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1章 神袍炸蛇   2000年的时候,我大学毕业,找了中铁下面的一个工程单位工作。   7月1号去单位报到,7月3号开始培训两周,培训后在单位的机关招待所里又住了几天,到了7月21号,就被工地上来的人接走了。   接我的人姓刘,是一个工程师,三十多岁,不过秃顶秃得厉害,长得也有点黑,看上去像五十多岁。他问了我哪个学校毕业的之后,说:“哈哈,咱校友呀,我也是那儿毕业的,不过比你早了十多届。”为了套近乎,我称呼他为师兄,他表现得也很亲热。   在火车上,我才知道,我们要去的,是西宁铁路(西安—南京)的一个隧道工地,在秦岭的大山里面。当时还没有正式开工,正在做开工前的准备。我心里想,这正好应了我的名字:晁山,朝山,朝山里去嘛!   火车到了西安后正是清晨,我们换成大巴车,一直往东走没多久就进了山区。刘师兄告诉我,已经进秦岭了。   路不是很宽,而且很多段路都是一面贴着刀切一样的山,一面就是深不见底雾蒙蒙的悬崖,但是司机却开得飞快,好几次我都感觉汽车一边的轮子要悬空了。   就这样又提心吊胆地走了七八个小时,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下了车。我向周围望了望,除了山还是山。   我和刘师兄在路边等了半小时后,从一条小路上来了一辆丰田的越野车。刘师兄说,这是工地上来接我们的。   我们坐上越野,又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蘑菇岭隧道工地生活区。   这个生活区选的位置很好,背山面水,前面靠着一条小河,侧面不远处就是即将开凿隧道的蘑菇岭。后来我知道,那条河叫清油河,传说是赵匡胤的结拜弟兄郑子明卖油时油桶倒了,洒出的清油所化。   我的工作和生活,就从这里开始了。   当时工地还在做一些开工准备工作,没有正式开工,按说正是无聊的时候。可我刚刚参加工作,总是新鲜而富有激情,心里想着过几年我就得当个项目经理,也搞出个鲁班奖来给同学们看看。   于是,我和工地上其他人一样,都盼着早点开工。不过原因不同,别人盼着开工是因为开工后就有奖金了,我盼着开工是想早日大显身手。   终于,过了一个多月,工地上迎来了最重要的一天——开工典礼日!   那一天,我也被安排了一项重要工作。   在工程单位工作过的朋友可能知道,开工典礼是很讲究的,不仅日子要选得好,而且还要摆设香案、祭拜天地——所谓“开山动土,拜天祭地”。   我们这个工地上的领导就比较信这个,不但请来了几个“半仙儿”主持祭天,还专门预备了十几杆“神炮”。   这种神炮,原理有点像古代打仗用的那种铸铁炮,只不过缩小了不少,并且在后面加了一个一米来长的木把儿。   神炮有大概1号干电池那么粗,使用前在侧面的小洞里安上引信,从炮口放进去黑火药,用钎子捣实了,用棉纸塞住。   放炮的时候,要找个有经验的人用胳膊和手夹住木把,点燃引信,震天价响。   我们工地上,负责放神炮的是食堂的一位胖胖的大师傅,姓张,人们称呼他为“张厨子”。   而我的重要工作,就是和几个年轻的给张厨子帮忙——主要就是搬搬东西。装火药那样的技术活,是不让我们干的。   我对这神炮比较感兴趣,所以紧紧跟着张厨子。典礼开始,主要议程不外乎这么几项:一开始是一堆讲话,什么上级领导讲话、业主代表讲话、监理讲话、项目经理讲话等等,然后是请来的一个半僧半道的半仙儿主持祭拜天地、山神,再后是某领导宣布开工,一队挖掘机、运输车象征性地开到施工场地。   接下来,就到了神炮队表演的时候了。   为了避免崩到人,我们神炮队被安排在了离典礼现场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只见张厨子稳稳当当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右胳膊夹住神炮的木把儿,右手握紧木把中间靠前的部分,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着嘴里的烟,用左手捏住猛嘬了两口,就拿烟去点引信。   引信点着后嗤嗤地响,张厨子不慌不忙地把脸转过去,让炮口斜对着下方。远处看热闹的一些女同事,早有很多捂住了耳朵。   只见炮口火光一闪,“哄”一声巨响,震得山上的石头似乎都要滚下来,附近山林里的不知些什么鸟,吱吱咕咕地飞起来一大片。   神炮一共要放九响,我们一共预备了十二个装好药的神炮,以防止中间有哑了的。张厨子放完一个,我们就递给他一个,连放九个,个个赛着响。神袍的余音嗡嗡地在山谷里回荡,经久不绝。   等放完了,我看张厨子还有点不过瘾,就说:“厨子哥,剩下的也放了吧!”   张厨子从石头上跳下来,说:“不行!这他娘的还有规矩呢,就得九响。”   我们嘻嘻哈哈笑着,收拾放完的神炮。张厨子嘴上的烟还没有抽完,他一边紧吸了几下,一边告诉我们,没放的神炮不要动,他抽完烟还得把里面的火药再弄出来。   我抱着一杆放完的神炮,一边学着张厨子放炮的架势比划着,一边问他:“厨子哥,你说这个能当炮打吗?”   “打炮?这铁家伙可不行,把你老二蹭掉皮。要是打炮,还得去县城呀!这里别看不富裕,发廊的小妮子可都不错。”张厨子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握成半球状放在胸前,屁股还一扭一扭的。   我们哈哈大笑:“厨子哥,你真没救了,简直太银荡了。我是说这里面装上点沙子钢珠啥的,是不是能当炮打猎用呀!”   张厨子眼睛瞪得老大:“呵呵,你哥我知道。逗你玩玩。用这个打猎?你给我背着呀?再说这个射程也就五米,又沉,还费药,啊——兄弟,改天哥找杆好枪,带你去过过瘾。你要是想去县城,我也能带你去,啊?哈哈……”   就在和张厨子开玩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正前方两米外的草丛忽然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动物在那里。   “什么玩意呀?”   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扒拉开那丛草。低头一看,不禁头皮一阵发紧,就见一截甘蔗粗细、布满鳞片的黑色身躯横卧在草底下。   “蛇——”   我虽然不是很怕蛇,可猛然看见还是吓得不清,本能地往后跳去。   就在这一瞬间,草丛里的那条蛇猛地立起了前半身,我也看清了它的真实面目。立起来的蛇显得更粗,黝黑的鳞片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三角形的脑袋足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紫黑色的信子吐出来有半尺长,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充满了仇恨。   我从没见过这种黑色的蛇,更没见过这么粗的,一时懵在了那里,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我的心砰砰紧跳,两眼盯着蛇的脑袋,生怕我稍一移动,它就猛地朝我的脸上扑过来。   就这样,我看着蛇,蛇也像是在看着我,足足僵持了有五六秒钟的时间。整个世界如同僵滞了一般,我不知道身后的张厨子在干什么,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轰——”   猛然间,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夹杂着浓烟在我眼前朝蛇头喷了过去。紧接着,蛇尾在烟中甩了出来,啪地一声抽在一块石头上。   我的耳朵被震地嗡嗡作响,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是怎么回事来,旁边的张厨子就笑开了:“哈哈哈,小山子说的没错,这杆子炮看来还真能打猎。”   就在这时,别在张厨子腰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你那里搞啥子搞?”   张厨子摘都没摘,手往上搬着对讲机,冲着腰里喊:“你们请的大仙爷爷说了,这叫九响一咕咚。”   “咕咚个锤子,看老子找你个龟孙儿算账——”对讲机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张厨子也不计较这个龟孙儿的老子骂什么,抄起装火药用的铁钎子来,蹲到地上就去捅那条大黑蛇。   我重新壮起胆子,跟着其他几个人也都凑了过来。   再看大黑蛇,蛇头被打得已经不成样子,下巴几乎就要脱落下来,那条吓人的信子不知去了哪里,原本血红的眼睛也被熏成污黑色。   张厨子用铁钎子捅了捅,确认蛇已经死了,伸手抓住尾巴就从草丛里拖了出来,喜笑颜开:“这蛇真不小,快三米了,十来斤,好菜呀!”   没来秦岭之前,我就听说过秦岭最多的是秦岭蝮蛇,就问:“这是秦岭蝮么?”   张厨子仔细端详了端详,说:“这以前还真没见过,不过肯定不是蝮蛇。管他娘的呢,晚上看你厨子哥的手艺呀!”   于是,在当晚的开工庆典上,领导的餐桌上多了个“一蛇三吃”:干煸蛇皮,蛇骨汤,红烧蛇肉。   我不是领导,但由于是新员工,为了能让领导熟悉熟悉,也被安排在了这一桌。我从小在华北平原长大,没有吃蛇的习惯,再加上这条蛇是我眼见着打死的,所以一口没吃。   不过那些肥头大耳的领导们却似乎都非常好这一口,不但对这三道菜赞不绝口,还敬来敬去。最后,张厨子端上来的蛇胆酒,被让给了一位满脸红光的副局长。   我知道,被安排在这一桌吃饭,本是领导的好意。不过,我总觉着别扭。好不容易捱到散桌,发现经过这几个小时的陪笑,脸部肌肉都僵了。   回去睡觉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1点钟。   喝了点酒,再加上白天折腾累了,我脑袋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有多久,朦朦胧胧中,我就听到外边传来了咣咣的砸门声,紧接着就有人大声喊道:“小山子,快起来,食堂出事了!”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2章 群蛇乱舞 工地的宿舍区,由几栋二层的简易楼组成。前面两栋住的是从附近村寨招来的民工,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后面的几栋是单位正式职工的宿舍,一个人或两个人住一间。我就住在最后一栋楼第二层顶头的房间,紧靠着下楼的楼梯。 为了消防安全,食堂和厨房建在了宿舍区之外的一个小山脚下,和宿舍相距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在食堂的前面,是一个小广场,地面经过了硬化,并且架上了两个篮球架子,晚饭后经常有人打篮球。 我睡得正香,被砸门声和喊声一惊,一翻身坐了起来。刚醒来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外面已经越来越复杂。 看来,是真地出了什么大事了! 我慌慌张张穿上衣服,两步跨到门口打开门,正看到有好几个人在匆匆下楼,我快步跟上,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呀,听说食堂里不知从哪儿来了好多蛇。” 听说话的语气,似乎,他们也不太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出事的地方在食堂。于是,我跟着大家一块儿朝食堂跑去。 食堂前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冲着十几米外的食堂里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往那边靠近。 我朝食堂望去,乍一看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再隔着玻璃门仔细往里一瞧,后脊梁不禁一阵发凉。 初升的太阳,隔着食堂透明的大门将阳光洒在食堂的地面上,反射回来的却是花花绿绿的一片颜色。各种大小的蛇,绿的,花的,黑的,白的,互相缠绕着,几乎爬满了食堂的整个地面,甚至有的都爬到了餐桌上。 奇怪的是,在食堂外面,却一条蛇都看不到。 “唉——唉,你看,那条大的都把冰箱的门拱开了——” “这些蛇,都哪里来的呀?得有好几千条,这食堂以后还能用吗?” “赶紧点火连食堂都烧了行了,一会这些蛇都爬到宿舍去了。” 人们吵吵嚷嚷,一说到宿舍,大家都担心起来。 “食堂管事的张厨子呢?让他点把火烧了行了,再盖个新食堂。”有人起哄。 “张厨子被蛇咬了!”不知谁回答了一句。 “高总来了,高总来了!” 人们正议论着,项目部经理带着项目上其他几个“总”级的人匆匆赶了过来。 项目经理姓高,酒量也出奇地高,昨天晚上至少喝了有一斤半五粮液,这会儿除了眼睛有点红外,啥事都没有。 高总看来是已经了解了情况,过来对大伙摆了摆手说:“大家别待在这个地方,万一蛇出来再伤着就麻烦了,咱们医务室血清有限。” “别的地方也不安全呀!一会这蛇跑宿舍去了!放火都烧死行了。”有人说。 高总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了商量,然后抬起头问大家:“大家有什么办法?最好别烧,蛇有灵性,烧死不好。再说,咱才开工,就把吃饭的地方烧了,多不吉利?里面还有几个满满的大煤气罐呢,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没别的法子?” 我努力转动脑筋,回忆着上了十几年学所学的有关蛇的知识,也没有想出驱走这么多蛇的办法。正在我为自己身为工地上最年轻的知识分子都想不出办法来而自我惭愧时,有人说话了。 “唉,俺们这里有个半脸翁!会治蛇。” 说话的是一个来工地打工的中年汉子,叫鲁旺。 鲁旺的家,就在工地不远处的一个山沟里。山里修铁路,招了很多当地的民工。鲁旺也是听到工地招工,来这里打工的,在工地上的碎石场运石料,一个月400块钱,管吃管住,这已经是当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了。 “谁?说说。”高总亲切地迎上去,拍了拍鲁旺满是石头粉的肩膀。 “对,这里的老乡肯定有办法,蛇扎堆儿的事儿山里多了去啦。是吧,老鲁?”听到鲁旺说有办法,大家都像遇到了救星。 面对工地最高领导的鼓励,鲁旺显得有些紧张,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从这里翻俩山头,有个小村子叫仙姑寨,住着个老猎人,年轻时打猎让兽挠了脸,只剩下半张脸,人们叫他半脸翁。别看一半脸没了,这个半脸翁打猎却有一套,尤其会逮蛇,还会驱蛇。只要把他找来,这些蛇应该好对付。 鲁旺还表示,如果能成,他愿意去请半脸翁,顺利的话太阳下山之前就能赶回来。 高总当然非常高兴,回头对身边的人说:“去给老鲁拿点钱和吃的,路上用,再找个伴儿一起去,快去快回。” “不用,不用,路上都是山,不用钱,吃的也不用,山里饿不着。伴儿也不用,我一个人走得更快。”鲁旺说着,转身已经走了。 山里的人,真是淳朴呀! 高总朝着鲁旺走的方向,喊了声“小心点”,低头看到保卫部的负责人,说:“林大个儿,你找几个人守在这里,备点汽油之类的,要是蛇往宿舍这边爬,就点火吓唬吓唬。让其他人都散了吧!我去安排下,临时弄个食堂,这么多人不能不吃饭呀!” 高总说完,领着几个人也走了。 现场的指挥权就落在了他口中的这个林大个儿手里。 林大个儿,三十二三岁,其实顶多只有一米六,大家为了调侃他,却都叫他大个儿。他不但不生气,还非常习惯这个外号,平常都自称“大个儿”,动不动就说:“当年,转业前,大个儿我在部队上,那可是特种兵呀……” “哈哈,大个儿,你肯定得当特种兵,不光是特种兵,你还是特种人呢,微缩型的!” 每次林大个儿说到这里,人们肯定是一顿挖苦加哄笑。 不过,林大个儿确实是当过特种兵,一身发达的肌肉硬硬梆梆,动不动还给大家表演个“单掌开砖”、“头顶碎石”之类的。因为这身本领,他转业就来到了我们单位的保卫科,派驻在工地上负责安全工作。平时,他诙谐有趣,不拘小节,不过做起事来却非常老练。 此时,他昂了昂头,挥着手对大家说:“今天有活的就回去吧,没事的留下帮着看着点,来,把警戒线拉上。” 林大个儿和我那位刘师兄关系比较好,因此跟我也比较熟了,对我照顾有加。他见我也在人群里,就过来冲我说:“小山子,你也快走吧,我看了这里面好些都是毒蛇,别伤着你这金贵的大学生。” 他不说后边这一句没准我还会离开,他这么一说,即便我想走,却也不好意思走了,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 不过,我在平原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蛇,说心里话,当时十分好奇,倒想留在这里看看接下来会怎样,于是就笑了笑,说:“大个儿哥,没事,我不怕这玩意。” 林大个儿也没执意让我回去,仰着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行,你留下见识见识也行,我原来当特种兵,这样的事见多啦,不怕就对啦,有你大个儿哥我呢!” 于是,我就留在了广场上,跟保卫科的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同事负责监视现场的情况。 期间,临时食堂做好了饭,我们倒班去吃了点东西。还好,工地上好多人都带着老婆自己开伙,所以找些锅碗瓢盆临时做点饭倒不是一件难事。 医务室也传来消息,说胖厨子老张还有另一个被蛇咬的厨师注射了血清之后已经无大碍了,休养几天就能恢复正常。 食堂的蛇倒是越来越多,从外面看已经几乎把整个地面都覆盖住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我们猜测,这些蛇应该是从食堂后面的小山坡上过来的,顺着窗户或者什么管道爬进了食堂。不过,为了安全,林大个儿下了命令:谁也不能到食堂后面的山上去。 我们还弄来了几桶柴油,又从预制车间找来了一大堆浸透了废油的破布,在食堂门口、窗户底下围成一个个半圆形。这样,如果有蛇要出来,我们就点火,把蛇再吓回去。 然而,整整等了好几个小时,食堂里的蛇都没有出来的迹象,只是在里面爬来爬去,缠成一团一团的。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中午十二点多。 到了中午,新鲜劲儿一过,头一晚上的酒劲儿就上来了,我坐在篮球架子底下犯起了困。 “快点火!蛇从门底下钻出来了!” 就在我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喊声惊得我一下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已经有人把那几个废油布围成的半圆点着了。 “大个儿哥,这办法还真管用,火一烤,爬出来的都爬回去了!” “呵呵,看我是谁呀!跟我林大个儿斗,我让你们死得好惨!来来来,把油拎过来,火不行了就往上淋点,别让火灭了!这柴油比汽油好使,汽油火头子太大。”林大个儿站在一旁指挥着。 “大个儿哥,没事吧?” 我迷迷糊糊站起来,揉着眼睛,喊了一声后想过去帮忙。 林大个儿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没事,他妈的,有蛇想爬出来,都——” 不知为什么,林大个儿说着话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我的方向顿了有两秒钟,嚷了句:“妈的!”然后,抄起旁边的一把铁锹冲着我跑了过来。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3章 半张脸的捕蛇人   林大个儿离我有十几米远,见他拎着铁锹冲我跑来,我先是一愣,然后吓地往旁边一闪:这家伙疯了吧,我也没招惹他,抡着铁锹冲我来干嘛?   然而,林大个儿却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从我旁边冲过去,紧接着就是“啪”地一声响。   我扭头一看,地上一条绿色的蛇,脑袋已被拍个稀烂。   林大个儿冲着蛇的尸体唾了一口唾沫,骂了句:“你妈的以为你是谁呀!想竖起来就竖起来!一锹我就让你痿回去!”   这些也就发生在几秒之间,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凑过去看着地上的蛇,问:“食堂的蛇出来了?”   “应该没出来呀!”林大个儿回头看了看食堂,摇了摇头,随后问后面跟过来的几个同事:“是吧?没蛇出来吧?”   一个同事回头看了看,又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蛇,肯定地说:“绝对出不来,火一着,都回去了。”   “我靠,那就坏事了!跟我过来!”   林大个儿喊着,拎着铁锹招呼了我们几个,朝食堂的侧面跑去。   我一下也明白过来:食堂的蛇没出来,这条蛇哪里来的?   前面说过,建食堂的地方,是在一个小山坡的底下,切出了一块平地。为了排水,食堂的两个侧面和后面都修了排水沟,排水沟上边有护坡,护坡上面就是山坡了。   我们还没到食堂侧面,就听排水沟里传来“簌簌”的声音。   大家快步赶到排水沟边,果然,里面已经有不少蛇在爬,仅眼睛看到的范围内,就有不下几十条,花花绿绿,让人不寒而栗。我叫不出这些蛇的名字,但从他们的体态看,我能肯定里面有不少是毒蛇。   这些排水沟和宿舍区的排水管道、排水沟渠都是连在一起的,大家都知道在这里发现蛇意味着什么,一股恐惧的气息立即笼罩在大家心头。   我们正盯着排水沟不知如何是好,守在食堂门口放火的同事们喊了起来:“大个儿,你们后边有蛇!”   大家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前面的排水沟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听到喊声后,我们都回过头去,林大个儿也一拨拉我们,从众人胳膊下边钻到前面。   果然,不知从哪里来了几条蛇,竟向着我们几个人爬过来,最长的有两米,最小的也就十几公分长。   我们一转身,有几条蛇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起了头,吐出信子,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静止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我站在林大个儿的后面,心砰砰地急跳,斜对面就是一条绿色的小蛇,三角形的小脑袋正对着我,似乎随时都会窜起来给我一口。   僵持了有大概十秒钟,站在前面的林大个小声说:“我断后,你们撤!”   我和其他同事轻轻挪动步子,像小偷一样往回退,林大个儿却站在原地没动,紧盯着那几条蛇。   我刚迈出两步,离我最近的那条小绿蛇就像被弹射起来一样,直冲我的脸飞来。   我吓得用手往前一挡,可什么都没挡住。   在这一瞬间,林大个儿猛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小蛇,就势摔在了地上。这条蛇刚打发了,其他几条蛇像听到号令一样,一起朝林大个儿窜过来。只见林大个儿抡起右手里的铁锹,啪啪啪,一条不剩,地上的蛇不是头瘪了,就是被铁锹铲为了两截。   此时,林大个儿已经红了眼,对着其他没有发动攻击的几条蛇连拍带铲,收拾了个差不多。   我们一看暂时没有危险了,也都稍稍放松下来。   林大个儿见周围的蛇都死了个精光,收了铁锹功的神通,朝着我们迈出两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就见他低头看了看,然后用铁锹杵着地,右脚使劲甩了起来。   我顺着他的裤腿往下一看,就见在林大个儿的裤子上,挂着一条短粗的蛇,似乎是隔着裤子咬在了脚踝上。   林大个甩了几下没甩下来,弯腰一拽,啪地摔在了地上。这时我们才看清,那条“短粗”的蛇竟然只是一个蛇头连着一小段身子。   林大个儿上去就是一脚,那蛇头被踢出老远。   林大个儿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好像是有点累了,拄着铁锹站在那里,呼哧呼哧有些喘。   我过去拽了一下,问:“大个儿哥,没事吧?”   他嗯了一声,我以为肯定又要听到“我林大个儿当年可是特种兵”之类的了,可紧接着就听扑通一声,林大个儿竟然扑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和旁边的一个同事喊了一句“大个儿哥”,赶紧手忙脚乱地托起他的上半身,让他半躺在地上。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林大个儿,此时脸色煞白,紧咬牙关,嘴角往外吐着白沫,已经人事不省。   在食堂门口守着的几个同事看见出了事情,也都围了过来。   一个年纪稍大的同事低下头,一边掐住林大个儿的人中,一边喊:“快去医务室喊人,快点!”   掐了半天人中,林大个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位同事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山子,把大个儿背到医务室吧!别在这里傻等了!”   我架起林大个儿的胳膊,众人帮着,将林大个儿背到了我的背上。   可我刚想迈步往医务室跑,大家一下就全都傻在了那里。   不知何时,有几十条蛇已经朝我们爬过来。前面的几条蛇的眼睛通红,似乎燃烧着仇视的火,那火苗子马上就要喷射到我们的脸上。   就在我们停顿的一瞬间,有三条蛇几乎同时窜起来,朝着我的面门直扑而来。   我背着林大个儿,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把脸一甩,心想:这下惨了!   我想象中的可怕结果却没有发生。   就在我转脸躲蛇的那一刹那,有一个身影在我前面一闪而过。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在右前方有一个人佝偻着腰,将三条蛇塞进了一个竹篓中,嘴里用很浓重的方言说着:“都给我进去,都进去。”   这个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服,斜背着一个看上去脏了吧唧的布袋子。最显眼的是,他头上包着一块有点掉色的红头巾。   这种头巾,又叫海盗帽,也叫骑行头巾。不知为什么,我一看这头巾,立马想起了一个大学时老玩的叫“暴力摩托”的游戏,印象中香港的古惑仔电影中也有戴这种头巾的。   他弯着腰,头顶对着我们,所以头巾虽然很清楚,却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这个人将手里的蛇塞进竹篓里,然后把竹篓往边上一放,随手摘下斜背在身后的布袋子,站起身来。   他这一抬起头来不要紧,我背着瘫软的林大个儿本来就有点吃力,一下又差点把他扔在地上。   红头巾下的这张脸,太难看了!   左半张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从发际向下,穿过眉毛和眼睛,一直伸到下巴上。但是,这半面脸还不是最惨的。   右半张脸已经看不出是脸,额头没被头巾包着的地方紫红发亮,往下是深深的一个坑,已经没了眼睛,再往下,右边脸颊的地方,皱成了一堆紫红色的疙瘩,由于皱地太厉害,嘴也已经不在正常的位置,而是被往右拉了有少半张嘴的长度。   多亏是大白天,人又多,如果是晚上,这张脸肯定比这堆毒蛇更让人害怕。   “我长的怕人吧?莫怕莫怕,快把人放下我看看。”   这个人的脸已经看不出表情,只见他的嘴咧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说。   这不会就是鲁旺去请的那个半脸翁吧?   我刚一迟疑,就见鲁旺满头地大汗跑过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好了,好了,我半脸叔来了!”   他看见我背着林大个儿,瞪着眼睛问:“这是咋地了?又让蛇咬了?”随即对半脸翁说:“叔呀,你快看看!”   我们把林大个儿轻轻放在地上,同事用肩膀支住他的上半身,仍旧让他仍呈半躺着的姿势。   半脸翁扒开林大个儿的眼皮看了看,问:“可知道咬着哪里了?”   “脚踝,可能是右脚踝。”我赶忙说。   半脸翁捋起林大个儿的右裤腿。   他的脚踝已经开始发肿,外侧有很明显的四个洞,大概有牙签粗细。   “大叔,我们有血清,先送医务室吧!”刚才那个同事道。   “没事,没事,这娃一会儿就好。”   我们知道,被毒蛇咬后,即使注射了蛇毒血清,也要恢复挺长时间。因此,对于半脸翁说的话,我们有些半信半疑,也为林大个儿深深捏了一把汗。有个同事从林大个儿腰里拽出对讲机,到旁边呼叫医务室去了。   半脸翁说完,解开林大个儿的鞋带,把林大个的鞋扒了下来,又从皮兜子里掏出一根手指粗的绳子,用绳子的一端捆住林大个脚踝上面十多公分的位置,然后用两只手使劲挤住林大个儿被蛇咬到的地方,俯下身子,用嘴吸起来。   半脸翁吸一下,回头往外吐一口,然后再用手挤,这么反复七八次,直到从四个洞里面挤出来的血由黑色变成了鲜红色。   随后,他解开绑在林大个儿小腿上的绳子,转身从旁边的篓子里取出一条差不多一米长的蛇,手在绑腿上一摸,拽出了一把半尺长的刀子。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4章 燃烟驱蛇   只见半脸翁一手捏住蛇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刀尖在蛇头上一划,顺手一捋,一张蛇皮就被剥了下来。   半脸翁动作迅速麻利,我看着被活剥了皮的蛇,不禁一阵恶心。心里竟想着:看样子这蛇一下也死不了,得多痛苦呀。   然而,剥了皮的蛇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扭来扭去,甚至缠到半脸翁的胳膊上,而是直直的一条,看上去彻底死了。   半脸翁将蛇的身子轻轻放在一边,嘴里说着:“对不起你了,早点托生个带脚的。”   然后,他从腰里摘下一个已经磨地发亮的葫芦,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散发出来。   半脸翁将蛇皮一端递给鲁旺,说:“娃,帮个忙。”   鲁旺拽住蛇皮的一头,半脸翁拽住另一头,让里面朝上,另一只手将葫芦里一种浅绿色的液体淋在了蛇皮上。   随后,半脸翁将蛇皮里面对着林大个的伤口,在他的脚踝上缠了几圈,又系了一个扣。   用这种纯生物绷带给林大个儿包扎好后,半脸翁往前欠了欠身,用手一捏林大个颌骨两侧,将葫芦嘴塞进林大个的嘴里,灌了两口里面的液体。   做完这一切后,半脸翁直起身来,说“好了,扶起这娃来走走。”   林大个儿仍然昏迷着,我们都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半脸翁的意思,所以,谁也没有把林大个儿扶起来。   “没事,扶起娃来走走,醒醒药。”半脸翁又说了一遍。   此时,医务室的小王大夫领着手下小张,背着药箱跑了过来,听说要让林大个儿走走,赶忙拦住:“不能让他活动,血液流动一快,中毒更深了!早上食堂的张哥——张——张——哥就是——吃了——吃了这亏。”   小王大夫是医务室的主任,手下就一个兵——小张,她朝半脸翁看了一眼,很明显是被那张脸吓坏了,原本牙尖嘴利的川妹子一下子结巴起来。   “准备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做蛇毒血清皮试,”小王大夫回头吩咐小张,又问我们大家:“大家知道什么蛇咬的?”   “蝮蛇,短尾蝮。”半脸翁说。   小王大夫看都没敢再看半脸翁一眼,蹲在林大个儿前面,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要摸林大个儿的脉搏。   半脸翁识趣地退到一边,收拾起刚才扔在地上的蛇尸体来。小王大夫将手搭在林大个儿的手腕上号了有多半分钟,皱了皱眉,又换另一个手腕号了半分多钟。   只见小王大夫一脸惊异的表情,“咦,这脉怎么没事?”,她抬头忽闪了几下大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半脸翁,又看了看林大个儿的脸,抬手去扒林大个儿的眼皮。   就在小王大夫的手刚要碰到林大个儿的候,林大个儿忽然“啊”地呼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小王大夫像被烫了一般把手缩了回来,诧异地说:“大,大个儿哥,你,你没事啦?”   林大个儿深吸了几口气,咧着嘴说“没事,不要小看……当过特种兵的人。”   林大个儿虽然勉强笑着,不过看上去仍然有些虚弱。   旁边的鲁旺看到林大个儿醒过来,喜笑颜开:“好了!好了!我说咱叔能治蛇吧!领导,你起来走走!”   林大个儿在众人的搀扶下,就要站起来。   小王大几乎惊呆在那里,嘴里不停地说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看到林大个儿真地站起来了,她才缓过神来,为防万一又给林大个儿打了一针预防破伤风的药。   打完针后,林大个儿也恢复了很多,抬起头看见鲁旺在旁边,皱着眉头问:“老鲁,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半脸叔真是神仙了,我去找他,半路上正碰到他往这里赶。仙姑寨的人都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呀!”鲁旺竖着大拇指说。   林大个儿听我们讲了刚才的经过,知道是半脸翁救了自己的性命,分开人群,要找半脸翁致谢。   他一见到那张脸,也是惊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抱着拳说:“叔,谢谢了啊,以后您就是我亲叔了。”   半脸翁一手提着他的布袋子,一手托着一个草纸包,正四外看着,听到林大个儿道谢,忙说:“没啥没啥,也是娃你自己命好,正好我这酒专治这种蛇的毒,要是别的蛇咬了你,也不这么容易好的。”   “哎,对了!蛇呢?”   刚才林儿大个昏倒,都在忙活他,这会儿半脸翁一提到蛇,大家才想起周围还有很多蛇没解决呢。   可奇怪的是,我和其他的同事向四周看去,包括排水沟里,已经一条蛇的影子都没有了。   真是神了,这半脸翁难道真是仙翁?   然而,更神的还在后面。   林大个儿知道半脸翁不是一般人,一改往日的作风,谦恭地说:“叔,咱们这食堂里还有不少蛇呢,您看咱们是抓呀还是怎么着?”   “不抓不抓,蛇是活物,能自己爬走,撵撵就行了!”半脸翁托了托手里的草纸包说。   “知道了吗?听我叔的!”林大个稍微提高了下嗓门,对我们发号施令。   接下来,半脸翁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粉末,黄的、黑的、白的、绿的,很多种不同颜色的粗粉末混合在一起。他看了看风向,点了点头,然后把这些粉末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告诉我们大份儿的粉末再分成十几份儿,掺上香烟的烟丝或者烟叶,在工地生活区的不同地方点着,如果有蛇就能被冒出的烟熏走。   有几个同事取了粉末,分头行动去了。   半脸翁又拿了小份儿的粉末,来到食堂的门口,让我们把冒着黑烟的废油布熄灭移开,径直走过去推开了食堂的门。   我们已经被蛇吓怕了,都远远看着,不过感觉里面的蛇似乎少了很多。   更奇怪的是,半脸翁走进食堂的时候,那些蛇不但没有攻击他,竟都在躲着他,周围的蛇都向远离他的方向爬去。   半脸翁在食堂里拐了弯,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不时有蛇从门口爬出来,顺着墙角往食堂后面爬去。   等了大概半分钟,食堂里的蛇忽然像早高峰地铁到站开了车门一样,争先恐后地从敞开的玻璃门涌了出来,这些蛇无一例外的顺着食堂墙角,从左右两边向食堂后面的山坡上爬去。   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林大个儿瞪着眼睛一眨不眨。   不一会,从食堂里爬出来的蛇越来越少,直到一条都不见,而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有些硫磺的味道,却不那么难闻。   半脸翁从食堂门口出来,左右看了看,说:“没事了,蛇都走了!”   林大个儿来了劲,喊了句:“叔,我们进去看看”,摆了摆手领着我们朝食堂门口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战战兢兢进了食堂,果然,再也没看见一条蛇。   我们在食堂转了一圈出来,半脸翁就要告辞。   林大个儿一听就不干了:“叔,您别走,您走了要是蛇再来了怎么办呀?您就留我们工地吧,我们花钱请您!”   半脸翁摇了摇头说:“没蛇啦!用粉粉熏了的地方,方圆百步半年里都不会再有蛇来。”   “叔,那也不行,您留下吧,我们还得报答您呢!”林大个儿拉住半脸翁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走。   此时,高总闻讯也赶过来,鲁旺告诉半脸翁这是最大的官,全国的铁路都是他修的。   高总听了事情的经过,握着半脸翁的手,非要他留下,说不用干活,别的工人拿多少工资他拿多少。   半脸翁也不会客套,在高总和林大个儿的盛情挽留下,答应留在工地。   鲁旺欢呼雀跃,乐得嘴都合不拢,拉着半脸翁的手说:“叔,以后咱就是同事了,这些北京来的人可好了!”   高总又指挥人收拾食堂,一些被蛇沾到的东西,该消毒的消毒,该换的换,务必能让全工地的人吃上放心饭。   我们又去医务室看望了在那里输液的张厨子和另一位厨师。   一见到张厨子,林大个儿就开始调侃:“厨子,不就被蛇亲了一下嘛!用得着挂这玩意?”   林大个儿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裤腿,露出里面的蛇皮绷带,炫耀地说:“看,当过特种兵的跟你就是不一样吧,同样被蛇咬,咱就剥了蛇皮报了仇,你却躺在病床上哼啊哼地装娘们儿”。   张厨子对林大个的绷带很感兴趣,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满脸堆笑,对着半脸翁说:“老哥,你也给咱弄个蛇皮包上,咱就也不用躺在这里了。”   林大个儿一听自己喊叔他喊哥,明明是占自己便宜,朝着张厨子举起拳头晃了几晃。   半脸翁估计是看着张厨子头大脖子粗,一副官相,便称呼他为领导,说:“领导,刚刚被蛇咬了俺还能试试,你这位领导用了药,俺可不能瞎比划了。”   张厨子很失望:“老哥,啊不,叔,要不您想想办法?”   半脸翁迟疑了一下,摘下皮兜子,从中摸出了几根桔梗样的东西,放到张厨子手里,说:“领导,这叫蛇仙灵,你嚼嚼,可能有点用。”   张厨子迫不及待地将蛇仙灵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厚嘴唇吧嗒得piapia响。   看到张厨子已无大碍,我们又去看了看另外一个被蛇咬到的厨师,情况差不多。   时间就到了半天下午,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大家都累坏了,去吃了些东西,纷纷回了自己宿舍。   半脸翁说要回家去拿些行李,顺便再去食堂的后山看一看,第二天一定回来,然后就告辞走了。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5章 初闻仙姑寨   食堂还要收拾几天,因此第二天早饭仍然安排在了作为临时食堂的一个会议室内。吃饭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议论,这些蛇到底是怎么来的呢?为什么一开始像开会一样都往食堂里聚?有人说,这些日子食堂吃蛇吃多了,蛇来报复了;也有人说,这些蛇住在蘑菇岭上,知道要开隧道没地方住了,就都来工地捣乱,云云总总。   吃完饭,我听说张厨子在医务室输液,揣了几个包子就去了医务室。   张厨子是急性子,总想着身体快点好,一大早就赶来了医务室,此时输液瓶里已经下去有一半了。   我把带来的包子递给他,他扬了扬秃秃的眼眉说:“娘的,就是起早给兔崽子们做饭,一进食堂黑咕隆咚地让长虫咬的,今天也让他们伺候伺候老子!”   随即,他可能觉得有点失言,又咧着嘴对我说:“嘿嘿,还是咱兄弟够意思,惦记着哥。”   张厨子吃着包子,我在旁边禁不住问:“厨子哥,你说这些蛇哪来的呀?”   “山里来的呗!”张厨子咽了口包子说。   “那怎么都跑到咱食堂里来了?”我心里说,怎么跟这胖子说话这么费劲呀!   “是呢!我也挺纳闷的。这蛇怎么都钻到咱食堂里去了呢?”张厨子把剩下的一口包子塞嘴里边嚼边说。   “厨子哥,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吃了那条大黑蛇?”我问。   “不可能,不可能”,张厨子脑袋摇得像大拨浪鼓一样:“小山子,你来得晚,不知道。咱们公司里呀,不少人都爱吃蛇。成年在山里施工,又有这条件,得吃了有多少蛇?这黑蛇还不算大的呢!那一年在广西,我们逮住一条蛇,蟒蛇,七十多斤,看着都快成精了,照样吃了……”张厨子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跑题,最后扯到了援助非洲的时候在非洲逮鳄鱼、吃鳄鱼,一直到输完液,也没再把话题拉回食堂里的蛇上来。   陪张厨子输完液,小王大夫又看了看他的伤,已经肿得不那么厉害,但还得继续休息。我送他回到宿舍,就去了技术部整理施工资料。   也许,半脸翁回来,这个谜团就解开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半上午的时候,半脸翁用一个纤维袋子背着行李回到了工地。根据高总和林大个儿的安排,他住在了我正下方的一个房间中,也挨着楼梯。   半脸翁一直讲工地上不会再有蛇了,他也干不了什么活,所以不想留下。林大个儿却说,只有他老人家在,工人们才觉得踏实,所以半脸翁只要待在工地,不用干活,实在要闲不住,就帮着保卫部的人看看工地也行,并且,他和张厨子一再表示要孝敬孝敬半脸翁,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将半脸翁留在工地,并不完全是为了感谢他赶走了蛇,高总和林大个儿还有其他的打算。   在这样的工地上,经常会发生当地人偷工程材料的情况,比如扛袋石灰,偷段钢筋等小偷小摸,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所以抓住后也没什么办法。高总和林大个儿知道半脸翁应该是当地比较知名的人,有威望,所以将他留在工地上,老百姓就不好意思去工地上拿东西了。此外,高总也确实害怕再发生闹蛇灾的情况。   将半脸翁的住处安排好,我们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昨天的事。   半脸翁的解释完全出乎我们所料,因为他的解释在当时看来其实跟没解释差不多。   他说,这么多蛇,可能是因为岭龙现世。   半脸翁的发音近似是“灵龙”,但到底是写作“灵龙”,还是“岭龙”、“林龙”,我当时也不能确定,只是后来才知道应该是“岭龙”。   半脸翁告诉我们,二十多年前,他所在的村子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   当时他还年轻,不像现在这样能治蛇驱蛇,对待这么多的蛇也没有什么经验。岭龙引着无数的蛇涌进小山村,屋里屋外,都成了蛇的天下,好多人被蛇咬伤。眼看整个村子就都完了,是仙姑出手救了大家。即便如此,也有好几个人被毒蛇咬后没有及时救治而丧了命。   “岭龙?岭龙是什么?长啥样呀?”我脑子里一下闪出了那条黑色大蛇。   “岭龙是穿山越岭的真龙,哪能让凡人随便看见模样哩!”半脸翁说。   “那怎么知道是岭龙现世呢?”好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神灵告诉我们的!”半脸翁非常严肃地说。   我们听半脸翁讲着,就像神话一样,当然也没有人把这样的解释当回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些蛇为什么一开始都扎堆在食堂里。   就这样,半脸翁在工地上住了下来。   平常的时候,他会非常认真地跟着保卫部的同事在工地上巡逻,偶尔也会自己出去,到附近的山上转转。果然,自从半脸翁来了之后,工地上再没有丢过东西。   像这种工程单位的人,常年在深山老林里施工,可能见过的怪事也多了。没几天,食堂恢复使用了,人们似乎就忘记了食堂闹蛇灾的事。只是偶尔有时取笑取笑张厨子:“厨子,好好做饭,要不我们还让蛇咬你!”   “行,行,好好喂你们!要不你祖宗不答应,我怕了!”张厨子撇着嘴说。   林大个儿、张厨子有空的时候,也会叫上刘师兄和我请半脸翁喝点儿酒,跟他聊聊天,听他讲讲年轻时打猎的故事。   半脸翁从小没怎么上过学,也从没出过秦岭,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有一次,他问我们:“你们这些娃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北京来的。”   “北京是湖南的吧?”半脸翁又接着问。   “北京不是湖南的,北京是直辖市,是咱们国家的首都。”   “毛主席不是在北京吗?”半脸翁半脸疑惑。   “是呀!”我们回答。   “可毛主席是湖南的啊!”半脸翁肯定地说。   “是,毛主席是湖南人。”   “那北京怎么不在湖南?”半脸翁一脸迷惑。   “哈哈哈……”我们大笑。   时间久了,我们已经不像半脸翁为工地驱蛇时那样惊为神人,也不再觉得他那半张脸可怕,反而是一见到他那红色的头巾就觉得可亲。   头巾是他的儿子给他的。半脸翁的老伴早逝,是他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儿子初中毕业后,就走出秦岭里的大山,外出打工了,中间只回来过一次。据半脸翁说,就是那次回来,他的儿子送了他这个头巾。   我们怕勾起半脸翁的伤心事,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脸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只是说那是年轻时打猎的时候被兽抓的。   我们也很好奇,这是什么野兽,能把人的脸抓成这样。尽管半脸翁不怎么提他的脸被抓伤的经过,可还是给我们讲了很多打猎的经历,听得我们满心向往。不过,他也说,兽都是有命的,打猎是杀生,害太多的命会遭报应,所以,上了年纪后,他也很少打猎了。至于抓蛇,那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不吃蛇胆,他的那半张坏了的脸就会奇痒无比。   最让我们觉得有意思的,是半脸翁提到的他所在的村子仙姑寨。   听半脸翁说,从工地去仙姑寨,要翻过两个大的山头。在那个小山村里,除了别的村寨嫁过来的媳妇,所有的人都随太上老君的姓——李,并且,都奉寨子里的仙姑为神灵。在半脸翁的口中,仙姑就是寨子的灵魂,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还据说,仙姑会转世,因此每一代仙姑上了年纪后,都会从村子里选择一位八九岁的女孩,作为仙姑继任者,和仙姑生活在一起。等到仙姑去世,新的仙姑不仅会继承上一代仙姑的衣钵,还会继承仙姑的“道”。仙姑知道过去,每一代仙姑,即使是刚刚接任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会知道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事情,仙姑还能够预知未来,治病救人,总之在半脸翁嘴里,仙姑是万能的神。   不只半脸翁,就连家不在仙姑寨的鲁旺对仙姑也敬畏有加,深信不疑。他还给我们讲,几十年前山洪暴发,他的爷爷曾经去仙姑寨帮忙救灾,见到了上一代仙姑。过了十多年,老爷子又去仙姑寨,上一代仙姑已经去世。新一代的仙姑,也就是现在的仙姑见到他爷爷后,一眼就认了出来,讲了一些当年山洪的事情,还送给鲁旺的爷爷一枚保平安的铜钱,说是当年时间紧张,没来得及感谢。鲁旺讲这些的时候,就从脖子下边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铜钱给我们看:“就是这个铜钱,保平安,灵着呢。有机会让半脸叔也带你们去求一个。”   当然,我们都认为这是迷信。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知道一些远离现代文明的不发达地区,总有类似这样的故事。不过,我仍然比较好奇,想着有机会去仙姑寨拜访拜访这位仙姑。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6章 钓野猪(1)   转眼,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半脸翁拿到了临时工中的最高工资——400块。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去和半脸翁一块喝酒。   酒过三巡,半脸翁说:“张领导,刘领导,林领导,还有小山子,老是让你们请我喝酒,又给我发这么多钱,这是我长这么多年纪也没遇见过的事。我一辈子在山里,别的也不会,就会打个猎,明天我带你们去猎个野猪回来,咱们炖野猪肉吃。”   我们一听去打猎,都欢呼雀跃,张厨子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干了之后说:“叔呀,这就对了!您放着这手艺不用就浪费了!说实话,我们早就想去打猎了,就是不好意思跟您老说。这就好了,以后咱天天去打猎,天天改善生活。你看看大个儿,明显就是营养不良,这两天好像又缩回去不少。”   “嘿嘿,那可不行”,半脸翁摇了摇头说,“能不杀生就少杀生呀!有些兽比人还要仁义呢。我知道这山里有头离群的野猪,厉害着呢,要是不猎了它,伤着人命可也不得了。”   我早就听说过,野兽如果按厉害程度排名,有“一猪二熊三虎”的说法,而离群的野猪比成群的野猪更是凶恶,往往攻击性更强。成群的野猪一般见了人就跑,所以很少有人被群猪伤到,而孤猪就可怕了,常常会主动攻击别的动物,包括人。   看的出来,半脸翁去逮野猪,一是要感谢我们,二是要为民除害。   “叔,用枪不?咱保卫部可有真家伙!”林大个儿听说要去猎野猪,也非常兴奋。   他所讲的“真家伙”是保卫部的56式半自动步枪,我以前见过,以为只是用来威慑不和谐分子的。   “不用,野猪用枪可不好打。”   半脸翁接着告诉我们,那头野猪是一头离群的大公猪,中午天暖和的时候,就去清油河边的一个泥塘里去喝水打腻,其他时间都在松林子里。这头野猪没事就在松树上蹭,弄得满身都是松油,然后在泥塘里连石头子带沙子的又粘上一层,回到松林子里接着蹭松油,到河边又粘一层沙子,就这样一层松油一层沙子,最后成了名副其实的金钟罩铁布衫。一般的枪打上去,连这层保护壳都打不透,野猪不但毫发无损,还可能会被激得更怒,攻击力更强,到时再厉害的猎人都得吃亏。   “那怎么办呀?”我们禁不住问。   “张领导,你在食堂帮着找一条鱼,最好是大肚子鲤鱼,咱明天去用鱼钓野猪。”   钓野猪?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听说。   “半脸叔,钓鱼听说过,这钓猪怎么钓呀?”我好奇地问。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半脸翁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问我们:“对了,都会爬树吧?”   “会爬树吧?”林大个儿、刘师兄和我不约而同地都看着张厨子。   “当然了,别看咱胖,爬树你们可都不是个儿。”张厨子知道我们三个在怀疑他,不服气地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我们按照半脸翁的安排,找来了要用的东西:一条大鲤鱼,两根比手腕略粗、约两米长的木棍子,一捆手指粗的绳子。   林大个儿、刘师兄、张厨子还有我,拿好这些东西,跟着半脸翁向山里走去。   此时的季节,已经是秋天。不过秦岭里面被大山阻挡,气候变化并不是特别明显,夏天的时候就不是很热,到了秋天更觉得清爽宜人。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大片的山楂树、核桃树还有柿子树,枝头果实累累。   刘师兄告诉我,这些都是野生的,因为没有路,这些山货都运不出去,所以到了成熟的时候,像山楂、柿子之类的不能长时间存放的果子,都没有多少人去摘。我心里想着,等铁路修好了,这些山货也就成了宝贝了。   我们沿着清油河的河道走了半小时,往左一转,就到了一个山谷下面。   只见半脸翁停下脚步,从随身的破袋子里掏出来两个馒头,双手捧着朝上举了举,又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然后摘下葫芦,打开葫芦嘴,把里面的酒也淋了一些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张厨子也学着半脸翁的样子,嘴里叨咕着一请毛老道二请猪八戒之类的“咒语”。   我们三个人看着张厨子滑稽的样子,忍不住都想乐。张厨子眯缝着眼睛,瞄了瞄我们,“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别笑,没看我在这儿忙着请神呢!”   等半脸翁的简单仪式结束,张厨子才挺着肚子问:“叔,你这法儿灵么?真能把野猪请出来让咱钓走?”   “张领导开玩笑咧!打猎要祭山神,要不山神会怪罪的。好了,进山!”半脸翁认真地说完,正了正他的红头巾,带领着我们继续向山沟深处走去。   这条山沟以松树为主,不太密,灌木也不是很茂盛,因此踩着满地的松针,走起路来倒也不太费劲,偶尔能看到野兔从前面窜出来,一停顿又跑了。   一个小时后,走在最前面的半脸翁来到了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下,喊了一句“到喽”。   我来到跟前,看到一根绳子从树杈上垂下来,半脸翁正拿着下边的一头儿端详着:“你们看,这野猪都把绳子头都咬散了。”   “这咋回事呀?”我上来看了看,不明所以然。   绳子从一个粗壮的树杈上绕过去,缠在旁边的另一棵松树上,林大个儿抬头往上看了看,不等半脸翁回答,就抢着说:“小山子,不懂了吧。大个儿哥告诉你。不是要用鱼钓猪嘛,用绳子先栓点吃的东西给猪点便宜,野猪吃了就会惦记上这地方,然后再挂上钩子就行了。这就相当于钓鱼前,先往水里撒把鱼饵,把鱼引过来。”他说完,扭头看着半脸翁,问:“是不,叔?咱说的没错吧?”   “嗯,对对。要是直接下钩子,一个是野猪不一定来,再一个,就算野猪来了,头一次它也不敢吃。野猪都精着哩!这些天我天天就在这里挂条蛇或者挂条小鱼,引的这野猪回回都来这里。唉,要说咱这做人的呀,可真孬呀!为了这张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半脸翁一边说着,一边从破袋子里拽出来了一个黑不溜秋、长了吧唧的东西,回头对张厨子说:“把鱼拿过来,咱把这猪钓子下进去。”   张厨子早就把鱼预备好了,一个手指头抠着鱼嘴递了过来。   这猪钓子有二三十公分长,上半截是个圆筒,圆筒的头上有一个圆环,下半截是三棱子形,仔细一看,每条棱都是手指头粗的带尖的弯钢条,尖儿朝上并拢在一根从圆筒里伸出的粗钢筋上。半脸翁从绑腿里拽出猎刀,把鱼的下半部分砍掉,内脏掏出来,然后将猪钓子从鱼肚子里塞上去,圆筒从鱼嘴里伸出去。只见他轻轻转动圆筒上的圆环,就见鱼肚子慢慢鼓了起来。显然,是那三根钢条展开了一些。   半脸翁又提住圆环,往下拽了拽鱼,挂得非常结实,同时又没有钢尖露出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冲张厨子一招呼:“来,张领导,帮我挂上。”   两个人来到垂着的绳子下,半脸翁比量了一下高度,然后将绳子系到了圆环上,绳子头塞到了鱼嘴里,又将砍下来的鱼尾用鱼肠子吊在正下方。   半脸翁围着鱼检查了一遍,说:“行了!就等猪往上撞了!”   “叔,这就行?”我半信半疑。   “行!猪钓子一受力,钩子就张开了。咱们上树!别出声呀!快到时候了。”半脸翁往四周看了看,指着几棵树说:“张领导这棵,你们俩这两棵,小山子这棵!”   要说这张厨子别看胖,爬树还真是不善乎,只见他用绳子把我们带的两根木棍子一捆,往身后一背,手拽脚登,攀着树枝,晃动着肥硕的大屁股,扭呀扭地就爬了上去。   去工程单位工作的人,大都在农村长大,小的时候没少爬了树。我们见张厨子都爬上去了,也都顺着自己的树爬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在那里往下看着。我的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还有几分嘀咕:这样就能钓到野猪?   半脸翁时间估算的很准,我们在树上趴了也就半小时,就听见树下传来了“哼哧哼哧”的声音,透过树枝子往下看,一头野猪摇头晃脑,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这头猪有一米多长,身上的猪毛和松毛子混合在一起,又糊上了不知有几层松油,猪毛的本色早已经看不出,只能看到两根黄白色的獠牙从嘴岔子两边伸出来,奇怪的是,一根牙长,一根牙短。长的那根看上去有近二十公分,短的那根也就四五公分。   看来这头野猪生性好斗,不知在哪场战斗中折了一根獠牙。   野猪摇头晃脑,每走几步就停一下,似乎是在探听周围的动静。到了鱼底下后,野猪左瞧瞧又看看,用大长鼻子拱了拱地上的松毛子,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声音,见没什么异常情况,一仰头,一口叼下了鱼肠挂住的鱼尾巴。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7章 钓野猪(2)   野猪呱唧呱唧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抬头又要吃剩下的半截鱼,可围着转了好几圈,怎么也够不到,又试着踮了踮前脚,鼻尖刚好能碰到吊着的鱼,可还是吃不到嘴里,急得它又哼哼又叫,鼻子一皱一皱的。   仰着猪脸看了半天,这头野猪像是想到了办法,兴奋的地“吭吭”地叫了两声,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使劲向前一冲,前蹄就跃离了地面,张开的大嘴正好将半截鱼整个咬了进去。   “嗷——嗷——”   就听一声惨叫,一根钢钩从猪的鼻梁上钻了出来,顿时,黑红色的血就顺着猪嘴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逮住了,逮住了!”刘师兄在树上兴奋地叫了起来。   看着上钩的野猪,我竟有些不忍,那瘆人的惨叫一声紧似一声,让我的心有种紧缩的感觉,在心深处,我甚至希望野猪能够脱钩跑掉。   同样都是生命,只是因为人类所谓的“高等”,这些动物就得承受这样的痛苦,最终还要成为人类的口中之物。在自然界中,可能只有人类会有信仰、有信念、有思想,可能只有人类最懂得什么是善良,可能只有人类最知道什么是高尚。然而,也只有人类最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甚至对于同类也是如此,更何况一头野猪!人类已经足够强大,在欲望的指引下,他们会走向何方?   我知道,有些人看到这里,可能会笑了:不就钓个野猪嘛!会让你想这么多?你既不是哲学家,又不是美国,逮你的野猪就行了,管什么人类的发展方向!   可是,我当时真地趴在树杈上想到了这些,一闪念间,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   也许,是因为当时刚刚从学校毕业,还透着一股子书生的酸劲儿;也许,是因为兔死狐悲,心底还有一丝丝怜悯吧!   不过,我相信,无论是谁,第一次看到钓野猪,心里都不会平静。那场面,不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但绝对有冲击力。看着一种力量比自己强大很多的生物在自己的脚下无助地惨叫,一点点走向死亡,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不会特别平静。   其实,当时胡思乱想也就是一瞬间,很快,树下“咚”地一声响,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个肥大的人影几步窜到了野猪近前。   我不说大家也猜得到,是张厨子从树上下去了。   再看野猪,估计三根钩子都扎进了它的嘴里,疼得它四蹄乱刨,嗷嗷怪叫,上面吊着的绳子荡来荡去。   张厨子跳到猪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背后的棍子抄到了手里。只见他将棍子举过头顶,狠狠地朝猪脑门砸去。   “啪——”   野猪晃来晃去,我没看清他这一棍子砸到了什么地方。   随着张厨子这一棍子下去,不知是脱钩了还是直接把猪鼻子拽豁了,野猪竟然从猪钓子上掉了下来,一头栽到地上。   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张厨子会独自跳下树去,更没想到野猪会从猪钓子上脱了出来。   张厨子一下也愣在了那里,显然,事情的发展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快跑,上树!”   半脸翁在树上急得大声喊,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与此同时,那头野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猪鼻子前半截血肉模糊,血淌了一地。那根又粗又长的獠牙,如同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闪烁着复仇的光。   “嗷——哼,嗷——哼——”   我从没听到过什么动物有这么大的叫声,所谓的咆哮,是不是指的这种嚎叫?   在野猪的叫声之下,整个山谷似乎都在发抖,我似乎听到所有的树枝都被震得咔咔作响。   庆幸的是,野猪站起来的同时,张厨子也反应了过来,扔了棍子撒腿就跑。   破了相的野猪又痛又气,似乎有点晕菜,张厨子一跑,它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白白肥肥的“动物”造成的呀!于是,后腿一蹬,头一低,拼了命般朝张厨子撞来。   张厨子跑得再快,也没野猪快,更甭说是一头几乎气疯了的离群大公猪。   一瞬间的工夫,玩了命的野猪就到了张厨子身后。   我在树上,紧张得几乎要掉下去。   这两大獠牙,虽然只剩下了一根半,要是给张厨子撩上,也得白的红的都出来。   当时就听“嘎巴”一声,张厨子一个跟头斜着就栽了出去,脸正好跟旁边的一棵树来了个亲密接触。   完啦!张厨子这肯定是让野猪给撅出去了!   野猪接下来就得要他的命呀!   怎么办?   我大喊了一声“厨子哥”,就要从树上出溜下去救张厨子,心里盼着张厨子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   我脚下一边探索着落脚的树杈,一边往两边树上看了看半脸翁、刘师兄还有林大个儿他们几个,希望他们能够想出救张厨子的办法。   离我最近的林大个儿瞪着大眼往下看着,一只腿已经从骑着的树杈上掏过来,眼看着就要下树了。   刘师兄呆呆地抱着树愣在那里,满脸汗珠,不知怎么办好。   嗯?半脸翁呢?刚才不还在树杈上蹲着呢吗?   我顺着那棵树上下一看,半脸翁已经下到了树的一半,半张脸上都是豆粒大的汗珠子,但却停在了那里,盯着张厨子的方向。“谁也别动!先别下树!”他似乎已经知道我们也在树上待不住了,大声喊了一句。   再一看张厨子,已经顺着他撞的那棵树爬上去了有两米高。   野猪也已经转过了身,弓着背,低着头冲着树奔了过来。   我仔细一看,恍然大悟。   张厨子跑的时候,扔了手里的棍子,可背上还有一根。他被猪一追,也忘了这回事,棍子的上头儿正好别到一个大树杈子上,所以才有“嘎巴”一声。   由于跑得太急,被猛地一挡,张厨子重心不稳,一下就朝旁边摔了过去,正好撞在一棵树上。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顺势就爬了上去。   野猪跑得太快,惯性大,又不会脑筋急转弯,跑出去好几米远才停住。它回头迷迷糊糊看到自己的仇人上了树,气更大了,嚎叫一声,卯足了劲,朝树撞了过来。   “嘣——”   张厨子爬的这棵树不太粗,直径大概也就二十公分。野猪撞上去,力道极大,上面的树叶子哗啦哗啦乱响,枯死的干树枝子咔吧咔吧掉了下来,抱在树上的张厨子几乎又给甩出去。   此时,这位杀家猪眼都不眨的大厨,被这野猪吓得脸也绿了,两只胳膊使劲抱着树。可能是因为刚才撞破了鼻子,两个鼻孔都流着血,狼狈不堪。   就在我们都为张厨子捏着一把汗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在树下面,形势发生了惊天大逆转,奇迹般的一幕出现了!   野猪撞完树,“嗷嗷”叫着,不过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紧接着,这头畜生又用前膀子从侧面撞了两下这棵树。其实,不应该叫“撞”,应该叫“靠”,因为力量很小,似乎只是依靠的体重,而没有发力。   它努力仰了仰头,“哼哧哼哧”喘了几口粗气,“咣”地一下躺在树底下,四蹄乱踢。   我靠,难道野猪要装死了?   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   我们几个都愣在树上,使劲盯着野猪,谁也不敢下去。   大野猪躺在地上,脑袋像血葫芦一般血肉模糊,四条腿抽动着,最后猛地弹腾了几下,我以为它又要起来了,可它却不动了。   等了不知有几分钟时间,惊魂稍定的张厨子才从后背解下那根棍子来,慢慢从树上往下滑了点,然后一只手拿着棍子的一头儿,用另一头儿捅了捅猪嘴。   他捅了一下,立马又赶紧往上爬,就像野猪要跳起来咬他一样。一边爬一边喊:“妈的,林大个儿,你给老子看看,这畜生动没动?”   “下来吧,死了!”不知什么时候,半脸翁已经下了树,此刻已经站猪边上,用一只脚踢了踢野猪的后臀。   我们都心有余悸,看见半脸翁踹了野猪两脚,确实没反应了,我们才下来。   张厨子更是气急败坏,抡起棍子来,朝着猪脑袋啪啪啪就是几棍子,另一根獠牙也被砸了下来。一边打,张厨子一边叫:“老子年轻时都没人追,今天让你妈追老子!让你妈追老子!”   林大个儿从后边踹了张厨子一脚,哈哈笑着说:“哈哈,厨子,你小子也就配让野猪他妈追!而且还给你带个肥肥壮壮野猪儿子!呵呵,你还来气了?要不是因为你,这野猪能从钩子上下来?”   “野猪是你儿子!我这不想早点把它逮住嘛!拿棍子来不就干这个的?”张厨子抹了一下鼻子下边的血,不服气地说。   “你跟这猪一个脑子呀!咱这棍子是来抬猪的,不是用来打猪的”林大个儿说完,看着余惊未退的半脸翁,安慰道:“半脸叔,没事,张厨子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8章 是男人就扛枪   半脸翁伸手拦住气急败坏几乎发疯的张厨子,弯腰搬着猪脑袋看了半天,又去解下绳子和猪钓子,回来后唉声叹气,一个劲地感叹自己老了,以后再也不能领着年轻人干这危险事了。   随后,半脸翁从野猪周围抓了些腐土,撒在野猪身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   他的声音很低,我只听了大概,意思好像是乞求山神保佑野猪的灵魂安息,来世让它投个好胎,不要再在山里做吃生食、睡洞穴的野兽。   我们在后面有些想笑,不过看着半脸翁虔诚的样子,谁也没好意思笑出来。   半脸翁为野猪做完送别仪式,我和刘师兄用绳子把猪的两条前腿和两条后腿分别绑在一起,之间又用绳子连起来,将两根棍子穿了进去。我和张厨子个子高在前,林大个儿和刘师兄个子矮在后,四个人一使劲,将野猪抬了起来。   这头野猪死沉(后来称了一下有三百多斤),山谷里又比不得平路上,即便我们四个人年轻力壮,也几乎是连拖带抬,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河边。   到了河边,用对讲机就能跟工地联系上了,林大个儿告诉他们,让来几个力气大的接应一下。   那时,手机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而且即便有手机,在当地上也不可能有信号。工地上的主要联系方式,与外界靠的是卫星电话,内部的联系则用的是对讲机和“吼”。   我们几个人也实在走不动了,肩膀早已压得生疼,于是坐在石头上休息。   林大个儿看看野猪的鼻子,又瞅瞅张厨子的鼻子,哈哈笑起来。   张厨子还没有消气,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野猪:“大个儿,你笑个熊呀?不累是吧?不累你把你亲大爷扛回去!”   林大个儿笑了一阵子,撇着嘴说:“我可扛不动,要扛也得你扛。你比野猪厉害呀!虽然你俩都不大会脑筋急转弯,不过野猪撞树上,死了!你厨子撞树上,啥事没有,就是鼻子挂了点彩!呵呵,咱这当过特种兵的凡人可比不上你,上月才在床上躺了几天,这个月又来事了,你是月月见红呀!以后不叫你大厨了,叫你张娘们儿!”   刘师兄也跟着笑,他看了一眼望着河道发呆的半脸翁,问:“叔,你说这野猪还真能撞死自个儿?”   “嗯?”半脸翁像是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想了想说:“可能是猪钓子扎得深,伤着要害了。唉,打虎带胆,打猪带板,不该让你们来呀!”   “带板?”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老虎再厉害,也就那么三下子,所以打老虎,胆大心细就行。野猪就不一样了,越是受了伤越凶,打野猪的,一不小心就会把命搭上,跟带着棺材板去一样!我真是糊涂了,这要是伤着你们,我罪过就大了!”半脸翁嘴唇跳动,充满了自责。   “叔,没事,这不挺好的嘛!”我们怕半脸翁不高兴,纷纷宽慰他。   等了半个小时,工地上来了五六个年轻人,并且带来了一辆独轮车。这种独轮车是用钢条焊的,别看样子原始,却特别适合在这种路况不好的地方运重物。   他们一看这么大的野猪,都觉得新鲜,一起抢着推车子,有控制平衡的,有掌握方向的,有推的,有拉的,唱着得胜歌,推着得胜车,高兴兴收兵回营。   半脸翁和我走在最后,我几乎一路都在揉着自己酸疼的肩膀。   半脸翁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默默走着,偶尔抬头看看车上的野猪。   我隐约觉得,那眼神似乎有一丝异样。当时,我以为是半脸翁年龄大,累了,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也没有太在意。不过,以后的事情验证了我的直觉。   当天晚上,这头曾经独霸山林的大野猪就成了我们的盘中之餐。   野猪肉瘦肉很多,不过我总觉得没有原来想象中的好吃。   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一吃野猪肉肉,野猪惨叫的声音就会在我的耳边回响起来。   钓野猪虽然有惊无险,可我想起来就后怕。不过,林大个儿、张厨子和刘师兄倒像是被勾起了打猎的瘾,自从那天回来后,他们就议论着哪天带上家伙出去,好好去找一把刺激。   其实,说心里话,我不愿意跟他们去。   这倒不是因为上次的经历让我怕了,也不是因为我对打猎没有兴趣,而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我不能跟他们一样。   大学的时候,我特别用功地学习,为的就是工作后能有一番作为。我专业学的还可以,应该在工地上好好发挥,踏踏实实地做出点成绩来。如果天天跟着这帮老油条瞎混,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呢?看看那些得詹天佑大奖、鲁班奖的工程,也不过如此,我要是好好工作几年,肯定也不成什么问题吧!   那时年少轻狂,想法是多么天真!   别说自己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就是真有那样的本事,也不一定就有那样的成绩。因为,评奖评的实际不是工程,而是人,而评委也是人。人评人,呵呵,不说了。   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之中,最容易孤独的是人类,对同类最残忍的也是人类;最严肃的是人类,嘴没谱的也是人类。   当时,总之一句话,跟他们出去打什么猎,我心底一百个不愿意。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遇到什么事,莫名其妙地就会生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什么道理,然而却出奇地准,人们将其称为“第六感”。我当时的“第六感”告诉我,我不应该再跟他们去。   然而,我仍然跟他们去了。   这一去,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常常想,如果那时我不跟他们去,我可能会在工程局一直干到现在,当技术员,当工程师,当个项目总工,好的话,没准还能当个公司副总、总之类的吧。   生死一瞬间,命运一念间。   那天中午吃完饭,刘师兄抹着嘴过来跟我说:“小山子,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咱们进山。”   我想拒绝,可也找不到借口。   这几个人是工地上的“老人儿”,有管技术的,有管后勤的,有管安保的,我要是跟他们闹僵了,后面的日子还怎么过?再者,看得出来,他们对我都是真心的好,把我当作一个小兄弟一样照顾,盛情难却,我不能不识抬举。   于是,我努力装出兴奋、高兴、向往已久的样子。   刘师兄接着对我说,他们已经向高总请假,说一起去西安耍一耍。高总也同意了,说是工程马上就要全面开工,正好先去放松放松,回来就要紧张了。   所以,刘师兄嘱咐我,这件事一定要保密,见到别人都要说去西安,千万不能说去打猎,尤其不要告诉半脸翁。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不能告诉半脸翁。自从上次钓野猪回来,半脸翁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不但不和我们喝酒了,连跟着保卫部巡逻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反而一个人进山的次数多了些。他说,那是因为到了秋天天气干,受过伤的脸又燥又痒,得进山多寻些蛇胆配成药内服外敷,酒也不能多喝了。   他自己进山,却一次次地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再进山,说“春不下河、秋不进山”,秋天是马蜂、毒蛇等毒物毒性最强的时候,而且这些东西到了这个季节会主动攻击人,让我们一定要好好待在工地,不要乱跑。   半脸翁已经叮嘱了不下十遍,我能告诉他进山去打猎吗?   晚上,我辗转反侧,心里说不出是兴奋还是不踏实,总之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感觉刚刚睡了没一会,就听外边有人轻轻敲门。   开门一看,就见张厨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小山子,你小子还没起呢?快点呀!十五分钟后大石头那块儿集合。”他说完,又蹑手蹑脚地顺着楼道向里面走去,看样子是去喊刘师兄了。   我打着哈欠,往外看了看,要不是工地上的大灯照着,这会儿天还黑着呢。都说胖子爱睡觉,怎么张厨子天天都能起这么早呢?   没白当厨师,早起做饭的丫鬟命!   我发着牢骚,按照刘师兄告诉我的,换了一身在工地上发的迷彩服,背上两个大水壶出了门,借着灯光向生活区外边走去。   张厨子说的大石头,就在生活区前面,清油河的边上,有十几米高,突兀在那里,特别显眼。我来到大石头下边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到了那里。刘师兄和张厨子一个人背了一个中号的登山包,里面塞得满满登登。林大个背上也斜背着一个长包,大约有一米多。我心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所说的真家伙吧!   张厨子见我来了,一伸手从大石头边上抄起另外一个长包,递给我:“来,小山子,背着这个。”   这个包儿和林大个背的差不多,只是略长一些,我用手一拎,不算太重,差不多十斤左右。张厨子笑嘻嘻地说:“兄弟,这老雷是哥的宝贝,你先帮哥背着,等一会咱俩再换换,你背着包,我拿着老雷。”   他“老雷老雷”的,我还没弄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林大个就插了话:“张娘们儿,别他妈欺负我兄弟”,转过脸又对我说:“小山子,甭听他的,这老雷你背着你用,厨子就给咱背包,别的东西碰都不能碰。”   刘师兄拍了拍我手上的包说:“雷明顿M700猎枪,我们叫它老雷。”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9章 大饼卷肉   我用手隔着外边的包摸了摸里面,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这把枪的大致轮廓。   我活了二十多岁,除了在军训的时候摸过部队上训练用的报废枪(我们大一第二学期6月军训的,可能因为n年前6月份的某个事件的影响,根本没让我们打靶),从没有离真枪这么近过。   所有的雄性,当然包括男人这种有点特殊的雄性,在骨子里都有一种征服的血性,而这种血性在手中握有武器的时候,最容易被激发出来。   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雷明顿m700猎枪是什么概念,但一想到自己手里端着的是一杆真枪,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去打猎的犹豫也渐渐随之灰飞烟灭。   张厨子见我背上了枪,回头对着林大个儿说:“我兄弟愿意帮我背,你想背,你这个头儿还背不起来呢。”   “少废话,快走吧!”林大个儿抬头瞪了他一眼。   工地上有人在连夜施工,为了不遇到他们,我们径直下了清油河的河道,从河道绕过了工地。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山里所特有的清新味道,伴随着黎明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直沁心脾。抬眼望去,大山层层叠叠,朦胧而神秘,忽而像一头头怪兽立在那里,等待这我们走到它的利爪之下;忽而又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含羞仰卧,静候着我们来到她的榻前。   我们四个人连说带笑,踩着河道里的碎石,向大山深处走去。   张厨子和林大个儿一路走在前面,两人连吵带比划,嘴架不断。我紧跟着刘师兄走在后边,听他讲以前出去打猎的好玩经历。   我出生在没山没水的大平原,别说打猎,除了那次钓野猪,连这种大山都没怎么进去过,所以一肚子问题,对身后背着的猎枪更是充满了好奇。   我问刘师兄:“师兄,这枪是哪来的呀?现在不都禁枪了吗?”   “我也不知道张厨子从哪里弄的,问这小子也不说,而且他子弹还跟用不完一样。”   “双管的单管的?”我对猎枪的了解,只限于知道有单管双管之分,所以问了这样一个自认为还算比较专业的问题。   “呵呵”,刘师兄笑了笑没回答我,伸手从我肩上取下枪包,拉开了侧面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用绒布裹着的“老雷”。   绒布非常细致地从枪管一直裹到枪托,随着刘师兄一层层地解开,乌黑色的老雷展露出来。   老雷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我以为,猎枪都应该跟我小时候见到的那种打兔子的枪差不多,从枪管里装进黑火药和铁沙子,一打一大片,简单粗暴,直截了当。如果厉害点儿,就把沙子火药换成子弹,如果再厉害点,就多加一个枪管。   然而,在他们口中厉害无比的老雷却只有一个枪管。   刘师兄随手将老雷递给了我,我双手接着,不知怎么拿才对,只好抱在胸前,心里想着千万可别掉在地上。   这枪从头到尾大约一米多点,由于我拿枪的姿势比较别扭,也感觉不出这枪到底是算重还是算轻来,只是觉得枪托稍微有些坠手,但也不是很沉。枪管和枪托都呈乌黑色,流线型的枪托简单而凝重,透着一股子凉气。从这精致程度可以看出来,这枪绝对不是打兔子枪可以比的。   刘师兄大概看我抱着枪的样子太累人,又将枪接了过去,说:“呵呵,没事儿,一会放两枪就知道怎么玩了。”然后又用绒布把老雷裹了,放回枪包里,依然交给我背着。   “师兄,这枪好像比我们军训时候的56式步枪还好呢,咱拿它打什么呀?”我又问。   刘师兄一边走,一边说:“是不错,虽然压弹稍微麻烦点,但打的准,威力大,改装了还能当狙击枪呢。不过,咱们又不是靠打猎吃饭的,出去打个猎也不是真要打什么东西,主要就是散散心。开隧道的,常年闷在深山里,整天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去找个乐子呗。大东西打了咱也带不走,也就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玩玩。”   天大亮的时候,我们正好来到了钓野猪的山谷谷口。   张厨子把背包放在那天我们休息的石头上,回头催着我们:“小山子,老刘,快走呀!磨蹭死了,再磨裤裆都磨开了!快过来开早宴!”   “磨开也是你裤裆先开,臀大腰粗腿夹的紧。”林大个儿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和他打嘴仗的机会,故意把两条腿加紧,夸张地学着张厨子走路的样子。   “你腿松,你腿都松成字母O了!”张厨子从不在嘴上吃亏,回敬林大个儿道。   我和刘师兄紧走两步跟上去,张厨子一边和林大个儿斗着嘴,一边已经从包里掏出了“早宴”——卤牛肉、大饼。   这卤肉是张厨子亲手做的,专门挑的肉中带筋的牛腱子,切成片用大饼一卷,非常过瘾。   林大个儿吃的快,见我们还没吃完,就整理了整理两个背包,把重量均衡了一下,我这时才发现,在张厨子背包后面挂着的附包里,还装着一个10寸的双耳铁锅。   随后,林大个儿打开了他原来背着的那个长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我已经猜到里面是我们安保部的56式半自动步枪。那时候,铁路系统的公安还没有并到现在的公安系统,铁道部的单位都有一套自己的安保体系。工程局有铁路公安处,工程局下边的各个工程处有铁路公安派出所,工程处下各个公司、各个工地的安保工作,由这些派出所派人负责。对于一些重要项目,还会配置一些武器装备,以防不测。所以,我们工地的安保部也有枪。   不过,我没有想到林大个儿带来的竟是两把。这两把步枪也分别用绒布裹着,林大个儿解开绒布,一边用绒布把枪擦了又擦,一边说:“厨子,好了没?在这里待时间长了,不怕你大娘来找你,给你大爷报仇?”   “来吧!别说野猪来,你来我都不怕。”张厨子拍了拍肚子,拿起老雷的枪包,从里面取出老雷,对着河道左侧的山谷做了个射击的姿势,变成公鸭嗓唱着:“若是那野猪来了,迎接它的有老雷……”   张厨子唱到一半,眨巴眨巴眼,回头把枪举给我说:“小山子,今天你当猎手,哥给你背包,省的你大个儿哥哥说我不仗义。”   我连连摇头:“厨子哥,还是你来吧!我连枪都没摸过,拿枪都不会,还是来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   “唉,这可不行,男人嘛,首先得会使枪,上下两杆枪,枪枪过硬!打得稳、准、狠,弹不虚发,枪枪命中!”张厨子一脸认真地说,“要不这样吧,这枪我先替你拿着,一会有货打了,我再教你玩枪。”   刘师兄也已经吃饱喝足,从林大个儿手里接过一杆步枪,又背起了一个背包,冲张厨子撇了撇嘴说:“老张,别的我不管,要说你教我兄弟,我举双手反对。你那打哪指哪的枪法,自杀都打不着自个儿。”   林大个儿在旁边哈哈笑起来:“听刘工说了吧?他可从来不撒谎。”   我抢着把剩下的一个包背起来,看着他们三个人往枪里装子弹,林大个儿非常熟练地将一个弹夹十发子弹全部压了进去,对刘师兄说:“子弹少,咱俩一共就二十发,用完了拿厨子哥的老雷过瘾,他那儿子弹多,要不也是浪费。”   张厨子没等刘师兄说话,就在旁边插嘴道:“去,去,去,老子的子弹都是花银子买来的,这会儿想起叫哥来了。自己用自己的,听着没?”   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路欢笑,顺着河道继续往前走。 第1卷 秦岭之朝天宫 第10章 擦炮炸鱼   根据计划,我们就将清油河当作坐标,沿着河走,这样不但不会迷路,而且不会没水喝。到了晚上,我们就在河边升起一堆火,玩累了就支上帐篷凑合一晚上,第二天再顺着河道返回工地。   过了刚才那个谷口,河道两边的地形变化开始越来越大,好多地方河的一侧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河水在下面流过,天长地久,将峭壁下面冲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凹陷。   好在河水不大,除了一些小水潭,深的地方也就刚刚没过小腿。遇到河的一侧不好走的地方,我们就蹚水到河的对面,沿着对面的河岸继续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正如刘师兄所说,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我们只打了两只大肥野兔,三只山鸡,还有一只不知什么鸟。大的动物,我们只看到两只有点像山羊的,但颜色发灰,林大个儿说是岩羊,学名斑羚,是保护动物。另外,还看到不少像大号老鼠一样的小动物,个头太小,看着没法吃,也没有打。   这几只山鸡和兔子,都是刘师兄和林大个儿打到的,张厨子子弹浪费了不少,不过每次用他的话说都是“就差一点”。   我用老雷和五六式步枪分别放了一枪(我只能叫放枪,听响儿的),因为太紧张,都是扣动了扳机才后悔应该仔细瞄瞄准。不知是姿势不对还是什么原因,感觉两种枪提着不重,举起来射击的时候却很沉,后坐力也都很大,完全不像电视里演的战斗片那样轻松。   虽然收获不是特别多,但大家玩得特别高兴,直到看不到太阳了,才觉得又累又饿。   这块儿的河道,正好夹在两道悬崖之间,河道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河水被石头分成好几股,形成一条条小的溪流,蒿草和灌木一丛丛一簇簇,点缀其间。   往上看,两岸的悬崖都有一两百米,峭壁上零零散散有一颗颗的小树,有些五颜六色的鸟儿落在上面。一声声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传来,或啾啾高唱,或哞吼低叫,乍一听近在耳前,细一听却远在山间。   “这地儿不赖呀!弟兄们,要不咱先在这里埋锅造饭,塞塞肚子?”林大个儿搭着凉棚,望着两边的悬崖说。   我们都觉得不错,找了几块大石头中间平坦的地方,放下东西,说干就干。   我和刘师兄砍了几棵小树,做了一个三脚架,将带的铁锅吊在了下面。林大个捡来一堆干的野草树枝,生起火来。张厨子则更忙活,在一旁收拾干净了山鸡,又开始剥兔子皮。   半小时后,锅里的山泉水炖野兔飘出香味来,蜜汁烤山鸡也已经架到了火上,那香味撩拨得人心发痒。   我正盯着锅里咽着口水,刘师兄在旁边喊了我一声:“小山子,走,咱俩再去加道菜!”   “师兄,什么菜?”我向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   “咱俩去河里逮点鱼来烤!”   “咱拿啥玩意逮呀?”我问。   “啥都不用,你只管拎个塑料袋装鱼就行了!”刘师兄说着,已经朝着河道中间走去。   我好奇地跟真刘师兄顺着河水的一条小支流向下游走了走,没几分钟就到了这条支流和另一条小支流汇合的地方,这里正好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可能是水浅的缘故,清油河的鱼都比较小,一般只有两三寸,贴着河底游来游去。我分不清这鱼是青草鲢鳙中的哪一种,但知道这种鱼徒手不好抓,鱼钩不好钓,只能拿着小网兜去兜。逮上来收拾干净,拌上面粉炸着吃,味道很好。   到了小水潭边上往里一看,潭水清澈见底,水深不到一米,小鱼在潭底聚成一群一群的,如果有网兜,一定很容易地就能抓到不少。可是,我们没有带网兜。   刘师兄见我在那“临渊羡鱼”,笑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面装着两个香烟盒一样的盒子,他取出来递给我一个:“用咱的微型雷管,专炸这种鱼的。”   雷管?   我接过来一看,不禁笑起来——这不就是过年孩子们玩的擦炮嘛!只不过是大号的。难道要用这个炸鱼?   (在这里介绍一下擦炮,可能城市里的朋友不知道。擦炮是在很多农村的孩子中比较流行的一种鞭炮,引信藏在鞭炮里面,外面只露出一个类似于火柴头的东西。玩的时候在磷面上一划,再扔出去。由于要留出扔的时间,擦炮的引信燃烧时间都要长一些。)   嗤——   这时,刘师兄已经擦着了一个,一甩手贴着水潭边扔进了水里。   擦炮不像带引信的鞭炮扔在水里就灭了,而是屁股冒着白烟,慢慢沉入了潭底。   过了一两秒钟,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竟有十多条小鱼翻着白肚漂了上来。   “赶紧捡,要不一会儿又都活过来了!”刘师兄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漂着的鱼都捡进塑料袋里。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盒子外侧的磷面上擦着一个,找鱼多的地方扔了下去,果然,又炸晕了十多条鱼。   就这样,我们每个人扔了五六个擦炮,很快抓了有多半袋鱼。   我们意犹未尽地提着鱼,向“营地”走去,路上看到水里鱼群密的地方,我好几次都手痒得想再扔几个擦炮。   离着“营地”边上的大石头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烤山鸡的香味就浓浓地飘了过来,我提起装鱼的袋子绕过石头,正想炫耀炫耀,却一下愣在了那里。   炖野兔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烤山鸡架在旁边,下边的火还在冒着烟。可是,张厨子和林大个儿呢?   “这俩人干嘛去了?捡柴禾去了?怎么也不留人看着锅?”我转脸问刘师兄。   他往四周看了看,眉头一下皱起来:“不是,肯定有啥事!你看,咱的枪都没了!”   我们离开了也就二十分钟,而且锅底下的火还在烧着,林大个儿和张厨子肯定也就是刚走。想到这里,我就喊了两声:“大个儿哥——厨子哥——”   喊声在两道峭壁间回荡着,我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小山子,先别喊。”刘师兄往四外看了看,快步走到背包跟前,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对讲机,回头对我说:“林大个儿职业病,对讲机不离身。”   对讲机是关着的,刘师兄还没打开,一个声音却从我们身后传来。   “嗨~~~,老刘~~~,你们俩过来~~~~”   声音低沉而怪异,我和刘师兄注意力都在对讲机上,都吓得一激灵。   回头一看,张厨子从一块石头后面探出头来,一边冲我们招着手,一边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的动作。   我放下手里的鱼,赶紧和刘师兄跑过去。   “怎么回事呀?”刘师兄看他做贼般的样子,小声问他。   “别说话,跟我来,这里有个大黑家伙。”张厨子转身领着我们就走。   我和刘师兄跟在他后面,心里莫名其妙。   张厨子弓着身子,绕过一些灌木丛和石头,蹑手蹑脚地像是怕弄出声响一样。我们这样走出去三四十米,穿过一小片荒草,就看见林大个儿趴在前面一块石头的斜面上,脑袋从石头上面探出去,不知在看什么东西。两个枪包放在旁边,里面的枪已经取出来,一把五六式在林大个儿的手上,另一把五六式和老雷放在旁边。他听见后面有动静,回头冲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也到石头上去。   我一爬上石头,就迫不及待地往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