神无主,“小……小姐……你怎么了?” “咳咳咳……”绝尘在青儿的搀扶下站起身,已然不见文璟珵的踪影。 “王爷呢?” 青儿面色缓和了些,左顾右盼,“不知道啊,我一进门就没看见啊……” 末了,紧张兮兮道,“小姐,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要出了什么意外……我……我……” 绝尘心知在刚刚那一猛烈的冲击下腰伤的一定不轻,却还是强撑着扶墙冷冷推开了青儿,“没法和何尚书交待是吧?青儿,如果你真想我好好活着,也是保住你自己的命,接下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绝不许半点掺假!” 青儿从未见过绝尘如此狠厉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道,“是!小……小姐。” 若说整件事的原委,其实很简单。 何斟本想用利用何若苓一张与“那女人”相似的脸讨皇上欢心,可惜皇上不吃这一套,何斟就想到了把何若苓安插到文璟珵这儿来。 目前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文璟珩为首的太子派,渗透于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何斟就当属其中,不过却不是主力军,另一派则是文璟珵为首的逍遥王派,多数为武官,坚决拥护战功赫赫的文璟珵,与太子派立于敌对位置。 文璟珵这些年自守封地,甚少回京,根本无意与文璟珩争夺皇位,文璟珩却视文璟珵为眼中钉,屡次借朝臣之口弹劾文璟珵。 何斟此举看似是笼络逍遥王,实则是笼络太子! 简而言之,何斟就是欺负绝尘不知朝廷世事,同时利用绝尘下了一个赌注,结果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吃亏。 退一万步来说,文璟珵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又怎样?何斟大可以装作毫不知情,把罪名都推卸给自己和青儿。 何斟这一招,真真正正的狠!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了他。 “还有呢?”绝尘冷冷勾起唇,抬手抚上白皙光洁的脸庞,“这张脸为何惹文璟珵厌恶,你总该告诉我实话吧?” “这个……”青儿捏着裙角,“扑通”跪地,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老爷每次和小姐谈话,都不让青儿跟着,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 事到至此,还不知道?她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儿吗? 绝尘意味深长的笑了,若是从前,她说不定会怜惜青儿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可现在以后都不会了。 一道寒光倏地从她眸中迸出,携着一股由心而生的冷寒气势,不怒自威,“包括你说的当今圣上心爱的女子?她究竟是谁!快说!” “她……她是……”跳动的烛火印衬着青儿渐渐流失血色的俏丽面容,“前……前朝皇后,是当今圣上最爱的女子,却也是最恨的女子。她在锦轩是世人口中的……禁忌……” 拨开层层云雾,又见叠叠重影,明暗不清,犹如一张铺开的巨网,缠绕在绝尘的心头。 这个同自己神似的女子与当今圣上与文璟珵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隐约有一股探知欲驱使着绝尘想要深入了解这个女子,可接下来不管她怎么问,就是拿性命威胁,青儿也只字不说。 看着青儿惨白的脸,她意识到,关于这个前皇后的信息,或许不单单是从青儿,就是也从其他人口中套出也难。 因为她是一个,禁忌。 襄阳卫府,月光笼罩着古色古香的院落,点着烛火的屋内,文璟珵垂眸望向上臂的一圈整齐有序的贝齿印,心绪复杂。 “哎哟!还看还看!”卫霖羽投以戏谑的眼神,放下手中一大盒瓶瓶罐罐,“诺,金疮药,要用什么自己拿。” 他身着一身月白长衫,墨色长发系于脑后,皎白的面容端着笑意,比起文璟珵多了分温和,少了分冷冽。 文璟珵可没有心思同好友玩笑,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洒了些粉末在伤处,随手撕下一块衣袍绑好,三下两下处理好了伤口。 长吁了口气,他顺势往软榻上一躺,思绪跟着纷飞。 卫霖羽正欲坐下身,见了此情此景,不禁吹胡子瞪眼,“喂喂喂,你又打算在我这儿赖着不走啊!我说你,晾着家里的王妃不疼不宠,天天往我这儿跑,你不怕闲言闲语,我还怕娶不到夫人呢!” 正文 第9章 客人 文璟珵抬眸,凉凉开口,“你若是怕娶不到夫人,我看明个儿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卫霖羽给堵的悻悻摸了摸鼻子,立马转移开话题,“话说回来,这伤是你那王妃咬的?啧啧,位置很特别,我很好奇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说着还凑到文璟珵跟前左瞧瞧右看看,一脸的好奇。 不得不说,这天底下敢在文璟珵面前这么无法无天的,除了卫霖羽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想到出府前绝尘躺在地上面色酡红大口喘息的模样,文璟珵脸色一沉,卫霖羽脸上却是笑意渐深,“喔?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 文璟珵才不理睬卫霖羽的揶揄,“明天早上你跟我去趟王府吧!” 卫霖羽眼前一亮,“真的?你之前不是不让我去的吗?” “有点事。”文璟珵吐出寥寥几字,一副懒得多说的表情。 卫霖羽耸了耸肩,幸灾乐祸道,“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个何若苓和前皇后究竟长得有多像,让你如此反感。” “……”这下文璟珵直接闭上眸,不再搭理卫霖羽。 翌日,绝尘在青儿急促的呼唤中苏醒,“小姐,小姐,王爷回来了,召你去正厅呢!” 这次文璟珵大概真的召她有事,连衣服都让管家给她备好了。 绝尘在青儿艳羡的目光中,穿上了这一身行头,乍一看,白衣胜雪,身姿绰约,很是合身。 青儿还在一旁煞有其事道,“小姐不是女子真是可惜了。” 这个傻丫头,竟到现在还相信自己是男儿身。 绝尘索性也不说穿,任由青儿快速梳妆打扮好,不急不缓往正厅而去。 穿过姹紫嫣红的花园,远远的,绝尘就听见屋中一个脆亮的男声喋喋不休,“啊呀,我说璟珵,我这么久没来你府里,你好歹也尽尽地主之谊吧!我带着这么多瓶瓶罐罐,也是很累的好吧!” “人怎么还不来?你别光顾着喝茶,昨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青儿听了在一旁嘀咕,“小姐,王爷这一大早叫你见的人不会就是这个人吧?你听听,他这是不是在宣示主权,什么王爷昨晚在他那儿过夜啊!说的那么大声。” “青儿。”绝尘低低一声呵斥,示意青儿闭嘴。 昨晚她站的那么远,一句身外之物文璟珵都听到了,这都快到屋面前了,她是不要命吗? “小姐……”青儿一脸的委屈。 自打昨晚后,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没有往常的淡然温和。 她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可她不是都老老实实的交待了么…… 不过委屈归委屈,她还是服帖的跟着绝尘进了屋。 “王爷。”绝尘福了福身,审视的目光移向卫霖羽。 卫霖羽一身绸缎雪白,乌发束着白色丝带,面如冠玉,眉清目朗,一派儒雅悠然的气质。他饶有趣味的把玩着胸前的羽扇,粲然星眸笑眯眯的回望,同时也在打量着绝尘。 不等绝尘开口,倒是他先做起了自我介绍,“这位就是逍遥王妃啊,在下卫霖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绝尘朝他颔了颔首,转而望向文璟珵,“不知王爷找苓儿何事?” 淡漠的口吻,明显余怒未消。 文璟珵本想让卫霖羽过来替她瞧瞧腰伤,可对着绝尘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怎可能先示弱? 轻咳了一声,他冷着脸掀开唇,“没什么,只是让你接待下客人罢了。” 接待客人?卫霖羽感到无比的受宠若惊,他们俩相识十余载,他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进襄王府,接待的人还是逍遥王妃,这简直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卫霖羽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绝尘与文璟珵脸上交替,最终温良扬起唇,“正好卫某想出去逛街,璟珵你若是不介意,把王妃借给我一日如何?” 文璟珵嫌恶的皱了皱眉,看都懒得看绝尘一眼的样子,“随便你。” 卫霖羽笑的意味深长,“那就好,走吧,王妃。” 这还是绝尘嫁进襄王府后第一次出门,青儿嚷嚷着别提多欢腾。 绝尘倒是意兴阑珊,不过想到出府可能会意外收获到一些线索,也就打起精神陪着二人了。 卫霖羽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戏,出了府,他扯着二人直奔向襄阳最大的戏院——文盛轩。 绝尘自是没去过这种玩乐的场所,更没想到一大早的轩里就座无虚席。好在卫霖羽是这里的常客,专有预订的包厢。 三人随小厮上了二楼包厢,位置正对着舞台方向,视野最为开阔,不一会儿就听台上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戏讲的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因一个王孙贵族的插足生生给拆散,但最终女方竟爱上了那王孙贵族,男方亲手刺死了二人。 看完,卫霖羽津津有味的点评了一番,然后扭头询问绝尘意见,“王妃觉得怎么样?” 绝尘对这东西不像卫霖羽那么感兴趣,看得不甚在心,不过却也明白个大概,“我觉得这男子执念太重,若是真爱这女子,何不祝福她,放她自由?” 卫霖羽怔了怔,不知是因绝尘的话,还是回味在方才的剧情中没缓过来,“王妃当真这么觉得?” 绝尘理解为后者,“自然,冤冤相报何时了,人生自有定数,何必苦苦追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随后卫霖羽拉着二人还去襄阳有名的风月楼胡吃海喝了一顿,紧接着去逛街,给二人买了一堆首饰礼物,待到玩乐结束,已是黄昏时分。 卫霖羽负责把绝尘主仆送回卧室,然后径直去了文璟珵的书房。 “今日玩的可开心?”一推开门,文璟珵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文璟珵单手捧着一卷书卧坐于软榻上,一身纯黑衣的简装包裹着他宽阔伟岸的身材,棱角分明的侧脸,透露着丝丝冷寒,哪里有半点看书的模样? 卫霖羽知道他心有不爽,笑的越是灿烂,“很开心,而且我还有意外的发现喔!” 文璟珵抬了抬眉,示意他赶紧说。 正文 第10章 对峙 卫霖羽神秘兮兮的摇晃着羽扇,“你一定想不到吧?你亲爱的王妃,似乎对闻皇后的事毫不知情呢!” “怎么可能!”文璟珵虽不敢置信,可对卫霖羽的话,却是没有丁点质疑的意思。 他与卫霖羽相识多年,交情有如亲兄弟,卫霖羽平日里是无赖得紧,可绝不会拿这种至关重要的话题玩笑他。 他倒是很好奇,不过同那女人出去了半日,卫霖羽何以得出此结论? 卫霖羽也不卖关子,玩味的勾唇道,“我今天带她去文盛轩看了一个改编自闻皇后的戏曲,看完后有意问了下她作何感想,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什么?”文璟珵破天荒的追问了一句,在和卫霖羽的对话中,实属难得。 “……”卫霖羽凑过去附耳低语,如预期的,看到文璟珵黑曜的眸闪现出一抹错愕。 倒是他,依然一派气定神闲,“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文璟珵垂眸,掩去一瞬的迷惘,朝卫羽霖勾了勾手指,“药拿来。” 卫霖羽明知故问,“药?什么药?” 文璟珵探手,飞快自他怀中顺出一个通体碧绿的小瓷瓶,掂量了两下,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她不是在故意迷惑你?” 卫霖羽撇撇唇,不置可否,“迷惑?这天底下谁敢当着众目睽睽下说当今圣上的不是?更何况她还是你的王妃。” 他开设医馆,悬壶救世,每日见过人的从平民百姓到达官贵人,数以百计,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别说何若苓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清冷,并不似那些别有心机、攀龙附凤的莺莺燕燕。 文璟珵不语。 此话倒也不假,只是以他对何若苓的了解,她蓄意装傻想博得他的青睐,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着沉思中的兄弟,卫霖羽摊了摊手,很是无奈,“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好了,我该说的也说了,药也给你了,可以走了吧?” 俗话说,一夜良宵值千金,今晚佳人有约,他岂能错过? “不,你再待几日。”卫霖羽一脚刚跨出门,正心神荡漾,却听文璟珵这么一句话,嘴角的笑容猛然僵住。 文璟珵恍若视而未见,缓缓眯起锐利的眸子,“我要你再观察她几日,对你来说,少几晚也算不上什么损失吧?” 只是一瞬,卫霖羽便收回面上的狼狈,悠悠然掀唇,“当然,只要你不介意。” 索性对他来说,都是佳人相伴,何乐而不为? 文璟珵即刻命管家给卫霖羽安置了房间,就在逍遥苑旁的望月轩内,随即转身离了书房。 摇曳的烛光昏黄,映着花影幢幢的屏风,绝尘靠在木质浴桶边缘,微合着眸,蒸蒸向上的水汽模糊了她面上的神情,只看得到双颊两朵异常的酡红,漆黑的长发纠缠于脖颈和裸露在外的肩头,漂浮于满是花瓣的水面,说不出的风情。 文璟珵再怎么也没想到,推开寝室的门,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察觉到文璟珵炽热的目光,绝尘蹙了蹙眉,睁开眸,“苓儿不知王爷居然还有偷窥人洗澡的习惯。” 青儿刚刚离去,就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她不过是想好好泡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有那么难吗? 文璟珵并非有意闯入窥视,听到绝尘这句质问,心中无端端勾起一把火焰,身形一晃,便已到绝尘面前。 俯身勾唇,他一手撑着木桶边缘,一手挑起绝尘的下颚,吐出一片火热,“本王的王妃不给本王看,难道要给其他男人看么?” 又是这样?这个男人就没有其他的招数了么? 绝尘懒懒抬起眸,目光从文璟珵下巴优美的弧线略至他微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幽深一望无际的星眸、笔挺丛黑的眉、饱满的额头,最后落至房梁,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地讥嘲,“王爷就这么喜欢这张与前朝皇后相似的脸吗?” 空气中薄雾凝聚而成的水珠自她优美的脖颈滑至锁骨,没入微微隆起的胸脯,一片春色。 文璟珵却无暇欣赏,本还抱着的一丝愧疚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化作朵朵吐着信子的火焰,朝绝尘扑面而来,“你知道?” 他咬着牙,三个字蹦出唇齿,眸中分明闪烁着恼怒,一张俊朗的面容因此显得阴沉可怖。 真是可笑,他差点又要给她精湛的演技骗了! 谁说她不知前皇后的事,她分明是在卫霖羽面前做戏!还拿前皇后堵他! 绝尘胸之所以有成竹说出这番挑衅的话,便是清楚文璟珵必定会中招。 她在威胁,也是提醒文璟珵,她不过是个他父皇不要的替身,他最厌恶的女子,他何必在她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花心思,把她冷落于后院,岂不是最好? 可文璟珵无端端的怒气叫她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她绝不会理解为他喜欢这张与前朝皇后相似的脸,那是什么?知道她神似前皇后? 在他心目中,她不就是那个靠着前皇后的脸爬上他王妃之位的何若苓吗? 这种时候,他不该像往日那样嘲讽她,然后狠狠推开她么? 绝尘正思忖间,文璟珵颀长的身子退离了浴桶几步,极度嫌恶的甩开她的下巴,那神情仿佛绝尘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她在卫霖羽面前装得落落大方,在自己面前,倒是实话实说了。她在勾引他的好兄弟卫霖羽,还是故意惹他吃醋,离间二人深厚的交情? 很可惜,她在他心中,还远远达不到那个地位。 铺天盖地的怒火瞬间敛去,文璟珵捏紧袖中的药瓶,眸中只剩下淡淡的凉意,“好!很好!何若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情的使过来,本王有的是功夫陪你慢慢玩!” 绝尘抿了抿唇,不惧的回望,“这应该是苓儿的话才对。” 她从未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更不会容忍他三番五次的误解和伤害。 既然他不愿相信她的话,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和她对峙,她毫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