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或相思,或缠绵   又是一年乞巧节。   梅杨街上张挂好莲花灯笼,小姐姑娘们三五结伴的散在街上,手执团扇慢摇着,和身畔的姑娘们说得高兴了,就红着脸拿团扇嗔怪地轻拍一下说嘴的那一个。   远处的月老庙前香火升腾得极高,在夜空里如同一团云雾,弥漫在所有痴男信女的上空。乞巧节,乞的就是这个巧。   两旁临河的高楼房檐上悬着新做好的灯笼,插着红烛,缀着个精致的荷包。每个荷包里都装着一个姑娘的心事一样的谜题,等着前来的人能打开来取出谜题,猜出其中的答案,成就一段姻缘。   梅杨街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来,这戏台子每年的乞巧节都被烛火映得通红,唱着绵软软的江南小曲,念着或相思或缠绵的念白,让来往的青年男女红着脸托着腮靠在两旁的茶坊栏杆上看着远处不甚分明的牵牛织女星凝思。   梅杨街突然静下来,所有的行人和小摊小贩不自觉地退到两旁,远处响起来马车驰过青石路的脆响,辘辘地一点点近了来。   马车帷幔低垂,一个颠簸或者一丝风吹起来一个缝隙,帷幔中间就闪一下当中端坐的女子的身影,众人盯着马车,直至它开远了去,消失在梅杨街的尽头,众人这才走回到了青石路的中央。   一个姑娘对身边的同伴念道:“这就是李青青了?”   那同伴就答:“可不就是她呢,谁还能有这样的排场?”   姑娘就有点儿失落了:“如果不是背后的吴将军,凭她三十好几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阵仗。”   满街都传来“吴将军”“吴将军”的话音,众人都在和身畔的人低语着。   一旁来遍寻佳人芳踪的风流才子们也开了口议论:“李青青是去过大漠的人。”   周遭的人就惊得叹起来:“大漠!那是蛮人的地界,她也是吃过生肉的?”   那人就扇着折扇道:“想必是吃过的吧,蛮人不都是吃生肉度日的,她不吃今日如何活着回来?”   旁侧的一人盯着车马的后影还没从神思恍惚中醒转过来,喃喃道:“这样的女人,哪儿像?”   李青青一路车马走过青石板路,在梅杨街的尽头的一处别院前停下来,侍女清茗早候在别院门口,此时赶忙上前来扶了李青青下车马。   李青青抬头看看那别院上的匾额,吸了长长一口气,这才朝别院里去了。   匾额上的三个木雕小字清秀雅致,书着“虞雁楼”。正是李青青的别院。   虞雁楼自打建了起来,每年梅杨街的乞巧节要来门前挂谜灯点香烛卖风筝的小贩们都被赶到了街心去,离虞雁楼远远的。   时日久了,小贩们再也不到虞雁楼前来叫卖,香灯烛火到这儿也就止了。   虞雁楼只点自己的灯火,照个亮罢了。   李青青进了房门,打发了清茗出去:“也别陪我耽着了,出去瞧瞧热闹去吧。”   清茗也不推辞:“哎,这就去了,姑娘要不要捎带什么?”   李青青摇摇头:“你去罢。”   清茗带上了李青青的房门,也不出别院的大门,只转个身到了小厨房去陪张妈闲话去了。   虞雁楼跟乞巧节从来都是隔着的,偶尔传过来的曲调和飘过来的月老庙香火一挥就散了,留不下的。   李青青把临河的窗扇推开了,趴在窗栏上,窗下飘过来一两盏莲花灯,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是哪一个粗心的小姐许了愿留在身后。   窗口吹来一丝风,把桌上散着的纸吹得一阵响。李青青就转身,扶着纸,拿笔蘸了墨,提着笔就停了,不知道要书什么下去。   一滴墨“噗”的一下掉在纸上,立马晕开了一大片墨迹。   李青青这才倏忽记得提笔了,点在墨迹上挥开了去:“窗阁半更风,灯烛纸帐墨寒重;别馆一丝竹,莲花青柳皎惊幽。”   搁了笔,折了纸,坠在旁边清茗一早备好的孔明灯上头,点灯,从窗口送了出去。   清茗这时候忽然就来敲门了:“姑娘,门外一位许先生说仰慕姑娘美名,前来和姑娘聊几句话。” 第一卷 第2章:让人艳羡   李青青眉头就紧皱起来:“告诉他,虞雁楼是自家别院,不是轻浮之地,以后再有这等货色,直接打发了,不必再来回我。”   清茗道:“原是这么说的,可这许先生一听就把铺盖铺在厅堂门口,说姑娘不见就不走的。还让给姑娘传一句话,说什么,‘明灭蟾光,鼓角凄凉’姑娘许是有这样的心境想要一说的。”   李青青道:“他倒缠。让他呆着去。”   清茗只好道:“是,姑娘。”   李青青叫住清茗:“等等。”   清茗回到门口,隔着门站住:“姑娘什么吩咐?”   “那许先生是做什么的。”   “破衣烂衫,说自己是干做戏填词的营生的。”   “原来是个写戏词的,怪道呢。”   清茗不知其意,探问着:“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李青青“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让张妈沏一壶好茶给许先先生,让许先生稍坐片刻。”   清茗站了站,这才答应:“是,姑娘。”   清茗朝小厨房传话去了。   李青青见了厅堂里端坐的许先生,破衣烂衫倒是不假,只是气象与常人不同,李青青问了许先生的名讳,许先生只道:“名号只是个代笔,赘物罢了,只记得个姓氏也就对得起宗族出身了。”   许先生说:“姑娘只道是讲讲自己的事,许某想姑娘这样的奇人,总和戏词里的人是一样的,能够讲出一二给我这个老头子开开眼界的。”   李青青笑了:“许先生说笑了,戏词里的人才真是无奇不成书,拿来让人艳羡的。小女子哪能与之相较呢。”   这一整晚,和往常的乞巧节都不一样,虞雁楼里茶水不停的续上,换了一杯又一杯,李青青面对许先生这个陌生人,反而说出了许多她早该说出来却一直沉淀在自己心里无形中增加着活着的重压的故事。   李青青满月那天,李太师府里张灯结彩,为了李青青爹,太师李守山新娶的六夫人张罗着喜酒。   李青青的娘是李守山的五夫人,这时候躺在床上,抱着怀里的孩子,听着门外敲锣打鼓的声响。   奶娘推门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严实了,这才对五夫人笑着要接过怀里的孩子:“五夫人,把孩子给我吧,您还坐着月子呢,快躺下歇歇吧。”   奶娘小心翼翼的接过青青,对五夫人道:“二小姐也满一月了,过了晌午外面的喜宴……”她不说了,偷偷看了五夫人一眼,这才接着道,“我带小姐去王母庙求一卦,祖宗的规矩,咱们也得守着不是。”   五夫人看看奶娘怀里的青青,突然就开口唱了起来:“钗即桑未落,桑陨钗锈添……”   奶娘慌得赶紧站起来,迈着小脚去关严实门和窗,一边道:“夫人快别唱了,让大夫人听见了,不知道要怎么排挤夫人呢。”   五夫人果然停了,喃喃道:“奶娘,这戏词有个意思,你知道吗?”   奶娘叹口气:“那怎么能不知道,当年五夫人唱这出《钗桑记》,我一次还专门赶着去听了,那时候《钗桑记》戏台底下的人啊,挤得严严实实的,只看到夫人在台上的影子,水袖一飘底下那好叫的声音震得人耳朵都一个劲的疼。”   五夫人道:“奶娘,这个戏词有个意思,王生拿桑,秀云拿钗,王生死了之后,秀云就把钗和桑合在一起在月老庙前许了个愿,要月老取了自己的命去,秀云就能追王生而去了。你知道这个意思吧?”   奶娘一手抱着青青,另一手就扶了五夫人躺下,盖好被子:“夫人就别胡思乱想了,二小姐如今也万事安好,这家里谁人进来了,谁人又出去了,夫人来了两年也看惯了,生生把自己给想坏了倒不值当了。”   五夫人只道是奶娘不懂戏,犹自唱了下去:“钗桑连一处,白首思少年。”   奶娘也就摇摇头不再去拦着,五夫人心里憋闷的时候是要唱的。奶娘站在门边上警觉的看看,以防有人来。   两年前五夫人在京城东城玉梅梨园的台子上唱戏,一出《钗桑记》一下子把京城都唱起来了,玉梅梨园日日座无虚席,李守山刚得了圣旨升了太师之位,做了太子师傅,赫赫有名的官位,就被同僚苏寿山苏尚书给邀了来,就在这玉梅梨园听一出京城闻名的《钗桑记》。 第一卷 第3章:佳偶天成,郎才女貌   一曲唱罢,李太师就派了人提亲,玉梅梨园的“排场”被接进太师府做了五夫人。   进门大夫人就挽了她的手,笑着交代:“妹妹如今是太师府的人,不是原先的小平民了,唱戏这样的营生是万万不能在府里有的。”   不唱戏的五夫人就只是五夫人了,终日也没个着落,提线木偶一般出落在太师府里,李守山也就渐渐失了兴致。   李青青是在乞巧节那日生的。据说那天李守山在京城的梅杨街上猜中了米商郭家千金的灯谜,于是李青青满月那日,李守山迎娶了这位郭小姐做了六夫人。   李青青在父亲的喜宴之后被奶娘抱着去了王母庙求香。   一进了庙门就被迎上前来的小尼姑拦着了:“施主,我们师傅请您移步后院一叙。”   奶娘好生奇怪,问道:“小师傅怎就知道你师傅叫的是我,不是旁的人。若是传错了话,会错了意怕要给小师傅添麻烦的。”   小尼姑双掌合十道:“师傅说,今日第一百零一位香客正是她邀的客人。施主这边请。”说着就前面引了路,奶娘紧跟上去。   小尼姑掀了帘子来,让进了奶娘,双手合十行礼去了。   奶娘进了屋门,但见屋内禅桌旁坐着位庵尼,正斟着杯子里的清茶,开口道:“施主远道来了,这里坐,喝杯陋茶解解乏处。”   奶娘客气的坐下, 双手接过了茶,谢了庵尼,饮了茶。正要把杯子放下,庵尼立马拦住了,示意奶娘看杯里的纹路。   奶娘看了看,那纹路是烧青瓷的时候留下的裂痕,曲曲折折也没有什么规律,奶娘愈加看不懂了。   庵尼道:“这青瓷就是你怀里这孩子的纹路。”   奶娘忙道:“还请师傅指点。”   庵尼道:“你且带回去,自有人能指点。”   奶娘见庵尼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不便打扰,出了屋门径直上前殿上了香,这才抱着青青去了。   奶娘回去交给五夫人,五夫人看了看那个青瓷的茶杯,就放了下去,道:“有命无运,有是无非,有因无果。”   李青青已经十二岁的光景了。   李青青不喜欢说话,总是默着自己藏坐在草丛里,假山后,或者是柴房某个柴火堆的后面,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的时候就自己开嗓唱起来,唱的也总是《钗桑记》。   这个时候的李青青已经能够隐隐感觉《钗桑记》的意思了,唱到“白首思少年”,也会不自觉的就红了脸。   这一日门房上的李叔在柴房就又撞见了李青青:“二小姐,柴房不是您要呆的地方,一会儿苏尚书那边就来人了,老爷吩咐让二小姐和五夫人呆在屋里好生休息。您赶紧的房里去吧。”   李青青绕出柴堆出了柴房大门就朝屋子走了。   二小姐司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每次府里来了客人,青青和五夫人都是要在自己房子里“歇息”的,为了不让五夫人这个“戏子”丢了太师府的身份。   李青青走了许久,朝后看看,哪里还有李叔的影子,于是一转身就朝花园的假山后面跑去了,藏在假山后面,一样清净,一样可以唱自己的。   假山后面是假山石堆起来的石洞,常年潮着,带着凉意。还好是盛夏,这地方是青青喜欢藏的去处。她伸出洞去左右看看,没有人影,正待开口唱,忽听得一阵琴音传过来,于是所有兴致都没了,只能呆坐在石洞里面,托着腮,愈发觉得石洞里清冷的厉害了。   琴音是从假山前池子中的凉亭上传出来的。青青的姐姐从小请了最好的琴音师傅来教韵律,最好的女红师傅来交刺绣,还有最好的老妈子和丫鬟来置办所有的器具装饰。   大小姐李黛的琴音是没有说的,一曲高山流水潺潺,石洞里悬着的水滴一滴滴落下来,和着琴音砸在地面上,如同李太师府门口每日前来提亲的王孙公子们来了又去。   凉亭上李黛坐着抚着琴,一旁立着苏尚书的公子,佳偶天成,郎才女貌莫过于此。 第一卷 第4章:莫名的不爽快   李青青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到远处的凉亭上只立着姐姐两人,好生动人的场面,就突然很想到玉梅梨园去瞧瞧了,算算日子,也有三五日没有到过了。以前隔两日总是要去一趟的,就算不是为了给娘送个什么东西过去,自己也要千方百计找个由头去,因为那有个会拉琴的赵韵。   她于是就打定了主意,从山洞里溜回到房里去了。   五夫人看看她:“孩子,你平常不想说话,只想找个没人的去处去唱,娘都知道,只是,人没有什么是能一辈子的。”   李青青看着她。   五夫人叹了气:“到玉梅梨园去散散心吧,告诉那儿只说三个字‘可以了’。”   李青青早就巴不得要找个由头去玉梅梨园了,如今由头来了,更是不能等待片刻,就要夺门而出了,五夫人却立马叫住:“孩子。”   青青只能不情愿的转身,谁知一转身就被五夫人抱在怀里了,青青也惊得不行,不知如何,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拍了拍母亲,五夫人却突然哭起来:“不,还不可以,怎么就可以了呢?”   五夫人收了泪,对女儿道:“去去就回,别耽搁太久。”   青青看了母亲两眼,这才出得门去,门口李叔正在扫这大门的台阶,连看都不看就招呼一声:“二小姐回来小心点儿,撞见尚书要回的车马候着点儿,等客走了再进门。”   青青哪里理会得,奔着玉梅梨园就去了。   赵韵是从前五夫人搭台子时拉琴的,看着五夫人在京城起来,又在太师府落下,跟这个玉梅梨园一起起了又落了,以前有名的琴人如今做了这个已经没落了的玉梅梨园的伙计。   玉梅梨园如今应该叫做玉梅酒楼,门口的牌子向右侧歪下来,风一吹就摇摇欲坠。戏台子上已经搬上了残缺的桌椅板凳,供来吃饭喝酒的人坐。   玉梅酒楼的柜台里一把扶手椅上躺着掌柜的赵头,姓赵的赵头和赵韵是没什么关系的,偏巧都姓赵罢了。于是掌柜的也就格外照顾这个外乡来的手下,玉梅梨园还在,就算再艰难也都没有遣走过这个拉琴的赵韵,玩笑着也说是因为赵韵沾了他本家人的光彩。   赵头躺在扶手椅上半眯着眼,手里掂着个大蒲扇扇着,另一只手拈着瓜子吃着,听到大门传来脚步声,这才慢悠悠的起来,一看是李青青,一下子就乐了:“呦,贵客来了,二小姐,您里面请呐,”又挤挤眼睛道,“你那个赵大哥哥就在后院呢,您正赶上调琴了,您可是会挑时候。”   青青对赵头笑笑,就冲后院去了。   赵韵果然在调琴,一旁还站着小云,这个两年前因为饥荒跑来这里的丫头,赵头可怜,认了她做了干女儿,小云什么都好,就是总在赵韵左右跑着,让青青莫名的不爽快。   小云抬头瞅见她,招呼道:“二小姐来了,您快找个凳子坐了吧。”   赵韵看见她,笑笑:“你娘还好?”   青青点点头。   赵韵又问:“可曾让带什么话来?”   青青看到小云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忙低头故意找扫帚一样避得很远。   赵韵没有注意到小云,只是盯着青青,青青点点头,用院子地上没有被扫起来的炭块写下“可以”两个字。   赵韵突然一蹦老高,对青青大声道:“二小姐,你今天来的真好!”   他一直笑着,开始拉了琴,这在青青之前是从未见到过的,娘让她传的话总是几个字,但是每次的几个字对赵韵来说就是另一种心绪的变化。   小云拿着笤帚来了,故意在地上这两个字的附近徘徊了好久,青青看出她佯装着扫地,神思早已在这两个字上飞起来了。   赵韵拉的正是那处《钗桑记》,小云道:“赵大哥今天兴致很好啊,虽然每天都是这个调子,只今天多了精气神与旁日都不同。”   赵韵一遍又一遍的拉着,完全不理会一旁站着的两个姑娘。就在第三遍的当口,青青突然开了口:“钗即桑未落,桑陨钗锈添,钗桑连一处,白首思少年。” 第一卷 第5章:刀,架到她的脖颈上   小云停了扫帚,只站在一旁盯着这个“哑巴小姐”,赵韵盯着青青,神思早已经恍惚了,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赵头从躺椅上跳起来,脚撞在柜台的木腿上,顾不得吃痛,跑到后院来看着。   一曲了了,青青起身,许是今天赵韵的琴音不一样,才会引得青青不自觉的唱出来,也或许正是因了这唱,青青忽然有了勇气一样,对赵韵竟开口了:“赵大哥,我们去江南。”   赵韵顿了许久,才开口:“丫头,江南是个好地方,我将来一定要在江南埋了我自己。”又是许久,才接着道,“丫头,有一天大哥真的去了,最对不起的人一定是你。”   青青不想再呆下去了,掉头就要从玉梅酒楼走掉,赵头突然在后面拉住她了:“丫头,你等等,赵叔有话跟你说。”   说着,硬把青青按在椅子上坐好了,给青青倒了杯水,递给她。青青端起杯子,仰头喝了,杯子也不放下,尽力举着挡着自己正在落眼泪的不争气的表情。   赵头叹口气:“丫头,赵叔说话不检点,经常开你的玩笑,可是玩笑归玩笑,你跟那个赵韵根本就是两路人,你以为会唱的会拉的都是一样的人吗?那你就错了,你娘也唱,你也唱,小云也会唱,可你们谁跟谁的命数是一样的了。”   青青仍举着杯子不说话。   赵头接着说:“丫头,别说叔寒碜你,你经的世事还太少,你把你自己都误会了,听叔一句话,你的命数不在这上,不管是在什么上面,总之不在这个梨园里面。”   青青放下杯子,对赵头勉强笑笑,转身跑出了梨园门去。   赵韵从后面追上来,大喊:“二小姐,给你娘说,我也是这两个字……”   “轰”的一声巨响,赵韵再也没声音了。   青青停住了,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去。   赵韵躺在大门口的血泊里,身上重重的压着那块曾经摇摇欲坠的,写着“玉梅梨园”四个字的匾额。   青青看到赵韵流着血的嘴角,带着笑意,朝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她立马转过身去,踉踉跄跄的继续朝太师府走去。她毫无意识,只听到身后传来小云的吼叫:“李青青,你个傻丫头!”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赵大哥,你去什么江南?”   李青青踉踉跄跄,没有注意到太师府门口已经围满了掂着大刀的人,这群从山上下来的青龙帮的人如今把太师府围得水泄不通。   帮中一个掂大锤的莽汉站在太师府大门口的台阶上,喊道:“李三公子杀了咱们兄弟,该不该要一个说法?”   青龙帮的大刀们都齐声应道:“该!该!”   大锤又喊道:“让李三公子出来说个一二三!”   青龙帮的大刀们又齐声喝道:“公道!公道!公道!公道!”   青龙帮的大刀中间,只有一个左眼像是受了重伤被黑带缚着的独眼没有跟着齐声喝,只是打理着手里的青龙刀。   李青青继续踉踉跄跄,及至她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已经站在青龙帮一群大刀的面前了。   独眼手里的刀已经架到了她的脖颈上:“什么人?”   李青青没有回话。   她一个踉跄之后站不稳,只能跌坐在原地。满脑子的全是赵韵的死,在面对着面前一大群盛气凌人的生之后突然而至的崩溃和松懈。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李叔探出个头,又赶紧收回去,自己絮絮叨叨起来:“二小姐,你可真是会挑时候,我这就去请老爷的意思。”   门随即又封得严严实实了。   大锤跑过来对独眼道:“大哥,这是李家二小姐,不然掳了去?”   独眼抬起眼睛来,对大锤吩咐:“让弟兄们撤了。”   “就这样撤了?那这个?”   独眼道:“撤了。”   青龙帮一会儿的工夫就撤得一干二净,李叔这才开了门,李守山跟着出了大门,仔细看看青龙帮果然毫无踪影,终于放下心来,看见青青跌坐在地上,又偷眼瞥瞥一旁的苏尚书,脸红到了脖子根:“在地上坐着什么?平白丢了身份!” 第一卷 第6章:亲自来,做个交易   李叔忙上前扶起青青:“二小姐,赶紧的屋里去吧。”   青青走过大门的时候才注意到爹,大姐和三个哥哥都聚在一起,一旁还有苏尚书和苏尚书的大公子,在凉亭里站着的年轻人。但是脑子里立马就跳出来梨园牌子下压着的赵韵,抓紧了李叔的手就快步朝屋子走去,逃命一般。   苏尚书的公子,苏巍麟看着这个二小姐,对李黛道:“你还有个妹妹,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倒没听你提起过。”   李黛早就无所适从,只能勉强应道:“妹妹不喜欢见生人的。”   苏巍麟打趣道:“咱们也还算是生人吗?”   “正是这么说呢,迟早是要见的,还能躲一辈子不成。”李黛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眼睛斜向了一旁的父亲,话里有话一样暗含着抱怨和不满。   苏尚书对李守山拱了拱手道:“守山兄,时候不早,我跟麟儿就告辞了。”   李守山忙拱了手还礼:“让苏兄见了今天这家丑,真是过意不去。”   “这就是守山兄的不是了,麟儿和黛儿的婚事是迟早的,喜酒一摆,这就是一家人的事了,守山兄且安心,我回去就调来精兵先为守山兄护几日宁静。”   李守山拱手不迭。   “哧”的一声,一支箭射过来,直接挂穿大门的铁板。众人的脸色旋即又变得阴沉起来。   苏巍麟拔出了那支箭,箭头挂着一张字条,苏巍麟双手递给了李守山,李守山瞧了:“三日后丑事再提。青龙帮。”   李叔送青青回了房,才退了出去。   五夫人道:“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久?”   看青青毫无所动,接着道:“孩子这是被吓着了?”   青青仍旧毫无所动。   “你三哥跟青龙帮的老三抢倚红楼的小翠红了眼,谁知让那老三丧了命,青龙帮是冲着你三哥来的,不是咱们。”   青青仍旧一动不动。   娘把青青抱在怀里:“傻丫头,这是怎么了?”   青青这才说道:“赵韵死了。”   青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恍惚里醒转过来,五夫人已经不在房里了,青青站起来,拉开房门,盛夏的夕阳把天染得透红,屋旁娘几年前栽的那棵广玉兰开得正好,树下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带着裂痕的青瓷杯子,广玉兰不小心掉下来的一片花瓣落在青瓷杯子里。   李叔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老爷,夫人,五夫人在王母庙剃度了!”   青青突然扯开了嗓子,对着夕阳西下的余晖唱道:“钗即桑未落,桑陨钗锈添,钗桑相连处,白首思少年。”   青龙帮定的三日之约很快就到了。   一大清早苏巍麟就带着大队兵马把太师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整齐。   却没想到青龙帮只来了独眼一人,连青龙大刀都没有掂在手上。   苏巍麟不知如何,忙让李叔叫了李守山来。   独眼对李守山道:“太师,我只身前来,只换你一个诚意。”   李守山问道:“你什么意思?”   “青龙帮不想短兵相见,传出去对太师府上的名声也不好,说起来为了个青楼女子闹得不可开交,我们青龙帮也一样没有脸面。”   “大拇指是个明白人,您今日尽管开价格,只要能保个太平,太师府上绝对是有这个诚意的。”   独眼却并不满意:“太师错了,我青龙帮死的是一个兄弟,多少价钱都换不来,但对手偏是太师府上的人,与太师府为敌,我青龙帮只能失掉更多的弟兄,所以我亲自来,跟太师府上做个交易。”   “交易?”   “我自愿进太师府上做人质,换李三公子上青龙帮给我的弟兄们一个交代,如果李三公子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太师府上也可以给青龙帮大拇指一样的‘好处’,绝无二话,这件交易半月之后了结,青龙帮不再跟太师府有任何瓜葛。”   苏巍麟偷偷伸了手势,让身后的精兵待命。   独眼道:“苏公子不用太寄希望于你身后的精兵,青龙帮的大拇指既然能够只身前来,你的精兵也怕是有不了太大用场。” 第一卷 第7章:产生了疼痛感   李守山道:“麟儿,去把三儿找来。”   苏巍麟:“伯叔,你想清楚了。”   李守山:“去吧。”   苏巍麟只得去了。   独眼道:“李太师是个明眼人,佩服。”   李守山拱拱手;“彼此彼此。”   李家三公子颤巍巍出了门,背上背着一个锦布匆匆绑好的包袱,果然,四围处突然涌出了一大帮青龙帮的人,大锤走出,对李家三公子伸出“请”的手势,浩浩荡荡的回了青龙帮。   李守山这时也对独眼伸出了一样的手势,苏巍麟收了兵。一大帮人回了太师府。   李守山边走边对李叔吩咐:“安排上房,打点两个伺候的人,请这位……”   独眼道:“萧拓。”   李守山:“请这位萧公子休息。”   李叔只得领了他朝上房去。   苏巍麟:“伯叔真是明眼人,佩服。”   李守山:“身为人父罢了,我只是希望三儿到了那个去处也能有这个优遇,这事也就能太平的了结了。”   孤独,是最避无可避的毒药,浸蚀着肌骨,深入到骨髓深处,于是产生了疼痛感,李青青被这种疼痛感笼罩着,自从娘走了,自从一件真相凭着所有往日的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形成在脑海里之后,她就沉浸在无以复加的孤独里。   屋门终日是闭着的,厨子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从窗口递来。   全府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二小姐了。   李青青终于明白了娘和赵韵的暗语,从那个遁入空门的消息传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了然了,李青青觉得自己傻得过分,这种责怪和埋怨带着对前不久的记忆的折磨咬噬着残存的东西。   “喂!”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李青青被惊得抖了抖。   门外那人继续喊道:“这屋子也该开开门透透气去!”   李青青静静等着那人走远。   门外的却变本加厉起来:“这个青瓷是哪个的?”等了片刻,“没人认我就拿去了!”   门慢慢的开了,李青青适应不了门外的亮光,眼睛睁了许久。门外的广玉兰依然开着,只是不那么好了,盛夏的太阳晒在地面,亮的晃眼,地面上一个人的影子,顺着看去,正是那人,独眼端详着手里的青瓷:“原来是不说话的小姐。”   独眼晃晃手里的青瓷杯子:“这个是你的?”   李青青竟然开口答了话:“是。”   这一答话,让独眼也惊了一惊。   独眼道:“二小姐,在下青龙帮大拇指萧拓。”   李青青上前伸手要取回青瓷杯子。萧拓忙闪开她的手,道:“这杯子干净,跟你倒是有几分像,怪道你那么想要回去。”   “这是我的命数。”李青青自己都吃惊为什么会开口跟这个大拇指说了这些话。   萧拓好奇地道:“哦?”   李青青摊开手,示意他把杯子还过来,萧拓更加变本加厉了,把青瓷杯子往怀里一塞:“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在花园里假山后面一定完璧归赵。”   说着转头离开。   李青青抬头看看广玉兰,提了一旁的瓢舀着一瓢又一瓢的水,浇在广玉兰已经龟裂出缝的地面周围,填补了所有的沟壑。   太阳不久终于到了要下山的时候,又是盛夏的夕阳,染得假山都泛着淡淡的红色。   假山后面只有青瓷杯子立在原地,杯子当中落了一封卷着塞在杯口中的信。   李青青坐在这个熟悉的假山后面的山洞里,打开这封信:“命数杯中浅,更复有残伤。何苦弃本我,偏做瓷中仙。”李青青笑了,真是文辞不通。却把信折好放起,拿了拿瓷杯,又放在原地。   这时候凉亭又传来了琴声,青青不再躲藏了,反倒端端正正走出了山洞,手里揣着那封信,走自己的去了。   身后李黛的琴声随即就停了。   苏巍麟指着道:“那可不是你们家的二小姐。”   “是妹妹呢,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平日都不喜欢来这儿的,今儿是赶巧了。”   “怎么不弹了?”苏巍麟问。   李黛懒懒的答:“昨日做女红时候长了些。” 第一卷 第8章:期限还有几天?   “你总是用心。”   两人又默了许久,苏巍麟才开口:“圣上病重了,怕是……”   李黛道:“我听父亲说起了。”   “伯叔是什么意思?”   “父亲十三年太师,太子是父亲一手看着读书才成的,如今到了太子承继大统的时日,父亲当然是这个意思。”   “只是边陲大将都有异议,说太子……内里不安啊。”   李黛道:“不管是什么个场面,我们两个绝不会劳燕分飞就对了。”   苏巍麟道:“若是飞了,我就让吴沛生跑到天涯海角给你追回来。”   “说起这个吴沛生,倒是可靠吗?”   “沛生跟我差不多年纪,虽然才来两年,但是脑子比一般人灵光,又对我苏家忠心耿耿,我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便好。”   青瓷杯子立在幽幽的石洞里,石头滴下来的水滴,在杯子里沉淀起来,反射的月光发着淡淡的亮。   凉亭里李守山坐着自斟自酌,等了片刻,才远远瞧见向凉亭走来的萧拓。   李守山示意萧拓坐了,给他满上一杯:“咱们的期限还有几天?”   萧拓接了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到石桌上:“还有两日。等到贵公子平安到了府上,咱们的期限就结束了。”   李守山又满上了一杯,举起:“我敬你们青龙帮是信义之帮。‘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不自禁的叹口气,“干了!”一仰而尽。   萧拓也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萧拓道:“太师也是个信义之人,你的道什么什么的,我萧拓不懂,太师缘何叹气我也不甚了然,萧拓只是感激太师的礼遇。青龙帮绝不可能辜负太师的礼待。”   李守山已经有了醉意:“我信青龙帮,比朝廷可信。”   “太师醉了,有些话只当信口胡诌。”   “圣上昏晕,青龙帮才得以存?近有山匪,远有大漠蛮人,南有饥馑,江洋上还有毛子频频扰我安宁。不久矣不久矣。”   萧拓拱手道:“萧拓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言论,萧拓眼里只有青龙帮,青龙帮安稳如山,这天下昏庸与否与我等山野匹夫实在无谓。”   李守山把手拍在萧拓拱起的双手上,紧紧握着:“萧兄弟,天下昏庸,山野匹夫也不长久矣。”   萧拓无言以对,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李守山道:“萧兄弟,我只是一个父亲,如今我的儿子在你们手上,我倒不甚担心。只是我的女儿,如今是在朝廷的手上,在圣上的眼睛里面。我只是一个父亲,我的头上压着个山……”   萧拓惊得站起:“太师如果信得过,我能护二小姐周全。”   李守山抬起头:“二小姐?青青这孩子怎样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不曾想起她来。”   萧拓不甚明白:“太师,您什么意思?”   李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凉亭,对萧拓道:“萧公子,父亲醉了,”她扶着李守山,没有抬头,边收拾面前已经残碎的酒席,一边道:“时辰不早了,萧公子早些歇着吧。”   萧拓只能走出凉亭。   李黛唤道:“爹。”   李守山带着醉意:“黛儿,你来了,快坐快坐,陪爹聊聊天。”   “爹,吴沛生来传话了。”   “什么吴沛生,让他候着去,什么狗屁太监都往太师府钻!让他等着!等着!就不去见他。”   李黛大声道:“爹,快点儿醒醒,吴沛生是苏巍麟派的人,不是太监!”   李守山已经带了睡意:“不是太监,那就叫他进来,不是太监就行!传!”   李黛叹口气,只能把座椅旁的披风给李守山盖上,李守山说着醉话已经趴在了石桌上。李黛转身离去的时候才发现凉亭里有许多已经空了的酒坛,李黛眼睛里酸酸的,她早已耳闻了许多朝廷传来的话,说是圣上差一点点名要了自己,只是父亲一直舍命护着至今才无事,可父亲喝了这么多的闷酒。   谁知一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李青青。忙叫住了:“青青。” 第一卷 第9章:已经彻底激发   李青青只能站定了,看看姐姐正在用手招她来。也就往凉亭里去了。   李黛指指父亲:“爹老了。”   青青没说话。   李黛接着说:“青青,家里现在只能靠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了,不管家里人曾经怎么疏忽你,家里人都毕竟是家里人,你能明白吧。”   今晚的夜里,在苏尚书家的一角,也有着这样一桌酒菜,坐着两个人,论着几桩事。   吴沛生问:“少爷你有多想娶李家大小姐?”   苏巍麟:“你不是不知道答案,还问什么?”   “但是圣上现今新下了圣旨,要恢复所有世家小姐年满十六入宫待选的规矩,您如果不是那么坚定,完全不必要为了和朝廷顶撞而心烦。”   苏巍麟一拳拍在桌上:“可我就是心烦,很心烦!”   “那少爷就只能破了这桩规矩。”   “破了规矩?”   吴沛生道:“我们反了!”   苏巍麟:“你知道这话说出来是要杀头的!”   “那要看谁在上头,如果是现如今这样昏庸的圣上,沛生必死无疑,但如果是少爷,沛生反倒能得以保全。”   苏巍麟:“沛生,你是个有心的人。我们这两年一直以兄弟相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认我做弟兄,是不是真心的。”   吴沛生道:“沛生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不是个无心人。”   “好!”苏巍麟把杯中酒饮尽。   “李家大小姐全京城都闻名的,那个所谓圣上怕是这样才要在你们大婚之前恢复早就废止的规矩,可见他居心叵测,这样的昏君,不要也罢。”   苏巍麟伸出右臂:“我们反了!”   吴沛生也伸出右臂,握住苏巍麟的手:“反了!”   吴沛生正是为了这桩事情才来到太师府要面见太师的。但没想到自己吃了一个巨大的闭门羹。   吴沛生两年前来到京城,入了苏尚书的家门,做了个马夫,一次骑射的时候身手矫捷被苏巍麟看中,于是便邀来与自己相谈,谁知这一谈竟让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成了歃血为盟的兄弟,一个马夫来到不久就成了被少爷重视的人物,且两年前的吴沛生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这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苏尚书也曾派了很多人暗中查访吴沛生的底细,均无所获。   吴沛生来到太师府门口,李叔已经进去通报了很久,许久不见有人来,此时的太师早已经醉倒在凉亭。   又过了许久,李黛才姗姗来到了,李黛向来是个高傲的女子:“家父今日不巧已经歇下了,吴公子请回吧。”   只可惜吴沛生偏巧也是个心气高傲的人物,哪里忍受得了这个大小姐的态度,一拱手转身就走了。   吴沛生回去只回了少爷:“太师已经歇下了,见不到人,传不到话。”   苏巍麟听了话,就吩咐了吴沛生回去歇着,自己却坐在石桌附近,灌了一坛又一坛酒,脑子里满是从前李黛说过的话:“父亲十三年太师,太子是父亲一手看着读书才成的,如今到了太子承继大统的时日,父亲当然是这个意思。”   苏巍麟冷笑两声:“还能是什么意思,忠君爱国!糊涂!忠的什么君?爱的什么国!”   “飘零霜打叶,落日残红云。”   李青青不知道,处境就将改变了。圣上传下来的旨意已经彻底激发了早就潜伏在四处的反抗,大军压境了,京城被团团围住,领兵的正是苏尚书,苏尚书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筹谋,这已经震惊了满朝的文武百官。   李守山没料到苏尚书还有今日之举,从前的同僚却原来暗藏玄机。   李青青在假山后的石洞里被李叔找到了。   李叔忙道:“二小姐,可让李叔好找,快去正厅吧,老爷召人都聚在正厅呢。”   李青青放下手里的青瓷杯子,随着李叔就到了厅堂。   李守山站在厅堂正中间,看到四下里所有的家人站在厅下当中,道:“半月期限已到,三儿还没有消息吗?”   李黛劝道:“许是还在路上,爹不用担心,今日三哥是定要回来的。” 第一卷 第10章:你还不是个自由身!   李守山点点头,看看厅下的家人:“苏寿堂这个逆贼如今已经带兵围住了京城,我们李家誓死与这等逆贼不共戴天!”   李黛跌坐在椅子里。   李守山瞥了女儿一眼,接着道:“圣上好女色,重佞臣,大兴土木,苛捐杂税,如今国力虚空,我等残臣已经不能够为   之奈何,只能静待逆贼兵到。”吩咐李叔道,“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大家伙分了。”   李叔举了托盘,盘中装着一众并排的许多已经装满的酒杯。   大夫人颤巍巍的拿了,二夫人三夫人,接着所有在场的家人都已经在手里握着一杯酒了。李青青不知是什么,也就拿了。   李守山道:“守山无能,不能护李家周全,如今黄泉路上,咱们一家老小相伴也不孤独!”   李家大大小小都握着酒杯,各自坐定了,等着苏氏逆贼的兵马攻破京城的消息传来就一齐饮尽杯中毒酒。   李青青看着杯子里的酒,心里打定了主意,这酒是进不了她的口的。   “要给你的庸主子殉死你自己去,别把一家老小都扯上!”萧拓从门外闯进来大喊。   李守山倒不恼:“萧兄弟,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实在不必你一个外人操心。况且我三儿即刻就要归来,到时候您自便就是。”   萧拓不依不饶:“让你的儿子回来干什么,跟你们一起死?我要是你的儿子,我就绝不回来!”   李守山果然恼怒了:“放肆!”   “青龙帮从来和朝廷势不两立,不管是谁做了天子都跟我们青龙帮绝不牵扯,你姑且带着你李家上下一众人等上了青龙帮,有你这大女儿在这儿,日后仗着苏家你还能官至太师,官至丞相国舅都指日可待!现在却在这儿寻死路!不可理喻!”   李家的老小四下里听了这话,都已经开始有所动,均坐立不安,等待着老爷的一句话。这绝对是条活路。   李守山看着四下里家人都已有了求生之色,心情滞涩,怒道:“与你们匪徒为伍,还要我日后向逆贼求荣,背叛我朝皇恩!你,大逆不道!”   萧拓一转身抢了青青手里的毒酒,泼在地上,抓了青青的手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不和你这老古董计较,活路还是死路都是迈一步就成的事,你自己考虑。”   李守山吩咐:“来人!把他们给我拦下,我三儿回来之前你还不是个自由身!”   果然门外用来一众太师府的护院,把萧拓前去的路拦了个严实。   萧拓道:“你还真行,将死之人了,还有那么多闲情管我的路,我告诉你,只要我大拇指想走,还没有能拦得住我的人!”一声口哨之后,门外骤然涌进来一大帮手执大刀的人,护院怯怯的把手里的兵器缓缓放下。   萧拓喊一声:“三拇指何在?”   大刀中间应声站出来一个人,正是李家三公子!   李守山觉得头上的山垮下来,把自己已经年迈的头脑砸的晕晕眩眩,终于跌坐在原地:“我李家终于还是和匪徒沆瀣一气!”李守山无力的摆摆手,“都走吧,都走吧,寻个活路去。”   李家人看了老爷最后一眼,果然都走出厅堂外面,围着李家三公子,如今青龙帮的三拇指,大声哭诉着,埋怨着,大夫人埋怨着儿子为什么一封信都不曾捎带来。   李黛最后一个站起来,向厅堂大门外迈步,李守山在背后道:“黛儿,你也走?”   李黛没有回头:“父亲,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那么多的国仇家恨道义荣辱我不想在乎。”说完迈步出了厅堂门,向自己的三哥那里走去了。   青青转过身去,盯着厅堂正中央端端正正坐着的父亲,大姐说的没错,父亲已经老了,色调黯淡的厅堂里如今只有父亲孤零零的一个身影,父亲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酒杯掉落在地上,父亲仍然端端正正坐着。   青青甩开拉着她的萧拓的手,冲进了厅堂里面,第一次握住了这个父亲。   门外的李黛站不稳,倒在三哥的面前,三哥忙伸出手去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