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巫之印 第一章 诡异之夜   对于鬼斗子一行,想要窥见他们的真容,自然不是那么容易。   我跟这一个行当,也算有些渊源,想先从一件有关梦巫之祸的事情讲起,这事跟养鬼有关系。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接触过养鬼,不知道的可以去问度娘。   对于那些已经养了的,我好心奉劝一句,要是家里有小孩的话最好赶紧把鬼送走,要是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说养了挺久,家里也有小孩就没见出过啥事,我也只能恭喜你运气真好,请了个假鬼回家。   10年夏天的时候,我兄弟亮子喊我跟他合伙,在山东济南整了个烧烤摊子。   我们的摊子位置并不算好,属于偏僻城郊,但附近有一大片待拆迁住户自建的廉价出租房,而这个城市的人对烧烤也似乎格外热衷,所以一晚上下来倒也真能不少挣,忙的时候,夜里一两点钟还能上人。   但今天由于天气不好,生意比较冷清,便让两个原本十二点钟才能下班的服务员先走了,亮子说去上个厕所,回来不行就收摊。   但亮子那孙子不知道是不是掉厕所了,好大会不回来,手机也没带,我只好一个人守着摊子抽烟看手机,白天突然降温落雨,晚上的小风冷飕飕的,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正蜷缩着用手机胡乱浏览网页,没征兆的身上跟过了一阵电流般发麻,我一抬头,就看到最西北角那张小方桌上坐着个女人,只是背对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吭个声。   因为是一个人,还是个女的,我也懒得招呼,就喊了声:“不烤了,收摊了!”   连喊了两句,那女的也不应声,不转头。   我心里有点奇怪,难道是聋哑人?到底是在外做生意,我还是放下手机朝她走过去。   我们这摊子,处在一个丁字路口,眼下路上除了偶尔有车路过,根本就没什么行人,橘黄色的路灯静谧的照着,正映在这女人的脸上。   她看起来还挺年轻,只是十分瘦弱单薄,一张脸毫无血色,死气沉沉,似乎蒙着一层阴影,头发也很蓬乱,用某种夹子随意的挽起来。   我感觉她身上的连衣裙还挺有品质的样子,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落魄,起先她一直垂着眼脸盯着桌子看,一只手搭在腹部,她没带包,身上似乎也没有能放钱的口袋。   挺友好的跟她打了个招呼,说你好啥的。   我正对着她挡在她面前,本来想客气的请她离开,但话到嘴边有点说不出来了。   在外打拼多年,艰难心酸的时候多不胜数,这女的遭遇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是有点心软了。   “今天是你生日吧?”   她突然抬起眼皮,一双大的有点突兀的眼睛看向我,苍白的嘴唇还咧开一丝莫测的笑。   我先是愣了一下,又有点无奈,看来她可能是精神有问题,不过这么大半夜跑出来,家人一定急坏了。   “算你蒙对了,我这还剩了点没派出去的串,你要想吃我就给你热热,免费的。”   一听我说这个,她有点难耐的咽了下口水,另一只手也摁上了腹部。   看来是真饿了,我叹了口气,直接走向烤炉那,还有几块木炭的火盖着,抓起那把剩下的串熟练的热起来。   边烤边寻思怎么办,反正最不济就打110,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正烤着,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盖住,接着一只苍白的过分,宛如枯枝般的手就一把从我手里把串给抢走了。   可能是烤串的香味飘进她鼻子里,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我也不能跟一个精神病计较什么,但那吃相实在叫人目瞪口呆。   这把串少说也有二三十,她抓起来就几串一起往嘴里撸,也就片刻功夫,就剩下一把铁钎子了。   “我草,小心烫!”   我这五个字刚吐出去便哽住,吃过烤串的人都知道,这铁钎子特别烫,不小心就会烫伤嘴,但她似乎一点也没觉得,吃的满嘴满脸都是孜然辣椒面,和着大量的唾液啪嗒啪嗒往下滴。   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腰身都佝偻了,一把铁钎子很狠攥着,两眼死死盯着我,写满了不满足的贪婪。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给吓到,不自觉的开始慌,忙说你要是没吃饱我再给你烤。   又抓了一把鲜肉串,连带两个饼放上了烤炉,她死死盯着那些串,又死死盯着我,目光不断的在烤串和我身上变换,她两手死死摁着肚子,开始不安的围着烤炉走来走去,走的还特别快,尤其是口中的唾液,旺盛到让人吃惊,整个下巴都是明晃晃的一片。   我只想先填饱她的肚子,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要说她一个瘦弱的女人,我要想制服她轻而易举,但眼下深更半夜,我也不想直接把她赶走,出点什么事,我也于心不忍。   但她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我愣了一下看她,只见她五官都拧到了一起,似乎正在承受很大的痛苦,她看着我,眼泪和唾液一起往下流,又一声刺耳的尖叫,她连忙用手捂住嘴,那声音听着像是她发出来的,但源头更像是肚子。   “给我!”   她向我伸出手来。   “还没烤熟呢……”   “对不起!”   她大叫了一声,又一次冲上来拿走了架在炉子上的串,但这回是半生不熟的肉,她的吃相可想而知,我连看都不想看,只能由她去,正准备拿手机报个警,又见她已经朝我那放肉串的冷鲜柜跑去,那里面可正宗全生的东西,她的样子像极了刚冬眠出来的野兽,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冰柜里。   我就算再同情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糟蹋我们东西,嘴里骂了一句,冲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冰柜里面拽了出来。   她两眼惊恐的看着我,嘴里还咬着一块生鱿鱼,我注意到她的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不是撑圆的那种,而是隆起,像足了怀有五六个月大孩子的孕妇,明明刚才还没有……   就在这一愣神的空档,她突然用力挣开了我,力气大的叫我这个男人都自愧不如,我反被她挣的连退好几步差点摔倒,而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样浑身哆嗦着警惕的远远躲着我。   我指着她:“你够了啊,听话啊,你知道家里的电话吗,让他们赶紧接你回家!”   我不知道如何对待神经失常的人,反正是不刺激她就对了,语气尽量温和,但是一番连哄带劝,她就是不吭声,脸色倒是慢慢缓和下来。   我的手机还在她那个方向的一张桌上放着,看她情绪稳定不少,我试图朝她靠近。   刚迈了一步,她立刻警觉的往后退,眼神一暗,转身就跑。   因为她直接朝大马路跑的,我也没多想,就急忙喊着追,但她跑的实在太快,而且,毫无预兆的,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这个丁字路口挺大的,路上又一辆车都没有,怎么会直接从路口消失了?   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想想这女的各种不正常的表现,我立刻跑着退回摊子,夜风似乎更冷了,吹的那只挂在木棍上的灯泡一摇一晃,周围静的有种耳鸣的错觉。   亮子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对于上厕所,他用的时间久的有点离谱了,我赶紧将我们装钱的那个箱子抱上,准备去找他,听见他老远喊着我的名字跑回来了。   “我草,我草,跟你说我碰见阴间路了我草,吓死我了!”   他人还没到跟前,就冲我大声喊,换到以前我准保说他没事净胡扯,但今天那种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况且他脸色十分苍白,手冷的跟冰块似的,上气不接下气,急忙招呼我收拾摊子,连话都来不及说完。   我俩今天这活干的特别快,中间净胡扯些荤段子冷笑话之类,我看他故意不提他所谓见到阴间路的事,但是明显心不在焉,闹得我心里也更加不安。   东西悉数放进从一家商店租来的小空屋里,上锁,一辆电动车,开到最高速,直往租来的住处奔。   进屋以后,亮子二话没说先给他请来的关公上了三炷香,我也跟着上了三炷,上完后,亮子已经透了半瓶子啤酒,点烟的手还有点哆嗦,喊我过去跟他喝点,好跟我说道说道。   平时的时候,收完摊我俩就习惯回来喝点酒,然后洗洗睡觉,所以家里啤酒常备,我也一口气喝下不少,也没觉得那么不安了:“行,你先说。”   “咋,你也遇见怪事了?”   “草。”   我骂了句,摆了摆手,点烟。    梦巫之印 第二章 恐怖一梦   原来亮子上完厕所出来,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明明几百米的路程却怎么走都走不到似的,而且越走越累,走的脚都乏了,想喊也发不出声,想抽根烟也没带在身上。   他本来就有点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就寻思自己是不是撞见鬼了,眼下那路可能已经不是什么好路,以前听说过阴间路的事,也类似鬼打墙。   阴间路就是夜行之时碰到的那种明晃晃白茫茫的路,一旦遇见,人就会不自觉的被吸引的走上去,路看似是直的,实际上却通向极其危险的地方,要么使人悬崖失足,要么落水,或者被车撞等等之类,顾名思义,反正就是有去无回,终点就是阴间。   亮子想起有关阴间路的事来了,但他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两旁的景象没什么异常,甚至能看清我们那个烧烤摊子,就是没看着我,明明短短路程,他就是怎么走走不到,因为害怕,他只能就地蹲下,不敢再走了,还根据听来的故事把手咬破,唱大悲咒,能使的招全使完了,就是不奏效。   正当他又急又怕快崩溃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有风,才意识到刚才一直是没感觉到风的,于是站起来试着再往前跑,很快就跑到地方,看见了我。   听完亮子讲的这些,我又把我遇见的跟他说了一下,倒没说那女的突然消失那段,只说碰到个神经病,亮子看来吓得不轻,他本来就胆小,我心里也更加不安的厉害,就把最后那段压了。   因为推断起来,亮子碰见阴间路那会,正是我接待女神经病的时候,这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特别是那女的最一开始说今天是我生日,当时没在意,觉得她胡乱说话,碰巧蒙对。   仔细回想,她出现的时间恐怕刚过十二点,而我出生在农历五月二十,长这么大都没因为过生日庆祝过,就因为我那便宜爷爷曾经说我生日不详,不能过生。   我说是便宜爷爷,倒不是对他不尊重,全因他对我一直都不怎么好,还一度说要把我拿去浇菜。   他说的浇菜,别人可能不懂什么意思,但我明白,所谓浇菜,就是在自己院子里开一块菜地,择时种上元菜,再择时将我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日升之前焚掉,再把灰烬混进水里,用以灌溉菜地。   等到元菜长大成熟,最后一次灌溉后,还要在日升之前,用把镰刀将那元菜齐根割下,我这小命便也跟着无声无息的交代了。   这阴损之事,又称偷龙转凤,以前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了,也有人选定不想再养的孩子,就这么干,不过害人性命是不是真那么容易我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知道的是,我那便宜爷爷实在不想要我这孙子,说我命不好,我又偏偏是家中一根独苗。不过现在老人家已经去世,我说这些也没意思,不管真假,对于我不能庆生一事到底把我全家唬住了,因他临终之时还在强调,再加上他曾经的特殊身份,就宁可信其有吧,没必要为了庆生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不觉,酒喝的有点多,亮子最后说明天坚决不睡懒觉去千佛山烧香,我也怀着心事,又胡乱说了一阵,澡都没洗,各自去睡了。   本来夜已很深,加上喝酒,沾枕头就着了,不过到底是喝太多,觉得刚睡着,又被尿给憋醒,我灯都没开,就迷迷糊糊半闭着眼往卫生间走,刚尿完,又想拉肚子,我寻思吃坏什么东西了,肚子疼的想坐在马桶上打盹都不行。   只是都疼成这样了,又拉不出来,我没有便秘的病症,肠子就跟全打了结一样,折腾得我困意全无,别说拉了,屁都没放一个。   但实在疼的太厉害,且越来越疼,就算得肠胃炎那次似乎也比不过这回的疼,我看拉不出来了,就一心想回卧室,不行可能就得喊亮子载我去医院。   刚一起身,就听见吧嗒吧嗒的滴水声,我定睛一看,地上有好几滴鲜红的血迹,抹了把鼻子,以为是鼻血,我又抬头,卫生间的天花板洁白洁白的,只是根本没心思一探究竟了,强撑着把自己拖出卫生间。   “亮子!亮子!”   这孙子的,我都快把他房门砸烂了也不吭个声,我只好摸回自己卧室,看来真得打电话叫急救车了。   至于怎么回的卧室我都忘了,反正最后整个人都趴在地板上,想爬爬不起来,疼的身上一点劲没有,就伸手往床上摸,手机在枕头旁边放着呢。   这一把摸过去,没摸到手机,却摸到床上一大片濡湿,还黏黏糊糊的,我卧室根本没开灯,不知道摸到的是什么。   肚子又一阵狰狞,我他娘的差点跟女人似的喊出来,哪里还有力气找手机,就只有蜷缩在地上捂紧肚子的份了。   耳中却又分明传来女人的呻吟声,我他娘的真是想女人想疯了么,这个时候还能产生这么荒诞的错觉!   但突然又是一串,声音还似乎是从我床上发出来的,就在我头顶上方,这个角度,就算是开着灯我也不可能看见床上的情景,但我分明又看见了。   我那张小单人床上有微微的光,被褥上沾了好多血,一个女人,头发蓬乱的盖住脸,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相对于她单薄的过分的身材十分突兀,她光着身子,我发誓这绝不是我的臆想,这全身一丝不挂的女人正躺在我床上,大大的分开两腿,她的皮肤很白,白的像纸,她不住的呻吟着,肚子一动一动,似乎里面有个不安分的东西急切的想钻出来。   看到这幅场景,我的身体像是一下空了,轻飘飘的,对周围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论触觉还是气味,我似乎就站在床边,眼睁睁看着这个即将分娩的女人。   起先她只是呻吟,似乎正忍受剧痛,奇怪的是我他妈也跟着疼,似乎跟这女人生孩子的感觉是一致的。   疼的我没工夫去想这事有多荒唐,我只是认为这疼绝不是人该能人受得了的。   后来她就不吭声了,也不动,软塌塌的躺着像是死了,我也浑身虚脱一般,满眼都是刺目的血的颜色,然后我就看见她那高高的肚子突然爬满青筋,像一只复杂的蜘蛛网,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封印样的东西,然后又迅速消退,一张人脸的轮廓从肚皮内部显现出来。   而女人的下体,突然喷涌出一大堆白茫茫的东西,我不能分辨那堆东西是什么,只是她的肚子突然瘪了,喉咙里发出绵长的一声幽怨。   我只知道那堆白茫茫的东西有生命般迅速移动,准确又快速的找到了我,皮开肉绽,抽筋拔骨,抑或五马分尸之类的疼痛也不一定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我能感觉到我的皮肉被剖开,胸膛被撕裂,能听见撕扯的声音,骨头咔咔断裂的声音,好在这痛苦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我眼前一黑,女人消失了,血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连同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受,心里悲伤的无以言表,又连同无尽的眷恋,无可奈何的跟这个世界道别。   在那同时,喉咙中似乎情不自禁的咯咯笑,又好像在张口说话,只是声音十分苍暮,远远近近,根本不像我发出的,又是我发出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但是鼻腔里充盈的刺鼻消毒水味让我一下回归现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左看右看,左捏捏又捏捏,特别是看到亮子那张阴沉的脸的时候,我恨不得抱他亲一口,我草,可能别人根本无法理解我此时有种死而复生的狂喜。   我现在正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且是观察室,外面好似傍晚,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出摊,亮子一见我醒了,二话不说先给我来了一拳,急拉着我快走,要给我办出院。   我说你小子的能不这么贪财么,今天不出摊能破产啊,我昨晚上突然肚子疼,疼的都出幻觉了,你让医生给我做检查没有?   “你麻痹的赶紧走!”   亮子咬牙切齿的在我耳边说,我挺吃惊的,因为这小子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在苏州工厂打工那会定的规矩,说脏话顶多是他妈的,而不用你妈的,扯上妈伤感情,我俩当时都比较毛蛋,因为骂脏话这事翻过脸,后来就把这规矩定下了。    梦巫之印 第三章 他看见什么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还绷着个脸来劲了。我也懒得搭理他,身上倒没感觉哪里不舒服的,就是饿的想发疯。   我直接走到附近一家兰州拉面馆,一大碗刀削面呼啦呼啦吃的特别香,亮子坐在我对面,两眼直看着我,欲言又止,又急的直跺脚。   看他这样,我心里直乐,虽然现在太阳马上下山,但我们那地方是租的,没别人占,要出摊等一下出也不算晚,我实在太饿了,不差吃碗面的时间。   至于他骂我那事,都多少年的兄弟了,怎么可能会在意,在工厂那时候太年轻,年少轻狂,年少气盛,不成熟,不懂事呗。   在亮子的注视下,我吃完面又喝了几口汤,然后畅快的拍拍肚子:“行了,直接出摊去吧!昨天的串剩下不少,今天不用串也能够卖。”   “啥玩意?你还想出摊?你还有心思出摊?”   亮子激动的一下站起来,声音还很大,拉面馆的人都齐齐看向我俩。   “草!”   我正想说跟你开玩笑呢,不耽误事,一寻思昨晚冷鲜柜里的东西被那女神经病给糟蹋了,也不知道祸害成什么样,没准真给耽误事。   “走走走,出去说。”   我拉着亮子出了拉面馆,想给他递根烟,发现没带。   “带烟没,来一根!”   他就伸手摸烟,摸出来后递给我,看着我掏出一根,点上,表情十分异样。   “到底咋回事?”   他有点鬼祟的四下看看,靠近我,哼哼一声。   “啥?”   我没听清他说的。   “我问你到底咋回事!”   他音量放大许多。   “什么咋回事?”   我莫名其妙。   看我这样,亮子以为我硬跟他装,一下急了:“麻痹死人了知道不,麻痹你想啥呢,你就装吧,使劲装,我看你怎么办!”   这孙子说话就说话,还不断的用手指着我,说到最后还朝我重重推了一把。   我一个踉跄,把手里的烟一摔,我说你别几把得瑟,有话直说,有屁快放,耍什么浑呢你!   “我草!你行,你牛逼!我跟你说不清楚,我才不管那一套,记着别把老子拖下水!”   亮子气呼呼的冲到马路边上,拦了辆出租,先坐进去后,也不走,两眼瞪着我。   我也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我俩路上一句话没说,刚下车他就开始嘀嘀咕咕,一路嘀咕到家门口,我也算听明白了。   原来一大早亮子就起床去千佛山烧香,本来想喊我一起,敲门问我,我没应声,他就自己先去了。   回来以后,见我还是喊不起来,打我手机只听手机在屋里响,加上眼见要准备晚上出摊的事他就急了,还闻到好大一股子腥臭味,怕我出什么事,硬是把门给撞开了。   我那房门的门锁本来就不牢靠,使劲一踹就能踹开,一进屋亮子就呆了,看见我在地上躺着,床上还躺着一个光身子的女人,床上全都是血,简直没法看。   他转头冲进卫生间,好一番狂吐,然后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却又分明听见我喊他的名字,意识到我还活着后就又把我拖出来,直接送往医院。   至于那个女的,他看都没敢多看一眼,那么大的出血量根本不可能活了,况且那事有肯定跟我沾着,也不敢擅自报警,生生在医院陪了我大半天,想叫我醒来给他个说法。   我并不记得我之前向亮子求救过,分明记得昨晚开始就再没有意识,不过更震惊的还是原来那一切根本就不是幻觉,不是我所以为的恐怖一梦,只是我上个厕所的功夫,怎么会有个女的跑我屋里去了?我那屋门锁不可靠,可外面那间可是防盗门,没钥匙根本打不开。   “那女的呢?不会还在我床上呢吧?”   亮子骂了一句,我也跟着骂了一句,顿时感到一阵头大。   对这家伙,我真不知道该夸他讲义气,还是要骂他缺心眼了,我可以肯定那女的死跟我没任何关系,现在一天的时间都过去了,好像有理也说不清,不报警怎么办,就让那个女的在我床上躺着?或者来个分尸藏尸之类的?   更可气的是,我好一通解释,亮子就是不信我跟那女的没关系,也是,我自己都解释不通。防盗门打开,亮子脸色铁青的说了句:“你先进去!”   “小孩怎么样了?”   我不由想到那一堆白茫茫的东西。   “啥小孩?”   “没,没什么,跟你说了那女的昨晚在我屋里生孩子,你说我能跟一个孕妇瞎搞出点啥?”   “你俩孩子都有了?”   “我!我去!”   不管现在心里多疑惑,多憋屈,多想不明白,进屋之前那一刻我都觉得这事完全是一场扯蛋,但还未到门口,心脏没预兆的突突了几下,一股森冷的感觉让我把脚步顿住了。   亮子似乎还埋在阴影里,远远的望着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复杂的无以言表。   眼下天色已暗,我那屋里黑乎乎的,忍不住犹豫。   不过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亲眼看见那女的我还是不愿相信真的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更何况她还是个孕妇,我到底不知道那孩子生下来没有,又或者真的生了一大堆白茫茫的东西。   这种害怕的感觉来的莫名其妙,但害怕还是不及这件事情可能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让人头疼。   这想法的催使下我一脚踢开门,亮子又哇的一声奔到厕所里吐去了。   手哆嗦着摁上电灯开关,我甚至还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但我那张单人床,别说什么死状极惨的女人了,就是连血迹都没半点,甚至单人床还被铺的整整齐齐,如果我没记错,我之前用的根本不是现在的床单,况且那床夏凉被也不见了。   “亮子,亮子!”   只听见抽水马桶的声音,亮子没回应我。   但应该不是亮子给我换的,他胆子那么大点,怎么可能去动一具陌生的女尸,再把床给我收拾一番,有那个闲情逸致?   一路上他不还嚷嚷着让我回来看么?难道是那小子逗我玩呢,那他又怎么可能把我梦中看到的场景描绘的那么清楚,还是说根本就是听见我说梦话?   我扭头就去找亮子,非得跟这孙子算账不可!   但刚一回头,我就愣住了,亮子就在几步之远的看着我,嘴角上还沾有吐出来的秽物,目光有点幽怨。   “草,你咋不声不响的……”   话刚出口,我就身体一僵,头皮一阵发麻,竟恍惚感觉那个浑身是血,单薄苍白的跟纸人一样的女人此刻就站在我身后看我,她冲我的脖子吐气,凉嗖嗖的,叫人心底发寒。   这种感觉无比真实,叫我都没勇气回头,而亮子幽怨的看着我,一动不动。   “诶!”   我又唤了一声,身体软的往后一靠,靠住了墙,我只能抵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往墙角蹭,亮子的眼珠子便在我身上安了定位一样,一点一点随着我的移动偏移,身体脖子却依然僵硬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等我移到墙角,他的眼珠子似乎只剩下眼白了。   “好不好玩?”   我肚子里突然涌出一串声音,这声音十分稚嫩,像个很小的孩子,我猛一捂嘴,不敢相信的对自己说:“别,别玩了。”   似乎又从腹中涌出一串笑声。   “嘿嘿嘿,咯咯咯咯!”   声音的主人似乎还很调皮,我却完全没有玩笑的好心情,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了。   与之同时,亮子也瘫了,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从他口中,哆哆嗦嗦说出来:“有,有……鬼。”   “你,看见什么了?”   我喘着粗气。   “你你,你,别老冲我笑行吗?”   亮子的身体也抖的厉害,开始往后躲,似乎怕我。   “我笑了么?”   诧异的伸手摸脸,嘴角果真弧度上扬,但我对自己是什么表情没有任何意识,且脸上触觉十分木然,似乎这脸根本就不是我的。   因这对自己感到陌生的诡异感,双目的瞳孔开始放大,亮子大叫了一声连滚带爬逃出门外,房门刚才没有锁死,他是直接摔出去的。我也紧跟其后,不比亮子的狼狈好多少,这房子真是没法呆了!   亮子在前边玩命的跑,我在后边玩命的边喊边追,几次差点从楼上栽下去,拖鞋都跑掉一只。我知道他大概是怕我,我他娘的都对自己感到害怕!只是现在已经跑到外面,路边有不少散步纳凉的人,小商小贩也把街道装点的十分热闹。   亮子一头扎进这派热闹里,我便停下来喘粗气,眼下的情景然我有种从阴曹地府重回人间的感觉,并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叫人很不舒服。   那孙子已经早没人影了,我也没心情骂他不义气,毕竟他一向胆小,我刚才的模样大概过于阴森恐怖了。   摸摸自己的脸,方才觉得这脸才是自己的,前边有个卖麻辣烫的小摊,我踏着一只鞋走过去坐下,随便要了点吃的,要了杯扎啤,一口气灌进肚子,清凉的感觉从喉咙通到肚子,再喝了一杯后,我开始将整件事情前后串联起来,琢磨琢磨到底怎么回事。    梦巫之印 第四章 第三只眼   鬼神之说,我说不上信与不信,只是现在,似乎事情真的有些诡异了。   看亮子那模样,真不像是装的,要开玩笑,开的也有点太大,难道他真看到我床上有个死人,或者说只不过跟我一样出了错觉?那样的话,床上的东西都被换掉,又是什么情况?   我已经尽量克制自己冷静的思考,但怎么都想不出究竟,感觉无奈又特别崩溃,都说有事找警察,我都不确定我这事找警察是不是有必要,左思右想,倒真想到一个人,就是我大姑家的儿子,我大表哥许夏庆,他这些年似乎一直捣鼓些神神鬼鬼的玩意,虽然以前总觉得他不过是拿妖邪鬼怪的幌子招摇撞骗,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想到他了。   拿定主意后,我就抄兜摸手机,总共就俩口袋,才意识到我的手机貌似还在枕头边躺着呢,而且不但没有手机,还没带钱。   我狠狠的一拍脑门,刚才吃刀削面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没带钱,还让亮子掏的,现在怎么办,难道我还要再回那个闹鬼的出租屋?   其实我是四川人,来山东不过是因为亮子,他家在济南平阴县,连喊着这城市烧烤生意好做,问我要不要过来跟他一起合伙。   我来的时间并不长,可谓人生地不熟,也没时间去结交什么新朋友,所以眼下除了亮子良心发现回来找我,还真是没啥好办法了。   这麻辣烫的生意很火爆,老板老板娘忙的不亦乐乎,我左看右看,心里有点紧张,趁他们不注意,起身拔腿就跑,后面有没有人喊我追我不知道,反正一路飞奔狂甩,直到跑出很远之后才停下,猫在一个墙角看身后的动静。   见没什么异常,我大松一口气。长这么大,再穷的个时候也没吃过霸王餐,真比抢银行还刺激……   也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但正是车流人流的高峰,我身上只穿着大裤衩和工字背心,发现另一只拖鞋也没影了,只能光脚踏在温热的马路上,样子一定极其狼狈落魄。   我这尊荣倒果真引起了好多人注目,特别是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一看我见鬼样的就躲,更有甚者,还尖叫一声,似乎跟见了鬼一般。   我有点郁闷,生活这么艰难,大家够累了,就在别人身上省点心不行?   要说光脚丫子走路还真不适应,不过马路上的温度却叫人舒服,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很冰冷。   这段有个跨河大桥,我背转身迎面对着河水抽烟,看万家灯火,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沦落到无家可归,着实有点可怜。   我也只能苦笑,大半盒烟都快抽完的时候,便开始往租住房屋的那个小区走,最终来到那栋楼下。   之前下了好几次决心,来到楼下又气馁了,本想大不了以最快速度冲进屋里,拿了手机就逃,可眼下我连楼都不想进。   围着这栋楼转了一圈,绕到南向,竟然发现我们那一层有扇窗口透出灯光,不就正是我那卧室的窗户么,谁进了我房间,难道是亮子回去了?他有那个胆子么?   还是说进了贼,记得之前只顾着逃跑,似乎真的没关房门,要么就是灯自己开的?我草,那也太诡异了!   因为不明情况我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是那虎胆熊心的人,说不害怕那叫打肿脸充胖子。   就这么在楼底下愣了一会,就又看到到我卧室那的窗帘被拉开,窗子也被推开了,一个人的脑袋探出窗外,又肥又大,还是个光头,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熟悉?   除了我那大表哥许夏庆,谁还能长出这副尊容来?   “庆哥!大庆!”   我喊了两嗓子,他似乎没听见,又把头缩回去了。   我朝自己脸上捏了一把,左右看看,肯定应该不是因为太过想见到某人而产生海市蜃楼般的错觉后,一股狂喜涌上心头,立刻又绕到楼房前面,直奔七楼。   当时我并没考虑到大庆怎么会知道我在济南的住处这个问题,想到的时候我已经把房门敲开,能装我一个半的大块头庆哥手里正拿着一团臭气熏天的东西,另一只手用毛巾捂着口鼻,见我他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   他两眼直盯着我,骂了句:“我尼玛呀!”   我并没在意他怪异的样子,只是愣愣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似乎正是我之前的床单,上面沾满黑紫色的血迹,十分刺目,突如其来的状况叫我脑子跟不上节奏,一张脸立刻就冷了:“哪来的?”   “你问我呢?”   “你,拿它干什么?”   “烧!”   他嘴里吐出一个字,就转身往客厅里走。   房中各处都贴了不少鬼画符,我大概扫了一眼,就把房门带上,但随即而来的,因为莫大的视觉刺激,差点直接晕过去。   客厅正中,大庆已经摆好位置,他脚边一个我们厨房用来做饭的大铁锅,那条沾血的床单刚扔进锅里,打算用打火机点燃。   而他身后,有一张我们平时常坐的吃饭的餐椅,餐椅上正“坐”着那个在我以为幻觉时才出现的女人,她甚至还保持着临盆的姿势,两腿弯曲分开,两只手紧紧捧着肚子,那本就瘦骨嶙峋的身体已经足以用高度腐烂来形容,甚至能看到腐烂皮肉中钻出的黢黑的骨头。   但那脸却又很鲜活似的,只是头往上仰者,双目圆瞪,嘴也张得很大,脸色已是青灰,散布着鸡蛋大小的黑斑,整张脸被掩盖在枯草一般的头发里,而我却一眼认出了她。   除此之外,客厅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我的被褥枕套之类,无一不是被血迹染透,整个房间的气味,也是让人忍无可忍的恶臭。   震撼和颤栗过后,我还是一头冲进卫生间,还没来得及对准马桶,就狂吐起来,刀削面麻辣烫和啤酒,连带上胃液胆汁,直吐得我整个虚脱,狼狈的撑着洗手池,有点直不起身。   脚边还扔着超大号的T恤和裤子,一看就是大庆的,上满也沾满血污,甚至还有一团团的黑块,貌似从女人身上沾到的腐烂皮肉。   “我草,点不着!给我找点油!”   大庆闷在毛巾里的声音冲我喊。   我也没吭声,撑着身体坐在了马桶上,对面的镜子里映出我此刻十足狼狈的脸,我那因被一连串的事情折腾的十分苍白的脸上,竟然在左脸颊处有个黑白分明的东西,咕噜噜转了一圈。   我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我竟然在脸颊上长出第三只眼?   难以遏制的恐惧使我一下站起身,我使劲对着镜子摸索自己的左脸,摸却摸不出什么异样,手一拿开,那双看起来跟活人眼睛无疑的第三只,又消失不见了。   “嘻嘻嘻,咯咯咯!”   我那嗓子里突然又窜出一阵极其童稚的嬉笑,镜子中的自己眉弯眼弯,嘴角上扬,样子有点阴森诡异,我伸手捂住嘴,死死的捂住,一阵头晕目眩。   突然脸上一阵剧痛,我一个激灵,用手使劲捂住脸颊,在我面前的正是我那光着膀子的大表哥,他刚刚狠狠抽了我一嘴巴子。   我莫名其妙的说:“你打我干啥?”   “你说干啥?脸都木了,眼也直了,我他妈不抽醒你跟鬼玩啊!”   大庆左手上拿着一瓶还剩个底的花生油,还有一把我们为了弄烧烤摊准备的剁肉的大菜刀,他两眼直瞪着我,我也直瞪着他,心里一股莫名的恶意汹涌上来,我冷冷的说:““你咋知道我住这的?”   “你说呢?”   他挥着拳头,吼了我一嗓子,似乎心里有气。   这一吼,我那心头无名之火立刻熄灭七分,剧烈喘息起来。   我大姑父是东北人,所以大庆也继承了一半东北人的基因,长的又高又壮,且是满脸横肉,一张脸黢黑,胖的有两道折的脑袋上青光锃亮,光着的大膀子上还有很大一片纹身,他长得高大,嗓门也粗,却是我眼中真正的东北大汉形象,不像在工厂那时候认识的那几个细胳膊细腿,还染着黄毛的那些。   大庆这人从小浑到大,上学那会我也浑的时候一度将他视为知己偶像,所以这就落下病了,跟他一起,他的气势是压倒性的,我压根得瑟不起来。   所以他这一吼,我就给震住了,但我还是心底发颤,仔细想想,这次算是在他出狱后我第三次见他,之前只告诉他我在济南跟人合伙干生意,但没说住哪,就算他知道了,怎么这么巧,偏偏在我碰见怪事的时候找上来?   见我模样,大庆愣了一下,接着“痕痕痕!”鼻中发出一串怪声,龇出白牙,目露凶光,右手接过菜刀晃了晃,冲我一靠近。   我心中一慌,措手不及,岂料脚边正是我刚才吐出的那堆玩意,这腿一哆嗦,就给滑到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身上全脏了,脑袋正磕在马桶上。   “唉呀妈呀,哎呀我去!”大庆突然乐的哈哈大笑,将菜刀往洗手池子上一拍,特别粗鲁的敲着桌子,浑身的肥肉都跟着颤。   这可真是亲表哥,我给整这么惨,他不但不拉我一把,还冲摔得极其难看,浑身生疼的我踹了一脚,举着他的菜刀和花生油走出去了。   我的脸色立刻就很难看,本来以为这一菜刀是躲不过了,却原来是跟我恶作剧。    梦巫之印 第五章 灵鬼反噬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这一堆就别提多恶心了,但我哪里有心情换身衣服再洗个澡,就扯了条毛巾胡乱擦擦,镜子里的脸煞白中透着青灰,本来熟悉的轮廓现在看起来却很陌生,我抓起手边的洗发水,有些粗鲁的捏出一堆,胡乱的朝镜子上抹了几把。   稍作犹豫,我就抬脚走出卫生间,跟大庆一样,用条湿毛巾捂住口鼻。   出来的时候,目光特意避开那“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但还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瞥,见已经被大庆用我那脏被子捂上了。   铁锅中的床单已经点燃,奇怪的是没有火苗,只腾起滚滚的黑烟,燃烧的床单竟然发出类似蛇吐信子般的“嘶嘶”声,伴随着这怪声,我竟突然觉得口舌生津,空荡荡的肠胃发出“咕咕”的响声,有种食欲大开的错觉。   吞了下口水,我便将捂在脸上的毛巾拿开了,满室弥漫的黑烟钻进鼻孔,我还不满足的狠嗅了一下,浑身舒服的一阵颤抖,旺盛的唾液从嘴角倾泻而出,我急忙用手去接,又一次把湿毛巾捂在了脸上。   我捂着脸朝大庆走去,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铁锅里的东西,眼眶立刻湿润了。   刚才还觉得是难以忍受的恶臭,转眼间竟然变成对我极其有诱惑力的东西,甚至开始想象那被子底下女人腐烂的身体,对她的恐惧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变成一种诱惑,食欲的诱惑。   我分明的感觉到自己诡异的变化,但理智命令我抗拒那些诱惑,这是一种伴随着煎熬的恐惧,叫我心里特别难受,强忍着没哭出来。   我的一切反常大庆都看在眼里,还作势伸手去掀那盖住女人尸体的被子,坏坏的说:“要不给你先卸条胳膊尝尝?”   又一股旺盛的津液溢满口腔,我极度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别!”   大庆嘿嘿一笑,还伸手挠了挠他那秃瓢脑袋,他此时已经把那条湿毛巾扯开,像戴口罩似的围在脸上,脑袋后边打个结,偏又往嘴里塞了根烟,将掀开的毛巾往鼻子下面塞。   他干的事十分可笑,但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从刚进门那一刻我就认出“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正是我昨晚在烧烤摊遇到的女神经病,我也知道,一个刚死的人是不可能腐烂到那种程度的,她的出现证明我昨晚看到的可能都不是错觉,亮子看到的也不是错觉,我将口鼻捂得更紧,眼前一直在我眼里搞封建迷信的大表哥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他却突然问了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你现在到底在捣鼓啥生意?”   “烧烤啊,怎么了?”   “就没干点啥,特殊的,事?”   他那一双因肥肉堆积而显得更小的眼睛,滴溜溜盯着我看。   “啥特殊的事?”   我愣了下。   “就比如黑衣尸派什么的?”   我皱了下眉头,很苦恼地说:“啥玩意啊,庆哥,你说这是不是撞鬼了,我都快给逼疯了!”   大庆却明显松了口气似的:“我说你小子也没那个种,刚才看你馋那样,还以为你沾上啥邪门歪道了!”   大庆又嘿嘿笑了几声,大概忘了自己嘴上还叼着烟,燃着的烟头突然从嘴上掉落,正落在他那肥胖的肚子上,哎呦叫了一声,赶紧拍掉,嘴里好一通骂。   我两眼直盯着铁锅中的床单,那些“嘶嘶”声已经没有了,浓重的黑烟散去不少,开始出现明火,终于变成了正常布料燃烧的样子。   大庆挑了下眉头,顺手拿起桌上我们习惯备用的方便筷,将铁锅中的床单挑起,似乎沾染血迹的地方最先燃烧殆尽,床单已经褴褛不堪。   对这种情况他似乎感到意外,沉默了能有几秒钟。   我一看他这样,心里就有点紧张,他这人吧,用他们东北方言的一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那就是“虎”,现在看他拿捏不定的神情,我真怕他也帮不了我。   “庆哥,咋的啦?”   我小心翼翼的问。   “嗨!没事,就你这点破事我还整不了了?”   “那到底是咋回事啊?”   “你说你把这女尸藏起来不是想留着吃的吧?”   “我草,肯定不是啊!”   说话间我却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你说你是不是遇见个小鬼吧?”   我有点意外,但立刻想到我那嗓子里窜出的童声,赶紧点头。   “这女的,我要没猜错,是小孩他妈?”   大庆指着尸体的方向说。   我觉得我此时一定双眼放光,从我见他,他一个字没问,我一句话没说,就能立刻说出这里面的事,我这大表哥在我眼里,哪里还是什么大搞封建迷信的骗子,立刻就对他崇拜的不行,在这屋里,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见我一脸崇拜狂喜,大庆更得意了,一手挠着大肚子,一边继续说道:“其实吧,你不用对我咋找来的害怕!我也是碰巧到山东办事,办完了就想找你聚聚,谁知道打不通你电话,就问大舅要了你这地方的住址,一来吧,就看到你这屋门开着,而且屋里阴气冲天……”   他一堆话讲的极其啰嗦夸张,特别是如何感知到这屋子不对劲描述的非常夸张,当他说他是从大衣柜里找到包裹在被褥里的女尸的时候,我有点惊讶。   “在我大衣柜?不是我藏得啊,我看被褥都换了,刚才还想着是你帮我换的呢!要么是亮子?不可能!”   我摇摇头。   “嗨!那肯定就是那小鬼帮你收拾的呗,就直接把他妈藏起来,留着自己吃的呗!”   “啥,啥意思?”   这屋里有个小鬼,还帮我收拾了房间,顺便把他妈的尸体藏起来,留着吃?   我顿时忍不住朝四周看去,拉了拉椅子,坐的离大庆更近了点。   “你这情况吧,我虽然没遇到过,但绝对听说过,分析起来应该属于童鬼反噬。你也不用找了,那小鬼现在肯定在你身上呢,他把他亲妈给掏干净了,正好找上你,让你当他新的宿体,你不是出生的时辰不好吗,天生就招惹这些不干净的玩意,他找到你很正常!”   大庆一番话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却说得我通体发寒,胆战心惊,那小鬼在我身上,在我身上?如果说他妈一开始是他的宿体的话,看他妈都被他祸害成啥样了,那我将来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我双手冰冷的厉害,只好相互交错,使劲的揉搓着,喉头发颤的说:“这女的,是咋怀上个鬼的?”   “据我分析哈,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跟鬼好上了,另一种是家里养了个鬼,养鬼养鬼,其实养的就是横死夭折的童鬼,这女的怀孕以后,恐怕也没想着把鬼送走。其实小鬼养得好,一般是很乖巧听话的,但他再听话,也是灵体,主人一怀孕,自然他就生出贪念来了,一生出贪念,他就不是他了,鸠占鹊巢,成了支配孕妇身体的主人,好让自己修成更强的灵体。而且小鬼爱干净啊,你看你这对被单啥的脏成啥样了,他能受得了?你不给人家收拾,人家还得自己干!”   大庆分析得头头是道,言语间似乎对那小鬼还挺亲切。根据他的分析,我想我在医院的时候小鬼一定还留在家中,等我再回来,他才上了我的身。   但我最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些,一手拍在大庆肩膀上:“那我还有救吗?”   大庆一愣,先骂了句真他妈冰,又立刻说道:“老子跟你闹着玩呢,我要没两把刷子跟你扯这一套有几把毛用!”   他的手在胸脯上拍的啪啪响,冲自己竖起大拇哥,很不服气的两眼圆瞪,撩起放在脚边的大菜刀,站起身来。    梦巫之印 第六章 鬼中精品   他拿起菜刀,伸手就要掀盖在女人身上的被子,我大吃一惊,急忙问他要干什么?   “你看这女的都烂成啥样了,肯定早就死了,就是没死彻底。要我说她彻底死前一定吃的不错,才把那童鬼给一下养大了。嗯,一会我掀开被子,你忍着点别馋,其实吧,不是你想吃,是你身上的小鬼想吃。虽然他现在找你当了宿体,但还一时不习惯,以后吃东西得靠你吃进去的吸收,但他妈这尸体可对他来说可是好东西,一旦叫他吃干净说不定变得多狠,直接把你活啃了也说不定,我得先把这些东西烧了,再把这女的烧了,让那小鬼没东西吃!”   我听的愣愣的,脑子里一下浮现很多画面,特别是昨晚这女的在烧烤摊的模样,看来她能死这么快,也有我的原因。   但大庆说要烧尸体,我还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受,呆呆的问了句:“就在这屋烧?”   “咋,拉大街上去啊?”   “可是,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天亮再……”   “我草,老子在呢,你怕个鸟!”   大庆已经完全做好准备,要大干一场,在此之前,他一拍脑门,找到他那个大背包,掏出来两股红绳,一根在我脖子上系住,系的很紧,系的时候还说这红绳是开了光能辟邪,能够防止那小鬼从我身体里钻出来,给他捣乱。   我很配合的接受了,但到底能不能控制住身体里的小鬼,却一点没底,又不敢表达出来。   另一跟红绳,大庆绕在自己脖子上,说那是干活时的规矩,弄好这些,他就一把掀开了盖住尸体的夏凉被,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他就已经高高举起菜刀,冲那女人狠狠砍下去。   我突然喉头涌上一口腥甜,那股红绳似乎立即勒进了肉里,拿开毛巾一看,已经沾染上我口中吐出的血。   大庆回头看了一眼,脸上身前已经沾染点点黑褐的东西,他冲我嘿了一声:“忍着点啊,这小鬼贼他妈牛逼,绝壁的精品,我草!”   我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两手拼命的往红绳里抠,但根本一点也抠不进去,我拼命仰着脖子,也管不了空气中是什么味道,牟足了力气呼吸,这红绳虽不至于勒死我,但呼吸已经相当困难。   大庆干的正起劲,我清晰的听到菜刀砸在骨肉上的声音,伴随着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知是空气中的气味还是严重的缺氧,我的脑子十分沉重,像是搅满了浆糊。   这对我刚刚满二十五岁的人生来说,是第一次经受这样的场面,不足三米远的距离,我大表哥当着我的面干着分尸的勾当,我甚至觉得他相当的娴熟,不但看不出一点恐惧,甚至还带着些兴奋。   我仰着脖子,忍受着身体的痛苦,精神的痛苦,一刹那间,觉着这滋味还不如去死。   我心里特别特别难过,准确的说是悲恸,伴随着削骨剁肉的声音,我仰着头大声的痛哭起来,如果让我描述一下这感受的话,我大概会矫情的说,痛失所爱,骨肉分离,身体里似乎有个不能用耳朵听到的声音跟我一起哭,但我感受得到,脖子上的红绳不再勒的那么紧,我呼吸顺畅了很多,但是心痛的难以忍受。   我甚至想跟我身体里的小鬼说说话,我感觉我之所以这么伤心全是因为他,什么要吃掉自己亲妈,这感觉绝对不是食物没有了的那种难过。   原来小鬼也是有感情的吗,昨晚上我也曾这么难受过,但那种难受是已经死掉的女人给我的,还是小鬼因为亲妈的死去而难过的传达给我的?   对小鬼的恐惧顷刻间化解不少,还生出很多怜悯,我心里难受的捂着胸口从椅子滑坐到地上。   “当”的一声,面前的大铁锅里被大庆扔进来一个东西,正是那女人相比起身体来说,还相当新鲜的人头,铁锅中一阵“嘶嘶”声,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女人圆瞪的眼睛,脸上的黑斑,极度张大的嘴巴,头颅上还带着一节脖子,皮肉撕裂,看来大庆用刀的办法相当粗暴,技术相当差。   我两眼一黑,冲那铁锅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大庆怪叫一声,我扭头看他,那他壮如小牛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脑袋狠狠撞上了天花板,而他脖子里那三圈红绳勒的特别紧,因为他整个脑袋瞬间黑紫,只能拼命的张大嘴,两腿使劲的扑腾,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刚要喊他,自己的身体也飞了上去,脑袋跟天花板的撞击差点叫我晕过去,而脖子上的红绳此刻对我而言就是跟上吊绳,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时候,又听见一声沉重的砸地声,接着我也被重重的砸摔到地上,砸飞了那口大铁锅,铁锅中女人的头颅滚出来,正滚到我耳边,我跟她面对面,甚至都能碰到她的鼻尖。   突然,她的整个面容都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我昨天在烧烤摊看到她时的样子,她嘴角弯了弯,化成了一滩黑紫色的血水,那血水直往我耳朵嘴巴里灌,我拼命的闭着嘴,闭上眼睛,黏糊糊,冰冷的,伴随着恶臭的液体把我整半边脸都浸泡了。   “睿,咳咳,吼,喝,咳咳,睿子……”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唤醒了意识,将头扭向那一边,大庆正在艰难起身,冲我说:“跑,跑!”   “跑?”   我愣了一下,大庆爬起来,似乎很快恢复了些活力,摇摇晃晃走过来,冲我伸出手,我以为他要拉我起来,就把手伸过去,岂料他拽上我的手,直接把我朝门口拖。   我在地板上被拽的滑行了一段,防盗门打开,温热新鲜的空气一下涌进鼻腔,大庆还不忘去拿他那个大背包,而我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次,我俩很有默契的相互搀扶着往楼下走,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楼梯里的感应灯一明一灭,映照的墙壁上影影绰绰,这条下楼的路似乎走得分外久,但心里有多着急只有自己清楚,而到最后,几乎是前后滚出了楼道口,外面的世界一片寂静,大概早已过了午时,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各家各户也都黑灯瞎火的。   至于后来,很多落魄的细节都记不清了,反正我和大庆一个光着脚,一个光着膀子,浑身沾满黑乎乎恶臭的东西,都没敢去什么快捷连锁,进了个小旅馆,人家还差点不让住,多给了不少钱。   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以至于连恐惧都觉得不算什么,洗都没洗,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老板砸门,问我们还接着住不。   我没吭声,听见大庆吼了一嗓子:“住!你麻痹的敲什么敲!”   老板也没客气:“赶紧下来交钱!”   我看见大庆一脸铁青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最先把脖子上已经黑了的红绳解开,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我有点虚弱,昨天那两口血喷的,不知道内脏会不会出啥事。   见我看他,大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操他妈比,太邪性了,到底咋回事?”   我躺着没动,有点期待地问:“哥,那个小鬼你帮我解决没有?”   “哎呀,其实吧,你那小鬼好像有点厉害啊,当时我烧那床单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我草,到底咋回事?”   我一颗心立刻就沉了,翻了个身,也不想跟大庆说什么了,最主要还是嗓子疼。伸手摸摸肚子,不知道那小鬼此刻在不在,他要真是赖着不走,我会不会跟那个女的一样,变成个大肚子,最后再来一场惨死?   我还没娶媳妇呢,连女朋友都算没正经处过,我是我家一脉单传……   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不是有了几分传说中的个怨妇气质,我去,我也真特么该去千佛山烧烧香。    梦巫之印 第七章 我吃的啥   见我心情不佳,大庆也没再说啥,从他那大背包里翻出钱来,就骂骂咧咧的出去续费了。   但他这一走,时间久的离谱,我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都睡头疼了,就只好爬起来,至于下一步做什么,根本没头绪。   小旅馆的这一间,特别阴暗潮湿,就这样还拉着窗帘,我本想推开窗户透透气,毕竟屋里也闷热的难受。岂料窗帘一拉,屋里只是明亮了许多,我就骤然开始心慌,扶着窗台大口大口喘了一阵。   窗台一角,躺着一只六脚朝天的死苍蝇,我肚子里咕噜了一阵,立刻捏起那只苍蝇,打开窗扔出去了。   我竟然连苍蝇都想吃?   因为这念头,我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子,晃晃悠悠走到大庆那张床边,远离透进来的明光,坐下,不久之前我还怀揣着满腔激情,整天围绕那小小烧烤摊转悠,一天不管再辛苦,数着转来的票子,算着利润,也觉得生活特别带劲,对未来充满憧憬。   可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仅是一天一夜的时间,我就沦落到这地步,想吃苍蝇,惧光,还垂涎尸体。   目光落在大庆那个敞开口的大背包上,一个用红绸子包裹,露出金色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把那东西拿出来,解开红绸,见是个金色的娃娃玩偶,小孩挺可爱的,胖乎乎,憨态可掬,但我对它没啥兴趣。   把这小玩偶包起来放到一边,那敞开的大背包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诱惑着我,我竟然一扫萎靡的感觉,手再伸到包里的时候止不住心头的兴奋,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但手在包里一阵乱摸,竟然准确的在一个小内兜里摸到一团皱巴巴的东西。   一握到手心,就迫不及待的将它掏出来,见是一个封闭的极好的玻璃小瓶,外面裹着几层报纸,将报纸剥开后,我就看到这小瓶里装着的是一种黄色的粘稠样的东西,有点像冷却的猪油,但却是深黄色,里面还似乎有不少杂质,看起来有些浑浊。   我只知道我心跳的很快,口水都快滴出来了,昨天一天就吃了那点东西,又全给吐了,可想而知我现在能有多饿。但从昨晚开始我的胃口就变得叫人无法接受,这小瓶里的东西能叫我馋成这样,真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这么想,手已经迫不及待的行动起来,我使出全身的劲都没能把那小瓶打开,急的满屋子乱转,心里蹭蹭窜起无名火,就把那小瓶高高举起,朝地上狠狠的一砸,小瓶顿时碎开。   我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那黄色的东西,又毫不犹豫的将手指放进口中,这气味非常难闻,味道也不怎么样,但就是没办法阻挡我继续吃它。   眨眼间,瓶里的东西被我全部吞噬干净,残留那些抠不出来的,还小心翼翼的用舌尖给舔了。   这么点东西,根本不够我充饥,但又分明感到很满足,焦虑的情绪平复了不少,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裂开嘴角笑起来。   自觉是笑的挺诡异的,甚至还有点得意,然后又盯着天花板发愣,后来犯困,就又爬到床上睡去了。   “林睿!你麻痹的,犊子玩意!你给老子起来!”   大庆的大嗓门直接把我给吼醒了,我两眼一睁,正对上大庆那张肥肉横飞的脸,他手往地上一指,问是不是我干的?   我一探头,看见地上那些碎玻璃渣的,再看大庆暴跳如雷的样,顿时感到特别抱歉,连忙道歉解释,可大庆哪里听得进去,直问我小瓶里的东西哪去了。   我说:“哥你消消气,我他妈就是太饿了,一时没控制住就给吃了……”   “啥?你,你吃了?”   大庆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指指我,又指指地上的碎玻璃,突然干呕了两下。   我不好意思地说:“那到底是啥东西啊,是不是还挺贵的?不行当我买你的了行不,咱兄弟俩就给个亲情价呗,你知道我也没啥钱。”   “唉唉,不用,不用不用。”   大庆极不舒服的揉了揉肚子,抬脚就把那些碎玻璃踢床底下去了。   我嘿嘿一笑:“真不用赔?”   大庆眉头拧成个疙瘩瞥了我一眼,拿起他那小金娃娃看了看,扔背包里去了。   我说:“看你那样我还以为那玩意多值钱呢,要说够难吃的,到底是啥啊?”   “跟你说了,没啥!”   大庆吼了一嗓子,我也就不再问了,其实那小瓶里可能不是啥好东西,我心里也大概有数,就是还有点好奇,但吃都吃了,对我来说,还是别问太清楚的好。   我见大庆身上已经套了身干净衣裳,床脚还扔着个小塑料袋,拿过来一看,里面还有一身干净衣裳,一看就不是他那超大号,原来他出去那么久是给我俩买衣裳去了,也没说谢,我就先把自己身上这身脱了,我说先去洗个澡再换衣裳。   “讲究个毛啊,还洗啥澡,赶紧换上衣裳走了。”   “上哪去啊?”   我奇怪的问。   大庆招手示意我坐下,给我递了根烟,他自己也点了根:“妈个巴子的老子摊上事了!”   “啥事啊?”   看样还挺严重的。   “你是不是还跟别人一起住的?”   我心里一紧,急忙说:“是啊,叫亮子,就我俩一起搞烧烤!咋的啦?”   “草,那孙子他麻痹的报警了!”   大庆怒气冲冲地说。   “草。”   我也跟着骂了一声,都忘了考虑亮子那一层了,依着我俩的交情,他应该不至于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报警,我到现在都没拿到手机,亮子昨晚跑掉后,兴许又在啥时候回去了,可能总联系不上我,再看家里那一堆,倒是真能去报警的。   我这么想,但大庆根本不管这套,他怒气冲冲的说:“你还好说,老子他妈的算是摊上事了!你知道啥情况,跟你一块那小子一大早就领警察去你们那出租屋了,可那屋里干干净净的,啥玩意没有,就在卫生间看见我那一身沾血的衣裳,他们联系不上你,就把电话打给大舅了,大舅又打电话问我。我草,用腚想就知道肯定是得罪那小鬼了,他能把屋子收拾干净,单留我那一身,你说啥意思?”   我不可思议的说:“你意思是那小鬼对我还挺照顾的呗?”   大庆气的一拍大腿:“不能呆了,赶紧走,你他妈千万别露面,你自己能不能撇干净还不知道呢,再把我给抖出来!”   一听他这么说,我也不乐意了,我说:“你把我当啥人了,这事也是我连累的你,我能把你抖出去?再说了,警察上门也不见得是坏事,我他妈也是合法公民,我都出这事了总得找人管吧,咱又没杀人放火,你就一身衣裳搁那,他们能怎么着?”   “虎啊你啊,跟你说,兄弟,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事都能警察管得了的!那身衣裳咋了,你说咋了,一身臭血烂肉的,咋解释,你解释给我听听?别忘了,我才刚从号子里放出来!刚放出来!”   大庆是铁了心了,催我穿上衣裳就走,这回我也无话可说,我俩前后脚,一头扎进刺目火辣的阳光里,我脑袋一晕,差点栽倒在大马路上。   之前说过,大庆在监狱里被关了段时间,具体原因却很叫人无语,几年前,他深更半夜把别人家祖坟给抛了,捣鼓半天,没捣鼓出什么东西,又不甘心白忙一场,一犯晕,竟然把人家尸骨用袋子装了,直接扛走,还在坟地那用石灰留了串电话号码,叫人家打电话给钱换尸。   结果到底不是干那块的料,给判了个敲诈勒索。我之前还说过他怎么干那么缺德的事,他说他本意是去爬坑,还说说了我也不懂。   我问他啥叫爬坑,他也乱扯一通,反正我就当他去盗墓了,还指点他盗墓应该去盗古坟,他说你懂个屁!   总之,他之前进号子就跟尸体有关系,现在又找到他那一身沾满腐尸皮肉的衣裳,现场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倒还真有可能查到他,所以我也能理解大庆为什么怕成这样,更主要是他说去找个能帮我的人,我便也只好接受他的安排了。    梦巫之印 第八章 深山夜惊魂      从最一开始的撞鬼,到藏尸,分尸,现在又变成了“逃犯”,真不知道还要再折腾出多少花样来。   我俩买了两包湿巾一人一包擦露在外面的皮,直奔汽车站。   一路上胆战心惊,还又买了一双鞋,一顶帽子,我不知道我的脸咋了,反正大庆说还是带上的好,还得把帽檐拉低点。   幸运的是一路没有我们担心的事情发生,顺利坐上了济南去济宁的大巴,大庆所说的那个能帮我的人,此刻正在济宁干点活。   大庆喊他老江,说是个高人。   我问怎么个高法,靠不靠谱。   大庆说:“我他妈还能坑你咋地,老江是我在监狱认识的狱友,我俩老他妈铁了,你别的不用管,准备点钱就行了。”   狱友?还得花钱?我不禁问:“要多少钱啊?”   “看在我的面上,顶多也就万把块吧,我都跟他联系好了,我跟你说,要不是看你哥我的面,人家才不接这活呢!”   “万把块!”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说我得费多大劲才能攒万把块钱,不过真要是万把块把这事解决我也认了。   心里有点不爽,说:“我钱卡都在出租屋呢。”   “没事,先打白条就行,不怕你不还。”   “还能打白条?”   我无语的摇了摇头,说那个老江犯的啥罪被关进去了?   “偷盗。”   我彻底无话可说,脸撇向一边,看到车窗上映出我那憔悴的不成人样的脸,脸颊一侧,似乎出现了一些斑纹,但是太过模糊,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图案。   济南到济宁,加上走高速,倒是不用太久就到了,我们有从济宁转车,后来就到了山区,又换乘了一辆小车,走到哪村哪地我也不知道了,路上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睡,之间大庆好像跟那个老江联络过,我也用大庆手机给家里报了平安。   下车以后,见前后都是连绵不绝的山,我俩沿着公路继续往上走,也就半个来小时,这公路也快到头了,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半山腰,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红盘,我打了个哆嗦,山里果然有点凉,揉着因睡太多一直疼的太阳穴:“咋没路了?”   大庆之间一直不断打电话,现在又掏出手机,完了说了句:“草,信号真差!”   “这咋整,天都快黑了。”   大庆扛着包四下看看:“错不了,下边不是有条路吗,就这一条路,肯定错不了!”   他伸手一指,顺山而下,有条蜿蜒的小路,就是那种人走得多了才出现的路,又细又长,不知道能通往哪里。   说句实话,我心里真没对此行抱多大希望,特别是当大庆说那个老江因为偷盗坐过牢的时候,都特么高人了,还沦落到去偷东西?   反正我这心里是挺无奈的,但来都来了,还是个鸟不拉屎,要多荒凉有多荒凉的地儿,我也就只好硬着头皮跟大庆往下走了。   有路就不怕,有路说明有人,眼见天就要黑了,在大山里还指不定碰见野兽毒蛇啥的,够我们受的。   沿着这条下山的小路走,蜿蜿蜒蜒,拐来拐去,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功夫,我累得满头大汗,两腿发软,四下看了看,全是黑幢幢的树影,路都快看不见了,好在大庆包里有能照明的东西。   把电筒翻出来后,大庆撅着他那大肥屁股,照着从路边捡起个东西,竟然是一张火纸剪的纸钱,潮乎乎的,但应该刚撒不久。   换到以前,碰到这种玩意对我来说跟看见片树叶子没啥区别,但现在心里就有点发冷,更何况眼下身处的环境,山风还挺大,吹的树枝晃来晃去,风在耳朵里铮铮的。   大庆一个字都没说,将那玩意扔了就继续往前走,但眼见光亮所到之处,冥纸钱越来越多,到最后简直是踏着冥币往前走。   大庆突然顿住身,因这山路崎岖,本来就走得很艰难,他这猛的一停,我就毫不客气的撞到他那肉呼呼的背上。   “你先走,去前边看看,啥时候是个头。”   大庆上气不接下气,把电筒递给我。   我说:“你要累了我陪你歇会呗,万一走散了咋整。”   “去,去,你就盯紧了路走,别走岔咯,实在走不到头就别走了,蹲地上等天亮,别乱动。”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不对劲了,我心头泛起一点异样,大庆虽说在跟我讲话,但一直低着头,话音还嗡嗡的,似乎嗓子里塞着块海绵。   要说实话,我也走不动了,因为本来就饿到头晕脑胀的,走山路又十分费体力,更何况我身体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还装着个小鬼,哪有勇气一个人先走。   因为这些原因,我一声不吭的也原地坐下了,刚一歇,呼啦啦的山风就把身上的汗凉干了。   大庆也没再说什么,我俩一前一后坐了一会,气氛有点诡异,心里十分不安。   刚才大庆为啥说那些话?难道我们也碰上了跟亮子一样的情况,走上阴间路了?   我实在受不了一路话唠的大庆一个字也不说的诡异气氛,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哥,拿根烟抽。”   话没说完,就觉得大庆很不对劲,他那身体软塌塌的,我一愣神的功夫,他整个大身体就朝山坡下栽去。   我们眼下正是走下坡路的时候,他这一载,就直接滚出好远,但他哼都没哼一吓,我错愕的大叫了他一声,急忙用电筒去照,起身快速滑下坡找他,光线所到之处,哪里还有大庆的影子?   北方的山上石头多,这坡又不算陡,一个人就是想直接滚到山脚下也不容易。   “大庆!大庆!”   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嗓子眼里发颤,扑扑啦啦的冥纸被山风卷着朝我劈头盖脸的砸,那感觉就跟被扇耳光子似的,我只被扇的脸颊生疼,紧闭着嘴,睁不开眼,只能两手抱头先蹲下躲着。   这一低头,就看见右腿上被一团白茫茫的东西缠着,这团东西似乎似曾相识,但又有点不一样,因为这团东西里竟然长出两只白茫茫的小手,实在太小了,叫我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刚出生的白毛猴子的小手,会不会大概就长这个样?   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我的腿,如果说他有高度的话,也顶多到我的膝盖处那么高。   接下来,我的动作十分机械,抬腿,甩,再甩!   整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做这样的动作只是我的本能。   庆幸的是,我接连狂甩了几下之后,那团白茫茫的东西就被我甩出很远,发出孩子般呜呜的哭声。   我拔腿就跑,再不跑我就是孙子!   其实这下山之路,并不比上山路好走,一路狂奔,连翻带滚,几次三番撞树磕到石头之类,竟连疼也感受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大庆说过让我一直沿着路走,好在不论再曲折,我总能顺利回到路上,且这路似乎还宽阔了些,也不再是下坡,我也已经累得快剩爬了,回头看了一眼,那团白茫茫的东西并没有追上来,不知道是行动的太缓慢,还是已经前方某地等我?   “嘿!嘿!等等我撒!嘿!”   有点苍老的声音钻进骨膜,我竖耳一听,似乎距我并不远,从刚才就老觉得有啥声音似的,但我光顾着害怕,满耳朵灌得都是风声,这一下听真切了。   怎么走了个小的,又来了个老的?   我刚刚松下的一口气立刻又提起来,哪里管得别的,只能拔腿继续跑,但我真跑不动了,体力早就消耗的剧烈,脑袋晕的直想往地上栽,现在与其说跑,还不如说是踉跄的往前拱,我都宁愿一头撞晕在树上得了,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天一大亮,我要是还能醒,那我说啥也得拜拜菩萨,连带此地的山神土地公,感谢不杀之恩。   想是那么想,但依然阻挡不了我此刻拼命逃脱的决心。   “老乡哟!等等我撒等等我撒!”   那声音似乎是从我身后头顶上某处传下来的。   他说老乡?   且似乎还是四川口音?   我忍不住转身回头看,真的是个人也说不定。   手电筒照的,别的没看到,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翻滚的声音,突然一个黑影重重的摔落下来,又听见哎哟一声,那声音的源头似乎连疼也顾不上,爬起来就冲我跑来。   边跑边喊:“等下哟,等下哟,吓死老子算老!”   出于本能,我还是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身后那个身影却比我矫健迅速的多,不多久就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毫不客气的从我手里夺过手电筒,夺过去后就往身后照,连推着我:“快走快走!哎哟吓死个人类!”   他那双手十分粗糙,但是特别热,还汗津津的,我这心里到突然安定了不少,不都说鬼的身体是没温度的么,我被这老家伙连推带攘,却没发表啥意见,就觉得他走得挺快,反倒还能帮我一把。   又走了大约半小时后,突然看到山坳里点点的灯光,这里真的有个小村子,竟然真的有人!   毫不夸张地说,我感觉立刻找到了组织,差点喜极而涕,这一下,也彻底走不动了,一屁股蹲在地上,又抱着头往地上拱。   要说累死和饿死是什么感觉,我那时的体会绝对可以跟你描述的天花乱坠。   我这一停,老头倒也不着急走了,半蹲在我面前,还咦了一声:“娃儿哟,你不是村里的人啂?”   他说话就说话,还拿着从我手里抢走的手电筒在我脑袋上乱晃,我抬眼看他,被电筒的个灯光刺的恍惚了一阵。   “别动!”   他突然说了句,接着朝我脸上抹了把东西,好大一股子生石灰的味,粉末扑进鼻里口里,把我给难受的又抠又吐,呸呸吐了好几口。   左脸颊上火灼火燎的,烫的厉害,也特别疼,疼的我咬紧牙根,一股莫名的情绪将胸膛溢的满满的。   我咬着牙,听着因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咯声,慢慢抬起脸,脸上带出几分笑意,牙缝里挤出一行字:“大爷,你也不是本地人吧?四川的麦?”   说这话的时候我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裳领子。   这个老头,太可恨了,恨的我直想捏住他的喉管,用力一撕,那种皮肉撕裂的伴随着温热甜腥的液体一起流出来,一定爽爆了。   我不知道我这心里的恨意从何而来,整个人已经被一种激动的情绪煽动的兴奋且难以自持,老头拼命的挣扎叫唤,他越痛苦我就越能感觉到满足,虽然还有几分理智一直在命令我停下来,但动作似乎不受控制了。   我忍受着两种情绪的煎熬,终于咬着牙吐出三个字:“去死吧!”   “死你个头!”   我脑仁上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软沓下去,似乎听见那老头说了句:“造孽啊!我呸!”    梦巫之印 第九章 蛊与鬼      从来没有想到过,北方山村的景致是这么的别有滋味。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是茂密的深草灌木,正上方是绿腊欲滴的枝叶交错,淡金色的阳光正从交错的空隙中倾洒下来,带着点暖意。   想必我身下一定压着碎石渣子之类,这一醒就觉得身板酸疼的都僵硬了,脑仁也疼,用手抹了把,鼓起个大包,似乎还结了痂似的。   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这是身处何处,被砸晕之前的事情也跟着想了起来,那老头下手也忒狠,竟然一下就把我给干翻了。   但我也不厚道,竟然想把人家撕烂吃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让刚醒来时那一刹那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费劲的坐起身,后背都疼的抻不了胳膊,目光越过深草和灌木,看到山坳里那个有人居住的地方,小村挺小,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屋和院墙都是用石头堆砌的,院内院外都种着大枣树,有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整个小村笼罩在山中清晨的暮霭中。   这种最朴素的人间烟火,竟然让我觉得非常感动,北方跟南方,之间的差别还是挺大的,但依然让已经在外飘泊了好几年的我,第一次萌生出这么想家的感觉。   “咳!咳咳!”   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声,我紧张的转头,看见距离我头顶大概半米高,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正蹲坐在山坡上嘬烟,他长得,简直无法形容。   我从没一个人可以邋遢成这幅模样,上身本来该是白色的短袖衬衫灰不溜秋,下身一条肥大的灰色西裤,高高挽着裤脚,脚蹬一双蓝白相间的登山鞋,貌似还是耐克,但是全身上下都沾着泥土,那双鞋也不例外。   除却这些,他还长的极其黑瘦,一张老脸沟壑纵横,瘦的双颊都凹陷了,头发已是花白,但是又长又蓬乱,像是那种十天半月不洗头,又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   眉毛倒还挺黑的,且十分浓密,在眉尾处眉毛长的都有点往下垂,显得那双眼皮松弛的眼睛更加小,大概就是那种所谓的长寿眉吧。   见我看他,他就把没抽完的烟戳到泥里捻灭了,手腕子上那只金晃晃的大表倒是挺扎眼的。   我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盯我多久了,又为什么盯我,所以没敢贸然搭腔,老头也不急着跟我打招呼,手往裤兜里一掏,掏出来一块揉搓的不成样的烙饼,朝我一丢,烙饼在半空中掉下点渣子。   “啪嗒”落地上了。   “吃吧,吃吧,我本来以为得在山上猫一宿,给自己备的。”   我不可思议的盯着屁股后头那块惨遭蹂躏的饼,不过这老头的声音到有点耳熟,特别是他脚边还躺着只手电筒,不会就是我昨晚碰见的那老头吧?   “看撒子嘛,想吃我的肉,你还嫩点!”   这一说,我就更肯定了,急忙转过身去面向他,用四川话说:“叔儿,昨晚上对不住哈,我不是故意滴。”   老头眯了眯眼,眼珠子彻底看不见了:“少废话,我在这里盯了你一夜,不盯紧你你再去祸害别个,先吃,吃饱再说。”   我又看向面前那块饼,且不说是从他裤兜里掏出来的,这一扔又沾了一层土,虽说我感觉自己已经离饿死不远了,但对这块饼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昨天从济南上车之前,大庆就准备了不少吃的,我饿是饿,但就是吃不下,平时爱吃的那些东西也感觉跟嚼塑料袋似的。   “你既然是个人,就得吃人吃的东西,要不然你说你是个啥?”   老头似乎又换了一种方言,不知道是哪块地方的,但这句话倒真是敲到我心坎了,是啊,不吃人吃的东西,难道我还要吃人,吃尸体不成?   就因为这句话,我把这块饼捡起来,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就是吃塑料袋我也认了,我可不想真变成什么怪物。   “唉,吃吧吃吧,吃习惯就好了,早晚能吃出滋味来。”   老头又咳嗽两声,呸的吐出一口浓痰。   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似的,交谈起来跟别人不一样,再加上昨晚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家,所以就有点讪讪地,想跟他套个近乎。   艰难咽下一口,我说:“大爷,你也是四川人吧,我也是,咱们是老乡。”   话没说完,他突然捡起一个石块朝我砸来:“屁!咱这一行,不能叫别人知道祖籍在哪,死了叫人爬坑抽骨!小伙子,做人得认命,你所额四四川滴?额所额四陕西滴!”   他冲我嘿嘿笑起来,笑的极其猥琐,露出一口大黄牙。   他这一套一套,弄得个我一愣一愣,又一口一个爬坑的,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敢确定的问;“你不会,就是老江?”   “嘿嘿,你个笨脑壳,昨天我就一眼知道你是谁了,看看你那张脸,人不人,鬼不鬼,想叫我帮你,你能给我啥好处?”   一说到这,我心里不禁打起小算盘,虽然他嘴里说的话挺唬人的,但想想他昨晚上不知道撞见什么,吓得那样,再加上还因偷盗坐过牢,真不知可不可靠,他说这话,定是想开口要钱,我攒那点钱不容易,可不能让人给骗了。   这人虽说是大庆给介绍的,但大庆那家伙也够不着调。   想到这里,我不重不轻的说了句:“钱我倒是有点,但是怎么给,给多少,得看你能帮我到什么地步了。”   “咦,你个娃儿还蛮机灵的嘛!第一,我不要钱,钱有什么用?第二,你这事,我要管不了,天底下你也找不出能管的了。”   老头说话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钱没用你别去偷盗啊,不过,我还是小心的问了句:“不要钱,那你要啥?”   “不要钱不索命,至于要啥,以后再说,你要是能接受咱就接着谈,接受不了,就大路朝天,你考虑考虑?”   不要我钱,又不要我的命,那我还有啥好怕的,还不禁笑了一下:“不用考虑了,我接受。那你说吧,我这事怎么解决?”   他就又让我把我所经历的都详细说了一遍,我也害怕万一漏掉什么细节,所以尽可能的去回忆,老头之间一直嘬着烟,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在听,直到我说到那个在我床上生孩子的女人,肚子上出现一张大蜘蛛网样封印的时候,才打断我,让我好好描述一下那个图案。   但很不幸的是,我根本记不起来,当时到底看见那玩意没有,也不能肯定了。   当我又说到大庆给那女尸分尸要烧掉的时候,老江气的又拿石头砸了我一次,后来又嘿嘿哈哈的笑起来,笑的不阴不阳,弄得我莫名其妙又有点来气,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说完了?”   “说完了。”   我点点头。   老头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开双腿,用胳膊支着半卧在山坡上,颇有点悠闲的对我说:“你这情况,好了能呼风唤雨,差了就沦为尸道,不死不活,不人不鬼。”   还呼风唤雨,我觉得他这纯粹是在扯皮了,好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倒也丝毫不在意我的态度,用手指抠了抠鼻子,继续说道:“狗屁灵鬼反噬,食尸自养,你那身上的,不是鬼,也不是蛊,而是鬼与蛊的结合体,行话叫凉鱼儿,这玩意一言半语也解释不清楚,但你身上的这个,定是用胎死腹中,或在夜里出生,还没来得及见到太阳就夭折的死婴练的,也不稀奇,被有些人拿来哄骗倒卖,特别是那些一心求子的女人,本来到底能不能怀上孩子也不打紧,求到了也害不死人。但你这个,又特殊了点。”   他砸吧砸吧嘴,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一个用网兜套着的水杯,喝了两口;“一般刚出生婴儿早就脱去魂灵鬼气,开始萌生生魂,所以最干净无害,练多少凉鱼儿也不打紧,但也难保不碰上魂灵鬼气未净的,也不区分,弄到手就练成卖了,特别是在碰上那种肯本不可能生出孩子的,一旦怀上,你说她怀的是啥?”   我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   老江鼻子里哼了一声,两腿交叉,摆出个销魂的姿势,这时又路过一个扛着锄头还领着小孩的村民,老江嘿嘿笑着打招呼:“跟我大孙子出来郊游的,嘿嘿!”   “哦,在这干啥,上家喝口水去呗!”   村民倒是很热情。   “一会去,一会去,小孩真好玩,嘿嘿!”   老江龇着一口黄牙调戏人家小孩,小孩钻到他爸怀里,探出头来悄悄打量我。   我捂着自己那左半边脸,苦涩笑笑,早已挪到最路边坐着,不知道老江说的真假,拿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去祸害,到底是有多狠的心。    梦巫之印 第十章 梦巫之印   好心的村民走后,我对老江说:“你继续说吧。”   反正我也听出滋味来了。   我都已经摆出状态要好好倾听了,他却又突然蹦出一句:“你给那小家伙起个名吧。”   “啥?”   我现在欲摆脱他而不得,还要我给起个名?   看我那样,老江竟还叹了口气:“他能遇上你,也算有缘。虽然他不能说是个真正的孩子,但已有了的灵智,他那亲妈,一个凡人哪里能承受得了怀个鬼胎,死是逃不过的,只可怜这小家伙一生出来就没了妈,能这么缠住你,定是把你当做至亲了。如今你不养他也要养,否则,只能找到他原本的婴儿尸身,再寻方法解脱。如今之计,你要赶紧助他化成人形,从你身体里出来,否则,什么下场,你自己可以想象。”   “那我到哪里去找他原本婴儿的尸身啊?”   老江没理我这一问,而是坐起身,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不过你说的那个封印,我倒是稀奇,如果我没猜错,你家里定是有为高人吧,或者你有什么奇遇?”   他那目光贼溜溜的,让我很不舒服,我本能的摇摇头:“没有。”   “咳咳,那你是哪年哪月哪个时辰生的?找人推过命理不,我也懂点,要不帮你看看?”   见我面色不佳,他有点尴尬,再加上这么一问,我又有点警觉了,不自觉想到我那便宜爷爷。   我说:“你问那么多干啥,跟你帮我解决这事有关系?”   “嘿嘿,虽然你描绘不出那封印的形态,我大概也能猜到几分。现下世上虽然倒弄鬼怪妖邪之事的人不少,但我们这一行当,正脉的传人早没几个了,封印之事,只听闻过鬼斗一行的秘术中似有,但也已经失传,这么算下来……鬼眼老林,听说过没有?”   老江已经踱步到我身边,身上浓重的汗味特别熏人。   我不知道什么鬼眼老林,但我爷爷自然姓林,左眼有点毛病,眼白很多,瞳孔很小。   老江探究我的神色,我摆出不悦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的回望他。   这老东西两手背在腰后,原地踱步了几圈,嘴上嘀嘀咕咕,似乎很焦急:“三十年无踪无迹,不知是死是活,要死了话,尸身在哪?”   我心中冷哼一声,老爷子去时,特意留下遗言,尸体火化,开春第一场雨过后,去山尖将灰扬了,当时家人虽然都很不理解,也难以接受,但老爷子似乎连他哪天走都算好了,提前三天把家人喊齐摆酒,宣布了遗言,然后就哪也不去,躺床上等死了。   这个老江言语之中,与其说是对我爷爷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对我爷爷尸体感兴趣,当时所有对老爷子自己后事安排的不理解,现在似乎也能懵懂理解几分了。   不管是大庆,还是老江,他们似乎都对尸体情有独钟啊。   跟老江之间,气氛变得尴尬中带着紧张,他在我身边踱了几圈,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那个封印,大概就是梦巫之印啊,若不是那个封印,那小家伙也不一定能去找你,对你施印之人,如果不是存心害你,就是抵死帮你,是福是祸,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我问他什么意思?   “所谓梦巫,表面之意就是梦中传承授道,准确点就是灵领神会,梦巫之印在你身上蛰伏静待时机,正好吸引了那投你而去的小鬼,封印从你身上转移到小鬼身上,如果你能运用得好,自然是要引你走上正途。说什么想吃人吃尸体,可曾想过那些未必是小鬼传给你的恶意,那小东西刚从娘胎里钻出来,若心存恶意,你还能活到今天?你啊你,恐怕倒与那黑衣尸派大有渊源,于世为祸,怕是早晚的事,梦巫之印跟那小鬼,只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些而已。”   说完这些,老江正走到我正对面,嘴中吐出两字:“跪下。”   “凭啥?”   我嘴角一吊,简直莫名其妙。   老江气的一跺脚:“跪!你要是不想变成个啃噬人尸的怪物,就给我跪下!”   他的面容极其冷峻,眼神也十分凌厉,就这么一个邋遢的糟老头,我竟然被他震慑住了。   不情不愿,我变换了一下姿势,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心想我这是模仿古人的做法,不是跪。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叹了口气:“尚有子孙存世祭拜者不倒,仁厚乐善功德圆满者不倒,重礼厚财不收无求者不倒!你且要谨记,这是我通幽一派三大禁令,稍有差池,必化黑衣尸!”   我被他训孙子似的训的一愣一愣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记住,再说一遍?”   老江此刻的表情,似乎能被我气的吐血而亡,但他总算耐住性子,又给我重复了好几遍,只是记下是记下,不懂什么意思,他却说我也不必马上懂,回去好好琢磨就行了。   “这也算是我成全前辈高人对你的一番苦心吧,你跪的并不是我,我也不想跟你扯上什么关系,你跪的,是对你施下这梦巫之印的人。现在要赶紧助你那身上的小家伙修成人形,你们竟然荒唐到分了人家生母的尸体,难保小家伙不会怀恨在心,他现在对你眷恋,不会伤你,另一个,就说不定了。”   我狠狠一拍脑门,竟然到现在才刚刚想起我那昨晚突然失踪的大表哥来,赶紧把事给老江说了,老江却怎么也想不起许夏庆是谁。   “我就是接到个电话,听说有个撞鬼的奇怪事,才答应见你们的,谁是许夏庆?”   屁狱友,屁关系铁,但眼下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心里是真急了,觉得大庆太不对劲,连问老江会不会是撞鬼,会不会出事之类的。   “哼,人恶鬼不收,据你所说,你那表哥可够心黑手狠的,也保不齐是你那身上的小鬼想报复他,可见小鬼已经生出戾气,这事你也不必求我,好好跟你身上的小东西打商量吧,要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我好说歹说,跟这老家伙央央了半天,他就是不松口,看来不但跟大庆关系不铁,还对他似乎没有一点好感。   我也无奈了,说了句:“他那么个大块头,胖的跟头牛似的,你说一眨眼的咋就跑没影了呢?”   “你说啥,你说啥?”   老江头这次倒是着急忙慌的问我,原来,这里边又扯出一件事来。   据老江所说,他来这块地方有个活要干,本来已经在山上守了两天,就要开工了,干活干到最紧张的时候,突然嗷嗷叫着闯出去一个超级大胖子,老江给吓得动了本神,他要收拾的那个什么东西自然也兜不住了,所以才吓得连滚带爬的跑,背包也跑丢了,露营地也不管了,一路从山上往下冲,倒是远看见有点灯光,这才追上了我。   一打商量,一致认为那个突然闯出的超级大胖子就是我大表哥许夏庆,我苦笑打趣老江:“你一个抓鬼的还怕鬼?”   “啷个不怕噻,吓死个人啂!”   至于老江干的是啥活,他却不肯说,对于大庆,更加不啃去救,也说不想跟我扯上什么关系,就此好聚好散,倒说以我身上这小鬼的道行顶多整整人,害不了性命,自己去想办法救。   那就是我跟老江的第一次见面,他又对我叫了几句别的就匆匆走了,但我想大概人能相遇总是有道理的,所以这个邋遢的糟老头,不但与我不只是一面之缘,我甚至还到最后亲手料理了他的后事,成为他生命最后时刻的唯一见证人,也是唯一的送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