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张错有错。 张错没有错。 张错有错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名字里面有一个“错”字,所以他天天有错。 天天有错不等于天天犯错。天天犯错不等于时时犯错。时时犯错不等于事事犯错。所以张错没有错。 “错”字并非是一个不好的。它有多种的含义。其中有一个含义叫作磨玉的石头。所以张错又可以叫张玉,张珏,张璐,张琼瑶或一切与玉有关的名字。 但是世人往往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没有人联想到张错是一块可以雕琢的美玉,甚至他的父亲和母亲。 张错从前不叫张错。 他叫张对。 意思显而易见,就是希望他事事都做对。 简单的希望,诚挚的寄托,这是父母关爱的浓缩,本也无可厚非。但这两位老人家却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对与错的问题。 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难就难在对一件事情的定性上。这和我们的主观意识有太大的关联,而这种关联便潜移默化的成了人们对事情性质下结论的标尺。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只消长辈一的句话,就能判定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于是乎张对吃亏就吃定了。 当然,这只是局外人对他的评价,在他自己看来,并不觉得吃亏。 有一次,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鸟鸣啁啾,绿柳如荫。张对手拿纸扇,脚踏青青的石板,带着两个随从外出游玩。玩着玩着就看见一个身形伛偻的老头倒在地上呻吟,看情形应该是不小心摔倒了,张对就吩咐仆从将他扶起来。 可两个仆从打死也不肯去扶他。 一个仆人说:“老爷吩咐过,各自打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少爷,请不要多管闲事。” 另一个仆人说:“少爷,这段时间,那些老头老太婆以摔倒为由进行讹诈的现象风生水起,闹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看这情形,这老头怕是摔倒是假,敲诈是真,一切还是小心为妙,不如速速离去,以免引惹火烧身。” 张对听后,心里颇为不爽,皱着眉头道:“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扶个人怎么就成了敲诈?有那么严重吗?你们也不看看,人家多大年纪,都快要入土的人了,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啊?再说了,助人为乐是我们民族的传统美德,这句话只是一句口头禅,天天没事说着玩儿,啊?你们不扶,我自己来扶。” 张对说完,便走过去将那摔得快要断气的老头儿给扶了起来。 老头长得骨瘦如材,身形颤颤巍巍,刚一站起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和煦的春风给吹倒了,刚好把张对给压在了下面。 “你这死老头,找死!”两个仆人异口同声地怒喝道,迅速卷起臃肿的衣袖作势扑将过来。 “住手!不可造次!”张对虽然被压在了身下,但是依然慌忙的摆手急叱道。 两个仆人愣愣地站住了。 因为这时张对又将这个老头给扶了起来。 张对感到很奇怪,虽然,这个老头把他给压住了,但他却未感到任何的不适。看起来,这个老头儿身形枯槁,但是对张对来说,感觉到像是被一团棉花压在了身上,四肢百骸尽皆舒爽,就算是顶级的盲人按摩师,估计也难达到如此的效果。 老头被扶起来之后,连“谢”字都没有说一声,便蹒跚着走远。 张对本来想扶着他走一程,但是那老头却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摆了摆,示意他自己能走,不用劳驾。 张对点点头,懵懵懂懂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阵风吹来,柳叶相互拥挤,发出“哗哗”的摩擦声,在两个仆人的咒骂声中交相应和。 张对本来心情颇佳,被这风一吹,立马灵台清明,心旷神怡,甚至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可是这两个仆人一开骂,烦恼涌上心头,便背负折扇,向来时的路线转回。两个仆人紧随其后。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句话有问题。 因为任何墙都不会透风。透风的只有耳朵和嘴巴。 仆人便是如此。 仆人们只对钱忠心,可是并不会对少爷忠心。因为少爷并不会给他们工钱和赏钱。 少爷没有钱。 少爷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寄予了做任何事都必须正确的懵懂无知的孩子。 仆人们将张对救陌生老头的事告诉了老爷。 老爷听完后勃然大怒,将张对重重地责打了一顿。 张对不服气,问父亲:“你为什么打我?” 父亲回答:“因为你做错了。” “我错在哪里?”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张对的屁股开了花,不过这种花并不好看,因为世上没有人会喜欢这种花。 张对的母亲看见儿子的屁股变了形,心里一痛,便泪水涟涟了。 “你为什么不听父亲的话?”母亲一边给儿子受伤的屁股上药一边柔声责备道。 “我做错了吗?”张对强忍着一条条火蛇连绵不绝地涌上神经末梢的痛楚艰难地说道。 “你当然错了。” “为什么?”张对不解,自己助人为乐难道也错了。 “因为你父亲说你错了,那就是错了。”母亲说道。 “那你怎么看?”张对问母亲。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看法,一切都听你父亲的。他说错,那就是错了。” 张对一愣,便讪讪地住了口。 这就是张对做的第一件错事。 有了第一件,便会有第二件。 张对的家里有一个丫鬟,叫小离。 小离的家里很穷,穷到连米都要挨家挨户去借,到后来,左邻又舍的人都被借烦了,远远地,看见小离家的人,还没走进他家的院子,就拿着扫把出来迎客。当然,这种迎客的方式也是邻居迫不得已一种法子。俗话说:耗子借米,有去无回,小离家的人也是,只知道向邻居借,从来不见还过,当然,不是她们家耍无奈,而是真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根本就没有还的。所以,当她家里的人天天厚着脸皮跑出来借时,邻居也只好用扫帚来迎啰。 小离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小离,依稀还记得父母的长相,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小离的父母被生活所迫,只得卖孩子。 卖孩子对小离的父母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相反的,他们还觉得挺光荣,并且心里也没有一丝的愧疚。 因为小离的母亲孕育生命的能力极强。 一次最少生两个,最多一次能生六个。周围的人对这种奇葩瞠目结舌,叹为观止。所以许多有钱的人家纷纷来她家买这多奇葩的孩子。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有钱的人家,钱是多得能够数到手抽筋,可是对这种孕育生命的高难度技术活却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为了让自己的万贯家产不至于散失或是落入外姓人的手中,便只能出钱买孩子了。 穷人家生孩子像母鸡下蛋那么容易,可是对于赚钱这种高智商游戏却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能够得到杯水车薪的扭转或让自己的孩子们不至于被抛弃于荒郊野岭,便只能摆摊卖孩子了。 不管是买孩子还是卖孩子,都不是一件让人能够笑得出来的事情,相反,还会被悲哀和无奈所取代。但不管怎样,这种现象却是存在的,而且还将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至于何时能够销声匿迹,那就不是谁能够预测得了的。 从道理上讲,小离的父母靠卖孩子来维持生活,应该能够赚一大笔钱的。就算孩子再便宜,也应该比什么鸡呀,鸭呀,鹅呀贵得多吧。可是小离的父母也不知卖了多少个孩子,生活依然穷困潦倒,苦不堪言。而有钱人家不管买了多少个孩子,也依然腰缠万贯,挥金如土。 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正文 第2章 一想到昔日在田垄上还是农民的陈胜曾放出过豪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于是命中注定这一说法便不攻自破了。陈胜最后揭竿起义,闹得沸沸腾腾,不仅如此,最后还闹出了大动静,居然还串红了很久,至于最后为什么会失败,那就另当别论了,在这里不作讨论。 小离是被贱卖了的。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兄弟姐妹。 因为她的父母都没有做过确切的统计。 她是唯一一个在被卖的时候没有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儿。不仅没有没哭,还调皮地转动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好像在搜寻着买主,又好像在期冀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美不美好可不是孩子自已能够说了算的。而是未来的买主说了算。事实上,大多数孩子进入买家后生活都是美好的。因为这些买主买的是孩子,不是奴婢。当然,如果孩子不称心如意,变成奴婢那也很正常。 小离没有那么幸运,她没有成为孩子。因为她是个哑女。 她是所有孩子中价格最低的。 那一天,张对的父亲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哑女。第一是因为价格便宜,第二是因为相貌俊俏,第三是因为她很安静。 她其实应该很好卖,不过当买主们知道她是个哑巴的时候,便尽皆摇头,兴味索然地走开了。 这场景刚好被张对的父亲瞧见,于是小离就被他买下,带回了家。 张对的父亲喜欢安静。买一个哑女回来那自然是衬合了他的心意。 张对常常和小离在一起玩。 小离只有在玩的时候,才会尽展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们玩得很开心。 开心得都快入洞房了。 当然这洞房是假的,开心倒是真的。 张对又做错了。 这次错得很离谱。 因为他父亲骂得比上次还要凶,打得也比上次都要狠。所以他的屁股又开出了茂盛的花朵。 这一次开花,他躺了十天。十天以后,才恢复如初,行走如常。 他问父亲:“你为什么又打我?” “因为你又做错了。而且还错得很离谱!”父亲严厉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婢女!” “婢女又怎么了?”张对不明白难道和婢女一起玩也错了吗? “婢女没怎么。但是如果你要和婢女一起玩,自己首先就要变成奴婢。” “变成奴婢……”张对喃喃道,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当他想要再要次询问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了。 十天后,张对将自己变成了奴婢,准确地说是仆人。 他穿上了仆人的衣服。还故意用剪刀在衣袖上,膝盖处一阵乱剪,剪得到处都是洞洞眼眼的,好使自已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奴仆,然后围着镜子不停地打转,最后终于确定自己看起来完全像个仆人之后,才跨出门轻轻轻松地去找小离。 张对找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没有发现小离的影子。 张对跑去问母亲:“小离呢?” “小离走了。” “胡说,她怎么可能走,她说过要走我们一起走。”张对气呼呼地说。 母亲吓了一跳,匆忙拉着张对的手腕,惊讶地问:“孩子,你在说什么啊?” “我喜欢她,我要娶她为妻!”张对嘟着嘴,毅然决然地说。 “孩子,你是不是吃错了药,怎么会说出这等糊涂的话来?”母亲伸出一只手摸摸张对的额头,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肩膀,焦急地问道。 “我没有说错话,我说的都是真的,可以对天发誓!”张对拍开母亲的手,一脸的坚定。 “孩子,你到底怎么了啊?”母亲叹了口气,柔声问道。 “小离到底到哪里去了?”张对不依不挠地问。 “她的名字叫小离,当然就会随时离开的嘛!”母亲转变了神情,微笑着调侃道。 张对转身跑出了母亲的屋子。 “孩子,你又去哪?”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我去问父亲!”张对头也没回地说。 张对来到父亲的书房。 父亲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 是一本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书。 封面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阑珊破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父亲,小离呢?”张对开门见山地问。 “还想着她干什么?难道你还要娶她不成?”父亲不耐烦地说。 “对!我就是要娶她!”张对强压住心里的焦躁,坚定地说道。 “我已经把她卖到西北平原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父亲平静地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张对满腹委屈,满腔的愤怒,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要哭到外面去哭!不要影响我看书!” 可张对没并有走,依然大哭不止。 父亲挥了挥手,招来两个奴仆,将张对给架到家门外,砰的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张对也不知哭了多久,反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天边挂着一弯新月。 他背靠着一株苍老的梧桐,仰望着天上的星斗,它们披着淡淡的光华,眨着眼睛,似乎在向他摇手。 偶尔一只孤单的乌鸦飞过,留下一两声凄凉的“鸹鸹”回音,在风的伴奏声中,渐渐弥漫,缓缓扩散,最后消弭在辽远而空旷的夜空中。 张对感觉自己这次哭得有点过头了,达到了极致,似乎将未来十年的眼泪都哭完了。即使现在将一把尖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哭不出来了。 此刻,他的心里空洞而迷茫,不知道下一秒应该做什么。 “小离……”他再次念叨着小离的名字。虽然哭不出来,可是心里却依然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忽然,一只蚊子在他的耳畔萦绕。“嗡嗡”声不绝于耳,张对胡乱挥着手,可是挥了半天,蚊子灵巧地左躲右闪,就是不飞远,围绕着他的脑袋及脸、颈项等打转转,对他的兴趣就是不减,可张对呢,连蚊子的脚都没有碰到。 当张对的手已经累得抬不起来的时候,蚊子兄弟又悠哉乐哉地飘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一位兄弟。 这下子,兄弟齐心,其力断金。两只蚊子配合得非常默契,分别袭击张对的左耳和右耳的耳垂。 它们早已算好。张对的双手是抬不起来了,这下子可以肆无忌惮地调戏他的耳朵了。而且耳垂还是最柔软的地方。想想那里最柔嫩的部分,两只蚊子口水直流。不过这一切,张对是看不见的。 可怜的张对,只能拼命地摇头。摇到后来,他已头昏脑胀,目眩神迷,眼前,耳边,尽是蚊子军团的身影和嘹亮的歌声。 张对已经绝望了,身体凭借还未丧失的潜意识随波逐流,在蚊蝇包围的世界中无可奈何地忍受着虐待,虽然这虐待不足以致命,但却令他苦不堪言。 希望往往在绝望之中诞生。 “哗!”一阵堪比风声的速度掠过张对的脸庞,然后一阵清风拂面,他的半边脑细胞豁然觉醒。 “哗!”又是一阵快速绝伦的声音拂过另一边的脸颊,接着,他整个大脑的工作机制便运转如常了。 蚊蝇消失了。 原来,正在那些蚊子准备肆无忌惮地大快朵颐的时候,一只蝙蝠飞了过来,在它们洋洋自得地大笑声中,轻松地就将它们吞进了自己的肚里。 另一边的蚊子还没有回过神来,也被蝙蝠大哥热情地请到了自己的腹中做客去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蝙蝠兄弟!”张对感激地说道。 本来还想说一些祝福的话,可是从小没有人教他如何祝福动物,所以他措了半天的词也并没有构成一句完整的句子,于是只得作罢,将感激之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来回甩了甩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的双臂,发现勉强能够活动了这才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向远方。 一只蝙蝠在夜色中一闪而逝,没入夜空,无处追寻。 “对了,我何不去找小离呢?”张对自言自语地说。他看着蝙蝠飞向远方,自由自在,便以为自己也能够像蝙蝠一样展翅飞舞。虽然蝙蝠飞舞得并不好看,也没有长眼睛,但是,只要一开天战,它便能对准目标,命中率是百分之百,绝对不会错。想到这里,张对望着蝙蝠飞去的方向,生出了几多的羡慕。 正文 第3章 张对一打定主意就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厢房很乱,乱到无以复加。 他自己不会收拾,也不准仆人收拾,更不让自己的母亲给收拾。 这倒不是说张对喜欢在这种比狗窝好那不到哪点的环境里睡觉,这只是他的习惯罢了,一种天长日久所造就的懒惰习性。不让别人收拾也是为了维护自己所拥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隐私权。 这种权利每个人都有,或者,说是一种正常的心理更为恰当。 张对翻箱倒柜地寻找用来装洗漱、穿戴和干粮的大箱子。箱子倒是很多,不过里面都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 有木鼓、木刀、木剑、木槌、木屐、木镜、木熊、木象,甚至木鱼等等一扒拉乱七八糟种类繁多的昔时的小玩具。 “这些东西带不带走呢?”张对喃喃道。 思索了半天,觉得带上未免太麻烦,于是果断放弃,清空了一只箱子。 箱子里的玩具倾泻而出,哗啦啦如倾盆大雨一般,屋中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箱子空了,他的厢房也更乱了。 乱不乱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因为接下来他要思索的是该带什么东西上路才好。 中国人对于“上路”这个词有多种理解。但是此刻,取其名符其实的本意,与黄泉路并无关联。 张对的衣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平时穿戴也不甚讲究,只要穿着舒服就是王道,但王道归王道,他选了半天也没有选出一件能够陪伴自己上路的衣服。 按理说要上路的话就应该轻装从简,带多了反而累赘,倒不如索性学着《红楼梦》中的空空道人,两手空空,岂不美哉! 不过张对的境界可没那么高。他只觉得什么都应该带上。如果可以,恨不得连房子都带上,仆人也要带。当然,父母除外。 “少爷,天都黑了,该吃饭了。”一个仆人敲着张对厢房的门说。 “好,马上就来。”张对一边答应着,一边站起了身。 “什么都不重要,还是吃饭重要。”张对胡乱地捋了捋衣襟,再拍了拍已经瘪下去了的肚皮喃喃自语道。 吃完了饭,张对回到自己的厢房,看着还没有装上任何东西空空如也的箱子,忽然间又不想走了。 “在家里有什么不好?”张对想。“家里有吃有喝,又有安全感,出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会挨饿,说不定还会遇到人贩子,到时候运气不好也被卖到什么犄角旮旯处,那就不好玩儿了。” “算了,还是不走了。” 张对嘟着嘴说到。 “可是小离怎么办?我说过要去找她的。”张对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有些彷徨。 “自己还说过要娶她的,怎么这么快就食言,这岂是君子所为?” 张对摇摇头,有些烦闷,不过他很快为自己的烦恼找到了开脱的钥匙。 “那我不当君子就是了。嘿嘿,当君子可真累,还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张对闭着眼睛,笑着说。 “但是我也不能当小人。”张对紧握双拳,坚定的说。 “不是君子,又不是小人,那我是什么?难道是中庸?” “好吧,那我就当中庸!”张对欣喜地挥舞着拳头,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将本已散乱的玩具踢得更加散乱。不小心还踩断了木牛的一只犄角。幸亏木牛不是真牛,如果是真的,肯定会找张对拼命,两只牛角直接对准张对开火。 “孩子啊,你睡了吗?”张对的母亲在门外问道。 “睡了,睡了,不要打扰我。”张对敷衍着说,然后马上倒在床上假寐。 “今天晚上更深露重,你要盖好被子,不要着凉……”母亲在门外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千叮咛万嘱咐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说了!”张对大声地嚷嚷,十分地不耐烦。 “女人怎么总是这么啰嗦?”张对将被子盖在头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只蜗牛状,心想闷闷地想。 假寐归假寐,不过寐着寐着也就变成了真寐,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阳光划破晨曦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已昨天想要干什么。所以,寻找小离的计划也就烟消云散了。 人们在许多时候曾经有过无数的豪言壮语,可是每当将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搁浅,当然,这些原因不是主观原因就是客观原因,不是客观原因当然就是主原因,反正不是自已的原因。所以这样即使搁浅也就心安理得了。 但其实这种搁往往是自己主动搁的浅,并非被动搁浅。所以这世上注定成功的人寥寥无几,失败的人却是芸芸众生,浩如烟海。 当然,每个人对成功的理解不尽相同,如果有的人仅仅为追求一个饭碗,得到了就甘之若饴。若是这样,夫复何求? 我们不能责怪张对。 张对找不到小离,即使找到了也救不了她。说不定还会赔上自己的小命。而他自己的小命比起小离来说还是相当值钱的,再怎么说他毕竟是个少爷,连出门去玩都有两个跟班,可见张对的级别不低。因此,说不定到时候前脚一走,后脚他的父亲就派人到处去张贴寻人启示了,想来想去,越想越烦,所以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果断放弃。 张对的力量太小了,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他也只好改变他自己。 张对不想出门了。 他觉得蜗居在这样狭小而熟悉的天地里倒也不失为一件幸福而快乐的事情。 不过还有件事情让他很是心烦。那就是私塾先生天天要给他上课。 张对的父亲给给儿子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教书先生的年龄我就不说了。 根据时代的惯性,他们通常都很老,白发多过黑发,胡须垂到腹部,还带上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加上一副捋胡须的动作,立刻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了一幅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的鸿儒形象。除此之外,便是他那令人担忧的颤颤巍巍的身体。 每次上讲课的时候,张对都会凝视着老先生瘦骨嶙峋的身体,心也提到嗓子眼儿上,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张对怕看见死人。但最怕的还是这种要死不死的人。在他眼中,这个老先生便是如此。 果然,老先生死了。 所幸的是,这位老先生并没有死在张对的家中,而是死在了去张对家的路上。 死因就是那天有一个外乡人问路,他给人家讲得太深奥了,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结果说了半天,别人都没有听懂,他性子一急,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窒息而亡。 这不得不能说是一个悲剧。 而这个悲剧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只是这个可怜的老头却不知道如何避免。 同乡的人很是悲哀,唏嘘不已,泪水涟涟。就差没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了。 老头的葬礼举办得很有规模。白旗招展,花圈林立,祭文悲怆,纸钱纷飞。吊唁者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张对推不掉了。 他必须得去。 父亲命令他磕头。 可是张对打死也不磕。 “你给我跪下!”父亲严厉地命令道。 “我为什么要给他跪下!”张对反驳道。 “因为他是长辈,你是晚辈。晚辈给长辈下跪磕头那是天经地义。” “那你怎么不跪下?”张对大声反驳,没有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而给他留面子。“你在他的面前不也是晚辈吗?那你怎么不跪下?” “额……”张对的父亲一愣,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张对的父亲用权威压制了一切,现场的局势立马发生决定性扭转。 正文 第4章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叫你跪下你就跪下!再不听话,不要怪我不客气!”张对的父亲愈加严厉,狠狠地盯住张对的眼睛。 张对很怕他父亲,因为父亲会打他。不过他的灵魂可不怕。他的父亲再可怕,也伤不了他的灵魂。所以,他选择相信灵魂,让灵魂作为自己心灵的庇护所。 “我不跪!”张对昂着不大不小的头颅,让傲气萦绕在胸口。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不过大部分都是看客,说的什么也听得不胜清楚。 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因为公道自在人心,所以他们便将公道藏在了心中,不愿与别人分享。 当然,每个人对公道的理解不尽相同,所以世间永远没有真正的公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说到底也是别人家里的事。清官尚且说不清,更何况是平头百姓呢? 所以选择当看客这样一种身份,也不失为一种明智。 张对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并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如何不恼怒。 “你跪不跪?”父亲怒喝道。头发根根直立,无风自动,犹如魔神降世。 “不跪!”张对同样怒喝地反驳道。头发根根扭曲,有风也吹不动,犹如哪吒降世。 “当真不跪?” “不跪!” 接着便是一阵振聋发聩的惨呼。 看客们摇头扼腕,唏嘘不已。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一位看客捋着白须谈道。 “好一个顽劣不堪的泼猴!”一位中年妇女轻蹙着娥眉叹道。 “好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一位年轻的看客惊呼道。 各种各样的谴责声、叹息声纷至沓来,与振聋发聩的惨呼声相互交织,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张对又错了。 他不该反抗父亲的权威。 父亲胜了。 张对也胜了。 父亲胜在肉体上。张对胜在灵魂上。 父亲胜了,但是却被一团疑云所笼罩。 “他是不是名字没有取好?怎么尽做错事?还不如直接改成张错算了。他们说,名字都是反的。”父亲在心里反复思索着。 父亲没有和人商量。至于张对本人,就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于是张对就不叫张对了。 因为他做错了。错得很离谱。 从此以后,张对消失了,张错出世了。 这次张错屁股上的花开得更加茂盛。他足足躺了二十天才恢复。 虽然躺了二十天,不过很是庆幸,因为在这期间,父亲没有再请先生来给他讲课,所以在这二十天里他也算是过得悠哉乐哉,散虑逍遥。 逍遥归逍遥,这一切都是那么短暂,轻松逍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伤好之后,还得继续上课。 张错苦闷地坐在书房中的椅子上,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纷飞的乳燕,听着燕子的呢喃,不觉潸然泪下。心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虽然不愁吃穿,但总是不得自由,心想还不如干脆变成一头猪算了,但转而一想,猪虽然也不愁吃,而且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干活,但终究还是免不了被屠宰的命运,想到这,吓得眼泪也不再流不出,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变成畜生。 “孩子,开门,我们给你请的新老师来了。”母亲慈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开,不开,我的屁股还没好呢!叫他明天再来吧!”张错不悦地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老师正在外面等着,你好歹也跟老师见个面,认识认识吧……” “有什么好认识的?不都是一个样吗?我说妈呀,不要再烦我了好不好?打发他走吧!如果你们真是为我好,就让我好好地休息休息。”张错皱着眉,暂时按捺住烦躁的心情说道。 张错的母亲再没在说话,而此时,门外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响起。 “阿姨,您先不用着急,如果您相信我,这里就交给我吧。”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娇柔,甜美,如三月的莺啼,令人身神舒畅。 “怎么会有一个女人?而且看样子还是一个年轻女子?”张错喃喃地自语道。不过因为心中的愤懑与纠结,这个问题在刹那之间便消失了踪影,无所遁形了。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有劳了,小荼姑娘。”母亲客气地说道。 “阿姨客气了,令公子救了我爷爷,我理应知恩图报才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令公子的。”女子说着,抿嘴轻笑。 “好,那我就先走了。”母亲说完后,转身离开了。 该女子目送着张对的母亲走远之后,笑容立马收敛,转过身来,冷冷地说:“给我开门!” 张对本来心情颇为烦躁,听到这话,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更加恼怒,厉声喝道:“不开!不开!就是不开!看你怎样!” “你当真不开?”女子冷笑着说道。 “有本事你自己砸开。”张错忽然稍微收敛了一下烦躁的心绪,心想你既然是个女人,我不给你开门难道你还有本事把门砸开不成?遂故意平静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女子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我说的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不开,你想进来就自己想办法吧。”张错慵懒地说道。他想反正此刻自己的心情不好,还不如逗一逗这个女人。 谁知这话刚一说完,就听得“砰!”的一声,一股劲风扑面,张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就算是不看,那门也被打开了。 当张错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女子已经闪身进了他的书房,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盈盈而立,睁着一双杏目略带威严地盯着他,白色的裙摆无风自舞。 张错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梦中。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年龄不大,约摸十六七岁,容貌俏丽,绿鬓如云,神色冷淡,白衣白裙,宛如高原上的海子一般纯净、优雅、高贵。 张错看得有些呆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这倒不是说张错没有见过女子,先前的小离不是女子吗? 小离虽然也漂亮,不过与眼前的女子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萤火跟星月争辉,不可相提并论。 “你……是什么妖怪?”张错指着该女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张错看过《西游记》,那就是越漂亮的女子越有可能是害人的妖怪。她的美丽虽然让张错心旌摇曳,不过此时他的大脑还能正常运转,刚好就将此书中的经验教训搬上了自己的舌尖。 张错却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自己并不是唐僧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我可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你父母请来的教书先生。”该女子背着双手,盈盈走到张错的面前,不怒自威地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上课。你必须认真听课,不得迟到,不得早退。上课期间,不许开小差,不许吃东西,不得做一切与上课无关的事情,如有违背,严惩不贷!” 张错听得噤若寒蝉。 该女子的声音虽然柔美,动人心弦。但是进入张错的心中后却不是动人心弦,而是“冻”人心弦。他犹如身处极地冰窖之中,浑身上下冷得直打哆嗦,找不到一丝温暖,觅不到半分情调。 根据需要层次理论,人只有在拥有了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后才会去寻觅和满足更高一层次的需要,比如尊严啊,理想的实现啊。 此情此景,对张错来说,就算眼前的女子比希腊女神雅典娜还美,那也跟一句冰雕无异,所以心里的温度也跟着降下来了。 “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了。”该女子继续说道,“我叫白小荼。你叫我白姐姐或者小荼姐姐都可以。”说完,盈盈一笑。 冰雕融化了。 白小荼的笑如暮春时节的阳光,融化了一切冰凉。 “不过……”话锋骤然一转,阳光被乌云隐蔽,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呼之欲出,张错感到自己又回到了离开不久的冰窖中。 “你刚才的表现可一点都不乖。不仅不让我进来,还骂我是妖怪,哼哼,你自己说,应该怎么办呢?”白小荼冷笑着看着已经瑟瑟发抖的张错。 张错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却不甘心屈居于女人的石榴裙下。因此,他虽然被白小荼的气势所震慑,但是内心却凛然不惧,他咬着牙,同样报以冷冷的回音:“还能怎么样?这是我的房间,我要谁就来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你要是不服气!就打我啊?” 正文 第5章 “老爷,这位小姐年纪尚轻,比之错儿也大不了几岁,能教好我们的孩子吗?”张错的母亲有些担忧地问张父。 张错之父捋了捋及喉的胡渣说到道:“夫人尽管放心,那女孩你别看她年纪不大,可不是一般人,她是当今江湖第一高手白风的孙女,聪慧绝伦,虽然年纪尚轻,但论武功谋略胆识等一系列综合体系,文成武德,已属一流高手境界了,别说是教咱们的孩子,就算是教皇帝的孩子那也是犹有过之,绰绰有余了。” 张错之母沉吟不语,半晌才点点头说:“希望如此。” “夫人还有什么担心的?”张错之父见夫人眉眼之间留有犹疑之色,遂问道。 “你说她真的是白风的孙女吗?”张错的母亲问道。 张错之父翻了翻白眼,不悦地反诘道:“不是白风的孙女,难道还是黑风的孙女吗?怎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湖骗子如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地下冒出来,叫人防不胜防,寝食难安,为了咱们孩子的未来,不得不谨慎一些才是啊!”张错之母娓娓道来。 “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有一些神经过敏啊?那个白风我又不是没见到过。你也看见了,他和他孙女一起来的,而且还是我先招呼的他。怎么可能是骗子?”张错之父不耐烦地摇头说道。 “那他为什么会主动来找我们?还让他的孙女来当教书先生?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断不至于屈居于此吧!这其中肯定有蹊跷之处!”张错之母神色凝重地反驳道。 “那你想怎么做?”张错之父已经不愿意再饶舌解释了,干脆就看门见山,直奔主题地问道。 “我不想怎么做?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张错之母耸耸肩膀说。 “那现在说完了吗?”张错之父乜斜着眼问。 “差不多了。” “那还说吗?” “不说了。” “打牌去吧。” “对!不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还是打牌重要。”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于是张错父母夫妻俩折转身扑向牌桌,一边一个坐下了,捞起衣袖,伸出双手,饶有兴致地和起牌来。 两个人打牌没什么意思,肯定会招呼几个人一起落座,于是家里身份地位稍高一些比如管家什么的通常都会坐下来陪他俩一起玩,当然,如果家里来了客人如老爷的朋友啦那就另当别论。 打牌有益身心健康。它不仅能使人长时间处在激动之中促进周身的血液循环,而且还能激活沉睡的脑细胞,让大脑越来越灵活。更重要的是,能让人达到废寝忘食的境界。 世间之事,古之难全,俗话说:凡事都要有个度。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危险也就降临了。这正如人喝水一样。喝上一杯水,安然无恙;喝上一桶水,估计就大有恙了。打牌亦是如此。打到激动的时候,满面潮红,血液流速加快,如果不加以控制,平复心神,一旦激动过度,很可能就因为呼吸不畅或血管破裂死在牌桌子上了。这样的死法当真是不划算!不过划不划算也不是人说了算。如果有人觉得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那此等死法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了。 张错的父母还算是有自控能力的。他们并没有将打牌作为自己的主业,是以才没有像别人那样达到废寝忘食的境界,算是相当不错的了。特别是张错的母亲,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由于长期养成了早起早睡的好习惯,根本不需要看计时器,体内的生物钟向来都很准时,到了该吃饭的时间,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发出叫唤,该睡觉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属于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至从嫁到张家来了以后,过着富贵悠闲的生活,什么都不用操心,腰上的赘肉一年长一圈,整个腰围都快有水桶那么粗了,好在张父并不在意她的形象,她要长胖,就由她去吧。 另一边。张错的书房顶上正在上演一场悟空大战。 “干什么?你这个妖女!”张错战战兢兢地趴在房檐上,两只脚像抽筋似地发着抖。 “你要再骂一句,我就将你放得更高。”白小荼冷冷地回应。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小荼像放火箭似的把张错给放了上去,看样子她这功夫,还真了得。 “好,我不骂了,求求你,是你将我放上去的,准确地说,是你把我踢上去的,现在求你,把我放下来,咱不玩了好不好?”张错的口气软了下来。 “哪个在跟你玩,你自已不好好读书,跑到房顶上去玩,现在,有本事,自己跳下来好了。”白小荼淡淡地说。 “什么?那还不把我给摔残啊?我又不会轻功。”张错惊呼道。 “怎么?你怕了?”白小荼揶揄着说。 “怕个屁!我……只是……” “只是什么?” “首先我要珍爱生命。其次要远离暴力’。和谐社会,我要做一个热爱和平的人,更何况,我是一个男人,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更何况,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你放心,我是永远都不会扁你的。”张错振振有词地说道。 “呵呵!”白小荼掩嘴轻笑,说:“既然你不愿意跳,那我也不强迫你,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可要走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去。 “喂!你别走!你别走啊?”张错见白小荼转身要离去,立刻焦急地大声呼喊。“快放我下来!你不放我下来,我就喊人了!” “随便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就算是把月亮姐姐给喊出来,也没有人会理你的。如若不信,试试看。”白小荼的声音远远传来,清晰靓丽,如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 “哼!吓唬谁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偏喊!” 于是张错就扯开嗓子肆无忌惮地喊了起来。 “来人啊!救命啊!我被困在房顶上了!来人啊!把我救下来啊!………”喊了一阵没有任何的回应。张错有些气馁了,不过他还没有绝望,因为他想到了自已的父母。 “爹啊!娘啊!你们快来救我啊!我被一个妖女困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了……” 此时,张错的父母正在麻将桌上与牌友们打得不亦乐乎。 “诶,你听!好像是我们错儿的声音。”张母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牌一边问丈夫。 “好像是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也该下课了,又在乱叫啥子嘛?”张父的举措和张母的行为如出一辙,也是头也不回,眼也不动地回答道。 “要不要去看看?”张母接着问。 “伯父伯母,你们不用担心。令公子娇生惯养,从没有吃过苦头,长此以往,对他是百害而无一益。所以,小女子为了训练他的胆量和勇气,将他放逐在房顶之上。如若不然,便辜负了你们的一片希望啊!伯父伯母如果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那小女子就只好此告辞了。至于令公子的教育,就请您二老重新去找人吧。”张父还没有回答,白小荼靓丽曼妙的身影便出现在张父张母的面前。 张父急忙摆手说:“白姑娘言重了。承蒙令家祖看得上我这个不争气的犬子,他无论作何,总是违逆我们的心意。现在姑娘既然承家祖训诫而来,那真是天降甘霖,水遇河渠,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何来的不能理解呢?姑娘尽管放手施为,即使将犬子性命受夭,那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福薄命浅,白来人世走了一遭。所以无论姑娘如何作为,我夫妻二人决不横加干涉,更不会表露否谑之意。如若姑娘还不相信,我二人就对天立誓,有违逆,天打五雷轰!” “伯父言重了!小女子如何承受得起,这不是折煞了我么?”白小荼秀眉微蹙,急得不可开交,立马辩解道。 “那姑娘是相信我们了?”张父小心翼翼的问道。 白小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深怕又惹来一番饶舌之尴尬。 张母本来颇有微词,但是看着自己的丈夫态度如此坚决,形势既定,也无力扭转乾坤,只得以微笑点头表示完全支持丈夫的一切说法。 白小荼盈盈施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于是张父张母又沉浸于赌博的欢乐之中了。 “来人啊!爹啊!娘啊!我饿了!……”张错此时已经偃旗息鼓,声音已经细如蚊蝇了。他心里气闷难当,感到悲摧不已。自己长了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的虐待?竟让一个年不过及笄的看起来娇娆但实际野蛮之极的女子却把自己折磨如斯?更郁闷的是,为何父母也不来救自己呢?难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这个念头在脑门一闪现,张错又是惊又是惧。瞬间,他心里的防线崩塌了,泪水如决堤之阀汹涌澎湃,哭声震天,无意间赢得了一两声“鸹鸹”的回应。抬头一看,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升上了天空,伴着蝙蝠兄弟们一闪而逝的迅捷无比的身影,更衬得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且还吊在了房顶上。 正文 第6章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影闪现,伴着阵阵醉人的荼花的芬芳,白小荼盈盈出现在张错的身边。 “啊!好香!”一阵香味连绵不断地侵袭着张错的鼻腔,张错的哭声如弹奏中断掉的弦,于是缥缈的乐声戛然而止了。 “哭够了吗?”白小荼冷冷地问道。 张错一愣,残存的反抗意识又从心灵深处自动地弹了出来。头一偏,冷哼哼地说:“还没有!” “那好,你就继续哭吧!”白小荼淡然地说道。 可是张错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了。因为不管是食物的香味还是少女的芬芳都不约而同殊途同归地挑逗着他的嗅觉和味觉,让他心神荡漾,肠胃翻滚。犹如碧波寒潭上的小舟,在层层叠叠的荷叶的掩映下,不疾不徐,缓缓摇曳。 “怎么,你不哭了?”白小荼瞅着张错的眼睛说。此时,张错的眼睛已经肿得跟小熊猫似的。白小荼睁睛仔细地瞅着,瞅着,瞅着,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今日之耻,我必铭记在心。来日定当奉还!”张错倔强地说。 “呵呵!你当我是吓大的啊?那好,我就静静期待着,看你来日怎么奉还给我?”白小荼微笑着说。 张错本来憋着一肚子气,原想一吐为快,趁机发泄一下,可是当他凝视着白小荼脸上的微笑,气势顿消。 盈盈笑意,美丽绝伦,温暖如春,张错竟然有些呆了。他的思绪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夜间升腾的淡淡氤氲的薄雾飘向未知的山峦深处。 “如果你再也哭不出来的话了呢,那就可以吃东西了。”白小荼说着就将一个褐色的竹篮放在了张错的旁边。 张错这才注意到原来刚才勾引着自己胃部馋虫的香气正是从这褐色的竹篮中冒出来的。他满心欢喜,立刻伸出双手揭开竹篮上的白布。 可是在即将要碰到竹篮的一刹那,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你怎么了?”白小荼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张错会忽然了停下来。 “我不吃你的东西!”张错瞪着白小荼说到,随即,扭过头去,不再理睬白小荼。 白小荼一愣,没想到这个男孩还这么倔强,竟然以绝食抗议自己。说得好听点,叫做有气节,说得难听点,就叫冥顽不化。怎么办呢?如果他当真不吃饭,还真有可能被饿死。虽说张氏夫妻业已答应自己放手施为,不计后果,可要是他真的死了,自己的良心如何能安?更何况,爷爷告诉自己要好好地照顾这位弟弟。可是怎么才算是照顾得好呢?凡事听之任之,对他的一些劣习不加以纠正,这无疑是害了他。但是管教得过于严厉,又怕会引起他的激烈反应;并且,如果短时间内手段过于强硬,他还真的吃不消,毕竟张错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吹雨打,身子骨是很娇嫩的。因此,如果一切来得太猛了,怕他经不起折腾啊。不管怎么说,照顾归照顾,可这照顾死了就不好玩儿了。哎!想着想着,白小荼秀眉紧蹙,纠结难耐。看着张错孤高倔强的样子,微微叹一口气,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你就算恨我,也不能不吃饭吧?”白小荼柔声说道。 张错讶然,没想到刚才还不屑一顾冷若冰霜的妖女竟然软了下来,他以为自己的耳朵产生了幻听,喃喃说道:“你说什么?” “你先把饭吃了,我再告诉你。”白小荼嫣然一笑。 这次绝对不是幻听。 张错已经完全确定。 “好,我吃!”说着,一手掀开了竹篮上的白布。 “啊!这么丰盛!”张错一看,惊喜连连。只见竹篮中装着烤鸡、烤鱼、烤鸭、烤兔,还有一瓶沁人心脾的琼浆玉露似的饮料。菜肴颇丰,香气扑鼻,张错喜极而泣,不禁潸然泪下。 “喂喂喂,不至于吧,我说你的心怎么这么脆弱?我不就给你送了个饭,而且……” “小荼姐姐,你真好!”张错边哭边说,然后趁势扑进了白小荼的怀中。 白小荼的心神有些慌乱,心率的跳动也稍稍偏离了既定的航线。这是白小荼第一次被陌生的异性拥抱。像大多数的女子一样,平时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自家的闺房以及后面的花园中度过。从来都没有任何陌生的异性拥抱过自己。虽说张错还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对异性也应该有一些感觉了吧?并且白小荼也比之大不了几岁,虽然没有面红耳赤的感觉,但有紊乱的征兆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属于正常范围之类。可是除了紊乱的征兆之外,竟还夹杂着几许其它的情愫,有茫然,有娇羞,甚至还有几分期许。仿佛被风无意间吹皱的池水水面,荡漾起阵阵涟漪,令人感到一丝不安。 不过这一切只是在刹那。白小荼武功高强,心理素质也异于常人。遂收敛起心神,转瞬间便心平气和,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只见她缓缓伸出被白皙的衣袖轻笼的玉臂,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小兄弟,别哭了,赶快吃饭吧。” 在白小荼的柔声抚慰下,张错很快平静了下来,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篮子里的美味佳肴。 “我真的感到很奇怪,你刚才还骂我妖女,怎么又转口说我真好呢?”白小荼看着吃相并不雅观的张错问道。 “唔……因为你给我送饭……”张错满嘴包着不知是什么肉还没来得及下咽口齿不清地说到。 “那你的父母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无微不至地关怀你,十几年如一日,从来都没有厌倦过。这份恩情可比我强上千万倍,你要怎么样?难道天天哭啊?”白小荼调侃地问道。 “那……不一样嘛。”张错嘴上一边忙不迭地上下咀嚼,一边随即答道。只恨牙齿太少,嘴巴只有一张,不能一边悠然自得地吃饭,侧边还有一张嘴闲庭信步似地聊天。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人真要是两张嘴巴,那我不就成了妖怪而白小荼不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妖女了吗?幸亏这只是想想,没有一语成谶或梦想成真,倒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于是很快便释然了。 “不一样。”白小荼心里一凛,喃喃道“有什么不一样?” “很简单嘛!”张错包口哇口地说:“如果我一直住在一个风景秀美的小镇上,时间一久,便习以为常了,所以也不会感到新奇了。如果是一群外地游客忽然来到这个小镇,那种兴奋和惊叹,赞美之声便会接踵而至,层出不穷。什么‘啊’‘哦’‘呀’语气助词听到人耳朵发软。如果每一个孩子每天都在父母面前哭泣,那你叫天下的父母情何以堪?所以呢?有些话像对父母的爱啊,感激啊这些只能铭记在心中的,不必说出来的。” “那就是说,我下次再给你送饭的时候,你就不会感谢我了?”白小荼又戏谑地问。 “额……那倒不是。”张错吃的节奏稍缓,用油腻的双手挠挠后脑勺有些语塞地说道。 “哎呀,你还真不讲究,你能不能洗了手再去挠啊?”白小荼看着张错不拘小节的样子,不禁眉头轻皱,嫌恶着说道。 张错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 终于放下了那副傲慢的架子,白小荼心中一阵窃喜。 看来对付这样顽劣的男孩,首先要给他来个下马威(当然,你还得有点功夫才行,不然他也不会服你的。)尔后再用以柔克刚的原理,这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啊!先前又抗议又绝食,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没想到自己柔声一出,立马局势扭转,张错立刻从夏完淳变成了还未成年的杨过。欣喜之情立刻浮上眉梢,当然,不排除自已的美女效应。自古以来,美女就有吸引力,从这点上,自已就胜过那些老学究啰。白小荼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此时白小荼也开始回味和反思。她觉得,第一天来时,因为看见张错那副桀骜不逊的样子,因而露了两手功夫,给他来个下马威,好让他听话,现在既然已经制服了他,以后还是遵循一个原则:与人交往,以和为贵。 白小荼为人处事也有自已的原则,那就是不能以德报怨。这一点,孔子就曾经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而孔子的观点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当然,对于像张错这样单纯且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说,应该以真诚的心来打动他,让他一心向善,俗话说:人之初,性本善。这样,将来他才有可能成大器。 月亮渐渐升高,月光似轻纱一般朦朦胧胧,乡间的薄雾也在渐次增厚,在蓊郁的丛林间飘来荡去。 正文 第7章 ““啊~~~~”一声粗犷而又悠长的叫声划破黎明,伴着雄鸡毫厘不差的啼鸣,迎来了晨曦第一缕微光。 张错醒来的时候,正发现自己穿着一袭白色的薄衫裹着被子睡在房顶上。 他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偏差。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昨天晚上明明是睡在自己厢房的床上的,而且双手还抱着一个木制的玩具。有玩具为证。因为此时玩具仍然被他抱在胸口。 除了自己的位置发生了位移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此时他的思维有点混乱,搞不清楚自已目前的状况,此时的他有一种时空错位了的感觉。 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又抬起头来,左看右看,然后埋下看看自已身上,脱口而出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而且还是在这高高的房顶子上。” 他的疑问话刚刚说出口,只听屋檐下面传来一阵温婉的回音: “是我把你放上去的。” 白衫翩翩,裙裾飞舞,一袭素装,明艳可人,正是白小荼。 张错往抬眼往下面一瞧,这才看见,站在园子正中的白小荼。带着盈盈笑意,没有了昨日的冷漠,一双玉臂背负身后,螓首轻扬,樱唇轻启,一字一顿缓缓道来。 张错的思维有些淤塞。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小荼连觉都不让他好好安睡,天还没亮就将他抬到了房顶上,意欲何为?这时清晨还带着寒意,一阵凉风吹来,冷得他瑟瑟发抖,双手立即护住双臂。心里愤懑,感到万般委屈,真乃百思莫解? “我看见你睡着了,睡相之憨,还流着口水,不忍心打搅你美梦,于是只好擅自做主先将你给抬了出来。”白小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张错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有些茫然,还没来得及驱散脑中的雾霾,白小荼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你可不要误会,我绝没有故意整你的意思。首先声明,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这个你不用有什何怀疑,就连古书上的什么‘静女其娈’都没有我好。所以我将你抬到房顶上也自然是为你好,当然,目前你还不能完全理解。俗话说,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总之你要晓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白小絮叨叨地说着,张错听在耳中,却还是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今天,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训练你的勇气和胆量。” “怎么训练?”张错似乎猜到了一丝端倪,立马警觉起了做来,甚至有点害怕,但还是不相信地问道。 “很简单,诺,你现在立马就从上面跳下来。”白小荼很轻松地说。 张错还没有开口,白小荼又接着说:“其实,这个课程你昨天就应该学会了,可是你昨天偏偏又哭又闹,还以绝食相威胁,所以没办法,只好拖到今天啰!”白小荼耸耸肩,无奈地说。 张错听得惊骇莫名,虚汗直冒,小小的心脏如何能承受得了。这可是他自记事以来闻所未闻的事情。训练胆量和勇气怎么非逼得自己从房顶上跳下来呢?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但是转念一想,她既然来当我的教书先生,定然胸有浓墨,而且看她身姿轻盈,气定神闲,必然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她既然叫我跳,我为何不叫她给我做一个示范呢? 张错是以前是从来都不相信所谓武功的。他也没有看见有人使用过什么武功,即使偶有耳闻,那也如坎井之蛙管中窥豹一般所知甚少。所以什么轻功、暗器、掌法、拳法等在他的耳中听来全是一片三流九教的下里巴人,其形之鄙陋,之虚妄,之荒诞,无以言说,久而久之,便对这方之事报以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态度了。虽然昨天亲眼见白小荼展示了她迅捷无比的轻功,但是因为当时张错正在绝望之中,是以没曾留意,也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不过张错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白小荼是如何将自己给弄到房顶上去的?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会一点知觉都没有?不过隐隐还是记得昨天晚上在梦中好像自已在天上随心所欲地飞啊飞啊飞,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她使用什么法术将自己抬出来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让她跳跳看? “小荼姐姐。”张错清了清嗓子,乖巧的叫到。 白小荼一愣,他以为张错又会义愤填膺,情绪高亢,正想像他这样缺乏锻炼的男孩子,还是不要整凶了,万一真出了事可也担当不起,遂准备以好言语相抚慰,可没想到张错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这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你有什么问题吗?”白小荼稳了稳心神,柔声说道。 “能不能请姐姐给示范一下?俗话说,不懂就要问,我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个跳法?所以……”张错撅着嘴低下了头,欲说还休。 “没问题。”白小荼爽快的答应道。“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你得先起来啊,老窝在被窝里怎么跳?” 张错脸一红,忽然发现此刻自己仍窝在被窝里,与白小荼的对话也是这样躺着说的,此情此景让张错颇有些难为情,不过幸好上面还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心想就当她是来探望我这个病人吧,这样想着,也就不觉得害臊了。 但是这样老躺着也不是办法啊,索性把心一横,一翻身就从被窝里站起来了,迎接他身体的第一缕凉风送来了热烈的慰问,不热不凉,温柔地浮游过张错的全身,让他有种舒爽的感觉,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一阵高亢的芝麻开花似的颇有力道的喷嚏声。 刚好有一只懵懂的白色的蝴蝶从他的鼻尖上飞过,却不幸遭了他喷嚏的殃。那小蝴蝶如何够承得住这样的狂涛巨浪,于是乎它像一叶孤舟在汹涌怒浪席卷下,瘦弱的身子翩翩地向后摆荡,形势岌岌可危。 在这千均一发的时刻,忽然,一只玉手伸出,轻轻地接住了即将扑向地上的孱弱的小蝴蝶。 白小荼轻轻吹了一口气,白蝶身上的残留唾液便被涤荡得干干净净,在晨光的映射下,美丽翅膀闪着耀眼的金黄,它在白小荼的手上挣扎着,扑闪了几下翅膀,便又翩翩地飞了起来,姿态优雅,然后,绕行了一个小圆圈,升高、再升高,调准方向,带着希望,带着梦想,飞向远处去了。 “你不是说要珍爱生命吗?这就是你珍爱的结果?连一只小小的蝴蝶都不放过?”白小荼白瞄了张错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 张错无可辩驳,心里却感到有些委屈,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蝴蝶啊?谁让它自己运气那么不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打喷嚏的往自已的鼻尖上凑,我那时正当发着,忍都忍不住,这如何解释得清。于是乎,干脆低下头,默然不语。 “赶快把衣服穿上吧!当心着凉了。”白小荼说着,玉手一挥,一只蓝色的包裹便准确无误地飞上了房顶,在张错胸口三厘米的地方稳稳地停了下来。 张错惊得瞠目结舌。他赫然已忘了伸手去接包裹。 于是包裹便掉在了他的脚边。 “你干什么啊?吓傻了吗?怎么失魂落魄的?”白小荼不明就里地问道。 “赶快把衣服穿上!”白小荼继续说道。她虽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但是较之昨天而言,听起来已经是缓和多了。 “哦。”张错终于从混沌之中回过神来,赶忙打开包裹随意选了一件衣服将就着穿上。 “接着!”张错刚将衣服穿好,白小荼又将一件东西给抛了上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黄铜脸盆,盆中还盛有大约三分之二的清水。 张错这次再也不敢大意,伸出双手,牢牢地接住了这洗脸盆。 清水无波,映着千丝万缕的光芒,似要将大千世界之万物尽收盆中。盆中装着另一番天地,另一番景象。日光遇到水便反射到张错的眼中,灼着他的双眼。他不得不将双眼微微觑上,以免患上不必要的白内障。清风徐来,盆中水波微动,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茫,又像一群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在森林里面穿梭。 张错看着慢慢的铜盆中所承载的美妙光景,心中一片明朗。 忽然,脖子上一热,一条毛巾缠在了上面。 “这下都齐全了,快洗吧。”白小荼的声音从下面懒懒地传来。 “就在这洗?”张错诧异地问道。 “你不在这洗,难道还跳下来洗吗?”白小荼奇怪地问道。 “可是……” “可是什么?”白小荼伸了一个懒腰问道。 “我还是不太习惯。”张错为难地说。 “什么习惯不习惯?” “你看着我洗我不习惯。” 白小荼一愣,微露愠色地说:“你的洁癖还真多!好吧,我不看你就是了,不过你要洗快点。”白小荼说完,背过身去,朝前走几步,坐在了一块光华整洁的石头上,埋下头,似在沉思一般,也不再看张错。 正文 第8章 哗哗”地水声传进白小荼的耳朵,白小荼在下面感到无聊,嘴里叼着一根草,抬起头,凝望着远方澄澈的蓝天。 张错三下五除二地洗完了脸,白小荼也恰逢其时地转过了身。 “洗完了吗?”白小荼问道。 “嗯。”张错点了点头。 “嗖!”人影一闪,张错的眼球还没来得及转一下,白小荼就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你把脸盆放下啊!还紧紧抱着干什么?”白小荼不解地问道。 “小荼姐姐,你……是怎么上来的?”张错嗫喏着问道。 “你想不想学?”白小荼狡黠地问道。 “这是真的吗?”张错这下相信了,可偏偏还在嘴硬。 人都是这样的,许多的时候,喜欢口是心非,明明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却依然固执地不肯承认。而且这种现象还极为普遍。 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说:“我爱你。” 女的问:“真的吗?” 男的回答:“当然。” 女的再问:“是真吗是真的吗?” 男的回答:“当然是真的。” 女的再问:“你没有骗我吧?” 男的回答:“当然没有。” 其实女的在第一次回答的时候就已经信了,只是嘴上不信。后面的当然就是废话了。 不过还有另一种情况。 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说:“我爱你。” 女的问:“真的吗?” 男的回答:“假的。” 女的会“切!”地发出鄙夷之声来掩饰内心的极度失望。 其实我们只是看到某个故事的一个片段。第一种情况和第一二种情况未必就如我们看到的结果一样让人满心欢喜。结果是什么?未来还没有经历,我们未可筹谋,只能让荏苒的时光褪去岁月的繁华后再来寻觅那最后的一抹真迹。结局尚早,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即使尘埃落定,说不定过后还会尘土飞扬。如若要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双方都需不断地加以修炼。而修炼,却需要时间。 张错终于相信了自已曾不屑一顾的东西,因为白小荼让他长了见识。 白小荼跳了下去。准确地说,应该是飘了下去。 张错还是没有看清楚。 其实也不能怪张错。因为张错一点武功都不会,他即使看上一百遍也还是一筹莫展。这就像做数学题一样。做不来的始终是做不来的。不论别人给你讲多少遍也仍然无济于事。 所以,张错站在房顶上,搔首踟蹰。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还要不要我再示范几次?”白小荼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错本来想点头,可是忽然想到白小荼不知已示范了多少次了,自己的头都要点麻了,可还是没能领悟到其中的奥妙,这让自己虽幼小但倔强的心灵如何承受?他可不是笨蛋啊!自已小时候是多么聪明伶俐啊!别人还在学加法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乘法了,别人在学乘法的时候他都会除法了。可现在呢?难道岁月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给悄然吞蚀了?天啊!这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白小荼见张错迟迟没有应声,遂关切地问道:“喂!小兄弟,你怎么了?” 张错抬头,看着站在下面一脸不解的白小荼,将内心的纠结与彷徨憋成了一张苦瓜脸,道:“小荼姐姐,这一课可不可以选修啊?” “这是必修课!”白小荼插着双手,严厉地说,忽然意识到此举有些偏激,立马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哎,小兄弟啊!不是姐姐要求严厉,是你年纪尚浅,实在是不知世事之险恶啊!这个社会,看似和谐美好,共进共荣,实则是一个物竞天择,肉弱强食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息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沽名钓誉,卖官鬻爵者层出不穷,暗流之汹涌,手段之荼毒,让人匪夷所思,扼腕连连,许多人为了名利争斗不顾一切,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方休。所以,从现在起,你如果不变得强大,那就将永远被别人踩在脚下,任人欺凌,触不到公平的标志,任你呼天抢地,吼声震天,也无人理睬,无处宣泄。最后就只有孤寂地化为一抔黄土了。小兄弟,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白小荼紧紧凝视着张错的目光,想从他懵懂的略有些呆滞的眼神中看透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的确,至从她踏进张家,看到张错状况以后,她就明白了自已的使命,那就是,希望通过自已的努力,让他强大起来。而要变得强大,首先就要锻炼他的筋骨,让其体格变得强壮起来才行,正所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今后,不说是拯救天下苍生,至少,总可以保护自已及家人不受欺凌吧。 张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将来自己究竟能够变成什么样子。但他从白小荼那微笑加关怀的眼光中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期许和祝福。他隐隐感觉,尽管未来充满了不确定因素,也许在他长大了以后,离开了温暧的家,离开了父母的庇护,会遇到很多的艰险险阻,而那时,自已该如何应对呢?不管怎样,首先,自己得要强大起来才行啊,此时,他心里终于明白了白小荼的良苦用心。 不说别的,就拿前不久被卖到西北平原的小离来说吧。小离是一个弱者。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小女孩儿,被人卖来卖去,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连哭都哭不出来,那又怎样呢?只能听天由命,弱者就是这样,自已的命运根本不能主宰。而弱者又是那样的卑微,卑微得在别人连看你一眼都显得多余,即使是遇到心肠好一点的人家,不那么受虐待,对她稍微好一点,但是,能改变寄人离下的命运吗?这是她名字的错,还是穷人家的孩子命该如此? 小离,小离,想起小离,他心里就有一阵难过,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当然,像她这类女孩儿,还能怎样? 当然,像他这样一个少爷,锦衣玉食,决不会有像小离那样的命运,但是如果在以后,当危机时刻让他保护一个女孩儿,特别是自已心爱的女孩儿,他能做到吗?凭他目前这种能力,显然是不行的。 想到这,张错的内心汹涌澎湃,眼中似有泪水涌出。遥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晨光,他感觉希望就在指尖,幸福就在身旁。 “啊!”张错大吼一声,双腿并拢,用力弯曲,向着朝阳,向着微风,纵情一跃! 房顶到地面的距离很短。 他像跳了一个光年。 眼睛紧紧闭着。 他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不过在最后关头却被一阵柔软如棉的气体小心翼翼地衬托着,然后缓缓莅临到地面。 当他踩在坚实的地面上的时候,他徐徐睁开了双眼。 阳光依旧耀目,微风依旧轻拂,蝴蝶依旧翩飞,美人依旧如荼。 更重要的是,自己依旧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我还活着?”张错不可思议的问道。 “谁说你已经死了?”白小荼笑意吟吟地说。 “那我?”张错不解。 “我说过了,这从房顶上跳下来呢,是为了培养你战胜内心的恐惧和懦弱,你现在业已迈出了第一步,这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恭喜,恭喜!”白小荼双腕交错成拳,微微作揖道。 “走吧。”白小荼看着呆愣着的张错催促道。 “去哪里?”张错茫然若失地问。 “去吃饭啊!”白小荼回答。 “不上课了吗?”张错问。 “今天的课上完了。”白小荼柔声说道。 “跳一下就完了?”张错不敢相信反问道。 这句话有语病。但是张错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白小荼也没有在意。 人们经常会说一些有语病的话。比如说:“你完了!”那么到底是你的性命完了还是你做的事情结束了,那就不得而知了。这必须要放到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去揣摩。这种简短的表达说者听者都能明白,这是国人的语言习惯,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只要意思领会了,哪样事情做不好。但对于那些学中文的外国人来讲,那简直就是一个混沌的世界了。不说这些只说半截的话他们还能猜出一部分来,就那些各地的方言啦、土话啦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已到了爪哇国。所以,如果这些老外要学中国话的话,就要作好长期的准备,慢慢地学吧,但愿他们能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正文 第9章 璇玑悬斡,晦魄环照。丛林蓊郁,夜莺啼叫。 白小荼和张错坐在房顶上。抑或赏月,抑或授业。 “你尚未涉世,不懂江湖。现在我就来给你讲讲什么是江湖?”白小荼望着天上一轮清月说道。 “江湖不就是江和湖吗?有什么好讲的。”张错不解地问道。 白小荼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江湖就是江和湖。那么你知道一个人如何在江湖中生存吗?” 张错想了想说:“那就应该学会游泳。” “那你会游吗?”白小荼讪笑地问道。 “不会。”张错摇摇头说。“我是旱鸭子,不敢涉水。看见水我就慎得慌。” “但是你必须要学会游泳。不然你就会被淹死。” “姐姐会救我的,是吗?”张错偏着头望向白小荼的妍容说道。 白小荼心里一凛,情绪有些纷乱,但看着张错懵懂而天真的脸庞,遂叹了一口气,说:“小兄弟啊,你怎么这么傻,姐姐不可能一直待在你身边。你终究是要长大,独立地走自已的路,你会……” “为什么?”白小荼的话还没嘀咕完便被张错插断了。“为什么不会?”张错奇怪的问道。他觉得白小荼武功甚高,又是自己的老师,假如自己遇到危险,她怎么会袖手旁观呢?是以便问其原因。而白小荼的内心却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位小兄弟的问题。虽然爷爷再三叮咛自己要好好照顾这位小兄弟,但除此句之外,便再没有下文了。爷爷的意思说得模棱两可,到底是将张错当成亲弟弟一样好好照顾,还是……如果是前者,她倒也能够释然,可如果是后者呢?她又该如何抉择?是陪伴他一生?还是待时机成熟,自己悄然离去另觅良缘? 白小荼有些烦闷,双眸被一层淡淡的云翳所覆盖,望着远处。此时,那些如墨的青山也有些朦胧了。 张错见白小荼久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又见她似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急忙问道:“小荼姐姐,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白小荼听到张错的询问立马回过神来,歉疚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姐姐刚才有些走神了。”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白小荼收敛了心性,侧着脸问张错。 “好像说到游泳的问题。” “那就继续说吧。” “对了,小荼姐姐。”张错说道。 “怎么了?”白小荼正准备继续讲下去,张错似乎又有疑问了。 “问吧。” “我时常听大人们说过一句话,叫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啊?”张错问道。 白小荼再次愣住了,她没想到像他这样年纪的小孩怎么尽问些敏感到自己都难以启齿的问题。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这个小孩男,是不是激素吃多了,导致思想早熟啊?她不可能告诉张错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两个相爱的人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然后悲痛欲绝几欲自杀。可是忽然有一天大侧大悟,看透爱情看透生死,发现爱情也不过是那么回事,最后在茫茫人海中逐渐淡忘曾经,淡忘彼此,淡忘缱绻。她能说吗?不能。即使你的思想再开明,也不可能对眼前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这些话。因为孩子的思想和成年人相去甚远,他们的想法千奇百怪。或许你说出了这一段话的意思以后,他可能会问:“那既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又要相爱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那你又该如何解释呢?或者,他们也许会问:“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是男方的父母不同意还是女方的父母不同意?就算他们彼此的父母不同意,那他们为什么不私奔呢?”这种问题对于儿童只能用童言无忌来解释,而对于成年人来说,那就有些狗血了。这个问题太过复杂,越说越说不清楚,应该属于无解的问题,只能让老百姓众说纷纭了。 关于这句话,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谬解了它。这句话出自《庄子?大宗师》。原句是: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这句话不知谬了多少人。然后后人断章取义,再添油加醋发挥无尽地想象,提取了“相濡以沫”这四个字来比喻夫妻情深,来讴歌伟大的爱情。然而有谁问过庄子他老人家的意见呢?他老人家想要表达的是不是呢?结合上下文,我们不难理解,庄子他老人家表达的不是爱情,跟爱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仅如此,连亲情都沾不上边。庄子要表达的是“道”。而这个“道”却是一个天地玄黄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的顺应天地万物运行规律的自然之道。怎样顺应自然之道,按照庄子的思想来分析,就是“无为”。不仅思想上要“无为”,连肉体上也要“无为”。 庄子和老子都是创造和提倡“无为”的宗师,但是二人也有高下之别。在我看来,庄子的“无为”要更加彻底。因为老子的“无为”里有“小国寡民”的思想,由此观之,老子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虽然他后来在人们的传说中成仙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他曾经在《道德经》当中所表达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在现代人看来是乎是消极的思想。而庄子,无论是在《大宗师》还是《逍遥游》抑或是《内篇》,他都没有提出与“无为”背道而驰的观点。由此观之,庄子才是真正的大宗师。 不过应该感谢那些断章取义的后人。因为“你达达的马蹄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我只是过客。”而我们在潜意识当中都会将自己想象成郑愁予先生笔下的归人。因为美丽,所以并不会去计较是对是错,只是不愿意让遗憾延续,让悲伤弥散。 白小荼无法回答,又碍于面子,不愿让尴尬之气萦绕在巧笑倩兮的脸庞,只得敷衍地对张错说:“小兄弟啊,这些问题太深奥了,我就算讲出来你现在也未必懂得,现在最要紧的呢?还是珍惜时间,好好学习,不要辜负我们大家的期望。” “可是问问题不也是在学习吗?” 哎呀!白小荼像在睡梦中被一只该死的蚊子扰来搅去的,想打又打不着,心头窝火,空有一身绝技也于事无补。你说这个小孩怎么就这么难缠呢?想唬又唬不过去,想发作又怕将他骇得绝食。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难难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可是再愁也没有用,还得回答。 于是白小荼“以手抚膺坐长叹”,道:“小兄弟啊,我也说不清楚,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这句话效果奇佳,张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追问了。 “好了,我现在教你游泳。”白小荼说道。 “可是这里没有江和湖啊?”张错纳闷儿地问道。 “谁说游泳一定要在水里?”白小荼狡黠地反问道。 “不在水里,那在哪里?”张错的思维有些堵塞,因为这“游泳”两个字都有三点水,字如其形,不在水里,还能在哪里? “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床上,地上,甚至空中,总之,心有多大,游泳池就有多大。”白小荼双臂交错,朗声说到。 “我想在床上游!”张错兴奋地说到。 白小荼一愣,秀眉微蹙,心中有些唐突,这个臭小子,怎么尽出些馊主意!这床上固然能游,可如果她要自己做示范怎么办?自己一个及笄少女,在床上游来游去,这不羞煞死人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待白小荼还在踟蹰之际,张错已兴奋地跳下了房梁。 “糟糕!”白小荼大叫一声,急忙闪电一般掠下。 正文 第10章 可还是迟了一步。 张错的半边身子已经嵌入了坚硬的泥土中,眼神紧闭,呼吸孱弱,业已昏迷。 “小兄弟!小兄弟!……”白小荼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她大声地疾呼,眼泪簌簌而下,不知是紧张,恐惧,还是歉疚。 她犯了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几欲致命。 她并没有告诉张错上一次他从房顶上跳下来之所以如此辉煌而没有受到半分伤害全是因为自己的气息相助。而刚才,张错就直挺挺地跳了下去,除了空气之外,哪有什么气息?而自己的思绪又在彷徨之中,是以没能顾及得了,才导致这位懵懂的小兄弟摔倒昏迷。触他鼻梁,幸好还有呼吸,此乃万幸。可是他万一给摔残了呢?那可怎么办啦?最重要的是我该如何向他的父母交待呀!张错张错,千错万错,那是他们张家的一根独苗啊,是要续他们家香火的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即使张错本人身残志坚,但就算意志再坚,那其实也是做给别人看的,谁知道残疾人的心灵深处有没有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呢?想到这里,白小荼心里甚是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张错,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震动不迭,好似灵魂似已经脱壳,只剩了干涸的躯壳。 白小荼伸出玉手搭在张错的脉搏处,感觉到他的脉搏微弱,气息恹恹。立马盘膝,正襟危坐,也顾不上擦去腮边的泪渍,将一道浑厚的真气打入张错的体内。 “啊!”半小时之后,张错睁开了双眼,一张口,一道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接着,汗水便睡着他的额角徐徐而下,很快沾湿了白色的衣襟。 白小荼见张错醒了过来,松了口气,心中稍感安慰,忙收住了输送的真气,张错便顺势倒在了她的怀中。 “小兄弟,你觉得怎么样了?”白小荼焦灼地问道。 “痛。”张错嘴唇翕张,面部肌肉因痛苦而肆意扭动。 白小荼再次用手搭在了张错的脉搏上,发现他的脉率已经跳的正常,知他内伤已无碍,心下略略宽慰,一抹微笑浮上脸颊。 “小荼……姐姐……”张错眼睑微张,嘴唇蠕动,喃喃说道。 “小兄弟,你不用担心,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你的。”白小荼见张错有话要说,以为他因痛楚而无法忍受,是以用柔声加以劝慰。 “……你……真……美……”张错说完,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白小荼心中一突,好似有什么在猛烈地敲击着心房,眼神有些迷离,脸颊也有些酡红,正想责怪这位满嘴荒唐言不谙世事的男孩,发现他竟然又昏了过去,遂马上收敛起心神,慌乱了起来。 “他的心脏和脉搏都已跳动得正常啊,呼吸也均匀了,怎么会又晕过去了?”白小不解地喃喃道。 “啊!是了!他的内伤已无碍,一定是外伤在作祟!”白小荼经分析得出结论。张错的昏迷绝不是内伤所致,定是外伤的牵引了。想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受了如此创伤,倒也没有哭泣,而且在晕倒之前还说了一句近似调侃的话!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呢?竟能忍受住这样的疼痛而没有大声地哭泣,这与他的年龄实在不相称。 白小荼摇摇头,抱着张错,身形一晃,便在老鸹的啼叫与晦魄环照的寸芒中消弭了曼妙的身影。只留下一缕芬芳随风飘荡在不眠的夜色中。 李医生已是一个处于耳顺年龄的人了。他是张错所在的小镇上的一位名医。准确地说是个外科医生,专治铁打损伤。他的医术高得有点邪乎,据传说,四肢断了,能给你接上,甚至脑袋断了,也能给你安上。当然,这只是流言。流言止于智者。不过流言归流言,他医术手段的高超那已是令人深信不疑的事。 李医生儿孙满堂,本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但李医生不这样想,一是他本身看病行医,几十年的经验积累,救治了不知道多少病人,很有些名气,那些病人都依赖于他,二是他行医收入也不错,不需要依靠儿女,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让儿孙做马牛。即使儿女们都各自安了家,没有一个陪在他的身边。至从老伴儿在好多年前死了过后,虽然孤独,但镇上的人们惦记他,经常来看他给他带些土特产之类,节日里儿女们也把孙子带回来,其乐融融,更主在的是,他现在把感情寄托到病人身上。他觉得给病人治病,治好以后,病人及家属由衷的感激,他自已也会感到无限的快乐。 不过治病归治病。李医生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给别人治病。他一把年纪的人了,白天忙了一天,很容易疲惫。他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快死去,所以便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天一黑,就关门睡觉。 这条规矩雷打不动,已经执行三年有余。只要天一黑,他就决不再给任何人治病。哪怕给这位病人的治疗才进行到一半,他也能狠下心肠将这位病人给撵出去。要想继续?明儿个请早。他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并不说这镇子就只有李医生会治病,只是这方圆百里之内,能治疗外伤的确就只有他一人。哎,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这李医生凭借着天时地利,还是时常不断有人来找他,他也算过的悠哉乐哉,不愁没病人找上门。 现在,李医生正在睡觉,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医!不医!”李医生窝在床上,连身子都懒得滚一下,带着慵懒的嗓音不耐烦地回道。 可是敲门声依然不知疲倦地急速响起。 李医生感到愤怼难堪,气呼呼地胡乱套上衣服就走去开门,边开门边脑怒地说道:“你不懂我的规矩吗?我年纪大了,到了晚上,不再接收病人” “咦?”李医生说完,见没人回应,抬头四下张望,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心下奇怪,疑惑地关上了门。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我说过了……”李医生又打开了门。话没说完又顿住了,因为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 “到底是谁这么没有道德?难道是哪家小孩不懂事,敲着玩儿的?”李医生喃喃道。眉头紧皱,嘴角上扬。 再次四下望了一会儿,确定确实没人之后,“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李医生不敢立马往回走,他以为敲门声还会再响起来,所以站立在门边,侧耳凝神静听。 听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李医生的瞌睡都听出来了,可是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之外,便无杂其他音。于是李医生才终于放下戒心,向床边走去。 刚一坐下,便立马“啊!”地惊声尖叫起来。 他摸到了一只手。 他又摸到了一条腿。 他哆哆嗦嗦地点燃了蜡烛,烛光一照,他赫然看清楚了床上的一切:原来是一个人! 李医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移向他的鼻梁,发现他呼吸匀称。心脏、脉搏都显示着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他的左臂和左腿。已然骨折。而且骨节与骨节的接连处依然肿胀,如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将会半身不遂! 这勾起了李医生治疗的欲望。 “嘿嘿!好小子!知道我年老无趣,来给我解闷来了,真是上天给我送来的好礼来了啊!”李医生虽头发花白,满脸褶皱,但是却露出了孩子见到玩具一般的天真的笑容。 他卷起冗长的衣袖,正准备大开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