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1章 歌真是个传说   马江市,八月末,连续三周的持续高温未降雨,知了都无力叫的正午。   树叶打着蔫儿卷,唯有街道的柏油马路,闪着钻石一般的光。   通往市警察局前的钻石路上,咕噜噜的行李箱拖拽声里,穿着白衬衫和米色长裤的高挺男人拉着行李箱,闲庭信步般走来。   他行走间的微风鼓起衬衫,晃动的面条耳机线里,流动着最新的新闻播报——   “下面播放一则午后新闻,插播人口失踪案:   据最新报道,于三日前下午发生的‘捞手机门’案一波三折,从闹剧转为凶杀碎尸案。   三日前,本市警局一队队长黄金龙接到指挥中心报案,报案人称‘南明路发生杀人案’,黄队长迅速抵达,却抵达现场发现报案人是因手机掉落下水道想请求好心警察将手机捞起……   酷暑炎炎,黄队长仍旧下捞,并获得我市‘热心警员’称号,却今日最新报道称,上午八点整,二队队长龚继寒在当日下水道中,发现碎尸两袋…… 现经审查,我市一周内并无人口失踪报案,望广大市民留意周围亲友去向,行踪。 如有异常,请及时向警方汇报!   重复播报一次,据最新报道,三日前……”   到警局前,男人扯下耳机,目光淡淡掠过警院门前昏睡的大爷,手中证件收起,继续走向大楼。   大楼二楼,刑侦一队办公室,正传出滔天的怒吼——   “小林,林警官!你实习期间,我老金对你也不错的吧?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通过我,擅自去指挥中心报案?你知不知道,这将会对我的职业有很不好的影响!”   黄金龙怒吼时,脸上的肉全都在抖。   播报里“捞手机门”是他做的,为此他还获得嘉奖“热心警员”的称号!   可正因如此,为什么——   他第一到现场!尸体却由二队发现?   在月末关口,任何人听了怕都会跟领导一样,认为他是为八月的破案率,故意选择视若不见那日捞手机时,发现的碎尸两袋!   “老金啊,我知道你看重业绩,但有些时候,也不能靠着钱过日子,要讲究良心,要记得你的职业是警察……”   领导的话,仿佛一个又一个巴掌,扇的他脸疼,气的他又鼻塞,他那天重感冒,根本嗅不出尸体的味道,倒是这个新来的好像嗅到了,去看了以后,就去指挥中心报案!   小林也冤枉啊,哭哭啼啼的,“不怪我的,队长,我是去指挥中心报案了,但我没想让二队接,是二队长那时正好进来……”   所以,就让二队接了案!   小林没说的话黄金龙想得到,一股气登时憋得厉害,好在,二队法医才请假回家生孩子,也许……还能拿来!   却这时,门被叩响。   “你好,请问这里是二队么?”   屋内的两个人,均是面色一顿,黄金龙看向门前那高挺的男人,那一抹白,叫他阴郁的气都扫去不少,深吸一口气,笑意恢复在脸上:“哦,还在楼上呢!”   黄金龙说的时候,觉得这年轻男子眼熟,但还没想到是谁,只起身,要去把案子拿回来,亡羊补个牢。   却等他出门以后,听着一队的讨论,再看那上楼的背影,只想去撞一撞墙——   “哎哎哎,刚才那个白衣服的,不是莫歌么?”   “刚才听,他好像要去二队!我们一队是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这边儿二楼一队讨论热切,三楼二队也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莫歌要来我们这儿了?是那个身上从来都带着小型行李箱,里面备着线、针、阿托品……总之还有很多东西的,不可能吧!”   “行李箱算啥?我给你说,他随身都带着不少东西咧,有次我去市里,正好咳嗽,他路过顺手就抓着我,掏出来了听诊器!说我是肺炎,那才叫一厉害!差点没命了!”   “我才是差点没命,之前去市里协助任务你们还记得吗?我就负责给他跑腿的,但我不知他不吃香菜,给他买的豆腐脑里有,他也没说什么,就看我一眼,忽然抱住我!然后,摸着我的头皮说——   ‘知道么,我当初解剖绿色青蛙就是从头部这里开始,从这个地方,戳下去,一直戳……’但我居然还是很喜欢他!”   “喂,你受虐狂吧!那你怎么不跟他签个《死后遗体捐献》?我可知道的,他一直对外宣称,从没有切过特别新鲜,刚死的尸体,一直想找个人跟他签约死后尸体捐献,死后直接给他解剖!哎你说,我们老龚不是签这个协议才把他招来的吧?”   一堆人吆五喝六的激烈讨论时,门前本要进去的白影顿住脚,不是因为里面的八卦,是因为身后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黄”尾巴。   微微一笑,礼貌颔首后,莫歌问:“黄队长怎么在这儿?” 黄金龙仰望他那张熟悉的脸,本到嘴边的“请你来一队”的话,生生压下去,他……签不了那协议! 这不是咒自己早死么! “咳!楼下洗手间坏了,我……借用!” 说的时候,拐去另一边,莫歌这淡淡阖眸,转身走进去二队。 里面围成一堆,并未看见他,还在说—— “不过,我听说他有点儿诡异,喜欢在案发现场做很多奇怪的动作哎,天才都是脑子有病……”   “去你的,你才有病!别侮辱我偶像,哎,给你们说个刺激正能量的,莫歌不让对外说!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渣男劈腿,姑娘连捅22刀,刀刀避开要害那个,你们知道最后判定轻伤害的是谁么?就是莫歌!他给鉴定的轻伤害,那男方家长不服气呀,他也不说话,当场找来一尸体,当着众人面,现场就把尸体足足捅了一百来刀,然后才说要待会儿切开给他们看,看是否伤害到重要器官,这要不是当事人看不下去了,打断他,啧啧,我估计啊……222刀都不成问题!”   “嗯,再有机会,可以一试。”   略低凉的磁性嗓音在八卦声音之外,仿若泥石流里的一泓清泉……   一堆人齐刷刷愣住,又齐刷刷眨眼,再缓慢回头,买过豆腐脑以及说脑残的那位,瞬间脸都绿了——   “莫……莫哥……”   这么快来了,他们刚才说的那些好话坏话……都听到了!   忽然的安静,一下像是空气凝固,是以,走廊里的脚步声尤为鲜明。   龚继寒好久没听到二队如此安静了,端着老干部茶杯到二队门口时,就看那一向闹腾的办公室,场面诡异而尴尬。   左边是他妹给他花“大价钱”聘请来的莫歌,静静伫立着蛮镇定,右边是一堆石化状的队员们,吃惊的,脸绿的,还有眼睛冒心的……   “咳咳!”   清清嗓子,龚继寒走进去,对那早看见自己的莫歌伸出手,宣布一下主权——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二队队长龚继寒,他们叫我老龚(公),你若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龚哥!”   莫歌稍稍垂眸,指尖碰碰他的手,又收回:“必须不能叫全名的话,我选择叫你公公。”   “咳!”这次是真咳嗽!龚继寒还没给谁这么说过!他一向认为进了办公室一堆人叫“老公”是个很得意的事,没想到第一眼就被戳穿。   场面,似乎更加诡异和尴尬。   半天,龚继寒咳嗽一声,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   “早听闻莫法医是冷幽默大王,我看既然大家都认识,我就省去介绍,案件紧急,莫法医,我先带你去技术室。”   莫歌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转身。   “好。”   “哎!我们不用自我介绍吗?!”后面的有人跳起来,又被压下去:“你想死呀,刚说那么多话!莫哥是典型的记仇,回头要是听出来声音,肯定把名字记下来了!”   莫歌忍住了没说,其实,已经记下来了呢……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2章 默契十足都是早有准备   因为味道以及种种原因,这个地级市的技术室和法医部一起的在总办公室隔着很长一段走廊的尽头。   正午的走廊极为清静,从这端到那端,龚继寒忍不住在余光里打量这个一出场就分走他半壁江山的“传说”。   从他妹那,他已知道莫歌很多习惯,脾气,甚至是爱好,但他妹可从来没说这是个五官清俊,甚至……跟他差不多好看的家伙。   好看的莫歌忽然回头——   “龚队长,尸块没人动过吧。”   龚继寒心脏一缩,面上沉稳的答:“没有,不仅尸块,袋外也有凶手留下的残余痕迹,血液,再考虑到尸块垒落层次不同,一切都给你保留完好,包括案发现场,你是先去现场还是去技术室?”   龚继寒说的时候,有点儿埋汰自己的话多。   都怪他妹,他被他妹逼着,愣是把莫歌所有资料都背了一遍,比如他是恋尸狂魔,从来他负责受理的案子都是谁都别动尸体,否则拒绝受理;再比如他有强迫症和洁癖,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干干净净,码齐齐;还有他喜欢玩DOTA,超神法医的超神,也是游戏里演变来的……   游戏这点倒是跟他不谋而合,因为他也会在没有案子的时候打打DOTA,可不对啊?   之前以为他妹是给他送来老大哥,一个愉快的喊他老公的,有技术含量的,合作的好伙伴,现在看来……   “先看袋子再做决定。”   二队技术室门前,莫歌推门而入,随后,看到码齐齐擦拭崭新的一切,略满意的颔首:“有心了。”   龚继寒被夸的次数蛮多了,到了某种自满的境界,却到他这儿,心跳一紧,很受用啊!   “那当然,你来我这里就对了,不过,你实话告诉我,我妹是不是……”喜欢这个词,他居然说不出口,哪有他一个当大哥的去主动说的,还要不要面子了,所以,还是转移话题:“你看尸体吧,我去办公室等你。”   习惯之N,莫超神在现场以及法医处进行勘查鉴定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场,这一点,龚继寒自己也有所体会的,那种忘我的境界,不是每个人都有。   所以,他才在他妹的介绍下,几乎能看到将来二人披荆斩棘,走向辉煌……哪怕他喊了公公,他还是对莫歌赞赏有加。   莫歌略微有些诧异的,因为这二队长似乎把他脾气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是那个丫头说的么?   微微一思索那丫头最后的条件,他眼中的光又消散,回头,继续把目光投放在解剖台上的黑色塑料袋——   任何尸体检验的最终目的都是确认死因、死亡时间、死亡性质、致死工具和无名尸的个人身份,可碎尸却是为了掩盖上述一切的存在。   只是可惜了……遇到莫歌。   尸体腐,败的恶臭从里面不断飘出,抬头,看到三四只蝇的纷飞,低头,看着袋子里蠕动接近蛹状的肥蛆,莫歌打开行李箱,拿出捕蝇网和玻璃瓶,先把那几只纷飞的苍蝇拿下,又用镊子揪出几只肥蛆,而后大概看了看缝隙里的尸块肌肉状态,换下手套,认真洗手,出去。   “这么快?”   吱呀门响时候,龚继寒正在过道抽烟,一根才抽到大半,赶紧熄灭了,又是因为莫歌不喜。   “嗯。”莫歌带着他咕噜噜的行李箱走过去,龚继寒本能的想伸手去接,中途又缩回,然后说句好,就带他去。   众人都看过了案发现场,龚继寒带莫歌两个人去的。   正午,路上依旧是无人,车内倒不热了,红绿灯口,看莫歌从口袋里掏出来小本本写着什么,龚继寒问他:“刚才……可看出什么了?”涉及碎尸,他也知道很难断定,寻思莫歌进去那么短时间,他也急不来,又迅速道,“算了,也不着急说,你继续看吧,有线索再告诉我吧!”   说的时候,莫歌已经放下笔,没由来的一句:“你带伞了么。”   说完,收了小本本。   这边儿,龚继寒眨眨眼,“带伞?大晴天,我又不怕晒!你需要?但是没有。”   故意绕了一圈子,睚眦必报莫歌的公公,岂料他说,“过一会儿会下雨,案发现场还有多远。”   龚继寒一愣,“不可能,咱们这里干了三星期了,预告说下周再没有可能实施人工降雨……”    莫歌没功夫跟他辩解,“快走吧。”   龚继寒不信他,但也没说,莫歌知道他不信,也没解释,一路无话,到案发现场时,烈日炎炎下,都快蔫了的实习生,看到警车来,鼓足最后力气,飞快奔过来,“老龚,我要热死了!”   龚继寒受用这句老公,但想到某人的公公……又说不出的憋着不舒服。   “以后喊龚队长。”   实习生一愣,晒糊涂了,尤其看着副驾漂亮的一双手,以为是姑娘的:“啊,分上公母?那这位就是母,女朋友?母队长好,哎哟……”   龚继寒和莫歌下车的动作均是一顿,随后,一个有点粗暴的把实习生抓到车里去,叫他在车里凉快,并留下句“那是法医莫歌”后,就转身走人。   后面的那个,又被“莫歌”两个字又震慑住,这……是传说级别的人物啊……   他不在的时候,警局里都发生了什么!   这边儿并未被公母影响的莫歌已经走到了下水道边儿。   关于他从不喜欢旁人在现场的事,龚继寒知道,所以他离得很远,叫一句“有需要喊我”,然后,听莫歌嗯一声,看他站在下水道前,先环顾着周边,然后低头看被盖上的下水道,最后又回头看一眼警车,退回去再走回来,反复两次才蹲下,转身拿起专用的钩子,轻而易举的拿起砖,这一幕幕落在龚继寒的眼里,是令他窒息的震撼——   因为看着他在现场的一切,龚继寒强大的脑补能力几乎能在他脑海里呈现出类似柯南剧中的神秘小黑!   凶手也是这样折回去几次,观察有无人,然后才拉开盖,所以,这是个要对这里的一切,对这附近的了解,还知道夜晚不会有居民,以及穿着雨衣,戴着手套,还要带上专用的工具,这样才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而这样的话,势必要有一辆车,至少可以把雨衣工具尸块放在车里……   涉及碎尸,算是最高级别恶劣的凶杀案,凶犯也必然有很高的反侦察觉悟,以及心理承受能力,类似白银,南大,这两个轰动全国的案件,凶手在一朝一夕间是难以抓到的,所以,这个传闻中总是做一些诡异动作的他,是在模仿凶犯?他会在法医职业之外,帮助自己推论吗?   眼看着莫歌用旁侧早就准备好的钩子,几度勾地上的盖,想要支撑好用手电筒照进去,吃力的他,汗水已经湿透衣服,沿着下巴鼻尖滴落,正寻思要不要去帮忙,莫歌忽然抬起头——   “过来。”   “哎,来了!”   龚继寒楞了一下,快速跑过去,然后,在莫歌一个眼神抬手动作下,已经接过去,而这接过去的诡异默契一幕正好叫实习生拍到警群里,再炸了一次锅,但当事人浑然不觉的,龚继寒满脑子都是莫歌更久远的传说——   “你……刚才……是在模仿凶犯?”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3章 天气预报都是用来打破的   其实,有更深层的机密,是那些队员也不知道的,就是很早时候,莫歌是重案刑事组特招法医!   曾协助推理,破过一宗连环杀人的奇案!   可因为当时涉及过多人员,全程保密,龚继寒也无法得知是什么。   莫歌对他的话并未搭理,只是听到模仿凶犯的瞬间,脸色有些冷漠,接着在“嗡嗡”的几只苍蝇飞起来时,变魔术一样的拿出网子,抓了那些苍蝇后,再俯身从画着白线的黑色抛尸袋处,挖出下面成蛹的蛆和部分蚂蚁,这才起来——   “法医的职责只是负责识别死尸,不参与推理。”   疏离而冷漠的音,说完就把瓶子拿着,转身留龚继寒楞了一下,要追,却又不得不先把盖子小心翼翼放上。   怎么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对于他的保存案发现场,前头莫歌脚步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这里马上下雨,警不警戒无所谓了。”   说完已到车边,隔着玻璃看到那位车里无聊八卦的新人,那家伙正在打着——   “我觉得公公和格格可能有奸/情……”   忽然门开,在后者猝不及防的时候,莫歌已经把手里的蛆、蝇、蛹一股脑塞过去,并悄无声息的交换手机,先删除那句奸/情话,再拿出自己手机——   “morgue加入群聊。”   系统通知后,咋呼着的群,忽然就安静,老半天,飘出一个表情包——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莫歌没看上头的信息,把手机锁屏,转身,然后龚继寒上车就是在安静里,听到后座忽然刺破耳膜一般的尖叫,“啊!”   实习生也是个惧怕虫类的,可莫歌并不心软什么:“把你手里的,统统送到技术部检验,至于这……我不希望看到下次。如果你不乐意,有意见,也可以提,但结果只会是,瓶子还我,改成陪验尸。”   小新人被说愣住,然后忽然飞快的接过手机后,连连说着——   “我送,我送技术部!”   再瑟瑟发抖的拿着那瓶子的蛹和虫,表情是几乎濒死……   龚继寒眨眨眼,不知发生什么,但看副驾又看后排的小新人的手机,总觉得他们又说什么坏话,被莫歌抓个正着,只可惜了,新人就不知道吗,他的威胁压根没用的,莫歌验尸的时候,是不会让人在场的。   但他也没戳破,因为莫歌说起了案发时间——   “宫寒,根据目前情况看,抛尸时间和死亡时间,应在五天到六天,保守估计六天,具体我再从尸块精细。”   龚继寒眼睛一亮,声音激动:“六天?那不错!正好我们有一周的监控记录!”   警局的监控记录才消过,他今天早上最怕就是万一七天以上的……   莫歌没说话,径自又看天,而车子微微一顿,龚继寒看向副驾驶——   “等等,为什么我变成了宫寒?”   那不是女人生理期,痛的征兆么?   他什么意思!   莫歌又不搭理,只是落车窗伸出手,缩回来后打开小行李箱,再默默拿出来黑折叠伞,还有小本,再合上箱子。   这让龚继寒记起来他之前说的下雨,觉得他是有点……脑子有问题!这么大晴天,怎么可能下雨,就像是他一大男人,怎么可能宫寒!算了,不与傻瓜论短长,“不然你喊我继寒好了……”   经历了公公,公母,宫寒,他说的时候,外面的大晴天忽然“轰隆隆”的传来霹雳,忽然而来的雷暴雨,叫空气又是忽然安静。   龚继寒这辈子还没服过谁,那瞬间是一脸的懵,“你……怎么知道的?”   豆大的雨点说来就来,毫无征兆!   “明明天气预报写着没有雨的……”龚继寒说的时候,莫歌从容不迫的拿出来自己的天气手册小本本,继续写上现在的周遭天气,“天气预报,都是用来打破的。”   算是蛮高级的话了,其实没那么高端,他既要随时验尸,就必须了解气候,气温,天气,这是他认为的法医最基本守则,但是龚继寒彻底服了他,然而,这并不能代表——   他可以打伞。   到警局,二队队员在接到后座的实习生发消息说他们回来了后,就扎堆的在窗口看,看到这边是撑着黑伞,闲庭信步,黑白分明……像是香菇一般的莫法医,那边是跑得嗖嗖快的老龚以及狼狈抱着瓶瓶罐罐的小新人,不由感慨——   老公,就是体贴啊!   ……   上楼后,龚继寒去换衣,莫歌独自一人去的法医室。   这边儿龚继寒换好衣后,还没接到任何单位以及人员的报警,只能去继续看莫歌。   只到门口,还是没打扰的,就隔着玻璃看他一块块的拿出尸块又放回,而不得不说,他的每一次动作都给他很多灵感,比如……凶手也是这样拿捏?可是,莫歌并非在模仿凶手的放尸块过程,他仔细观察者几块血痕尸斑有所不同的地方,就像他和门外那宫寒说的那般,死亡时间他会尽量再精准,虽然尸体不完整,分尸的尸块又处于缺血状态,可是这上面的一条条肥蛆以及他带来的蝇蛹蚂蚁都将是最好的抛尸时间证明——   家蝇的卵在30度经过8-14小时便可孵化成蛆;气温30度以上,蛆又每天可以生长0.24-0.3厘米,四到五天便可发育到1.2厘米,然后化成蛹,潜入泥土中,一周后成蝇……   这一幕落在门外汉的眼里,略……十分的恶心!   龚继寒在他不停的捏出肥蛆和蛹的反复观察里,很没出息的跑路去继续通知各个单位严密查询失踪人口去了。   莫歌听到了,看了一眼,判定好了时间,去验尸块。   按照正常的验尸流程,应当是确定死亡原因,判断死亡性质,并推断死亡时间以及凶器,找出死者的身源,最后推测死亡发生经过,但碎尸一类会有部分艰难,唯独死因很好鉴别,把尸块完整摆放在台上,逐一辨别肌肉,并根据骨头,确定是来自同一男子后,顺带又排除了机械性窒息的症状以及中毒和电击死后的症状,最后留下的有两类——   颅脑损伤致死,或腹腔器官致死。 但腹腔的肋骨全数找齐,拼凑完毕,未有伤口,那就只剩下颅脑损伤致死,偏偏这袋里并未曾发现的头颅,甚至手脚也无!   死因在头部却又无头,便是等于找不到致死的具体凶器。   好生狡猾啊,望着满台碎尸,莫歌忽然觉得无形中出现了一盘棋,围棋,黑棋已摆好,便是丢失的头颅,手脚等,留下这些发白腐烂的碎尸,是他莫歌的子。   凶犯还一并拿走内脏器官,肠子,可见其心理承受能力不一般,却又可惜,遇到的是莫歌。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黑子的布局再严,尸块上残留的尸斑依旧留下来不少线索。 翻看尸块上的尸斑,已然是一天后,是以指证着被害者是在死亡后一天才进行分尸,再联合蛆虫的四日准确时间,死亡时间定下——五天前! 致死的凶器暂时不知,但是分尸的工具从尸块边缘的锯痕看,这种痕只有钳工的钢锯!从断骨处打磨了部分的细碎,莫歌坐在显微镜前分析其中金属成分的时候,龚继寒又一无所获的回来。   回来站在门前,就看到满台面摆出人形的尸块,但尸体的头部,内脏,甚至可以鉴定是否窒息死亡的脖颈和鉴定男女的盆骨,都不在其列。 看来,这是个有着很严谨、甚至对法医学有所了解的凶犯! 意识到这点,他不再用寻常思路推敲凶手,尤其,看到穿着防毒的服装,戴着防毒面具的白色莫歌,对比着手术台略暗的尸块,他忽然也有种在对弈的感觉。   面对无人报案的情况,他为数不多的棋子,都在莫歌手里,希望这位传说,能不负盛名的给他想要的东西……   想着死者的身份信息,死因,时间都一无所知,龚继寒一阵阵头脑收紧里,最后直接在长凳上睡着,然后——   “轰隆隆——”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4章 习惯都是用来改变的   电闪雷鸣的音把龚继寒叫醒。   迷糊醒来,他打着哈欠,看着腕表是十一点半后,别开脸,看到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技术室和法医室里的光芒也还亮着,打算起来刚要抽烟醒困,却听得门开。   脚步下意识的一顿,烟下意识的揣兜里,又看见已经穿好正常衣,洗过澡的莫歌。   走道里有一刹那的静谧,只有淅沥沥的雨声。   三周没下雨的天,忽然这么一场大暴雨,龚继寒记起来他说不必保存现场,马上下雨,在这一刻,忽然有种所有的艳阳天和大雨都是为等待莫歌到来,等他看完现场,然后,一场大雨,冲刷走所有肮脏罪恶……   他在那一刻,忽然有预感,莫歌会给他想要的——任何答案。   莫歌很意外在这里看到他,看一眼腕表:“你还在这?”   龚继寒身上盖着不知道谁给披上的外衣,落在地上,他捡起来,那本来到嘴边的“没有人报失踪人口,什么信息都没有,我就只好等你了”,顿了一顿,变成——   “嗯,大家都在忙,我不好意思走,万一有线索,还可以赶进度。”   前半句客套,后半句算是诚实话,莫歌有些赞许又有些看穿他,“很负责。”   说着关上门,脑里很多东西,也知道龚继寒是想从他这里要信息——   “我有很多信息可以提前提供给你,等会边吃……算了,还是吃完再说。”   他只怕他的分析,公公听完要吃不下饭。   看个蛆都走了的人啊……   龚继寒敏锐的察觉到某种照顾,又诡异的有种很受用感觉,好像被照顾了,但是感觉还不赖——   “好啊!走!”   龚继寒说完,跟莫歌往外走,起初试图像勾肩搭背别人那样跟他,却发现他个头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加上他行李箱在中间……抬起的手又落下,插兜里:“吃什么?你第一天来,本该给你好好庆祝庆祝欢迎会的,但是都忙着,我一个人先请你……”   莫歌打断他:“不必,等结案再庆祝不迟。”   龚继寒哎一声,“哎,这怎么行?他们来的时候都有,要你来了就忙活到大半夜,晚饭都没吃,已经很辛苦你了……”   莫歌就淡淡嗯一声,也不说别的,径自拖着行李箱走,而该死的是,龚继寒居然不知该怎么跟这男人相处了!他寻常一些相处方式,好像都不大适合,大概因为他拖着行李箱,这雨夜,各自又一身凉气,今日八月七,正好是立秋的……   “到底吃什么?”   到车边的时候,龚继寒这次打伞了,噼里啪啦的雨让他对莫歌的佩服又起。   但是任凭一万个念头冒出来想要问他信息,最后只是给他开警车门,帮他放好小型的行李箱。   莫歌坐下来,还没关门,淡淡道:“我去春江路97号。”   春江路97号,那不是他在马江市的居住点么?   龚继寒眨眨眼,再眨眨眼,“你这就回家了?可我说好的请你吃饭啊!”   莫歌系好安全带后顺手关了门,落下一点玻璃,隔着玻璃,对雨中的人道,“我习惯自己做。”   说起习惯,龚继寒就仔细在脑里思索了一下他妹说的关于吃的,这拧着眉,下意识给说出来——   “你有这习惯?我怎么不知道!”   好像是相识已久的老熟人了,莫歌会心一笑,“以前没有,最近才有。”   或者说,今天第一天刚有。   他本来想酷酷的说“习惯是用来改变的”,就像下午说天气预报那样,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改了口,“人啊,总要有些改变。”   似轻松似看开一切的口气,可越这样,对龚继寒这种常年审犯人的,越瞒不过,莫歌有心事,可人啊,总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那行,我也改变了,回头你做,我给你打下手吧!”   随机应变呗,不请他吃饭,那就随他去做饭好了,总之……他迫不及待的要信息。   但是到了莫歌租房里,半小时后,灶台前,看着第二次糊掉的牛排以及锅底——   “你第一次做饭?”   龚继寒其实饥肠辘辘了,虽然糊糊的,却也糊香的啊!   莫歌舔了舔唇,他也饿,但是他发现做饭这件事,真的不擅长,悄然一挪脚,“不然,我给队长打下手?”   “还好老子会!去去去!坐着去!”   龚继寒饿极了,没忍住暴脾气,粗口,但手上却很自然的接过来,糊掉的东西理所应当的扔掉垃圾桶,然后清水洗干净,重新开火……   莫歌看着那糊掉的东西,起初微凝眉,眼中闪烁两番,随后就起身,去准备红酒,还有餐具碗筷,全准备好的时候,他听到龚继寒问他几成熟,端着盘子过去,本来要说的四成,却又想到什么,改口:“你吃几成?方便点一起煎了。”   “十成,肉类里有寄生虫。”   龚继寒扫他一眼,知道他有心改变着什么,但那灶台前斜眸看过来,什么都看穿的眼,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至少,莫歌心跳了一下,然后记起来他妹说的条件,等到吃饭到结束时,才漫不经心的问他——   “警局里,有漂亮的姑娘没?”   就像是女人私底下会聊起男人,男人私下聊起的除了游戏,也很少谈起工作,会聊起女人。   尤其是单身的男人。   “呃,还真有一个。”   龚继寒继续发挥他的老实。   莫歌挑眉:“谁?”   龚继寒咽下一口红酒:“就是在你之前的法医,但她有爱人,现在又回家生孩子了,所以,你就断了念想吧!哈哈,我还以为你是个清心寡欲的,都不知道跟你聊什么,就是听说你也玩游戏,哪个对战平台的,SOLO一把?”   莫歌答了,很巧,俩人一平台,但是他最感兴趣的却是他之前那个女法医,等龚继寒兴冲冲的说完他最擅长的德鲁伊如何操作超神以后,他又问——   “所以你一直未娶是因为喜欢的姑娘心有所属,有了家室?”   “啊?你是说……怎么会!我对她一开始是有点儿意思,可她有对象,我就没再继续,哎你就没有吗?遇到,看到顺眼的女孩子,总会有点感觉吧?可人姑娘有对象,也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没有。”   “喂!”   “真没有。”   “不行,你必须说出来一个。”   男人偶尔也会如同女人样交换秘密,维持友谊,但莫歌喜欢的人是个很特殊的人,这人还没有超过三人知道,他妹妹是其一,那个他喜欢的是其二,然后就是他自己。   “你喜欢女的就好,你妹在怀疑你喜欢男人。”   莫歌默不作声的转移了话题,龚继寒却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他妹两个字,天知道,他差点问出来,他是不是喜欢他妹,可是,对别人……他会有种别人上赶着他妹,他需要当护花使者,面对优秀又漂亮的莫歌,他说不出口。   “好了,饭很好吃,人也正常,我可以这么告诉你妹了。”莫歌说完起身,龚继寒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妹!”   莫歌点头,“对,也算是我妹。”   说完,微微一笑走开,龚继寒却忽的记起那公母队长,女朋友的话……愣了一下神,然后清清嗓子,把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好了,吃好饭了,你得好好告诉我,死者的信息!”他说完,走过去,而莫歌还是那白日里自然而然的样子,颐指气使的,“倒一杯水,然后随便坐,等半个小时。” 龚继寒脚步一顿,乖乖去倒,等回来时,莫歌已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前在写尸检报告,满屋子的键盘敲打声,配着淅沥沥的雨声还有灯下眉眼清俊的人,他轻落下那杯水在他旁侧,自己……坐在了远一点的地方。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5章 遇到莫歌和遇到老龚是一样的   半小时后,雨声,从大到小,几乎停止。   键盘还在有节奏的敲打,带着催眠效果,龚继寒明明才睡过一觉,脑袋却又昏昏沉沉,赶紧喝了一口水,发现杯子里的水没了,又要去添水,而莫歌淡淡的一句话,令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队长,法医鉴定书……完成了。”   他说的时候,手中的键盘也停止敲打。   龚继寒瞬间困意全无,双手快速的对着搓了搓然后再脸上又揉了揉,伸出手接过电脑。   莫歌始终是那风云不惊的表情,不多打扰的拿了杯子走开,龚继寒却在他走后,看着那法医鉴定书的内容,原本清澈的眸,眸色渐深,阴郁渐浓……   莫歌不负盛名与他的希望,这一篇法医学鉴定书是他想要的。   在他之前的法医秦楠,她的鉴定书素来中规中矩,开头写的死者姓名、性别、职业、住址等绪论,之后加检验论证,最后才是他想要的结论——死亡时间,致死方式和凶器等!   所以平常看秦楠的都是直接翻阅到最后倒着看……   但大概因为碎尸案件,莫歌是从死亡时间、致死方式、碎尸工具开始,而这一向是他最想要的,虽然他现在最想要知道个人信息——   杀人碎尸案的侦破要点最重大的突破口就是死者身份信息!   在所有的碎尸案件中,排除杀人分尸的变态爱好杀人狂外,一般而言,作案人在行凶杀人以后,因为考虑到自己和被害人之间比较明显的利害或者情仇的因果关系,所以,会为了逃避警方的追查,将尸体肢解成数段,以此来进行遮掩……   “我写的比较简单,具体的,等你走了以后我会详细一遍,明早正式递交备案。”   莫歌倒好了水过来坐下,但龚继寒这时候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热心的大队长,本着一张脸嗯了一声,认认真真的看第二遍——   “1,整体检验   根据生物学鉴定,尸块全部来自同一人,但缺失头颅,手脚,内脏,肠胃器官;   2,死亡时间   根据蛆蝇蛹等昆虫可确定抛尸时间为四天、根据尸斑可确定死后一天被分尸,故而死亡时间为五天前;   3,致死方式   根据各项反映排除机械性窒息中毒等原因后,致死方式为颅脑损伤致死的可能性较大;致死工具无。   4,碎尸工具   根据断骨处锯痕以及骨断面的金属粉末以及锯痕齿间距分析和锯路大小及其尽数粉末分析,碎尸工具来自同一钳工钢锯,具体金属成分见后附图表……   5,个体识别   死者缺失指纹,DNA信息库中无,血液类型为AB,根据骨大小、重量、长短及肌肉分布判断为中年男子,年龄32~35之间,体形消瘦,身高172~176cm,体重65kg~70kg,身上历史伤痕,鉴定为钳工修理类职业,行凶者亦是,切割手法成熟,无偏差。”   “都是钳工么……”   两遍看完,又再多看一次,三遍后,龚继寒才舔了舔略干的唇,虽然想要的答案都有了,可是却有更头疼的事出现了。   钳工是一种用手工工具对金属进行操作的重要工种。 任何一部机器制造,从原材料到成品之间,要经过一系列的加工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钳工会负责把不同零件和部件,如钢圈、三角架等金属材料通过一系列钳工的车、铣、磨、割、锯等,最终,加工制成成品。   虽说,莫歌有写“切割手法成熟”,这代表了起码是处于“中高级阶层”的钳工,钳工都有证书,好查,但偏偏马江市是以金属机械为主的城市! 市里不说有上百家机厂,也有七八十家,加上抛尸路段是城乡接合处—— 算上外来钳工,就算手法成熟,要查下来,也几万口人,根本是个没头绪的事。 若再难度打点,凶手租房住,多搬几次家,那分尸的地点找不到,尸体上又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东西——   “凶手很狡猾,如果不尽快破案,只怕会悬。”   警局里瞎掉的案不是一个两个了,破不了的说一句保密,可能就暂时封存为悬案。   不少案件都是数十年后才抓到凶手,很正常,但是—— 遇上龚继寒就不一定了。   就像是碎尸遇到莫歌,凶犯在龚继寒的眼里也是小儿科:“碎尸案看起来难,但只要能查明死者身份,就一定能抓住凶手。”   还是像他方才说的,凶犯之所以碎尸又藏头和手脚内脏,无外乎是为了把一切证据还有和被害人的因果关系都掩盖,而越是这样,越是好破解。 只要找出尸源,一切迎刃而解,水落石出。   莫歌低眸,长睫遮掩了眸里的赞许,还以为他会因为马江市的工厂多,以及工厂的人多而退却。   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又恢复原状,“那么……祝你好运!”   他说的时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乌黑的瞳仁儿好像一下看到龚继寒的脑子里,微微怔了一下,才扭开头,“不是运气,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破案,请你吃饭!”   说话间,莫歌已经走到房门口——   “嗯,我要休息了,你要走的话,把门带上就行。”   完全没说让他留下来的意思,但是龚继寒看着他穿着灰色格子睡衣的背影,待到门砰的一声关上之前,说了句“我这就走”,但是,没有人应答了。   拿出手机,龚继寒拍了一张屏幕上的文字照片后,就直接走人——   既然确定是钳工,确定了金属成分——   那就开始查!   火速的回警局,技术室还没下班的,正好就拍了拍技术室小张林的肩膀,龚继寒要辛苦他再查出具体是哪一个钢材厂的材料,如果能查出金属的具体流向,锁定出几个厂是最好,如果不能——   那调出马江地图,先做好最差的计划,直接全城去问一遍!   有些事,电话里永远得不到解答,还是亲力亲为的到现场才会发现异常,而他再安排了诸多事情以后,清晨听到了小张林的回话——   “老龚,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6章 老龚是老和龚   技术部的小张林,实习才转正的,平日里马马虎虎又亲民,但是协助破案的时候,专业知识却一级棒,不然,也不可能当初被派去给莫歌当临时助手。   就是被莫歌抱住,说起从头部解剖青蛙的那位。 换做平时,他这么的咋咋呼呼的好消息坏消息的话,怕是得挨训,因为老龚那一个老字,并不是空穴来风。   平日里他看起来暖暖大哥的样儿,但工作起来一板一眼,涉及生死问题更不允许谁咋呼,绝对的老干部,可今天,龚继寒觉得“好消息”三个字听起来特别的悦耳——   “说好的!”   小张林赶紧把手里厚厚一叠的资料第一张,拍过去——   “经过电话沟通和经销商各方面确定,老龚你让查的钢锯是一批从外省新进的钢材料,并且,这批材料全马江市只有龙腾化机厂在使用,也是首批,所以……老龚你不用满世界的跑,直接带点儿人去龙腾就可以了!”   天知道,大半夜老龚沙场点兵的时候,一口气选了满外勤队的队员后,他的心是灰暗的,他本约了外勤实习的小女警,讲道理,小女警是不应该去的,而他今天都轮休了……想想第一次约会泡汤,心好累。   龚继寒本揉着眉心,一下坐起来,嗯一声,颇为满意——   “不错,这个好消息足以让我撑到听完坏消息,继续。”   忙碌一夜,他侧目看到天都亮了,但是亮了好啊,龚继寒掏出烟来,这一夜,他没闲着,现在总算是有功夫点上一根,长长的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哪怕小张林接下来说的那个数字,是有史以来嫌疑人数量最大的天文数字——   “因为龙腾化机厂又同时是我们本市最大的机床零件加工厂,我统计了一下中级以上证书的钳工数量,两千六百人。”   心脏略微沉了一下,但转眼又被烟雾冲散。   烟气适当的缓解压力,也顺带提神,复又坐直身子,看着小张林再放在面前厚厚一大叠的工人资料以后,他点头,一手翻阅着,一手挥了一挥——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去约会吧。”   所有该他们准备的都已经齐活,下面的侦查方向就是他的主战场了,想着先从这里把死者的资料大概找出来?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稍后当厂里询问就够了,可如果不看的话……现在才六点钟,距离工厂上班起码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呃,老龚……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小张林并没有走,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很紧张的讨好着:“你吃什么?我走之前去给你买?”   龚继寒一根烟已经抽到了一半,长指点了点烟头的灰烬,又放回嘴边儿,眯眸一面瞧着那纸一面吧嗒吧嗒的边抽边说,“等我抽完这一根,我就出发,如果你和你那小女友还在局里,就跟我一起去检查钢锯!”   小张林一愣,下意识的转头要走,却转身后又捏紧了拳头倒退两步退回来,并转身,“算了,老龚,我跟你去吧!”   技术部的另一位……就是秦楠的爱人。   可以说,目前这二队就只有他,可以说,没他不行了!万一钢锯不一样呢?万一有什么欺骗呢?   他想着都没说,只是说句“我去给你买豆腐脑,放香菜多放辣”然后就跑了出去。   而后面龚继寒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如在深夜里,莫歌低眸那眼中微不可见的赞许和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龚继涵亦是,不过转瞬,他又把目光全数投在了资料,却不是人员,因为失踪人员稍后到厂里肯定能问出来失踪人口,他要看的是——   工厂钳工工作分配。   印象里,钳工分为两大类:机械维修钳工,装配钳工,但具体还真不太清楚,看了看包括模具、工具、维修、机修一大堆,顿时脑子燥热,便又一门心思想着,着重找操作钢锯! 但很要命的是工具基本互通,最后,还是绕回来,先撇去普通钳工,因为达不到成熟手法的标准,然后就开始翻看人员,但可惜,依旧没有任何的想法。 闭上眼,正缓神等待上班,却又睡着,这再醒来时,被咕噜噜的轱辘声音,还有饭香以及饭盒开启的声音吵醒。   托了职业的福,他睡觉一向浅,所以,一有动静就醒过来,然后颇为意外的看到——   “莫……你怎么来了?”   “来送鉴定书,顺手买了豆腐脑。”   算是奖励他面对艰难不放弃,但说这正巧,门口小张林也回来。   警局不远处数家豆腐脑摊的,俩人都没遇上,所以那时屋子里,一个是手里提着三份豆腐脑,一个拿着保温盒刚打开,脚边还是那熟悉的行李箱。   然后,小张林先开的口,“那个,我……再去买一份给莫哥!”   并非是他只买一份,而是他买了他的,女友的,还有老龚的,但都有香菜没敢给他,毕竟,他还记得被青蛙……不,被莫歌抱住,戳脑袋的恐惧。   结果当然是不用的。   “不必,带去给别人吧,我买过了两份。”因为职业问题,法医很少会给别人夹菜、带东西,只怕别人不喜,但龚继寒已经跟他吃过饭了,不算在内。   小张林哦一声,退出去,多出来一份,便宜了那说出222刀的痕检员……   “又是吃你的东西……你等我破完案,请你吃大餐!”龚继寒挺过意不去的,吃他两顿饭了,虽然昨夜是他做的牛排,但他除了动动手,材料可都是莫歌的,莫歌就一声嗯,继续吃东西,到吃完了才问,“你要不要提前过去。”   两人几乎是同步时间吃好的,莫歌说着递过去纸巾,龚继寒接过去,擦着顿住,眯眸再扫一眼那厚厚一叠资料,手撤了点头同时,下意识去摸烟。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可是看到莫歌,心多痒痒,还是忍住了,放下来手道:“我是得提前过去,免得堵车。你……”   你要不要一起? 他是法医,又看过伤口,或许能看出来谁的腕力刀工更贴切。 他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看到看着莫歌微红的眼,再想到昨晚的打扰…… 其实,尸检报告在明天上午交是正常,也就是他这么快速度,给秦楠肯定明早!所以,本来是老干部严肃的老龚,一下心软了,“你昨天一路奔波,昨晚又那么辛苦,今天回去休息吧……”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7章 审讯其实是在玩心理战术   对莫歌说完以后,龚继寒就自顾走到门后衣架边,长手在警服和黑白衬衫间抉择两番,最终选了黑衬衫。 也没避着莫歌,他火速洗漱一番后,就把昨夜带有汗渍T恤脱下,过程不到三分钟,已经将衬衫套上身。   转身,龚继寒快速的扣扣,可那缝隙里,露出的八块腹肌隐约可见。 “我这身材不赖吧!”   看见莫歌专注的看自己,龚继寒蛮得意,但是莫歌没看那腹肌,看的是他方才转身背对自己时,腰后侧蜿蜒曲折如蜈蚣一般的红疤痕。   那条堪比蜈蚣的伤疤让他记起来往事,不由出神,到龚继寒转身都没发现,直到龚继寒开口炫耀,这才抬头,倚桌,别开脸,“我解剖过更完美的。”   说完,拉动行李箱往外走,后面龚继寒瞬间觉得心口闷闷一疼,像是给谁砸了一拳。 这家伙,就不能顺着他夸一次? 眼神略有幽怨,但又碍于某人高超的法医技术,龚继寒忍了!   却是门口,咕噜噜的轱辘声戛然停了,门外的声音飘进来,问他:“你要我陪你去么。”   龚继寒被问的一愣,心里一万个想,面上倒又恢复老干部,“不必,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我走了!” 说着往外走,从莫歌旁侧直接走人,但咕噜噜的声一直盘旋在身后,直到车边,龚继寒关了车门,那声音才朝着远处去了。   从后视镜里扫着莫歌的背影,龚继寒回头这刚要开车,就接到指挥中心的消息,然后就是迅速开车门,追去那个身影——   “有失踪人口的报案!”   龚继寒说时,手里电话才插到兜里。 莫歌扫他一眼,然后,咕噜的一转行李箱,直接就回去,他明白的,他接下来去见报案人,然后辨认死者。   看莫歌二话不说的朝前方警局大厅的方向走,龚继寒那句“跟我一起去”是不用说了。   才下过雨的天,晴空万里,蔚蓝无边,莫歌还是白衬衫但配着灰色裤子。不得不说,撇除他说话不讨人喜,大部分时候,龚继寒还是很愿意跟这位聪明人打交道。 正想着的时候,就有小蠢货一路跑来——   “老龚,有报案人了,那龙腾化机厂还去不去?”    龚继寒头疼,这种事情还要问? “当然!你和大樟林先带侦查员一起,我跟莫法医确认死者身份后跟你们会和。”   龚继寒说完就跑起来,因为他说话等待小张林的功夫,莫歌走远了。   三分钟后,公安大厅前台,龚继寒和拖着行李箱的莫歌走进去,那咕噜噜的轱辘声立刻吸引不少目光。   前台的人只有一个,是位略驼背,穿着朴素的半百老者。 回头看他们一眼,又继续低头喝水扭头。 显然,看他们没穿制服,就没把他们当警察,不过龚继寒正好趁机打量一番,年纪起码50以上,消瘦,肤色枯黄,手腕端着杯子都细软无力,排除嫌疑!   “二队长,这是刚才做的简单笔录,你看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前台警员小跑着,把笔录送给龚继寒,老人才抬头,然后一下起来,走过来。   莫歌站在龚继寒后面,个头又稍高,很自然的看到笔录上寻人的内容,跟他测量的无多偏差,直接低头打开箱,快速拿出相机,那里面有尸块照片,准备后期做PPT所用。   “莫……”   “麻烦看一下,仔细辨认这个伤痕,你认不认识,是不是要找的人。”   那一刻,龚继寒才开口,莫歌已经对走过来的报案老者,把照片调好伤疤处,递过去。   一般情况而言对无名尸、碎尸的辨认,要两名信誉良好公正的案外公民作证,但事急从权,加上这里是警局前厅,龚继寒决定暂时不找。而那报案老者的眉头皱了又松的反复两次,手指哆哆嗦嗦的——   “对!是华子身上的!可他怎么……怎么啦这是,怎么这两块肉下来了,他……”   “具体情况,去刑侦队说吧。”龚继寒在他确认,在莫歌收相机后,就往前一步,做个请的姿势,但是老者却连连后退的:“不,这……杀人吗?那我不找他了!”   各扫门前雪的时代,对刑侦尤其涉及杀人对死者的辨证里,除非死者亲属,普通辨证人不愿辩证,撤离,实属正常、这么看来,他不是亲属,多半是债主了,龚继寒往前一步,拦住他,“法律有规定知情不报等同犯罪,但也还有规定与规则,在辨证人不愿公开情况下,警方会对一切谈话进行保密,绝不泄露任何不利消息,这点请您放心。”   恩威并施的法子一向是审训中屡试不爽的手腕。 稍作犹豫,老人还是连连叹息的跟龚继寒走了,龚继寒路上只看着那老者的愁眉苦脸,思索稍后的审讯手段,但总感觉缺了什么,是咕噜噜的声音! 这一回头,莫歌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二队审讯室,为避免对报案老者再造成额外心理压力,最主要是—— 秘密辨认的结果不能作为呈堂供词,只能作为分析案情的一个依据! 所以审讯室里,只有他和报案的老者,笔录都没有准备,就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杯子起初故意放的蛮近。 心理学表明,在一起的杯子靠的越近,对方越是放松,这便于他改变报案人的心理,可老者很快把杯子拿放在自己手里,双手抓着,极度不安,这只怕问出来的问题只是敷衍。   龚继寒不得不开了两颗扣,随意的掏出烟来:“叔,来一根?”   在看到报案人手上被烟熏黄的痕迹,龚继寒递过去苏烟。   老者起初推辞,但还是在龚继寒为他递过去,并点燃打火机后,接了…… 一分钟后,烟气的舒缓调解下,龚继寒还没说话,报案老者把杯子往前推了推,吐一口烟气,叹息道——   “唉,造什么孽哟,华子欠我三千块房租,说好这周给我,可我去了,发现他所有东西都已经打包带走!我就来报案,但……哎,人死账烂,我看这钱是彻底瞎!”   说的时候杯子又拿回去,烟抽完了放在里面熄灭,龚继寒又去给他倒了一杯,在给烟:“不一定,叔,你告诉我华子全名是什么,我看给你申报呈批,只要审批通过,他银行有余额,可能会给你。”   说着,把杯子往前推了一推,再把烟点上,老者一下激动起来——   “赵华!他叫赵华,他身份证还压在我家的!”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8章 公公也是传说   其实,关于龚继寒的传说也是不少的。   只不过当事人从不把那当回事,甚至避开不愿提,所以,警局无人知道。   而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原因是他的“传说”,本身就不是他个人价值,是背后家世,偶尔加上他的脸。   那脸虽不及莫歌漂亮精致,却那种男子气概,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依旧迷的不少女人,可是,说他叛逆也好,想要证明并实现伟大人生目标和人生自我价值也好,他在警校毕业后就脱离他爹的阴影,一心不管红尘事,只在被马江公安局聘用后,专心干正事。   拼搏几年,偶尔上京一趟,终于会有人说夸上一句——   贵而不娇,骄而不奢。   但一扭头,还是那句——   他能年纪轻轻爬到二队长,还不是因为他爹!   这种种不良反应,导致龚继寒每次受挫折或取得大成功的时候,都波澜不惊,比如眼下……   通过他一番专业又饶有心计的恩威并施的审讯技巧,那位名为张国栋的报案老者,不但愿意为他做正面供词,还将会跟他一起去化机厂指认与死者有关系的几位朋友。   在一整张关于死者赵华昔日往来人员以及习惯作风性格甚至加上身份证都拿到手以后,看着张国栋画押按手印,龚继寒这会儿样子,很莫歌式的波澜不惊样:“很好,张叔,我们这就出发!不过,我是送你回家,我还得去处理一些别的事,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再去请你。”   龚继寒可不敢说,他是出于对他的人身安全保护。   嫌犯能做到杀人灭口和锯尸抛尸又选择那种地方,足以表明是个城府很深的,保不齐会对张国栋做出同样的事。   所以,这份证明只是暂时的小底牌。   张国栋是被他一番热血而又慷慨正义的言词给打动了,想着他方才说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种种理论,好像又拾起了当年的雄心。   “好的二队长,你有需要喊我。”   出了门,龚继寒看着空荡荡的技术室,只是淡淡礼貌的一笑,就马不停蹄的送张国栋回家,并且也是顺路赶往龙腾化机厂。   那里,负责侦查记录大樟林正带着技术小张林穿梭在挨个机房、车间,普查五天到三天前缺勤人员,这是早晨龚继寒写好的草拟发给他的侦查方向,龚继寒在侦查方面很有自己的推理逻辑,杀人案件最主要的更是作案时间!再涉及碎尸,按照法医鉴定报告来看,尸体是短时间内,全部切割,在夜里,钢锯的声音肯定会引起邻里不满,所以一定要白天寻找合适分尸时间……   只是,龚继寒给大樟林和小张林分别打了三个电话才接通,并且电话那边极度的吵闹,全是机器的声音——   “那个,老龚啊!车间太吵没听到电话!我们现在在265号车间里,厂方人告诉我们,那种钢锯只有固定车间在使用,你是要来了吗?”   龚继寒嗯了一声,想着张国栋说的人名,虽然有心想让他们先找人,但是又觉得还是自己过去了比较放心,“五分钟!”   说完后,就要把电话挂了,吵得很!但那边儿又大喊着:“那五分钟后,去287号车间门口了!”   龚继寒嗯了一声,终于挂断。   因为着急,一路跑着去的车间,比五分钟又提前了三十秒,所以,他到车间门口的时候,倒没遇见大小张林和队员,但奇怪的是,也没有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呃,请问你是?”   车间主任过来的时候,龚继寒只看着那空荡荡的门,然后把警察证递过去,又往前面看了一眼,“人都去哪了?”   在那一个个巨型机器车床里,他刚才来的时候看过,都是数以百计,穿着藏蓝色同款工人服装的钳工,可是这里一个都没有。   回眸的时候,后面有吧嗒吧嗒小跑过来的脚步声,大小张林带着四个队员过来,也是意外的看向这边,又看了一眼龚继寒,把自己的证件也都拿出来亮了亮后,大樟林主动道:“你好,我是刑侦二队的侦查员,请问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工人在哪?”   这边儿直接了当的问,那边儿也是直接了当的答:“哦,这边儿的电路坏掉了,连续好几天了,断断续续,时好时坏的,等着维修部来修,反正电路问题是厂房责任不扣工资,维修好也得一天,就叫他们回去休息啦!”   说的时候,那车间主任看见龚继寒走进去,似乎想说你别乱走,但话到嘴边,又记起来刚才看的二队队长的警官证。   改口,叮嘱一句:“二队长,这个车间的电路老化掉了,你可别乱动触电啊!”   龚继寒脚步起初说句“谢谢”,然后继续要往里面走,但是忽然脚步顿住,又快步回去——   “你刚才说,这里连续几天断电,维修就要一天?”   车间主任是个矮胖的男人,身高顶多有168左右,秃顶,腕上带着中等层次的腕表,说的时候,抬起那手挠挠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这可不是我的弄坏的!我早上来之前就已经坏了的……”   龚继寒眸色略沉,“大樟林,把具体几天坏的、维修记录记下来,小张林,你去看电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的时候,后面两声“是”答得气势如虹,随后一个往前带着工具箱去里面,一个拿出纸笔录音笔等,开始记!   “麻烦说一下你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   这边儿说的时候,龚继寒又想到那几个张国栋说的朋友。   杀人案件,在排除变态爱好者的嫌疑下,一般情况下都是熟人作案,盯着战战兢兢回答问题的车间主任,他又看向那里面,眸里冷光闪过,如果那几人都在这里,确定有作案时间后,没有其他意外情况话,凶手,就在这车间里!   “老龚,你快进来!”   倏地车间内传来小张林的惊呼……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9章 已有信心破案   车间门前,主任因为这声老公表情有瞬间误解的变化,以为是同x恋? 尤其龚继寒看起来便是一脸寒漠无多话的冷酷,这转眼,人已擦身而过。 车间里,循小张林说的“快来啊”的声音,龚继寒是快跑过去的。 到后面,巨大的电表箱前时,小张林正在电表箱前的红绿线前蹲着,面前一堆拆开后的电表线路,红绿线里,小张林拿起来两根缠绕在一起。 龚继寒外行不懂,但是基本的物理知识,还是有的。   侧目仔细看了看那挑出来两根被绑在一起的线,龚继寒道:“这两根被改过?”   小张林点头,“对,这是火……”差点忍不住的专业知识脱口而出,到嘴边的火线什么的全压下去。   破案讲究的是效率以及各攻所长,还有就是说点能听懂的人话:“这两根线,本都有自己固定线路,就是放在这里的单个电流表。   电流表一个个分开控制每个机器。   最后,又由总电源控制单个机器的电流表。   想要带动这么多大型机器,就必得严格遵循平均电流量。   这两根线代表的两个机器电流一旦交汇到一起,那大量电流会瞬间爆掉电流表,然后超负荷的大电流会让总电源为自我保护而迅速跳停。   虽然只要重新开启,就可以恢复到正常工作,但是……”   小张林始终是一面说一面在笔画,说到这里,线子又扔下来:“但是,如此说的话,修理电工的师傅,就有问题了,根据我对电工绕线习惯的了解,这种缠绕方式简单明了,是最专业的电工师。”   就像是某人只负责法医尸检的内容,小张林也只是个技术人员,负责说完技术活,剩下的就是龚继寒的事儿。 话在脑子里过了两三遍后,好像案件的情况又变了一变,抬起头,龚继寒看着小张林手上的手套及旁侧的摘取指纹带——   “没有任何的指纹?比如机盒!”   如果有,小张林早就报喜了,何况,涉及电路都戴绝缘手套。   看小张林摇头,龚继寒低头,这凶手……果真是狡猾的不得了。   不过随即,面前传来小张林的声音—— “不过老龚你放心,给我点时间,我去一个个找到机器就可以知道是谁有问题!” 小张林说着快步走开,留下龚继寒微微一愣,然后摇头,机器有问题就代表操控机器的人也有问题么?绝对不见得!万一凶手是随便接的,转移视线呢?   这只能说是个随机事件,以及凶手的烟雾弹罢了。   但烟雾弹也是要确认的,万一凶手的烟雾,掩护的是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车间里轰隆隆隆的机器声再起,又落,是小张林在找故障机器,在那反复的关闭又开启,沉默又聒噪的交替中,龚继寒的眸色较之前在门外,更加的晦暗如墨。 虽然他还没有询问那几个熟人是不是在这个车间,但是只要有钢锯的车间,出现了问题,那嫌疑的概率就非常之高了。   “哎,你们别乱动呀,这些机器都很贵,稍微有点错可就是成千万的设备损失的呀!”车间主任急乎乎的跑进来,后面跟着大樟林。   主任那一嗓子喊的时候正好是机器停下时候,龚继寒正要去说什么,远远的传来了小张林的声音——   “别怕,我都给你修好了,简单测修一下机器,我比你这里的工人还懂的!”   说完,正好测完第一排走回来。 小张林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是真来对了,虽然没约会成功吧,但是看着龚继寒微微点头对他那赞许的神色,莫名心中有种激情澎湃的开心感觉,甚至,比他看到小女警笑的时候,还要高兴……   龚继寒这时已扭头走到车间主任前,先抬手,算是居高临下的拦他,然后面色寒漠低眸对他说:“请配合警方工作。”   说完,另一只手接过后面大樟林递过来的笔录。   递过来时,大樟林打了个OK手势,龚继寒面色这才好转些,因为笔录完成的差不多。   大概扫了一眼主任的信息,看到特征是左撇子后好像没什么其他要点,就还给了大樟林,扭头,再对那主任做出请的姿势——   “崔斌主任,接下来,还要继续麻烦你跟我做详细记录,有几个很重要的事,需要咨询你,你看是在这里,或者在刑侦队的审讯室,选择一下,去哪。”   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样的说话路子。   崔斌明显是欺软怕硬有眼力见的主儿,当下立刻道:“这里吧……这里,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说!”   龚继寒听着轰隆隆的机器声,答应了。   从287车间到车间主任的办公室有大概两分钟的路,龚继寒一早观察过这车间主任的手,加上方才的左撇子,完全排除嫌疑,然后,脑子里还想的电工。   虽然还没有正式确认人是否在这里,但方才看看记录钢锯的地方,287居然是最后一车间,又那么多巧合……到办公室,问下人名,就全部知道了!   两分钟后,龚继寒拒绝了崔斌主任的倒水申请,直接拿出那笔录的纸,念出来张国栋给的四个嫌疑人以及死者的名字:“赵华,张兵,李庄,汪凯,郑钱,这几个,有在287车间的么,有,把资料立刻给我。”   没有的话,龚继寒现在也不慌了,条条线索都出来了,从钢锯的材料分析缩小范围以后,他就有信心破获案件,如今再加上电表的马脚——   电工的刻意隐瞒,让这起案看起来不止一个凶手,至少有同谋。 他刚才看了电表师傅的名字,叫钟表,这几日一直都是他在负责电工,所以,就算这四个人排除嫌疑,那位钟表嘴巴里一定能敲出来多多少少的,和案件有所关联的,至少,他是被买通的信息!   如果是这样,那就离破案不远了!   但一如既往的,龚继寒面上无多欣喜和多余表情,脑子里简单过完了整个侦查方向后,看着崔斌一个个从桌子上的文件里,把他知道的资料都拿出来—— “赵华,汪凯,郑钱都是的……”   龚继寒看着那资料,起初没接,只看崔斌,这是个明哲保身的明白人,到现在了,什么也不问,除了宝贝他的机器外,问什么说什么,该什么给什么,或许能从他嘴里问出不少东西,但十有八九是敷衍和模棱两可的可有可无,所以龚继寒也就没多问,甚至赵华的死都没说,只是仔细的看着资料时,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 这边儿崔斌一声进来,那边儿进来提着工具箱的跛脚男人,让龚继寒又暂时放下手中的资料,转手交给大樟林,看向那人:“你就是钟表钟师傅吧?” 卷一:歌真是个传说 第10章 杀人绑架案   时至此刻,所有的线索都集中起来,钟表电工师傅的到来,加上龚继寒目前手里掌握的资料,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尤其钟表在进门后看到众人,被龚继寒又这么公事公办的喊着,一下警惕起来:“崔主任,这些人是……”   他甚至没有回答龚继寒的话。 这边崔斌摊手,“刑警二队的队长,不知出什么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快去看看他们弄电表和机器,拆了一地可别给弄坏了,我可付不起赔偿!”   龚继寒早猜到崔斌要说的话,大差不离的,倒也不介意,正好也看看钟表电工师傅浑身抖一个激灵,脸色瞬间不大好的看着他们,然后就飞快的转身要走。   龚继寒快速追上去。   他一个警察,追跛脚的钟表转眼的事。   追上去了,龚继寒也不说话,就是跟着钟表的脚步走。 那种无形的压力,在钟表的旁侧环绕,比说话还要压人的厉害。   慌张,手抖,粗喘,牙齿打颤,冷汗直流……   龚继寒把他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后,终于——   “啪。”   很轻微的一声,是龚继寒的手拍在钟表的肩头。   “师傅啊,你好像很紧张。”   说的时候,龚继寒感觉手掌下的身体又抖了抖,略皱眉,手松开,因为这种情况,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这不是心虚的怕,是畏惧的怕——   “小……小时候……邻居是,是杀人犯……警察……抓他,开了枪……所以,就……听到警察就怕。”   钟表粗喘说的时候,汗水早顺额角滴落在灰色的工作服上,也是那上面写着高级电工的衣服,叫龚继寒又觉得他是装的,亦或者—— 他被威胁了?   短短两分钟的路已经到了,钟表走进去车间里的时候,小张林还在调试每一台机器,轰隆隆的起伏声音里,龚继寒看着线路前,手套戴了几次都没戴上的钟表,对一直跟着的大樟林打个查人的手势。 破案之事分秒必争,没理由把人都留在这里干耗着。 赶紧把这些嫌疑人的信息查到才是最重要。   大樟林会意,转身出去通知指挥中心,那半天,龚继寒就始终“陪伴着”钟表,偶尔他也有些轻微的强迫症,比如他这幅手套到底还带不带的上去? 正想着,终于,看钟表把手套成功戴上! 然后,钟表要去拨弄线子的时候,手还是在抖,但是也巧了,就在钟表快碰到的线子瞬间,忽然间,那反复开合的机器声音,戛然而止,且伴随面前电表的忽然跳停,小张林看着那“编号287-24”时,车间内,万籁俱寂。   短暂的两秒,谁都没呼吸!   钟表看着线,龚继寒则看他,然后,那吧嗒吧嗒的一路小跑脚步声由远到近时,小张林惊讶的说:“老龚你不走……唔。”   他脚步顿住,看向那个穿着电工衣的男人,龚继寒则倒还是镇定淡淡的口气,又拍着那师傅的肩膀,“走吧,跟我去队里!有什么问题,都告诉我,有什么需要,我也替你解决。”   后一句话是想到关于威胁的事,凶手既然做出这样残忍变态又周全的事,很可能威胁了钟表,却没有想到的是,钟表那哆哆嗦嗦的手忽然不哆嗦了,猛然的撤开了手上手套就伸出手朝着电线抓,嘴里竟然高喊着——   “我是凶手,我自杀谢罪!”   他如果不喊这一句,可能真叫他自杀成功,那是超高的电流,但是偏偏他喊了出来,就那一瞬间,龚继寒一脚把他踢飞出去……直接“昏”了。   “看来,他被凶手威胁了?”连小张林都看出来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他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坏事是他家人的生命安全也在遭受着危险。   外面大樟林正好走回来,所有资料都已经快速的记载下来简要的内容,拿给龚继寒时,有些惊讶的看着地上,那被踹去一边儿的钟表,屁股朝上,脸朝下。 但他什么也没问。 倒是龚继寒率先看着钟表的资料,当看到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时——   “大樟林,由你去钟表的家里把他一家老小接队里,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怀疑凶手可能藏匿在他家中,如果发生绑架挟持案,先安抚凶手的情绪,答应他的一切条件,但不准实施条件,等我过去再说,另外你记的这几个人租房住址由小张林你去通知指挥中心,把汪凯郑钱还有李庄和张兵一起带回队里,如过没有找到,再联系指挥中心,进行全程的追击堵截!”   “是!”“是!”   再度两声是后,大小张林要走,但又看地上的钟表……   龚继寒这时候已经走过去,把他算是抱起来,“我送师傅去医院检查,稍后队里汇合,有问题及时汇报和保持联络!”   说完,虽然抱着个大男人,走的却比他们两个还快。 然后,这边儿抱上警车,龚继寒不是刚才的口气了,淡淡的点了一根烟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昏。”   他踹的人,力度多少,踹的什么地方,不能说一清二楚,也是有点儿分寸的。 这种老人,骨头逐渐老化,所以,他踹的是屁股,叫他摔个狗啃泥,但昏迷绝对不至于,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想单独聊聊。   钟表楞了一下,然后竟哭了。   老男人呜呜的哭声像是丧家犬,“呜……警官啊,我老钟活这么大年纪,老来得子的这么一个儿子,我是真不能拿我儿子的命赌啊……呜……怎么这样造孽哟……求你……别问我了……我不能说的……”   龚继寒这些年,经手的挟持绑架案不算少,多是为勒索钱财,为掩盖杀人罪行的还是头一个。 然而不管怎样,凶手现在是确定在车间,跟钟表又有关系了。 查是很简单的,可是……综合了绑架案,秉着生命至上的原则,他决定实施秘密侦察,当然最终的目的是——   “放心吧,警察就是为了人民和正义服务,必要的时刻,需要我的命换你儿子的命,我也会给你换回来!你如果现在不愿意说,那就回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凶手想要的,应该也是这样了,只这样说的话,张国栋那边儿,也得加强看护。   这案子闹得有意思,死者的身份出来,重重线索出来,但凶手就在眼前晃悠,眼看要抓到,却出现一堆需要保护的人——   “小时候邻居是杀人犯,警察抓他开了枪,所以就……听到警察就怕。”   记起来钟表刚才说的话。 这真是怕警察么?明明怕的是那个狡猾的杀人犯! 不过这个钟表也不是个全没心机主意的,他已经透露出孩子的下落,那么,找到他的孩子,也就是找到了凶手!   至少,那个时候,龚继寒是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