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韩家有女 在和阳镇牛崖村,有一户姓韩的人家,家里并不富裕,可是,这家人却生来极要面子,明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养活一房妻儿尚且吃力,可还是坚持娶了二房。大房很懦弱,被二房吃得死死的,大房生有一女,二房进门同年亦生养一女,之后,大房的肚子再没动静,二房比较争气,很快地,就为韩家添一壮丁,使她在韩家本就牢固的位置更为稳当。而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韩诺儿原是一个很有胆量的小姑娘,她很有那种兄弟姐妹人人平等的认知感,那就是遇事理直气壮,不卑不亢。所谓的遇事,自然是指遇到二房家的事情。二房家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妹妹韩言儿,经常伙同她的宝贝弟弟韩义天,对她进行人身攻击,比如说韩言儿会教唆她的弟弟拿着打鸟的弹弓把她当鸟打,她比起那些各种鸟儿,体积不知道大了多少倍,韩义天就很容易正中目标,所以,无比悲催的韩诺儿身上经常是紫一块肿一块儿的,非但如此,家里每每有什么可口的饭菜零吃,韩言儿就唆使自己的弟弟使用哀兵政策,就是嚎啕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肚子饿什么的,看到弟弟这个样子,韩诺儿当然会有些心酸了,她一个不忍就会将自己分到手的吃食让给弟弟,可是,每每这时,问题就出现了,几乎是东西一递到他的手上,他就马上原形毕露,接着对她龇牙咧嘴扮鬼脸,还嚷嚷说她是笨蛋笨蛋大笨蛋什么的,最气人的是叫起来还押韵。就像是喊着整齐的口号一样。韩诺儿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受气包,这个时候,虽说没的吃了,可到底还是不想吞下这口气。所以,就追着韩义天一顿好打。可是,这一打,就是捅了马蜂窝,二房的女人,也就是她的二娘,就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到韩老头面前哭诉,说是自家宝贝儿子被大房家的女儿欺负了,还嚷嚷说被打得半死,说什么他们娘仨没办法在韩家待下去了,再待就没命了之类的。至此,韩诺儿总是少不得一顿好打。如果她娘有护着她的话,她爹会连她们娘俩一块儿打下去。重罚过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成了自家的娘,她娘说,娃儿,你得消停消停,别再惹到二房的娘仨了,咱们惹不起。韩诺儿心里不太服气,她是很不高兴的,她觉得二娘就是一好吃懒做的吃货。烧饭是自己的娘,洗衣洗碗是自己的娘,农忙时下地务农的也是自己的娘。她记得有次自己问娘,“娘,为什么二娘什么事情都不做,她很笨吗什么都做不来吗?” 她娘抚摸着她柔软的有些稀少的头发,“娃儿,你羡慕二娘吗?如果娃儿是二娘的女儿,一定会比当娘的女儿幸福!” “诺儿不明白,我跟言儿妹妹都是爹爹的女儿啊!我喜欢娘,我要当娘的女儿,我不喜欢二娘,她待我不好!” “傻孩子!”她娘说了这一句话,停顿了好久,久到她快要以为娘亲睡着了,她娘才说道,“娃儿,等你长大了,可以嫁人了,一定要嫁给喜欢自己的人啊,这样子,才会过得幸福。” “娘喜欢爹爹吗?”她瞪着圆圆的眼睛问道,“可是,我发现,爹爹好像更喜欢二娘呢,爹爹是不是喜欢二娘就不再喜欢娘了?” “娃儿为什么要这样说,爹爹他……对娘很好——”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娘亲的脸,她虽然看得不够真切,可是,却分明看出了,她娘竟是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这时的韩诺儿,其实是生爹爹气的,她觉得,像娘亲这么好的女人,她爹爹都不知道珍惜,她爹爹会珍惜的,只有二娘,跟二娘的儿女。她越发觉得,自己跟娘亲,在这个家时是多余的。眼见母亲一日比一日郁郁寡欢,她就有些气爹爹,与此同时,又对娘亲是否喜欢爹爹产生了怀疑,她对娘亲说,“娘是因为嫁了不喜欢的爹爹才会不幸福的吗?娘有喜欢的人吗?娘喜欢谁诺儿就唤谁作爹爹可好?诺儿再不喜欢爹爹了,刚刚明明不是诺儿的错,可是,爹爹却硬要诺儿跟二娘认错,是二娘绊了诺儿一跤诺儿才不小心将茶水倒在她身上的,可二娘却告诉爹爹说诺儿是故意的,娘,诺儿好委屈,诺儿想跟爹爹说清楚——” 听了她的话,她娘就开始叹息,而后,语重心长地说,“娃儿,可以答应娘亲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她不明白娘亲会说些什么,可是,她娘的表情是难得的认真。 “从今往后,要处处让着言儿跟天儿。不能再忤逆你二娘,忤逆了你二娘,就是忤逆了你爹爹,他会不客气地拿棍子打你的,娘心疼!” “我为什么要让着他们,我已经处处让着他们了,可他们跟娘说得一点都不一样,还是不肯跟我好,一直对我使坏,他们是每天都会告我一状的,娘你都没有发现吗,这简直是风雨无阻的——” “可他们毕竟比你小啊,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让着他们,谁还会让着他们啊!”其实,她之所以为这样说,并不是真想女儿让着他们,而是为了女儿可以明哲保身。 “如果他们打我骂我使唤我,我也要让着他们,并不能打回去骂回去吗?这实在太没有道理了,娘——”小小年纪的她很不理解。 “娃儿,你要记得,打跟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只能忍。” “我只是不明白,都是爹爹的孩子,为什么爹爹从来都不肯听我好好说话?”她看向娘亲,寻求解惑。 “娃儿觉得很委屈,很不舒服吗?” “嗯嗯,当然了!”她使劲儿点着头。 “那就千万记得,别走娘亲的老路子。”她娘说完这句话,就再不肯多说了,像是疲劳至极的样子,慢慢地阖上眼睛。 小小的她怎样都想不到,那一次,竟是她最后一次跟娘亲的交流。当她迷迷糊糊中躺在娘亲身边睡去,一觉睡到天明,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娘亲还没有起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娘,起床了,天亮了,再不起来二娘就要来骂人了——”她趴在娘亲身边伸手去摇她,心说二娘的床气是很大的,如果睡醒了肚子饿了又没饭吃指定要到爹爹面前参她们娘俩一本呢,罪名就是坏心地想饿死她们娘仨。咦?娘亲的身子好冷啊,简直像是寒冬腊月天刚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后的身子,可是,现在的夜晚便是没有任何地遮盖物亦不会着凉的炎夏啊。另外,她还发觉,今天的娘亲很不一样,特别贪睡,怎么摇都摇不醒,怎么叫亦叫不醒。‘不行!’她想说,让娘亲老是这么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就跳下床,想将靠墙角落里的被柜打开,因为身高不够,特地踩着一张高凳子,人小力气就小,当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拽出一床薄被的时候,脚下不稳,一下子跌掉在地上,尽管有一半的被子垫底,她仍是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再加上受到惊吓,脸蛋儿很快苍白起来。许是听到响动,许是因为肚子饿自动醒来,总之,门外,很快传来二娘尖利刻薄的嗓门,“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们娘俩是猪投胎转世的吗?这么能睡,还不快起来生火做饭,以为自己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主子吗,这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说话间,已经是狠狠地踹了房门几脚,简易木制房屋因门板的波及开始轻微的震动。韩诺儿当场吓了一大跳,她有些畏缩地爬上了床,“娘亲娘亲,二娘在撞门了,我们的房子快塌了,我好害怕!”如果,她们不是住在偏房而是仍住在东屋的青砖瓦房的话,二娘无论怎样做都不可能将房子给撞倒吧!她小小地分心这样想说。可能,娘亲太困了吧,否则,也不可能怎么喊都不听。 “你们是死人吗?没死的话赶快滚过来给我开门,曲香淑,你是聋子吗?听不到我说话吗?想偷懒是不是,我告诉你,夫君回来有你们娘俩好受的——” 听到二娘威胁似地话,韩诺儿有些慌了,她倒不是真的因为害怕爹爹苛责,而是为娘亲担心,娘亲是最在意爹爹的脸色了,可是娘亲她,为什么还不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再以前,便是她身体不舒服也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的。“娘亲娘亲,你答应诺儿一声啊,娘亲,你不要吓诺儿——”不知怎的,当她看到娘亲脸色有如失血般的苍白,白的令人心颤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哭出了声,这是一种陌生又奇异的胆寒,这种无端又莫名的恐惧紧紧地攫住她的心,而她娘亲身上那种冰凉刺骨的锥心之感,仿佛在瞬间漫延至她的四肢百骸,使她如坠冰窖。 正文 第二章、岁月伊始 一张破旧的草席,胡乱包裹着走向生命尽头的女人,然后,草草挖坑,掩埋入土。一块长形劣质木板,刻着不够规范的几个大字,“韩曲氏之墓”。这是一个尚算年轻的妇人,最后的归宿。 那年,韩诺儿六岁,在她还对生离死别懵懂无知的时候,便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娘亲,她最后的屏障。 没娘的孩子,就像无根的野草,摇摇欲坠在这风雨飘摇的世上。 一连三年,年年干旱,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怨声载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幸得当今圣上圣明,几度开仓放粮,乡民们才得以糊口。只是日日粗茶淡饭,一年难得尝得一次肉腥味儿,这样的日子,令得杜芳菲,也是是韩家二娘,现在韩父韩正文唯有的妻,徘徊在爆发的边缘。在以前,她还有忍气吞声胆小怕事的曲香淑可以欺负,而现在,她满腔怒火只有发泄到韩诺儿的身上,小小的她不但承载着二娘加诸在她身上的各种羞辱,同时,还承担了力所不及的家务,烧火做饭,到河边挑水,洗衣服,甚至,有时,还得给他们打洗脚水烧洗澡水。起先,她根本是连烧火都不会的,常常是忙得满头大汗,可除了搞得厨房一片乌烟瘴气浓烟刺鼻满脸乌黑之外,毫不见半点儿星火。每每这时,杜芳菲总会拧着她的耳朵,将她给拖拽出来,边走边骂她是个废物,企图将她给丢出门去,其实,她早就想着要将这个拖油瓶给赶出家门了,可是,又担心惹来闲话,遭受非议,所以,一直隐忍着。韩言儿对于娘亲的作法,一直持支持态度,她也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看之不起。韩义天倒是从来没有表过态,大概觉得她这个姐姐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吧,不过,如果真的不在了,他就少了可以随意使唤的人,所以,当他们娘仨背着韩父在一起讨论如何处置韩诺儿的时候,达成一致,那就是,暂且留着她吧,再过个三五年,就把她给嫁出去,兴许,到时候,可以有一笔不菲的聘礼呢!杜芳菲想得很清楚,韩诺儿瘦瘦小小的身板,姿色平庸,长得不咋地,想要她嫁入有钱人家做妾看来很不可能,便是将她卖给城里的青楼怕是当那些姑娘们的丫环人家也是不愿买下的,看来,她的最终归宿,也不过是嫁一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村里刘老三家的儿子就挺不错的,虽说小时贪玩一个不慎从山上滚下来腿有些瘸,可也不影响走路啊,最重要的是,那个瘸小子是家中独子,上面两个姐姐嫁得都不错,不时地接济娘家,他们家在村里,早早地盖起了整整六间崭新的大瓦房,独处的小院落,还喂有鸡养有猪,他们家那些猪肥得啊啧啧,连路都走不动了,你说这要是拿来宰来吃,他们一家人得吃上多少天才能吃得完啊!她咽了口唾液如是想到。 韩诺儿将采来的野果子放入篮子,磨蹭着来到杜芳菲身边,想要将篮子递给她,这是惯例,每月逢十,杜芳菲总是会挎着篮子进城里叫卖,篮子里,要么装着她从山上采集来的野果子,要么,便是她一大早煮好的茶叶蛋。最近,她又在学习刺绣,她精进很快,才上手,便能独立完成一手绢刺绣。虽说,暂时绣不来复杂的图案,可绣些简单的花草还是可以的。只是,杜芳菲看过后,很不满意,坚持要她绣些拿得出手的东西出来,比如说绣些鸳鸯啊鸟虫啊什么的。还喝令她三天之内必须习得。韩诺儿有此为难,因为,她要帮砍柴的爹爹送饭,还得煮饭,还得收拾屋子,还得随时听候着弟妹的驱使,而且,最重要的是,家里刺绣的各色丝线用完了,白色的丝棉,也没多少了。当她委婉地说出没有丝棉丝线须买的时候,杜芳菲心痛得像是有人拿刀在割她的肉,“你这个败家的死孩子,明明前两天我才给你买过丝线的,这么快就用完了?” “全……全在这里……”她并没有浪费到一丝一毫的,将绣好的丝绢捧到她面前。 “真是比猪还蠢,老娘辛辛苦苦地栽培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瞧瞧,你绣得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去,给我拆了,重新绣去——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笨的孩子,真是跟你那个没用的老爹一副德性,我看我早晚会被你们爷俩给活活气死,老娘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居然嫁到你们一穷二白的老韩家,还摊上你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贱种——” 韩诺儿眼眶很快红了。她告诉自己说不能哭,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早该习惯了不是吗。好在,杜芳菲骂骂咧咧了一阵子,直到觉得骂够了,骂着没劲了,这才狠狠瞪她一眼,走出门去。 而韩言儿跟韩义天,从头到尾,只是摆出闲适的姿态,津津有味又乖巧地听着。“娘亲,早些回来,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送杜芳菲出门,两人不忘腻歪地说。 杜芳菲年芳三十,有如熟透的水蜜桃一样,整个人洋溢着成熟女人才会有的绰约风韵。她身姿丰满,身材适中,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可是,自从二十岁那年嫁人后,便开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岁月,并没有在她生过子的身上留下痕迹,一晃十年下来,她依旧是那个可以在少妇群中傲视的最美妇人。优越感,可以助长人的自信,而每每来到城里,看到繁华的楚阳城,她都有种深深的归属感,她觉得,自己半点不比这里行走在街上的妇人差分毫,可是,她与她们这些女人的命运,何止差之毫厘,她们之间的间距,是千里。‘总有一天,我要留在这里,我杜芳菲要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每当对上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以及,伴在他们身边的自命不凡的贵妇人的不屑耻笑又夹杂着几不可见的羡慕之光的时候,她总会挺起傲人的部位,提醒自己时刻记得身体的本钱。 正文 第三章、勾搭情夫 杜芳菲每每贩卖的物件,前来购买的,全是些男人,有老有少有壮年,而女人们,除了鄙薄她一身骚劲儿,觉得靠近了她会凭空惹来一身的腥臊外,并不会过多的将目光放在她的物件上。而能够让男人们掏出银子甚至是一掷千金的,只能是女人,还是能够上手的女人。谁都不愿花下大把的银子去讨好一个本质上的冰美人。这些人明着是想买她的东西,暗地里却做尽了揩油之能事。偏她杜芳菲来者不拒,很快地,便与一个卖猪肉的高壮汉子好上了。杜芳菲跟他在一起,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有肉吃。为了常常有肉吃,她进城的次数多了,以前,是平均十天半月进次城,现在却是三天两头往城里跑。每每傍晚十分回来之时,家里总能改善生活。也因此养得家里的儿女白白胖胖的,只是,韩诺儿是例外的,因为,杜芳菲不准她上桌,倒不是当着韩父的面明着这样说,而是使唤她将明天她要进城贩卖的刺绣绣好之后才能吃饭,趁着天还亮堂着,免得黑下来后再做活一来对眼睛不好,再来,还能省下不少灯油的钱。一举两得。韩父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选择闷不吭声,拿起筷子,夹向盘子里偌大的五花肉片。然后,稍显急切地送入口中,嘴巴吧唧吧唧地嚼得很是滋味。不多时,已经脸泛油光,吃饱喝足。所谓饱暖思淫欲,他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看着很贤惠地铺床展被的美艳妻子,道,“你真是我的贤妻,我韩正文此生能够娶到你,夫复何求!” “噢,终于看到我的好了吗?”杜芳菲停止铺床的动作,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搔首弄姿,卖弄着风情。只是伸出舌尖轻舔唇形,这个禁欲多日的男人便热血上涌,如饿虎扑食般将她压在身下。情动中的男人,总是有着使不完的力道。“小妖精,”说话间强势复苏的那活儿已经抵上她的私处,“既然点火,就要有灭火的自觉——”他在她耳际,吐着灼热的气息。 她巧笑倩兮,风情万种。任凭他粗糙的大手,粗鲁的撕扯着她的衣服,然后,不分轻重的揉捏作弄着她白嫩酥软的身子。她吐气如兰,动作是欲拒还迎,可是,同时,却期待着他不顾一切的挺进跟狂暴的蹂躏。 看着卖力地在自己身上动作的男人,她笑得越发得意。她到底不一样了,经过那一次次的不同体验,她功夫到底见长,她可以自如地把握男人的心态,她有如女王般,享受着男人带给她极致欢愉的同时,也一手掌握着男人的所有快感,她可以满足他们,同时,也可以让他们尝尝得不到满足那种痛苦得要死的狼狈感。她受够了这个男人温吞的功力。当她第一次被那卖猪肉地引诱上床的时候,她惊喜的发现,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这档事,竟是世上最美妙最舒服最醉人的事情。她与那个男人的十年,简直是虚度了。想到这里,她猛得睁开情欲中的双眼,看到身上那人痴迷到忘我的样子,不禁冷笑出声。 几进几出之后,他大吼一声,发泄过后满足地软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不满地皱着眉头,不过一刻钟,这个男人,果然不中用。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袭卷了整个楚阳城。半夜里,韩诺儿是被那一滴一滴的屋顶漏水给惊醒的。她醒来后,好半晌,都是处在比较迷离的状态,下……雨了吗?她怔住了,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很久都不曾见过落雨了,因此,也不记得这个房间的屋顶是漏水的。她快速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可是,因为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她的动作又有些过大,而黑暗中与眼睛可视时触物的感觉是那么地不同,按照平时的感觉,她明明可以双脚触地的,这时也只能是脚下悬空,当她下地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双腿踩空。她知道,这是错觉。暗夜,也是调皮的,它总是跟人开些似是而非的玩笑。打开房门,一阵冰凉的雨丝随风扑来,拍打在她的脸面上。她抬起手背,下意识地就要去遮挡,可是,又忍不住探看的欲望,随意用手背擦擦脸,望向屋外,天地仿佛连成一片,黑漆漆的,除了哗啦啦的以示天地间距的雨水声,还有那时隐时现的闪电雷鸣外,这个世界,此刻,当真不得窥探。听到响雷声,她双臂环抱着自己,缩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恐惧。‘娘亲,诺儿害怕!娘亲,你在哪里,诺儿真的好怕!’她喃喃地说,又不敢说得太大声,仿佛,一旦拔高了嗓音会引来雷声似地。好像怕什么特别容易来什么,突然地,凭空出现一个响雷,轰隆隆的持续作响,就像是炸开了锅,她吓得后退一步,啪的一声甩上房间,而后,屋里黑乎乎的,她有些怯懦,竟不敢四下张望,摸黑走向自己的床铺更是不能了,因为,屋顶漏雨,不知何时,她身靠着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墙壁,便视它为最后的依靠,慢慢下滑着身子,不顾地上的湿寒蹲坐在墙角。继续环抱着自己,埋头膝下。暗夜里,她睁大眼睛看着看不清楚的地面,想了很多很多,她想得最多的,当然是自己的娘亲,起先,对于娘亲的离去,她只有痛苦,可是,现在,这种痛苦慢慢在消弱,她知道,这种疼痛,只能缓解,永远无法根除,娘亲的离去,成为她心底里,最深沉的疼痛。 ‘娘亲,你的离开,是对的,毕竟,这个世界,好像,不值得留恋!’她想说。这是她在娘亲离开后的三年里对自身经历的生活着的看法。当她这样想的时候,清澈的眸子里,弥漫一层幽幽的雾气。‘娘亲,我会过得好好的,很努力地过得好好的,我不会再跟弟弟妹妹吵架,我会让着他们,我会听话,我会……’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会记得娘亲走得是什么样的路,我不会走错路的,便是无路可走,也不会轻易踏错一步——’ 正文 第四章、动辄得咎 昨晚,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这场雨,被人形容为喜庆的及时雨,有了这场雨,今年的丰收有望了。韩正文一脸欢喜地下地去了。 照例又是等到一家人吃过早饭,她收拾碗筷进厨房的时候,顺便吃些残羹剩饭。只是,今天早上,她并没有什么胃口,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直想打瞌睡。便是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她不住地掐自己的大腿,以求清醒,做完这些家务,她再好好地跟二娘商量,她今天心情不错,一定会允许她回房休息一下的,她努力说服自己。可是,很不幸地,在她好不容易做完所有的家事,擦擦手起身想要去进主屋跟二娘商量的时候,韩言儿却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未洗的原是盛放瓜果的盘子,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她,“姐姐,这里还落下一个盘子,麻烦你一并洗洗吧!”她说着少有的客套的话。 面对有些怪怪的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韩言儿,她觉得还真是挺不习惯的。明明是再甜美不过的笑,可她怎么硬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因为觉得不自在,笑得也就有些勉强,可是,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里说,韩诺儿,草木皆兵了吧!不带这么胡思乱想的。她伸手欲接地盘子。即将碰到盘子的时候,韩言儿突然说话了,“姐,你可要拿稳当了,千万不要摔碎了,这可是我娘最喜欢的盘子——” 她有些不解,正眼去看她,可是,只来得及看到她来不及掩去的一丝狡黠的笑意。她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咯噔一跳,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盘子从她指端滑落,直线下降,然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岁岁平安’。 她一脸错愕地抬头,怔怔地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并且,挑眉,以唇语说道,‘你完蛋了!’然后,像是变脸一样,大叫一声‘呀!’脸上的得意的表情瞬间转化为惊讶与受伤,“娘,娘,姐姐那个死丫头将你最心爱的水果盘打碎了,娘,你快来看啊——”她嚷嚷着跑出去控诉。 杜芳菲一听这可不得了,她很快杀了过来,她的身后,尾随着两个恶作剧后看戏剧的小恶魔。小恶魔的脸上,皆是兴灾乐祸的样子。“你个死丫头,居然敢摔坏我心爱的盘子——” 正蹲在地上清理作案现场的韩诺儿当即畏缩一下,而她的右手食指,被尖利的瓷片给划破了,鲜红的血水,顺着裂开的口子,像是泉眼那样,汩汩的冒出。可她还没来得及看上伤上一眼,杜芳菲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跟前,抬脚,狠狠地踹向她。韩诺儿瘦小的身子怎么顶得住,应声栽倒,还是那种侧伏。由于跌倒在地后,双手会下意识地支撑住地面寻找落点,可是,她的手,贴着冰冷的地面,而地面上,还有着零星的碎片渣滓,而这些碎片,有如杜芳菲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悉数痛到心里。十指连心。看着血淋淋的双手,她豆大的泪水刷刷流下,咬住嘴唇,死死地咬住,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她所能做的,是无声的哭泣,尽情地流泪。 “哭,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只会哭丧着脸,你爹还没死呢就想来哭丧,你这分明是想诅咒你爹爹是不是?真是多看你一眼都嫌烦,”杜芳菲双手叉腰,越说越来劲,“你说说看,马上就是十岁的姑娘家了,还将自己当小孩子是不是,老娘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摊上你们这么一家子,你还哭,你再哭,整个韩家都被你给哭穷了……”杜芳菲觉得这个大房留下来的孽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说来还是你娘够聪明,两腿一蹬两眼一闭说走就走,走了好啊,走了徒个清静,可怜却将你这个不长进没出息的死丫头留给我遭罪,偏你爹又是个没用的男人,你们大的没用小的没用,整个韩家,还不是靠着我这个弱女子撑起,没有我,你们爷俩早饿死了,哭,你还哭,你那没用的老爹不在你哭给谁看啊——” 韩诺儿不觉得手痛了,因为手痛,远远比不得她的心痛,“二娘,你怎么骂我都可以,只是请你,不要骂我娘——” “好啊,死丫头片子,长胆了是不是,敢顶嘴了是不是,不要我说,我偏要说,我不但要在这里骂你娘,三月三的时候我还在在她的坟头破口大骂,你娘生前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后,更是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孽种来祸害我们娘仨,我告诉你,韩诺儿,有我杜芳菲在的一天,你别想有好日子过,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该死的娘,哼,她该庆幸她死的早,否则,一定被我扫地出门,被你老爹休回娘家——” 韩诺儿现在,头脑一时清醒一时模糊的,她本就不舒服,再加上杜芳菲这样一翻恶毒的话的刺激,她又急又气,真想狠狠咬她一口,尝尝她的肉是不是腐烂腥臭的,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跟她理论,可是,一阵强烈的晕眩猛然袭卷了她,她只觉头脑一片空白,昏死在地。 “啊,娘亲,怎么办?她会不会像大娘那样突然就死掉了!”韩言儿壮着胆子上前,一脸的不知所措。还有些惶恐。 “她又不是纸糊的,怎么可能轻易地死掉,我看,八成是在装死。”说话的,是被娘亲送入学堂,自以为从此见多识广的韩义天。 杜芳菲皱着眉头,心说,如果,这丫头真就这么死了,夫君回来可该如何交待?何况,平白无故地死了一个人,总会或多或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家里这些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难不成,今后都要落在她的身上吗?她开始在算计,买回来一个使唤丫头的可行性。 看到韩诺儿狼狈地躺在地上,那个样子,既可怜又可恨,她真的就这么死掉了吗?那今后,谁来当他作弄的玩物啊。她不是从来都像打不死的蟑螂么,为什么会像脆弱的瓷盘一样零孤地倒在那里,毫无生气地……突然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来到水缸前,然后,拿起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径直朝着韩诺儿走过去,对着她的脑袋,当头淋下。果真有效,但见韩诺儿一个激灵,有如梦中惊醒,猛地打开了眼睛,而那些水滴,顺势滑入她的眼睛里,她觉得不舒服极了,很快闭上,然后,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哀嚎出声,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当那娘仨围过来对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眨巴眨巴眼睛,兀自一笑,这是什么状况?她纳闷极了,之前的不愉快,像是经过过滤一样,她点滴都不记得了,或许,这只是暂时,或许,她选择失忆。 正文 第五章、捡到一人 韩诺儿上山为砍柴的爹爹送饭。本来,他是带有干粮出门的,并不需要送饭。何况,砍柴的位置并不固定,不可能次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挥舞着斧头,只是,问题是,自从韩义天上了学堂之后,韩言儿白日里就少了一个玩伴儿,她在家里待得那叫一个百无聊赖,偏她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老早就与周遭的孩子们闹翻了去。心血来潮地竟想去山里溜达一圈,美其名曰是给爹爹送饭。杜芳菲不放心,又耐不住宝贝女儿的软磨硬泡,只得吩咐韩诺儿陪同一块去。韩诺儿有过陪同爹爹砍柴的经历,再加上,果子成熟的季节,她三天两头地往山上满,这里的山路,她熟悉的很,便是闭上眼睛都能摸下山去。 一路上,韩言儿一点都不安分,她蹦蹦跳跳的,有如快乐的小鸟。她张开双臂,做翅膀状,然后,双臂开始扑腾,做起飞状,只是,她怎么煽动双臂都不可能飞得起来,胳膊毕竟是胳膊,模仿动作再怎么到位,终究不是翅膀。“啊!这里的树好大啊,好粗啊,好高啊,奇怪了,爹爹为什么不坎它们,他会跑到哪里砍柴去?” “说是砍柴,并不是一定要砍树,很多木柴,都是爹爹一根一根捡来的。”韩诺儿跟在她屁股后面解释说。“就算要砍,也是挑些细小的有些凌乱的树丛去坎。” 韩言儿‘哦’了一声,不知道是表示听明白了还是听进去了。 两人继续往里走。“死丫……”才喊出两个字,韩言儿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韩诺儿,你看,小兔子——” 韩诺儿并不计较她对自己的称谓,而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蹲坐在那里左看右看,似是在小憩,又像是在寻路。“嗯,好可爱!”她露出微笑,虽然,也很高兴看到如此可爱的兔子,可到底不如韩言儿来得大惊小怪。常年游走在山上,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并不鲜见。 “韩诺儿,我喜欢它,我要它,你去把它捉过来给我,快点,别让它跑了——”她习惯性地对她颐指气使。 “言儿,它是属于山里的,它的家在这里,它的家人在等它……” “你别给我唧唧歪歪罗里吧嗦的,讨厌死了,人家不过想要一只兔子吗?好姐姐,你就捉给我吧,如果,你不肯答应我的话我回家就告诉我娘,说你欺负我,罚你两天没有饭吃——”她软硬兼施。 没有饭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并不害怕,所以,就站着没有动。 “哎呀,都怪你,小兔子跑掉了,愣着干嘛,还不快追——”韩言儿干瞪她一眼,哪里顾得上指着她一顿好骂,心急地自个儿追了过去。 韩诺儿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可看妹妹不知轻重地追了过去,不免担心。只得快步尾随而至,幸好,自己带的所谓的食物,不过是些馒头。所以,不怕在手中翻腾。 山中树林很多,草也茂盛,偏那小兔子只往草多又杂乱的灌木丛中跑,而自己的妹妹又紧追不舍,她也只得追着她的脚步,尽管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可是,在这隐蔽性一流的深山处,还是不免跟丢了去。“言儿言儿,你在哪儿,听得到我说话吗?言儿——”她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追到一处草地上,便再也不见她的踪影,她环顾四周,继续往前走是树林,往右拐走不多时是山中小道,而左边,则是一个斜斜的不可见底坡。她正在犹豫着该往哪儿追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惊叫,“啊!”声嘶力竭地,深深恐惧的声音。她清楚地听到声音的来源,就是坡下。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她就坐在斜坡上,双腿用力往下蹭,而双手,则配合着使力往外推,她就不断地往下滑,当她来到坡底的时候,目测了一下,这个陡坡,大概是四五米的跨度。“言儿,你在哪里,言儿——”踩着旺盛的野草,慢慢地往前摸索,只是走了几步路,便看到被野草掩映着的韩言儿,她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惶恐,而嘴唇,也在不停地哆嗦,她伸出颤抖的手,这次,指给她看的,不再是可爱的兔子,而是一个直挺挺的身体。看到这个不知是死还是活的人,韩诺儿也很害怕,她双腿有些发抖,可还是硬撑着来到韩言儿身边。说服着自己也说服着她,“言儿不怕,言儿不怕!” “呜呜呜,可人家,真的很害怕,姐姐姐姐,好姐姐,你快走过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死掉了……”她可怜兮兮地请求。 韩诺儿很想拒绝,可是,面对妹妹的哭求,再加上,她自己心里也很好奇,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不是……还活着,何况,遇见了,视而不见,便如同见死不救,她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带着重重复杂的心态,她鼓足勇气,终是磨蹭着来到他的身边。那人是趴着的。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戳戳他,尽管他的衣服上布满泥泞,她还是觉得,貌似手感不错……那上好的丝质料子。没有反应!她有些担忧,手上的动作加重了,突然听到一声隐隐的,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她受到惊吓,往后倒去,“言……言儿,他……他还……活着……” 韩言儿是坐着说话不腰疼,“他又没死,你怕什么?”她说着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并不轻松自在,因为,她的双腿还余抖未消,仍有发软的倾向。而且,由于是不小心滚落下来的,虽说,草地很厚,并没有弄伤她,可身上还是有些酸痛的。她揉着自己的胳膊跟双腿,朝那人撇了一眼,而后,建议说,“你把他翻过来,他老是趴着一定觉得不舒服。”其实,也主要是好奇那人生得什么样子。看到他的长相她才方便猜测他可能有的身份跟来历。 韩诺儿定定心神,依言行事。可是,要不满十岁的她去翻动一个高大清瘦的少年郎,还是有些困难地。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个人,在拼尽力量的时候,是顾不得其他的,不觉中,她已经手脚并用地开始试图翻他的身了,可能,她的动作有些没有分寸,弄痛了他,也吃惊得韩言儿大张着嘴巴,下巴都差点儿掉到草地上。最后,韩言儿许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走过来帮着她一同使力。在两个女孩同心协力之下,终于,他得以正身。她们猜想的果然不错,他真的是一位少年郎,十五六岁光景,头发有些乱糟糟,一张脸也是脏兮兮地,看不出来生得什么样子,不过,单看这轮廓跟浓眉,还刚毅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心知,这人生得差不到哪里去。 “他好像受伤了,可是,伤到哪里,我看不出来,也许,伤口在身上——”如果不是受伤的话,是不会痛苦的呻吟,也不会任她们折腾也昏迷不醒着。 “也许,会是内伤。”韩言儿故作深沉地抚摸自己尖细的下巴,如是揣测。 “言儿,我们不能放着他不管,要不,你看——”之所以跟她商量,是因为韩家当家作主的人,是她的娘亲,而在二娘面前,向来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不行,你想都别想,你想放任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进我家门,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我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韩言儿想也没想地拒绝说。 “言儿,帮人帮到底,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你想想看,曝尸荒野是多么悲惨凄凉的事情!” “那也不关我的事。”韩言儿事不关己地说。 “水……水……”正当韩诺儿绞尽脑汁想要继续说服她的时候,躺在地上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依稀可辨。 “你醒了,太好了,噢,你想喝水,是吗,好——”幸好,她给爹爹带吃的过来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装水的羊皮水囊。 七手八脚地喂那人喝水,可是,他实在是太过虚弱了,都不能够张开嘴巴让她拿嘴口送入他口中。韩诺儿心下着急,当她的目光放在树上的时候,有了主意。摘到树叶,她颇费了一翻功夫,得爬到树上去,好在,她有过爬树的经历,所以,并不觉得吃力。将水小心地倒在边沿曲起的叶心里,然后,以碗心状的树叶做碗,将水送入他口中,虽然,送入他口中的还是不多,不过,已经是差强人意了。不厌其烦地几次过后,那人,居然奇迹般的清醒了。虽然,只是掀掀疲惫的眼皮子。却是比没有意识要好上许多了。 见他转醒。韩言儿复又靠了过来。她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少年。“喂,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我跟我姐姐不小心发现了你,然后,又救了你,喂,你什么态度,这是对待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真是白眼狼,早知道,我们就放任你自生自灭得了。对吧,姐?” 正文 第六章、命定邂逅 这人没有说话,看不出来是说不出话还是懒得搭理她。他貌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只是身子一动,便僵住了,他拧紧眉心,嘴巴绷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在生气。 韩诺儿没有附和韩言儿的话,只是有些忧心地瞅着那人,试探地说,“你……好像受伤了!” “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开口了,声音严重嘶哑。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质问。说这话时,他那阴郁的眸子只是从韩言儿身上扫过,然后,直勾勾地看向韩诺儿。这个状似守在他身边的女孩。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含威的星目。韩诺儿有些不知所措,她低头,小声地说,“这里是牛崖村的虎山——” “牛崖村?”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太记得怎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隐约记得自己是赶鸭子上架,在一群老臣的撺掇下被父皇发配到这深山老林求雨来着。整个求雨仪式,他都中规中短,并无半点出格之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雨到底是被他给求来了,看来,上天还算给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面子。任务完成之后,他记得自己想在这里四处晃晃,他是撇下碍眼的侍卫偷溜出来的,再也想不到,像这种偏僻之地,竟然会有刺客,他已经奋起反抗了,可双拳难敌四手。是这些刺客的水准太高了吗,明明他在皇家练武场那功力是横扫千军万夫莫敌的…… 看他垂眸,像是陷入沉重的回忆当中,韩诺儿不安地看了妹妹一眼,然后说,“你……能自己站起来吗?”不想打断他的思绪的,可总这么干杵着也不是办法,她们还赶着找爹爹呢! 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觉得呢!”真是白痴的一个问题,以为他爱躺着吗,这么脏兮兮的地方,他能够忍受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言儿——”她看向自己的妹妹,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她是不可能扶得起他的。 韩言儿自然是不愿平白受累的,她转身,想要一走了之,可看了看来时的路,早就不记得回去的路了。“韩诺儿,别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我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哼!”那人似是轻屑一笑。“果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连这种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都学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你笑什么?其实,我也不是没有爱心,可是,爱心有用吗,能当饭吃,能作银子使吗?你我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我施援手,何况,我娘说了,如今的世道,坏人可比好人多,万一你是大恶人呢,我们不就引火上身了吗?我才没有那么笨呢!”韩言儿一番话说得是振振有词。 “本宫……本少爷也不屑你的帮助!” “那敢情好啊,左右我也没想过要帮你——”她正求之不得呢。 听了她的话,他就猛咳起来,韩诺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小手帮他捶背。 “韩诺儿,我再问你一次,你走是不走?”在这里,伴着一个半死的人,还是一个男子,传出去她美美的名洁是要还是不要? 韩诺儿还没有说话,这人就帮着她回答了,“哼,还赖着干嘛,要走便走,少爷我还落个清静!”他身体虽差,到底打起了些精神。大概,是被气地。 “韩诺儿,听到没,人家在赶咱们呢,还愣着干嘛,赶快带路啊,我想回家了,真是的,这山里头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要来了!免得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心里堵得慌!”韩言儿说话时目光总能绕啊绕得绕到他的身上,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韩诺儿低头,想了一下,将手中的干粮跟水递到他跟前,“这个……给你——” 那人猜到里边包裹着的定是吃食,他吞了吞口水,并没有接受,而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将头偏向一边,做出不屑受之的样子。 “啧,人家不领情呢!我告诉你,韩诺儿,如果你将皮囊给了他,回家有你好受的——”她并未阻止,只是提醒道。因为,这些年,她看她的笑话已经形成一种恶趣味,如果有一日娘亲没有对她发难,她总会觉得少点什么似的浑身不自在。 “你……家在哪里,需要我……帮着捎信回去么。”她想说的是帮他带信,找人来救他。 他拧眉,思索着这个可行性。不过,她将信捎到他家里是不可能了,如果捎信回行馆的话……不行,那些企图行刺他的人身份尚未浮出水面,他这次祈雨之行如此之保密,仅有几个人知晓,而那日的刺客,倒像是事先埋伏好的,或者说跟踪他已久。难保随行的人当中有人图谋不轨。如是思量一番过后,挑眉,警告意味甚浓,“不管任何人问起,你们都不准透露我的半个字,如若说露嘴,本……少爷不能担保,你们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谁会问到你,美得你,我……”畅所欲言时,不经意地撞上他的视线,那锐利阴冷的眸子有如冰刀,见血封喉,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当即噤若寒蝉。 他浑身散发着冷意,不光是被他直勾勾盯着的韩言儿,便是韩诺儿,也觉得害怕。她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尽量离得他远一点。“那个……我们走了,你……要保重——”明明是个少年郎,为什么身上会散发着如此可怕的气场,看到他,她便是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那人没有说话,重新阖上眸子,做出闭目养神的样子。 韩言儿酝酿出仅余的勇气,用到了趁他不注意时狠狠瞪他一眼上。然后,毫不留恋地气冲冲地走开。韩诺儿,跟在她身后。 听到她们走开了,他复又睁开双眼,“韩诺儿!”他突然就想起了方才那个小可怜似的小姑娘,这般懦弱的性子,难怪,会被另一个牙尖嘴利野蛮无理的韩言儿给吃得死死的。韩诺儿,韩言儿,她们是一家人吧!貌似是姐妹来着,他原还羡慕平民百姓人家的兄弟姐妹亲情来着,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他嗤笑一声,目光落在她留下的干粮跟水上面。‘不过,虽然懦弱,心地倒是不错!’半晌后,他吃着手中无味的馒头,如是加了一句。 正文 第七章、人有善念 韩言儿是藏不住话的人,她一回到家里,就迫不急待到扑到杜芳菲身边,将方才的境遇添油加醋地说给她听,最后,还加上自己的揣测,“娘,你说,怪不怪,他不但人怪说的话更是奇怪,说什么不让我们告诉别人,那别人是谁啊?厚,我知道了,娘,你说,他会不会是哪里在逃的罪犯吧,如果不是逃难的话,怎么会那么狼狈,怎么会怕被人知道他的行踪呢!” “可是,娘近来进城,没有见过张贴的通缉令啊?”虽然,她顶赞成女儿的分析,可即便那人是逃犯,没有赏银的话她也是不愿冒风险的,毕竟,如果斩草不除根,那人秋后找她们算帐就太划不来了。她可是正经地平民老百姓,她摇摇欲坠的小家可经不起任何地折腾。 “娘,这样好了,明天你进城,仔细打听打听,如果,那人真是什么逃犯的话,我们揭发了他,不就可以趁机大捞一笔了吗?”韩言儿献计说。 “对,呵呵,还是我的宝贝女儿聪明,不像有些人的女儿,天生就是呆头呆脑的蠢货!”她毫不避讳地瞅着在整理房间的韩诺儿。韩诺儿听了她的话很受伤,可是,她顾不得受伤,她心里惊骇,她觉得这对母女太可怕了,那个人已经那么惨那么可怜了,她们居然还想将他给供出来,如果,他真的是有冤难伸的犯人的话,越狱的罪名老大呢,那人脾气不好的样子,他一定不肯束手就擒,也许,会被就地正法,越想越觉得后怕,当她想到这个可能,脸色刷白,整个人都被吓坏了。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要他快逃。 有一就有二,当她初次被杜芳菲以各种理由勒令没做完手中的事情不能上饭桌的时候,从此她的一日三餐,都是一个人窝在厨房解决的。这晚,她胡乱喝了几口清可见底的粥,没有馒头,因为,她私自将香喷喷的馒头给了不相甘的外人,所以,杜芳菲就罚她今晚没有馒头吃。菜是有的,却是白萝卜腌制的咸菜条子。她眼望着放在灶台锅里的玉米烙饼,倒不是自己想吃她,她抚摸着干扁的肚皮,自己再怎么想吃它,都是可以忍下来的。可是,那个人可是受伤了,不吃些东西饿着肚子身体是怎么着都不会康复地。怎么办?算了,不想了,只要那人可以好起来,就算被二娘狠揍一顿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她就壮着胆子,朝着灶台走过去。 拿块干净的抹布将两块烙饼包好。家里没有多余的水囊可供她装水了,不过,她知道哪里有水源,如果他的水喝光的话,她就拿着水囊帮他打水去。好了,不能再等了,已经够晚了,她将包好的烙饼掩在怀中,悄悄地走出门去,临出门前,主屋里传出了畅快大笑声,那笑声,是那般的愉悦,想来,他们定是谈到了什么愉快的话题,总是这样,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她总是被隔离在外,娘亲永远地离开了,爹爹从不管事,二娘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弟妹,也容不下她……在这个家里,她明显地,是多余的存在。她与那般爽朗的笑声,是那般地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正要踏上的夜路,脚下虽然有路,可前途一片黑暗。她径自笑笑,觉得心里只有苦涩。山路并不好走,行走在山林中,面对这黑压压的的形形色色的植物,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听,耳边有鸟叫的声音,宛转悠扬,清脆悦耳,她听得无比入神,也无比欣羡,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如一只鸟儿来得自由自在。‘娘亲,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她自说自话,‘如果有的话,诺儿下辈子想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娘亲,这么多欢快的鸟儿,你在这群鸟儿当中吗?’每当她想起娘亲的时候,总会觉得她离得自己很近很近,近得就像是伴在自己身边一样,所以,她并不害怕,这令人生畏的夜路有了娘亲的陪伴,她觉得很惬意很快乐,甚至是,很短暂。如果不是对这山中熟悉的人,在这样的夜晚定是很难找到想找的方位,而她却记得很清楚,不只是熟悉,还有,便是她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按照白天走过的路,她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终于来到目的地。虽说,知道他走不远,很有可能是没有离开,可是,当她看到他真的没有离开的时候,还是稍显惊讶。那人显然也察觉有人靠近,沉声喝道,“什么人?” “是……是我……”她慢腾腾地朝他走过去。 “你来做什么?”尽管心里错愕,可面上到底没有表露出分毫,其实,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情绪外露的,这样的天色,量她这个小姑娘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可他分明已经习惯喜形不露于色了。 “我……我来是……是想告诉你,请你天亮后……赶快离开,可能……可能……”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知无不言下去。 她话只是说到一半,他已经猜到了,韩言儿那张骄纵的脸跃进他脑海,果真是不知所谓!经过这大半天的休养,再加上吃了点东西,他身体已经大好,不说行动自如吧,简单地走路离开这里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不久之前当他起身想走的时候,却只觉头痛得厉害,还有就是手脚冰冷,浑身都冷。他正在懊恼自己雪上加霜的时候,她就出现了。当她说到自己是冒夜前来只为带那不值一提的消息给他的时候,他居然感到好笑。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呢还是愚蠢。看来,是后者成分居多。“你这样冒险来通知我,不怕你家人打断你的腿吗?”看她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在那个家里,肯定是不受待见地。 “不……不会的,他们……不会知道地。”她心说自己还是会赶回去地。“啊,对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从怀里掏出抹布,献宝似地将烙饼连着抹布朝他递过去。有些羞涩地笑笑说,“还热着呢,你吃些吧。” 他怔了一下,停顿几秒,方才说道,“你不光是为了通知我,也担心我会饿肚子,专门送吃得来给我的吗?”他的身边,从来不乏各种谄媚的人,他们逢迎他,讨好他,对他无一不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出身显赫,荣宠至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富贵荣华。只是,这一次,面对她,一个小姑娘心无城府的靠近,他竟然会觉得无语。不过是几个馒头,他至于这么失态吗?忍不住轻视自己。大概,是病糊涂了。“这是什么?”他看着她捧在手里的东西,不解地问。 “这是玉米烙饼,我亲手烙的,可好吃了!”听到他居然跟自己说话,她有些受宠若惊。“你要尝尝看吗?”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怀疑地看她一眼,然后,用手撕了一小块下来,送入口中,虽然已经很饿了,他还是很文雅的细嚼……慢咽?他是细嚼没有错,可是,却是很快吞了下去。然后,接下来的吃法,就不再讲究了。可能,他觉得在她这个小村姑面前,再怎么粗鲁都是正常的。 正文 第八章、暖身的夜 囫囵吞枣地将两个烙饼吃下肚子。方觉肚子稍饱,然后,觉得口渴,嫌恶地看了水囊一眼,终究没有去动它。 “那个……你还是喝点……水吧,之前你昏迷时已经……喝过了……”离得他比较近,所以,借着零碎洒进来的月光,再加上那么一点点隐约的猜测,大概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可能觉得水囊不干净,不想去喝它。 听了她的话,他皱着眉头,简直像是吞了苍蝇一样,“你居然……让我喝那种脏东西?”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摆手,“不脏不脏,一点都不脏,我洗得很干净的,我……”在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她慢慢低下头来。 “啧,差点儿以为你是个结巴。”他突然这样说。 “呃?噢!”抬起的头,很快放下。她绞着自己的衣摆,有此不知所措。 看到她如此没胆的样子,他突然就有些生气。就拿起地上的水囊,拧开盖子,仰头就灌,那姿态,真叫一个洒脱。如果不知道里边装的是水,指不定以为他在对着酒壶子畅饮呢!当他停止喝水的动作,复又朝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老实说,她生得并不好看,皮肤不够好,头发又稀少,还有些发叉同时生得一副小身板,不过,好在年龄尚小,还有成长的空间。值得他多看一眼的,也只有她的那双水润纯澈的大眼睛了,当然,如果,那双眼睛里不是时不时地飘忽不定的话,会为她加分不少。“有没有人告诉你……”他席地而坐,双手抱臂,斜睨她一眼。 听他跟自己说话,她竖耳倾听,同时,黑瘦的小脸很认真地看着他。静候他的后话。 “说你很丑——”他悠闲地吐出下半句。 僵住!这个人,真的是很讨厌!她有些委屈地撇撇嘴,闷不吭声。她本来就不好看的不是吗?她又不是不知道,哪里需要他提醒! 耶?这都没反应,他以为,所有的女人在听到别人评论她们丑时都会变脸呢!差点儿忘记了,她这么小,还不是女人。他本以为她最多也就是七八岁的光景,可是,看到她在头顶扎起的两个结之后,“韩诺儿,你多大了?” “十岁。” “吓!真是看不出来啊!”他嘴角噙抹笑意。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有些说不下去了,遂往后仰去,舒服地躺在草地上。当然,这只是看似舒服,其实,他一点都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周身疼痛得厉害,脑袋也蒙蒙的,可能染上风寒了。因为,他觉得,身上的严重不舒服已经到达他可以支撑的极限。甚至他的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她以为他睡着了,就从草地上爬起来,想走,本来还想多陪他说会儿话的,可是他都睡着了。她本来以为,他跟其他人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可是,她想错了,他其实跟所有的人都一样,只会说些伤人的话,好在,受伤的次数多了,也逐渐从麻木到现在的习惯。“我走了!你休息吧——”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明早,你早些离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蜷缩起身子。仔细看去,还有些发抖的倾向。 看到他这副奇怪的样子,她蹙眉,“你……还好吧?” 没有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慢慢蹲下身子,凑近一看,这才看到他有些痛苦的表情,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天哪!好烫!你不舒服吗?为什么不早说,露宿在郊外,肯定是得了风寒了!”可是,这个时候,让她上哪儿找被子为他暖身,记得上次自己染上风寒的时候,二娘她并没有给自己请大夫,而是给她灌些红糖生姜水,再多加床棉被挺过来的。她现在要回家帮他拿被子煮生姜水吗?先不说生姜水最好趁热喝,单是独自撇下他一个人她也不放心啊。二娘说得对,她又蠢又笨,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她会钻木取火,哦,不对,便是她会在深更半夜也没有那种条件。 “冷,好冷……” 他大概真的很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看到他这个样子,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想也没想地,她将自己的衣服褪下,仅余亵衣,然后,将衣服盖在他身上。可她的衣服是那样的单薄,丝毫不能起到防暖抗冷的作用。这个时候,她脑门一热,突然想到拥抱可以取暖,可是,让她去抱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还是一个男子,她做不到。她只得守在他身边,有些歉意有些焦躁地对着说着安慰的话,“别怕,会好起来的,天快亮了,天亮之后我们就去找大夫,你再忍忍……” 可他哪里能够听得进去她的话,他只知道有两只虽不够柔软却很温暖的手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臂膀,他无意识地往她身边凑过去。然后,胡乱探出手臂,精准地扣住她的胳膊,她的眼睛陡然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动作,接着,一股蛮横得不容抗拒地力道在她还来不及挣扎的时候将她往前拉扯,她只觉头脑一片空白,身子往前趴去,猛撞在他身上,她这才稍复意识,察觉目前的状况时,她大惊,心下骇然,手忙脚乱地就想从他身上爬下来。可是,她的身子,却被他有力的臂膀箍得紧紧地揽抱胸前,然后,似是觉得足够暖和,纠结的眉心稍稍舒展,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得到些微的释放。 看到他缓和下来的表情,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自欺欺人地隐藏自己的存在。直到,身下传来细微的酣睡声,她才轻呼了一口气,才敢稍稍放下僵持的姿势。伏趴在他身上,心道,他看起来瘦瘦的,没想到,肩膀居然会这般的坚实可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来,可是,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只会是匆匆的过客吧,她隐约觉得,他不属于这里,他有自己更为宽阔更适合自己的地方,虽然,认识他不过短短的一天,甚至相处的时候只有短短几个时辰,并且,也是很不愉快,可是,她就是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虽然,他表现得很像坏人。唔,有些犯困了,好想睡觉!有些想不下去了,她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终是下意识地在他身上寻一舒服的姿势,然后,伸出细细的双臂,给他温暖般环住他的腰身,沉沉睡去。 正文 第九章、天亮离别 韩诺儿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幽幽转醒的时候,缓缓睁开有些迷糊的眼睛,天亮了!这光亮有些刺目,她复又闭上眼睛。身下的触感,不同与往日。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咦?她不是在床上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首先落入眼帘的,不是那有些阵旧的屋顶,而是……天空?树木枝叶?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身上盖着的衣服应声滑落,她抬手,握紧那衣服,这是她的。 “你醒了!”一声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响起。 她转脸,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他居然……不穿衣服?她的小脸,噌的一声就红透了。准确地说,他只是光夥着上身而已,可便是这样,她也已经觉得他实在太不应该了。隐约想起他是不舒服的,“你……不穿衣服,会……着凉的——”再说话,仍是有些结巴。 他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面对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她的脑袋越来越低,低到不能再低。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极了。看到她这个样子,他突然就想叹息。他见过的女人不少,可是,像她这种动不动就脸红还性格软弱到没什么个性的还真是少见。他轻咳一声,“昨晚,是你救了我?”他明知故问。 救?从何说起,“没有……不是的,我只是……看你冷就……给你盖衣服……对不起,我没有棉被也没有……给你……生火……”她几字一顿很艰难地将话给说完。 “这么说,你只是为我取暖,并没有救我——”她的话他听懂了,沉着了一下,如是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帮了我。”他看着她说。 “应……应该的……”她绞着自己的衣服。唯唯诺诺。 他有些无语。看着她绞自己衣服的动作,觉得她的衣服,真的是太破旧了,都补了几个洞了,怎么还在穿,乡下,果真是个穷地方。他摸摸自己的身上,从来没有出门带银子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看来,这个坏习惯得改改了。他想到自己腰间佩带的玉坠子。遂取了下来,抛给她,“给你了,拿去换点银子买几身像样的衣服,啧,看到你的一身寒酸,真让人受不了!” 她拿到手里,拼命摇头,“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无缘无故地,她怎么能要他的东西,而且,这东西看起来还这么地贵重。 他看着她说,“为什么不要,嫌少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娘亲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那是不对的!” “你倒是有一个明理的娘亲。”他喃喃自语,然后,扬声道,“你还是收下吧,或许有一天,你会用得到。如果哪天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带着它来京城的甯亲王府找我,不管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你……”她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又想到如果他真的是逃犯的话一定不会想她知道得太多的,就主意一转,“还没有请教你,怎么称呼?”总不能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叫皇……黄圣甯!”还是不说本姓的好。“你可以叫我黄大哥。” “黄……大哥!”她很高兴,他没有嫌弃自己,允许自己叫他哥哥,这表示,他不再排拒她。 “真是个傻丫头!”明明生得难看,为什么独独笑起来这般好看。他心头纳闷极了。甩甩头,他居然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分明是一个不相甘的人,尽管她昨晚帮了自己,如果没有她以身取暖,他觉得自己肯定撑不下去。尽管,她不认可自己的功劳。可自己到底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给过她承诺了,会无条件地帮她完成任何事情,只要,她拿着信物来找自己。“我该走了,你随时都可以来京城的我。后会有期!” “嗯,黄大哥保重!”她这辈子,有机会离开这里吗?她想,她应该没什么理由去找他的,京城,那该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地方。此刻一别,怕是,又是永别。 黄圣甯对她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可她,则做不到他的洒脱,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无声一笑,也许,黄大哥,是个好人。望老天保佑,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近来,韩义天从学堂回来,总爱卖弄他的文采,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还没什么文采,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会点初级算术罢了。他总是会趾高气扬地来到韩诺儿面前,鼻孔朝天说,“喂,死丫头,你知道你的名字,‘死丫头’三个字怎么写吗?” 韩诺儿在缝衣服,她不想理他的,她只是想更正一下,“我不叫死丫头,我叫韩诺儿。”她对他叫她姐的想法已经绝望很久了。左右在这个家里,大家没人将她当家人,只当她比使唤丫头还不如。 “啊,你还不知道么?”他一脸地吃惊。 “不知道什么?” “你早就改名叫死丫头了,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他一本正经地如是说。 ‘什么所有人,就你们娘仨这样叫我。’她委屈的撅着嘴巴,心里想说。 见她没有理他,他觉得挺没劲的,“好吧,就当你叫韩诺儿好了,你知道韩诺儿三个字怎么写吗?这年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简直就是耻辱!” “是这样吗?”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疑惑地看着他。她倒是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她只是听得人家说,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 “哼,爱信不信!”成功引起她的重视之后,他摆起谱来。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什么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之类的。他所念及的,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的样子。不管她明不明白,总是觉得他念起来是极有趣的,她开始感兴趣,“韩义天——” “叫少爷,本少爷的名字可不是你能叫的——”他不准她叫自己的名字,他娘说了,她就是他们家的下人。 “少爷!”她温顺极了。 “说吧,什么事——”这声少爷,叫得他飘飘然地。 “你可以教我念书吗?”她觉得,他说得对,因为读书人,总是受人尊敬的,她没有受人尊敬的野心,她只是想,不再如此地卑微下去。 “哈,什么,你想跟我念书?”他大惊小怪,表情夸张极了,“我没有听错吧,就你——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 她就知道,他是不会答应地。有些沮丧,也有些失落。重起拾起手中的针线,“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念到这里,她不再念下去了,因为,刚刚他只念到这里,她就只听到这里。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可是,他只是念上一遍,毫无根基的她居然一字不落地记下了,令他大为惊叹!可他又偏不信邪,以为她只是恰巧知道这段话,或者说她之前就听自己念过很多次,遂说道,“死丫头,我现在考考你,《三字经》,知道吧,我只念一遍,如果,你可以从头到尾记下来的话,我就教你写字,也允许你看我的书,如何?” “三字经?”她明显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记不记得下来。“很难吗?” “怎么会很难呢,那是我初入学堂时夫子教授的课业,再简单不过了。” “少爷你入学堂起码一年了吧?”她问。 “怎么,有问题吗?” “都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考我三字经还要用念的,你可以背给我听吗?” 韩义天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你个死丫头,少爷我好心教你倒教出不是来了,好吧,我不要考你了,本少爷才没有闲功夫跟你耗着呢!” 见他生气了,韩诺儿急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做什么要逞那一时之快,“少爷少爷,你别生气,我错了,我自然知道少爷你老早就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了,之所以要念给我听,不过是为了让我听得更清楚,你这完全是为我考虑,你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她的一席话,说得他心里舒坦很多。他其实并不是诚心想教她的,只是,一个人读书实在太过无聊,而他的亲姐姐,韩言儿又是大字不识一个,看见书就头痛的主,所以,他就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人家有钱人家里不都有书童伴读吗,他也想有个书童任他差遣,“好吧,本少爷宽宏大量,就不跟你计较,听好了——”他匆匆翻开早就拿在手中的《三字经》,这本书之所以就在手中,是因为夫子突发其想,想考考他们这些学生最初级的课业,而他,被点名抽查到的时候没有通过,所以被勒令复习地。他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孟子者,七篇止……” “……人遗子,金满赢,我教子,惟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当韩诺儿仔细将整篇三字经从容地背下来的时候,韩义天看向她的目光,就跟看到鬼没两样。 正文 第十章、贫女难嫁 七年后。 这些年来,韩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韩正文也不再种地改做小生意了,说是生意,不过是沿街贩卖的小货郎。功劳全在杜芳菲。她早已不进城里贩卖小商品了。她将近年来攒下的银子全部投入胭脂铺,当然,大部分并不是贩卖物品所得,而是那些‘欣赏’她的男人的豪爽馈赠。她惊喜地发现,原来,男人的钱是这般的好赚,如果,自己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的,兴许,她就将自己卖给了青楼,她才不在乎那些虚浮的名声什么的,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三姑六婆背地里怎样戳她脊梁骨说她进行着不正当地勾当,她知道,不管她们那些人怎么说她动机全是因为眼馋。不管什么歪门邪道,能赚白花花的银子,那就是王道。如果,不是因为近年来地于过于卖力体力透支,再加上,到底不再年轻,她一定会继续过着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销魂日子。她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坐在自家院子里,无比惬意地享受着醉人的春风。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口渴,拿起杯子,没水了,“死丫头,开水烧好没,让你烧壶水你给我烧到猴年马月去,气死了,做什么都给我磨磨蹭蹭的——”她气急败坏地嚷嚷开来。 韩诺儿急匆匆地拿着茶水壶走了过来。其实,她早就烧好热水了,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沏茶的时候,韩言儿正巧走了进来,说是自己要用热水洗头发,就理直气壮地将她的开水征用了,她只得再烧一锅水。所以,时间就耗得有些长。可是,她并没有跟杜芳菲解释,经验告诉她,不管她怎样解释她都不会接受的。她端着茶壶为杜芳菲倒茶。倒过之后,后者迫不急待喝上一口,看到她的动作,韩诺儿想要开口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烫死我了!你这个死丫头,想趁机害死我是不是……” “二娘,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喝得这样急,我想告诉你的……” “没事?没事才有鬼呢!我看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杜芳菲狠狠剜她一眼,然后,将仍是八分满地热茶当连杯带水掷在她身上。 韩诺儿今儿穿的是一袭青色地粗布衣服,这种粗糙的衣服,吸水效果特别地好,几乎是热水一沾到她的衣服上立马湿透。她惊呼一声吃痛地弯下腰身。 “烫吗?烫就对了,起码,让你也直接体验一下老娘被你烫得有多惨!”杜芳菲冷笑一声。 “娘,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呢,趁早把她给随便嫁出去得了。”洗好头发的韩言儿扭着腰身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双眸灿若春华,鼻子又高又挺,生得一副俏丽的瓜子脸,本就白嫩水润的皮肤因为擦上自家出品的上等胭脂水粉,更是显得她肤若凝脂,娇美不可方物。 看到出落得越发美艳的宝贝女儿,杜芳菲就忍不住得意,她目露赞赏的光,觉得女儿越发会妆扮自己了,欣赏完自家的宝贝,再来看别家的拖油瓶,也就是韩诺儿,只觉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厌烦,长得不若自家宝贝自不必说,竟是连身材……换上男装,没有人会将她当女人看。“哼,她就是想嫁,也得有人家愿意娶才行。算来,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可是,愣是没有一户人家愿意上门提亲。韩诺儿,你娘死得早,别说我这个做二娘的不照顾你,前些日子,我厚着脸皮托人上刘老三家提亲去,可是,被人家给一口拒绝了——” “啥?不会吧,娘,就刘老三家那条件,他那瘸腿儿子能娶房媳妇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三拣四,啧,难不成还想效仿癞蛤蟆吃天鹅肉不成?”韩言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笑言道。 “哼,可不就是,他还真想吃天鹅肉来着,美得他们了,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居然将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家人的德性,我女儿今后是要嫁到城里做官夫人的,算命的人都说了,你是大富大贵的命,生来便是享福来的,娘这后半辈子,就仰仗着你的福分了!” “呵,官夫人算什么,娘,女儿已经想好了,女儿才不高兴嫁什么大官小官呢,女儿想进宫,女儿想当娘娘——” 听了韩言儿的话,杜芳菲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抚掌大笑,“好,有志气,不愧是娘的宝贝女儿,就是有出息!如果有朝一日言儿真的进宫当了娘娘,那我们一家子不成了皇亲国戚了吗?” “呵呵,不止呢,如果我当了娘娘,我一定封弟弟一个大大的官,让他不用参加科举也能当官!”韩言儿颇为豪气地保证说。 接着,母女两人又是一阵对未来的遐想后,韩言儿方才收起笑容,道,“娘,你再托人帮韩诺儿多跑跑,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娶她——” “言儿,娘发觉,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一直帮着那死丫头说话,你最讨厌她的不是吗?”杜芳菲就有些不明白了。 “娘,你不觉得,未来的娘娘家里有一个姐姐嫁不出去传出去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吗?”韩言儿歪着脑袋说道。 “说得也是,可是,刘老三家嫌她身材不够壮实,屁股不够大,不能生,而且柔柔弱弱地没有半点福相,这种长相是旺不了夫家的,硬是不答应婚事,我还能怎么办!” “为什么一定要嫁到刘老三家?娘,你就没有想过,将她嫁到城里做人小妾吗?” 当着她的面,她们居然毫不避讳,肆意谈论着她的婚事,韩诺儿微勾唇角,扯出一抹苦涩得笑意。无视她吧!随她们安排就好。她已经无所谓了。她转身,有些轻飘地朝屋内走去。身后传来的,仍是两母女投入的谈话,她听到杜芳菲说,“嫁到城里?凭她也配,言儿啊,何出此言?” “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了,想要嫁给年轻的富家少爷自然是不可能了,不过,如果给人冲喜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再不济,也可以嫁给那些有钱的老色鬼啊,韩诺儿虽然没什么姿色,可贵在年轻,年轻就是本钱,娘,你别说,韩诺儿那死丫头却打扮起来,还是带得出门的——” “这个……咱们又没什么门路,那些大户人家的大门,哪是想进便能进的——”杜芳菲觉得她的话没什么可行性。 “我不管,娘,咱们一定要将韩诺儿给嫁到城里去,嫁不进朱门,就是嫁给那些城里的仆役也好——”韩言儿不依道。 “言儿,你为何执意如此?”杜芳菲纳闷极了。 “因为隔壁张婶家的四闺女嫁到了城里,张家五丫头不知道多得意,看到她嚣张的样子我就想抽她两巴掌,嫁到城里很不了起吗?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最骄傲的四姐嫁到城里做程家的管家夫人,我们家最没地位没无用的韩诺儿也能嫁到城里去,看她还得意得起来!”韩言儿咬牙切齿,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