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草原上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早,当地处中原的长安城刚刚辞去暑气带来的酷热之时,一场大雪已毫无征兆的袭击了帝国北疆。若在往常,如此恶劣的天气足以使最大胆的牧羊人都不敢踏出毡房一步,但此时却有着两道模糊的身影在草地上疾行着,似乎完全不受风雪的影响,更奇特的是已经厚达一尺的积雪上居然未曾留下两人的半点脚印。若恰巧有修行者从此路过,恐怕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毕竟要做到踏雪无痕,至少也要有炼魂境的修为,而这种层次的修行者,即便放眼天下也绝对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了。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右边那人面色凝重的转过头,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孔上眉头紧蹙,不无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仲卿,阿骨打逃得也太快了,我们只怕是追不上他的,此地已入匈奴境内,不宜久留,还是回朔方城吧”。   那被唤作仲卿的是一位青衣剑客,但其身上却没有一般剑客引以为傲的锋锐之气。听闻此言后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便准备回城。   但剑客才堪堪转了一半,便有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直指剑客的胸前,其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一看便知是在箭术上浸*良久的高手。不过剑客却似乎早有预料,腰间陡然发力,上身一转,竟然于千钧一发间躲过了这必杀的一箭,而他身后的一颗大树却遭了池鱼之殃,被这一箭生生在洞穿了树干,一阵劲风袭来,居然便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剑客的反应奇快,刚刚躲过这箭便立刻拔出了自己的宝剑,护在同伴的身前。而那位不怒自威的男子却只是负手而立,似乎并没有携带什么兵器。   “哈,哈哈”一阵阴厉的笑声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传来,随着笑声而来的是一位手持拐杖形容枯槁的老者,身边还站着一名手持弓箭的匈奴强者。   几声笑罢,老者终于缓缓开口:“刘靖远,叶柯,你们也太自傲了,不带一个侍卫居然就敢追踪了我数百里,莫非你们还真以为凭你二人就足以让老夫折戟沉沙么,堂堂的汉天子与剑圣居然也这么沉不住气,既然你们已经来到此处,那不如就永远的留下来吧,如此倒也不枉我这布了许久的局啊!”。   这两人竟然便是汉庭天子刘靖远,还有蜀山剑圣叶柯!   而那名老者毫无疑问就是此前被二人冒雪追踪的匈奴国师阿骨打了,不知他究竟布下了何等的偷天之局竟然想要诛杀这两位大汉帝国的擎天之柱!   阿骨打挥了挥拐杖,只见原本空旷无人的雪地上突然间多出了三百余位匈奴族的高手,他们先前一直以迷阵隐藏身形,竟然生生瞒过了刘靖远与叶柯!只是匈奴一族素来轻视阵法,何时竟然冒出了修为如此高深的阵师呢?   那三百余匈奴人极为精锐,哪怕修为最低者也已步入了通幽中境,连炼魂境的高手都有不下数十人,匈奴的修行者数量远远不及大汉,这次匈奴人怕是精锐尽出才摆出了如斯阵势,三百余人的气势合而为一,杀气直冲天际,没有丝毫犹豫便向着二人冲去。   旷远的草原上只剩下了肆虐的风声与无数急促的脚步声,面对如此杀局汉天子刘靖远威严的面孔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冷笑,似乎早便知道此地有伏,毫不将其放入眼中。   倒是剑圣叶柯一向淡然的眉宇间显出了一丝忧色,此次陛下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以身为饵借局布局,若能成功自然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匈奴之患,但若是稍有不慎,只怕自己和陛下都很难全身而退了,也罢,事已至此,不成功便只有成仁了,唯有家中幼子实在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然而局势已经不容叶柯多想了,一柄开山斧当头劈来,斧刃上漆黑一片,只怕已是涂上了剧毒,叶柯非但不退,反而向前一迈,手中承影轻挥便已掠过对面匈奴人的脖颈,于是那柄巨斧再也没有了劈下的机会。   叶柯前冲之势不减,承影向前疾刺,一道剑气挥出,接连刺穿了两名匈奴高手的身体后才不情不愿的消散于空中,转瞬之间,叶柯立杀三人。   而天子刘靖远亦不比叶柯弱上多少,一对铁拳挥舞,激荡的元气将匈奴人压制的几乎不能靠近。   国师阿骨打见此倒也不意外,若是这二人如此好杀那他也不用费这么大劲,瞒天过海的把几乎整个匈奴的精粹伏于此地。只见他冷哼数声,便飞身向着叶柯的方向掠去,速度之快只留下了一道道的残影。   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叶柯的修为已经站在了突破天相境的边缘上,再加上其刚过三十的年龄,几乎可以肯定叶柯未来必然能够踏足帝境,论对匈奴的威胁,他甚至犹在汉皇之上,匈奴若想长盛不衰,此人必须要被抹除!   左右不过一息的时间,阿骨打已经掠到了叶柯的身侧,举起了他那根腐朽的似乎一碰就断的拐杖,对着叶柯当头砸下。看似无力,实则有万钧之势,封死了叶柯身旁的气机使其避无可避。   既然不能避,那便只能挡。叶柯转身,右手握柄,左手持刃,横剑于眉前,架住了这重逾泰山的一杖。   但能架住并不意味着能挡住,国师的手中泰山犹在,承影的剑身却已弯曲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叶柯旋即借力抽身而退,转瞬间便已至十丈之外。   他右手持剑遥指阿骨打,左手却无力的低垂在一旁,眼神中出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片刻后才又复归于平静。   “国师竟已臻帝境,可笑叶柯还以为您不过是天相巅峰,当真好算计啊”   面色虽已平静,但叶柯心中依然翻涌着滔天巨浪——阿骨打入帝境,这是他与皇帝都未曾想到的。皇帝本欲以身为饵,诱匈奴高手尽出,然后与在周围埋伏的三位柱国将军及其率领的羽林卫们一起,将匈奴人的精英一网打尽。   然而一名帝境的出现足以打乱他们之前所有的部署,如今即便一切都能按计划而行恐怕大汉也讨不了好去,更何况三位柱国将军至今迟迟未到,怕是变数已生......   “老夫不过好运而已,倒是剑圣阁下如此年轻便已臻天相巅峰,确实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啊,老夫倾力一击居然只能废掉你一只左臂,若是给你时间,你恐怕会成为大匈奴的心腹之患,不过这一切都再无可能发生了”   阿骨打面带微笑的望向叶柯,眼神中却全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手杖再挥,数道强横的元气匹练又向着叶柯攻去......   朔方城以北二百里   三位柱国将军正率领五千骑羽林卫急速奔驰着,为首的正是负责镇守北疆的上柱国李牧。他与皇帝各持有一枚特制的感应符,先前刘靖远已经催动了手中的那份,李牧随即便感知到了皇帝的方位。   不过二十余里的距离,以羽林卫的马速一刻钟便能赶到,当然要抓紧时间准备合围。此役若胜,必能使匈奴元气大伤,日后即便无法消灭这些贪婪的草原狼,也至少能够将他们远逐漠北,不敢南下。   忽然间,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如同一块巨石拦在了李牧面前,赫然竟是匈奴的又一名天相强者,大祭司伊地丹!   李牧与他也曾多次交手,知道对方的实力比之自己还是要弱上一筹,自然不会畏惧。旋即手持偃月刀飞身下马,“两位与我一起出手,速速镇压下他!”,另两位柱国——独孤信与赵翼城闻言点头应是,一左一右向伊地丹攻去。   三大柱国一齐出手,几有排山倒海之声威。却见伊地丹神情不变的躲过李牧一击,在其身后竟忽然两道不逊于他的气息冲天而起,分别攻向了独孤信和赵翼城。   三柱国登时一惊,却也临危不乱,各自和袭击者战作一团。三人中李牧修为最强,数招之内就将伊地丹压制的只有招架之功,可其余二人却只能和对手平分秋色,短时间内绝对分不出胜负。   李牧见此景顿时心乱如麻:突然出现的两位天相境明显不是匈奴人,但是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何要与匈奴联手,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战后再查探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援救陛下,既然自己这里出了问题,那陛下那里的处境恐怕更为堪忧。   这次的设伏原本便是一场豪赌,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了赌赢的希望,李牧只求皇帝两人能够全身而退,若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会大大动摇大汉的国本!   想及此处,李牧凝力一刀将伊地丹劈退,对着正准备冲过来的羽林中郎将林墨大喝道:“速率羽林卫驰援陛下,哪怕拼得全军尽没也一定要保得陛下与叶侯平安!”林墨也是当机立断之人,直接撇下了三位柱国,率羽林卫一路狂奔向刘靖远与叶柯之所在......  正文 第一章 噩耗   天汉十六年九月十三日,一件噩耗随着鸿翎信使的马蹄声传入了长安城——当今天子刘靖远被匈奴伏击,身受重伤,在羽林卫的拼死护卫下方才退回朔方郡,而随行的蜀山剑圣,长平侯叶柯更是死战力竭,殒命当场   翌日,来自朔方郡的鸿翎信使再次入京,只不过这一次信使头盔上的红缨已换成了白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皇帝陛下伤重不治,驾崩于朔方城的消息便传遍了长安城,上午还人声鼎沸的京城午间就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大街和无数随风凄舞的白绫。   而朝堂之上却是容不得无休止的眼泪,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先皇重伤后一直昏迷不醒,未曾留下遗嘱,让几位亲王殿下的心思有些活络。但太子即位还是名正言顺的,国丧一过便能举行登基大典了。   皇后娘娘与先皇之间感情颇为深厚,终日在椒房殿以泪洗面,太子本人也一直悲戚不能理政,国事便只能暂时交给三公处置——匈奴的目光可一直都在盯着大汉,朝政是决计不能懈怠的。   据斥候传来的情报,且提侯单于已向匈奴各部发出集结令,四十万铁骑兵分两路,分别将矛头对准了朔方郡和雁门郡,大有剑指中原之势。   不仅如此,东胡人也开始磨刀霍霍,会不会入叩山海关也是说不准的事情。面对着如此严峻的形势,主管兵事的太尉周瀛终日眉头紧锁,不是对着地图苦思,就是伏案签发军令,有时连饭都没有时间吃,数日之内竟又多生了不少的华发。   皇后娘娘听闻此事后大为感慨:“我大汉有朝臣若此,何惧于匈奴!”   ......   在一份份告急文书的催促下,汉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走出了先皇驾崩的阴影。加急的谕令如雪片般发往各地,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军士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赶赴北疆。   朝廷一纸文书,尽发沧江以北的士卒,编为靖北军戍守帝国的北大门。三十万精壮虽说主动出击尚没有决胜的把握,但雁门关与朔方城都是名动天下的雄关,依城据守却是绰绰有余了。   当帝国整军备战之际,长平侯府内刚满十二岁的叶川正满脸泪痕的望着父亲的棺椁。   他今日刚刚成功的炼气入体,艰难迈入了修行者的行列,可谁知出关后等待他的并不是父亲满意的笑容,而是这样一具冷冰冰的棺椁。   叶川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便已病逝,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与父亲相依为命,可是如今.......   羽林中郎将林墨此时正站在叶川的身边,两天前他就护送着棺椁来到了长平侯府,却得知叶川正在闭关练气,于是就在侯府内暂住了两日。今天叶川出关,他便将叶川领到了灵堂前。   看着眼前默默流泪的少年,林墨也不禁一阵心痛,又想起在那一战中叶柯为了救他硬挨了匈奴人一箭,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只得暗叹一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还是节哀吧,叶侯对末将有救命之恩,今后公子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叶川闻言擦了擦眼泪,平复片刻后拱手对着林墨深施一礼:“叶川多谢林将军好意,父亲生性淡泊,虽入世已久,但依然心念蜀山,不知林将军可否安排些属下,协助叶川将父亲安葬于蜀山?”   “此事倒是不难.....”林墨正欲答应下来,却忽然感到周围的天地元气一阵涌动,一位一袭白衣的儒雅男子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叶川的身边。   “什么人!”林墨怒喝一声,便欲拔刀斩去,却见白衣男子袖袍轻挥,自己的佩刀竟似黏在了刀鞘上,仓促之间却是拔之不动!“将军不必冲动,在下蜀山徐青云,特为吊唁师弟而来。”   “掌门阁下!”来者竟是蜀山掌门本尊,林墨不由大惊失色“羽林中郎将林墨参见蜀山掌门,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掌门大人见谅”   “将军一路护送师弟遗体归国,于蜀山有恩,又哪里有什么得罪之处呢”徐青云微微一笑,又望向正呆呆的看着他的叶川,轻叹了一口气,“数年不见,小川果然又长大了许多,师弟殒身于匈奴国师之手,我这个做师兄的却没能给他报仇,竭尽全力只斩下了阿骨打的左臂,勉强也能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师伯这几日竟是去了匈奴境内么!”叶川惊问道。徐青云的眼中怒光一闪“嗯,和几位师弟一起去了趟龙城,既然他们敢对你父亲下手,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掌门大人难道也入了帝境吗?”林墨震惊的看向徐青云,能在匈奴的老窝里斩却阿骨打一臂,那恐怕只有帝境才有可能办的到。   谁料徐青云却摇了摇头“帝境岂是那般好入的,以我的资质恐怕是终身无望,阿骨打原本便只是刚刚突破,境界不稳,与叶柯师弟一战中又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匈奴如今正忙着攻打大汉,龙城内连一名天相境都没留守,我和师兄弟们这才侥幸得手。虽说最后伊地丹施展秘法逃了出去,但他断了一臂,又强行施展了那般霸道的秘法,如今的修为恐怕连天相都不如,就不必担心他出现在单于军中了。林将军,烦请你去将这个消息传给朝廷吧,我想快些回蜀山,就不入宫了”   林墨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连忙抱拳告辞,跨上坐骑便向着未央宫赶去。   空荡荡的灵堂内只剩下了徐青云与叶川两人,沉默良久之后还是徐青云先开了口,“小川,你恨匈奴人吗?”   叶川闻言不由一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叶川岂能不恨呢?”   徐青云负着手望向窗外,悠悠的道“修道者喜怒哀乐当节之而不发,纵发亦应有度,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你在蜀山上说过的话么?”   叶川有些惊讶的看着徐青云,轻声答道“若能一朝闻道,纵夕死亦无憾矣”   “不错,难得你还记得”徐青云赞赏的点了点头,“那你告诉师叔,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叶川一心求道,岂有更改之理!”   徐青云转过了身,郑重的看着叶川那张未脱稚气却又写满了坚定的小脸。   “小川,既然你依然这么想,那你就必须放下你的仇恨,不错,仇恨的确能够催人奋进,但它也同样是修行者的剧毒,你现在境界低微,还感觉不出来,但若你日后想要踏入炼魂境,那就必须要割舍下这个大包袱,非淡泊无以求道,我这次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风险深入龙城,一方面是为师弟报仇,另一方面就是想杀死阿骨打后能消除你的恨意。小川,修道之路艰险重重,万万不可生执念啊”   叶川默默的低下了头,徐青云也不催促他,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呆立了半柱香的时间。   终于,叶川抬起了头,眼神中竟比方才多出了许多神采,他向着徐青云深深的一拜。   “侄儿多谢师伯指点,但叶川以为,并非只有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才是修道,大道三千,岂会局限于一隅,从东海蓬莱仙岛到西极昆仑山脉,无处不存大道,亦无处不可修行,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存天理也未必一定要灭人欲,叶川不敢忘杀父之仇,但我求道之心却绝不会因此而被蒙蔽,只要道心不染尘埃,那又何碍于修行呢?”   徐青云原以为叶川一定会同意自己的见解,谁知竟听到了这么一番言论,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当年我还不理解仲卿为什么不教你早早修行却让你去读那些无用的经卷,今日看来倒是我鼠目寸光了,没想到你要走的路竟会与蜀山的理念大相径庭,我原本还想带你回蜀山修道,只怕也是没有必要了。”   “也罢,你有自己的道,师叔自然也不会强迫你。这里有一块玉佩,算是师叔送你的礼物吧。”   徐青云从腰间解下一块古朴的青色玉佩,看着方方正正的,其上竟然连一点雕刻的花纹都没有,很是有些不起眼。   “这块玉佩其实算是一枚符篆,催动后就相当于炼魂巅峰强者的全力一击,你就戴着它防身吧,若是遇到危险直接用掉便是,可不要舍不得,大不了师叔日后再给你炼制几枚”   徐青云笑着将玉佩挂到了叶川身上,又望向了叶柯的灵柩“既然师弟的心愿是回归蜀山,那他的后事就由我来*办吧”叶川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那便麻烦师伯了”   “无妨,日后若要祭奠来蜀山便好”   徐青云挥了挥手,用元气将灵柩包裹住悬于空中,携着它向门外走去,几步之后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文 第二章 读书破万卷   长安未央宫   太子刘建今天很高兴,不只是因为自己的登基大典在即,更是由于羽林中郎将为他带来的消息——蜀山掌门徐青云亲自出手,将匈奴新晋的帝境强者阿骨打生生的打回了天相境!   初闻之时他几乎不敢相信此事,直到林墨以项上人头作保,再加上草原上的暗线传来的情报,两相映证之下刘建才终于打消了疑虑。   前几天他还一直在担心阿骨打会不会出现在且提侯单于的军中,一名帝境强者完全足以对靖北军造成巨大的威胁,若是他悍然出手的话,可真不知会夺去多少士卒的性命。   更可怕的是,谁知道阿骨打会不会孤注一掷的潜入长安城对自己下手。一念及此,刘建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自己虽然也已经是通幽境的修行者,但这点修为恐怕根本不可能对帝境强者造成丝毫的阻碍。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百年前南越国京都里的那场血雨腥风......   当时的南越国君不知是不是想称霸想疯了,竟然暗中劫持了炎宗宗主林峰的女儿,妄想以此为要挟让林峰为其效力。   这位宗主对女儿极为溺爱,只得忍气吞声的为南越国君做了几件事,谁知那国君得寸进尺,一次酒醉后居然强行*辱了宗主之女。   这位可怜的女子不堪受辱,乘人不备便悬梁自尽,香消玉殒了。   消息传来,林峰雷霆震怒。只身入宫,以一人之力斩下了整整八千颗御林军的头颅!   南越王族更是被屠戮一空,整个王宫禁地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而国君宇文泰的下场最为凄惨——林峰极有耐心的剐了他一万三千刀,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多时就化为了一堆血肉模糊的骨架。   随后林峰找到了女儿的尸体,带着她飘然离去,竟然无一人敢于阻拦。自此之后,诸国的国君几乎闻帝境而色变,再也无人敢招惹这样的强者了。   虽说大汉帝国国力强盛远非区区南越可比,长安城中高手如云,未央宫内更是有着重重禁制,即便是帝境强者来袭也足以抵挡许久,再加上十万神策军拱卫京师,几乎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可刘建依然没有什么安全感,就像是头顶上悬挂着一把利刃,即便明知绳子非常牢固,利刃根本掉不下来,却也依然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不过现在好了,阿骨打重伤坠境,再也不会有这般大的威胁了。刘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忙下诏将此事昭告天下,以安军心。   长平侯府   眼见着师叔带走了父亲的棺椁,叶川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点上了三炷香,又对着叶柯的灵位恭恭敬敬的叩了九次首,算是送别了父亲。   叶川转身离开了灵堂,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看着房中摆放的极为规整的三百卷竹简,情绪却是好转了许多。   这里的竹简都是父亲亲手刻制的,自从自己勉强认字开始,父亲便开始督促自己读书了。读物却不是普通的纸质书籍,而是这种早已无人问津的竹简。   在记忆中,父亲总是微笑着对自己说:“川儿,你还小,没什么耐性,若是给你普通的书册,只怕你一顿囫囵吞枣的便草草看过去了事,而竹简则不同,每一根上都刻不了多少字,如此一来印象自然更深刻些,等你看完了这些竹简,便可以开始修行了”   叶川曾以为父亲只是要他多认些字,读两卷也就罢了,何曾想父亲那里竟然有整整一万卷书简,还亲手刻出了三百卷要他背到烂熟于心为止。   于是这一读竟然便读了七年有余。直到上月自己才终于读遍了所有的书简,被允许尝试着纳天地元气入体,前几日总算是成功的把一缕元气引入体内,正式成为了一名修行者。   叶川静立在书房中,努力的感受着周边的天地元气与体内气海的联系,隐隐约约中又有几缕极细小的元气钻入了自己的气海......   修炼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几个时辰后叶川终于张开了紧闭的双眼,只觉心口处一片清凉,气海似乎又充实了些,新奇的体验让他很是开心。   但片刻之后叶川的脸上却浮上来一抹忧色:自己的丹田非常闭塞,并没有什么修行方面的天赋,先前努力了二十余天也未能开辟气海。   万分沮丧之下他忽然想起,丹田其实并不是唯一可以开凿气海的地方!自己所读的书简中便记载过一些将气海开辟到了心脏之内的案例。   虽然如此一来受心脏的容量所限,这些人几乎没有能够突破通幽境的,但这个发现依然让他兴奋不已。略一思索便真的开始尝试着引元气入心,随即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就开辟出了气海!   喜极的叶川立刻出关想向父亲报喜,却不想等待他的竟是如此晴天霹雳。   “唉,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叶川皱起的眉头又渐渐的舒展开来,自己离通幽境还相差甚远,何必现在就为此事伤神呢。   而且方才修炼之时他仔细感知了一番,发现心脏中的气海不时地便会泻出几丝天地元气融入血液之中,随着心脏的搏动被运往全身各处,将自己的身体淬炼一番后又会随血液回归气海。   如此一来叶川等于是每时每刻都在被元气粹体,身体里的许多杂质都被渐渐的逐出体外。肌肉,骨骼,经脉都在变得更加坚韧而强劲,虽然速度慢的几乎察觉不到,但这种趋势却极为明显。   要知道,对一般的修行者来说,以天地元气淬炼筋骨可是只有突破到淬体境后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在淬炼的过程中还会损耗不少的元气。而叶川不过刚刚晋入纳气初境,居然就能得到这样的好处,不得不说是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   书房内,叶川脸上的阴霾已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分对未来淡淡的憧憬。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见天色已经渐暗,一天都没有怎么进食的腹内却已是空空如也,少年不禁又苦了苦脸,暗想着待会可得让张伯多准备些饭菜才是......   第二天一早,雄鸡刚刚打过一遍鸣,日头都还没有完全升起,叶川便已经起身了,认认真真的洗漱过后,就到了用早餐的时间。   叶川的早饭很简单,只有一碗浓粥加上一个煎蛋,即便对普通百姓来说都实在谈不上丰盛,而若以侯府的标准来看,则更是寒酸到了极点。   长安城中不少纨绔贵族的一道菜就要花费普通百姓数月的积蓄不止,而侯府每月拿到的俸银也足够叶川挥霍了,但他却丝毫不想这么做,因为他一直都记得曾经读到的一段话:“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对于这段经句,他不仅只是记得,而且还非常之认同,所以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节俭的人,所以他也确实成为了一个节俭的人,甚至节俭到了有些单调的程度。   事实上,这样的早饭他已经足足吃了五年,顿顿如此,几乎从无例外。放在旁人眼中,这简直就是自虐的行为,就连叶柯也曾惊讶的问过他“如此吃法,你难道不会腻吗?”叶川当时只是随意的回了句“还好”   其实对叶川来说,他是真真切切的从来都没有吃腻过,因为在他看来,每天的早饭其实都很有不同。比如粥里的谷物从燕麦变成了大米又变成了绿豆,再比如煎蛋的火候从八分到六分又到七分。每顿饭都有不同,又怎么可能会吃腻呢?   用罢早饭,叶川便来到书房开始了一天的功课,以往的功课很简单,只需要不停的读书便是。现在的功课也并不难,只需要不停的修行就好。万卷竹简早已磨去了他的急躁,只留下了远非常人可比的耐心,于是就连像读书修行这样枯燥乏味的事情,他也能够乐在其中了。   除去中午稍事休息以外,叶川整个白天都待在书房中跟天地元气打着交道,沉浸在修行的世界中如痴如醉,直到傍晚时分才走出了房门来到侯府的花园中,一边散步一遍回顾着今天修行的成功。不多时,早已气息奄奄的太阳终于完全的落了下去,那自然也就到了叶川熄灯就寝的时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万法自然,方为人间正道。  正文 第三章 未央召对   不知不觉间,十余日的时间转瞬即过,年仅弱冠的太子刘建三日前终于举行了登基大典,改元建安,正式成为了大汉帝国的新任天子。   战争期间一切从简,本该无比的仪式被一削再削,最终只剩下了新皇加冕和群臣参拜两项,不足半天竟就宣告结束。草率是草率了些,却也没有办法,毕竟与匈奴的战争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朝廷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钱用到那些虚礼上。   未央宫宣室内,新皇刘建正望着桌案上紧急军报大发雷霆。“匈奴实在欺人太甚,等大汉换过这口气来,朕必要发兵踏平草原!”   “陛下息怒”太尉周瀛躬身一礼道“可是朔方城出了什么事吗?”   刘建伸手拿起了紫红色的军报,叭的一声,又将它重重的拍在案上,叹了一口气道“独孤柱国中计了,你自己看看吧”   周瀛赶忙拾起军报,粗粗一读,脸色亦是变了变。   原来,匈奴人这些日子不光只是在攻打城池,且提侯单于同时还派出了几支偏师,在朔方城周边到处烧杀抢掠,好几个来不及撤入城中的村庄都遭了灭顶之灾,数千名无辜的百姓曝尸荒野。   不仅如此,且提侯居然还让人割下他们的头颅,正对着朔方城筑起了京观,一时间朔方城内群情激奋,请战者无数。   镇守朔方的独孤信亦是性情中人,怒发冲冠之下,当夜就率领一万精骑出城,准备夜袭匈奴大营。谁知匈奴那边早有准备,提前设下埋伏,汉军刚刚冲入已是空无一人的大营,伏于一旁的匈奴人便立刻万箭齐发。   猝不及防之下汉军损失极为惨重,只剩下不到四千人狼狈的退回了朔方城,就连独孤信本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只好向长安发函求援。   周瀛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却躬身道“陛下毋忧,以微臣之见,匈奴恐怕是要撤兵了!”   “撤兵!?”刘建有些不满的望向周瀛“且提侯刚刚大胜一场,岂有撤兵之理,太尉大人莫不是在开朕的玩笑?”   “臣岂敢开陛下的玩笑”周瀛连忙答道。   “只是一来如今草原上隆冬将至,匈奴人的后勤必然大成问题,如果后方的草料输不上来,他们的马匹用不了多久就会掉膘,而一旦失去了战马,匈奴人又如何会是我大汉的对手,且提侯必不敢冒这个险。   “再者不久前蜀山掌门突袭龙城,阿骨打坠境逃遁,这对野心勃勃的且提侯来说可是极大的打击,失去了帝境强者的支持,他的底气想来也会弱上许多。而且前几日山海关已经传来探报,东胡王染干年事已高,没什么胆略,十万铁骑仅仅在关前徘徊了几日就又收兵归国了,匈奴人的助力也就此消散。”   “因此臣以为,匈奴最近必会撤兵!而这次且提侯布下圈套诱独孤柱国出战,只怕就是为了将朔方军打怕,从此只敢守城而不敢出战。如此一来,当他撤军之时就可以不必再担心被我军衔尾追击了。”   “嗯...听太尉这么一说,这次的伏击还真是极有可能就是且提侯给朕下的障眼法了!”刘建有些激动的在宣室内来回踱着步,不时地还击一下掌   “周卿不愧是国之栋梁,以往朕还不解你是如何以炼魂境的修为凌驾于四大柱国之上,任我大汉武官之首的。今日,就是今日!朕可算是明白啦,父皇的眼光果然独到!”   说罢又拍了拍周瀛的肩膀,“以后的兵事朕可还要靠你为朕分忧啊”   “陛下太过谬赞了,实在是折煞微臣“,周瀛赶忙躬身行礼,“臣定当鞠躬尽瘁,请陛下尽可宽心!”   “宽心宽心,有卿在朕自然宽心”,刘建沉吟了片刻,又开口问道:“那依你之见,朝廷是否应当传令独孤将军,让他做好出城追击的准备呢?”   “这.....臣以为并无此必要”周瀛答道:“独孤柱国毕竟久经沙场,经验老道,这次只是一时鲁莽才误中奸计,若有追击的机会老将军自然不会放过;   何况长安与朔方之间路途遥远,即便派去了信使恐怕也未必来的及了,依臣之见,陛下只需端坐未央宫中,静候捷报即可”   刘建点了点头“嗯,爱卿言之有理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就不胡乱指手画脚了,免得反而误了事”   “陛下圣明!”   刘建微微一笑,正欲再褒奖周瀛几句,却忽然看见一个小黄门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站住”刘建面有怒色,心想这些内侍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先前便吩咐过他们没有宣召不得入室,谁料这个小黄门竟然如此大胆的直接闯了进来。   “这里也是你能够擅闯的么!”刘建微怒喝道   那小黄门赶忙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的答道:“陛下恕罪,小人岂敢不遵圣上的吩咐!只是按察使大人方才来到殿外,说是有紧急消息要立刻告于陛下,若误了事便要取小人的脑袋顶罪,*着小人入室通告,小人不敢违逆只得进来禀告,万望陛下恕罪啊!”   小黄门说着说着竟带上了哭腔,一脸惶恐的匍匐在地。   “赵迁?他来干什么,难道是那件事有了眉目?”刘建吃了一惊,眼神却忽然亮了起来,顾不得理会跪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内侍,高声向着殿外喝道:“快宣赵迁入殿!”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黑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步伐非常轻快,靴子与地面碰撞间竟然连一点声响都未发出。不到半息的时间便来到了刘建身前三丈之处,却就在那里躬身站定,再也不肯向前一步。   来者自然就是那位以诡异著称的汉庭按察使赵迁,专门负责收集情报与策划暗杀之类见不得光的工作。有些瘦削的身形是他看起来很有几分不起眼,然而能执掌按察司十余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赵迁的大名不仅在外邦能止小儿夜啼,就连汉庭的文臣武将们也都向来对他敬而远之。虽然他自己从未承认过,但很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都怀疑,赵迁和三年前楚国国君在寝宫内暴毙一事脱不了干系......   “微臣赵迁参见陛下”赵迁低垂着头向刘建躬身行礼,有些苍白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赵卿可是查到了什么吗?”刘建有些焦急的问道:“还不快快奏来!”   “这,此事事关重大......”赵迁微微抬起了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站在皇帝身旁的周瀛。   “赵卿不要再吞吞吐吐了”刘建却有些不悦的望向赵迁:“难道有什么事情连太尉大人都要瞒着吗?你尽管直说便是”   “诺”,赵迁直起了身子,向着周瀛微微颔首致歉,旋即又转头面向着刘建说道:“陛下,月前在漠北草原上,协助匈奴暗算先皇的那些外族高手的身份,臣都已经查明了!”   “朕就猜到是这件事,说吧,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如此的胆,大,包,天!”   刘建的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怒色,牙关紧咬,语速却非常缓慢,到了最后几乎便是一字一顿的说出口。任谁都能感受出皇帝胸中蕴藏着的怒火与杀意。   就在此刻,太尉周瀛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忧色: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少年天子太过血气方刚,看他的意思,只怕即便匈奴撤兵,这次的战火也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赵迁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沉声答道:“当时在半途中拦截三柱国的那两名天相境,分别是东胡左贤王蒙哥,以及车师国的隐世强者乌维。另外......协助匈奴人设伏的阵师,正是高丽国的首席宫廷供奉韩昌。”   说罢,赵迁微微抬眼看向刘建。果然,天子的脸色比方才更加难看了许多,身边的天地元气缓缓涌动,隐然间竟形成了好几道微小的气旋围绕在他的身旁不停旋转。   “东胡车师素来与匈奴交好,他们走在一起,朕倒也还能理解”刘建语调平淡的说道:“但是高丽,我大汉的属国,竟然也会与这些蛮族联手,却着实让朕有些惊讶了。”   也无怪刘建如此反应,高丽这些年来与中原的联系虽然不那么紧密,但在名义上却依然是大汉的附属国,像国君继位这样的重大政事都需要征得汉皇的同意才能作数。   而大汉亦是将其视作北地的重要盟友,先帝刘靖远在位时就曾多次挥师北上,协助高丽抵御东胡与匈奴的入侵。然而这一次,高丽居然背叛了大汉,背叛了自己曾经的宗主国!   “朕最痛恨的,就是从身后刺来的匕首。”刘建冰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位重臣,缓缓的开口道:“朕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踏平高丽。”   皇帝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宣室内却显得很是清晰,不论是周瀛还是赵迁都听得极为真切,也自然能够听出皇帝的决心,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沉默。只是听罢皇帝的下一句话后,周瀛却再也有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   因为那句话是这样的:“一月之内,朕要御驾亲征!”   “万万不可啊陛下!”周瀛赶忙向前一步道:“陛下初继大统,岂可轻易让自己身陷险境。高丽不过弹丸之地,即便要打,只消遣一上将,领军十万便可将之踏平,又如何用得陛下亲临。何况......大汉近年来征战不断,疆域比起二十年前竟扩张了将近一半。   战争虽然能够扬国威于域外,却也消耗了太多的国力,同时还为朝廷立下了无数仇敌。此次北域四国的联手便是明证,只怕大汉已经将他们*迫的有些太过了。依臣之见,如今朝廷该做的应当是偃旗息鼓,修养生息,万不可再轻启战端了啊陛下!”   赵迁略一犹豫,也在一旁劝道:“臣以为太尉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朝廷连年征战不休,各地的百姓早已有所不满,特别是在像朔方,辽东这样的边郡之中,民怨更是强烈。若在此时征讨高丽,只怕不大妥当”   刘建闻言并不答话,但脸色却是渐渐的和缓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之前有些失言。他默默的转过身去,望向墙壁上悬挂着的巨幅地图,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冷漠,但眉宇间却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是的,刘建确实已经很疲惫了。登基三日,他眼中尽是边境的告急文书与催粮的军函,每天最多只能睡一两个时辰,身疲;他心中则满是对父皇离世的哀痛和对匈奴人的憎恨,但在人前却依然要摆出一副古井无波的面容,心亦疲。   如今,虽然明知高丽的背叛,但形势却*着他要装作无事一般的忍耐下来,他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了。   一阵微风拂过,少年天子的衣襟轻轻的摆了几摆,腰间的几件饰物叠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刘建缓缓的转过了身,竟朝着面前的两人深深的施了一礼   “二位竭忠如此,刘建代国谢过”   ....................  正文 第四章 朔方之战   北疆朔方的夜风向来凛冽,时值冬日,则更添了许多凄冷,将城头上的军旗吹的猎猎作响,在一片寂静的城中久久回荡着,让人觉得有些刺耳,又有些悲怆。   朔方军的士卒们却似早已习惯了这般可怖的风声,在帐中酣睡如常。偌大的城中,只有负责守夜的骁骑营将士依然在不停地巡视着;他们白日在城头上拼杀,早已疲惫不堪,但夜晚却依然不能休息。而朔方的风又是那般凌厉,如刀锋一般割过士卒们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颊。   前些日子曾有几名巡逻的士兵太过困乏,不自觉的便倚着城墙睡了过去。而当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的时候,这几位年轻的士卒却早已被冻成了冰雕......自从这件事以来,汉军的士气便一直不高,而在经历独孤信劫营失败一役后,则更加显的低落。   身为主帅的独孤信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低迷的士气持续下去,不仅数次当着全军的面躬身致歉,而且连续几个晚上,他都坚持与普通士卒一道巡夜,算上今天,他已经连续四日都未曾合眼了。   执掌骁骑营的校尉苏方正拦在独孤信的面前,紧皱着眉头苦声劝道:“柱国大人,您的心意弟兄们早就明白了,又何苦非要来遭这个罪呢。您肩上的伤刚刚才换过药,如何能受得了这般阴厉的北风!末将在此保证,只要苏方人头尚在,匈奴人就休想夜袭朔方城!你还是快回中军大帐歇息吧,这里有末将便足矣”   独孤信却不怎么领情,双目一瞪,喝道:“怎么,难道你也认为本帅老啦,不中用啦!连这区区的几道微风都扛不住吗?”   苏方一脸的苦笑,心想这能活活把人吹成冰棍的朔风竟然也能被称作微风,老将军性子也太要强了些。但昨日便听闻将军的肩伤已然加重了许多,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拦下的。   然而正当苏方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独孤信的脸色却忽然和缓下来,轻声的叹了口气问道,“苏方啊,你跟着我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苏方闻言不由怔了怔,神情有些惊讶的答道:“回禀将军,从天汉五年算起,到今日已经有十一年了。”   “是啊,已经十一年啦!”独孤信仰天叹道,“老夫当年遇见你时,也不过只是个新晋的校尉而已。这一转眼,却已经坐到了柱国的位子上,你小子也从一介白丁变成了朝廷的鹰扬校尉。”   独孤信忽然转头看向苏方,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苏方啊,老夫可还记得当年你也是如今日这般拦在我的面前,哭天抢地的要入我军中效力。哈哈哈,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娃娃,却就有胆量拦我了,没想到过了十一年,竟又是你挡在了老夫的身前,当真是有趣,有趣的紧啊!”   独孤信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而苏方则站在一旁涨红了脸,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场景,吞吞吐吐的道“这....卑职那时少不更事,冲撞了柱国,实在是惭愧,惭愧”   苏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十一年前,脸色却渐渐的沉了下去。   那一年的盛夏,匈奴撕毁了与汉庭的合约,大举犯境。当时的苏方还是一个年轻书生,正在朔方城内求学。匈奴人虽然势大,但却都是骑兵不善攻城,躲在城中的苏方便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一劫。然而,他家住城外年迈的父母却没有这般幸运.......   大战过后,匈奴人刚刚退去,苏方就立刻回到了家中,但曾经山清水秀的故乡已然化作了一片焦土。苏方从死人堆里翻出了二老的尸体,草草埋葬之后便如发了疯一般跑出村子,在附近找到了一支正在打扫战场的汉军。苦苦哀求之后终于被准许加入,从此便开始了他十一年的军中生涯。   而那支汉军的主将,则正是今日的柱国将军独孤信......   独孤信拍了拍苏方的肩膀,“前些天见匈奴以百姓人头筑造京观,老夫便想起了当年遇到你时的情境,怎一个惨字了得。一时气闷之下贸然出战,白白折却了六千骑郎的性命,老夫失悔啊!”   独孤信喟然长叹一声,两行浊泪沿着苍老的面颊流下。“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士卒们巡夜,与其说是为了振奋士气,到更不如说是为了赔罪,向百姓赔罪!向士卒赔罪!”   苏方闻言心中亦是一片戚然,单膝跪地,面向独孤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军中大礼,有些激动的说道:“柱国大人身居如此高位,却依然心念百姓士卒,苏方万分感佩!待到我军下次出战时,末将愿为柱国先锋,纵使马革裹尸,也绝不向后退却一步!”   “好好好!”独孤信扶起面前的苏方,对他说道:“出战之时必让你领先锋印,放心吧,你不会等太久的。匈奴如今粮草欠奉,士无战心,决绝无法在此地久待,如老夫所料不差,数日之内且提侯便会撤军了!”   独孤信话音刚落,一道鸣镝忽然从空中划过,拉出了一道极刺耳的响声,发箭者正是城头上的汉军斥候。原本寂静的朔方城不多时就变成了灯火的海洋,一队队枕戈卧甲的锐士不断的从营帐中涌出,在哨官们的指挥下迅速列队,向着城墙处冲去。   “这是,匈奴竟真的撤军了!”独孤信和苏方对视一眼,旋即又双双大笑了起来。苏方向着独孤信猛一抱拳道:“末将苏方,请战!”“准!”独孤信的语气干脆利落,脸上也没有了之前悲怆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淡淡的杀伐之气。“你速率骁骑营先行出城,老夫领大军随后便至!这一次,务必要狠狠的割下匈奴的一块肉来!”   “诺”苏方高声应下,轻轻一跃跨上身旁的战马,向着城门口飞驰而去,三千骁骑营将士紧随其后,人如虎马如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杀到了匈奴的军帐前。而汉军的马速不减反增,毫无畏惧的撞向了匈奴人负责断后的五千精骑。   砰砰砰,一连数十声巨响,两军接阵之处顿时一阵人仰马翻。苏方手持一杆长枪,左突右刺,转眼间便将两名匈奴骑兵挑下了战马,继续向着前方冲去。他没有修行的天赋,所凭恃的不过是一腔血勇加上浑身的蛮力,此时却迸发出了不弱于寻常粹体境的战力,一时间竟然无人能当其锋芒。   而他身后的骑卒也在紧紧的跟了上来,不多时居然就将匈奴的骑阵凿了个对穿。   “大汉威武!”苏方高举着长枪怒吼一声,周围的士卒也都随着他的模样高声喊了起来:“大汉威武!”。苏方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呐喊,而应和他的士卒也多出了许多。当苏方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第三次喊毕后,“大汉威武”已然响彻了整个战场。   .......  正文 第五章 入宫觐见   七日后,朔方的战报终于被鸿翎信使带到了未央宫内:匈奴且提侯单于粮草不济,已经连夜撤回了漠北草原。朔方主将独孤信当机立断,亲率全军追击,三战三捷,斩首四千余级!   同时还截住了两万多头匈奴人来不及带走的牲畜,其中还包括近三千匹战马。虽然这些落在后面的马匹都已经严重掉膘,完全不堪使用,但是只需用粮食仔细喂养些时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对于缺乏马匹的汉朝来说,这可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充任先锋的鹰扬校尉苏方在此战中表现极为英勇,身先士卒,阵斩了两名匈奴千夫长,还在追击的途中意外俘获了浑邪王的一名小王子!   天子刘建闻讯龙颜大悦,正手持军函,站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正值早朝时分,宣室殿内文武百官分列而立,群臣的目光都在随着刘建的身影不停移动着。过了一会儿,刘建终于平复了心情,整整衣袖,又重新坐回到龙椅上。几位年迈的大臣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已有些僵硬的脖颈总算不用再受折磨了......   “四千颗首级,两万匹牲畜,独孤柱国还真是能给朕惊喜啊”刘建笑了笑,望向台下满殿的臣工,“许大人!”   “微臣在”,一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应声出列,看其身着的朝服,赫然便是当朝御史大夫许信。   此人已是三朝元老,执掌御史台多年,专门负责监察百官。但他为人甚是刚正,向来对事不对人,在朝中的口碑却是极佳,更是被百姓尊为一方青天。前些日子独孤信中伏败绩,他便向刘建上了一表请求撤去独孤信的柱国之位。大汉军律极为严苛,对于败军之将更是如此,是以他的这份奏疏倒也在情理之中。   “爱卿前几日弹劾独孤柱国的奏章,朕还未曾批复。如今柱国大人立下新功,不如就让他将功折罪如何?”刘建笑着问道许信略一沉吟,答道:“陛下所言有理,老臣愿意撤去那道奏章”   “好好好”刘建轻声笑道:“御史大人果然通情达理,不似传闻中那般死板嘛!”   “陛下谬赞了,臣这里向来不通情,只达理”许信却是面色一板,“独孤柱国此役一胜,立刻扳回了整个北境战局的颓势,功在社稷,自然能抵先前败军之罪。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绝非是徇了什么情!”   刘建闻言怔了一怔,知道这位耿直的御史大夫会错了意,连忙摆了摆手:“爱卿误会啦,朕只是随口赞你一句,何时说你徇私了?”心中却暗暗腹诽许信果然死板,传言有时也是很靠谱的........   没过多久,朔方大捷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大街小巷的人们无不议论纷纷,很快还被编成评书在茶楼酒馆里表演了起来,吸引了不少客人。原本被先皇宾天渲染的有些沉闷的长安城,隐隐然又恢复了它天下第一都的神采。   与街上的热闹景象不同,长平侯府内依然如往常一般冷清,方才宫中内侍送来了朔方大捷的战报,叶川也只是随意翻看了几眼,就将战报放到了一旁。   既然是大捷,那就一定是胜了。既然胜了,那就没有必要担忧。既然不必担忧,又为什么要在这上面浪费宝贵的时间呢?叶川微微思索了片刻,感到自己的逻辑十分严谨,挑不出漏洞。不由很是满意,晃了晃脑袋又向着书房走去。   然而这一天似乎注定不会平静,过不多时,先前的那名内侍竟又来到了侯府。叶川极不情愿的退出修炼状态,接下了内侍带来的天子口谕——宣长平侯叶川入宫觐见。   皇帝为什么忽然要见自己?叶川有些不解,两道眉毛微微皱在一起。问了问那名宫人,却也没能得到什么解释,只是说圣上催的很急,要自己快些动身。   叶川礼数周到的谢过了内侍,换上前些天才做出来的侯服,走出侯府。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在门口等候,拉车的四匹马儿通体雪白,没有半点杂色,一看便知是名贵的纯血品种。   而车厢上的装饰也极为精美,甚至还有一块被雕刻成龙形的白玉嵌于其中,隐隐散发出一种专属于皇室的威严。   轻轻一跃跨进马车,叶川还未来得及仔细观赏车壁上的纹饰,车夫就已经扬起了手里的马鞭,一道鞭花猛然在空中炸响。四匹白马倒很有几分灵性,听到鞭声后便向着皇宫方向奔驰了起来,速度之快几乎不亚于冲刺的骑兵。   叶川的身体猛地向后倾斜,赶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窗沿,暗道皇室终归是皇室,区区一辆马车就绝不是寻常贵族能用得起的......他小时候也曾随叶柯入过几次宫,很是不喜欢那里的奢侈之风。   然而今日刘建宣召,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推托,只得不情愿的去了。而至于皇帝陛下的目的,等见面之后自会清楚,却也无必要做过多的担忧,或许只是天子的一时兴起也说不定呢。父亲刚刚为国殒身,皇帝无论如何昏庸,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对自己不利,何况这位天子据说还颇有明君的风范呢。   叶川索性不再思考,阖上双目便在心中默背起经书来。马车速度太快,难免有些颠簸,想要入定修行是不可能的,然而背书却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以他的勤勉程度,当然不会放过这段宝贵的时间........   长平侯府离皇宫并不算太远,马车行驶的速度又那般惊人,于是,整个旅程也只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在宣室殿前渐渐的停稳,叶川扶着车辕,纵身一跃跳到了地面上,倒把一旁的内侍吓出了一身冷汗,暗想着长平侯若是摔出什么好歹,自己指定会成为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叶川自然不清楚内侍的想法,伸手去揉了揉有些涨涩的太阳穴,口中微微嘟囔了几句,似乎在抱怨着什么。他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宫殿,发现与数年前相比也没有太大不同,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无趣。整了整衣冠,便径直走向了大殿。   ......“臣叶川,参见陛下”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刘建睁开了半闭的双眼看向案前,温声说道:“是叶川啊,快快起身吧”   “谢陛下”,叶川直起了身,恭敬的站在刘建面前。他的表情非常严肃,礼仪也都做得一丝不苟。   刘建却忽的笑了起来: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出这幅模样,原本便很有趣,再配上那件并不合体的侯服,看着自然更加有趣。他做太子的时候曾经见过叶川两面,对其唯一的印象就是清冷寡言,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却还依旧是如此。   “叶川啊,不必那么拘谨”刘建皱了皱眉说道:“朕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诺,微臣知道了”叶川答应了一声,然而表情依然严肃如初,就像被冻实了的冰块,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发觉叶川根本没听进自己的话,刘建不由有些无奈,说道:“算了,朕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说是正事,其实也没有正到哪里去,无非是一些诸如爵位继承,日后打算之类的琐事罢了,又哪里用得着皇帝亲自过问呢。   叶川正奇怪间,刘建却已经用一大堆封赏结束了这次谈话,其中甚至包括五枚能抵死罪的丹书铁劵和一颗极为珍贵的洗髓丹!至于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则更是数不胜数。这种事情竟发生在素来奉行无功不赏的汉庭,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   然而叶川此时却有些明白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值得皇帝破例封赏,而父亲虽然是为国事殒身,但一个离世之人却也不值得汉皇下如此血本,那么天子的这番作为自然便是另有所图。能够令天子屈尊示好且又与自己有关的,只能是蜀山!   叶川的猜测完全正确,刘建今日的动作就是为了向蜀山表达自己的善意。   两天前,大行令王恢向他谏言,力陈了朝廷与蜀山修好的必要性。刘建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蜀山身为天下三大圣地之一,向来人杰地灵,高手辈出。光凭借宗门内那十一名天相境强者,就已经足够引起帝国的重视,更何况还要再加上那位已入帝境,行踪飘渺的剑祖大人呢。   要知道,近年来被人视为帝境之下无敌的叶柯,其实就是这位大人的关门弟子......可是蜀山虽然坐落于帝国境内,但其内的高手们大都十分清傲,很少理会外界俗务。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同先皇交厚叶柯,如今却也已辞世。朝廷与蜀山之间的关系再次陷入低谷,刘建早就开始为此事发愁了,几番权衡,最终还是决定以叶川作为突破口。   刘建本身的修炼天赋并不高,但在刘靖远的影响下,却很清楚修行者们所具有的力量,那是足以和皇权相抗衡的力量!而三大圣地之中每一地都有一位帝境强者坐镇,是全天下修行者最集中的地方,刘建身为汉庭天子,自然十分渴望获得蜀山的帮助。  正文 第六章 收获颇丰   叶川回到府中,看着庭院里堆积如山的宝物有些发愁——侯府的仓库已经被书简填满了,这些东西当然不能同它们抢位置。那么这许多的箱子又应该放在哪里呢......管家张瓦正站在叶川的身侧,一手拿着毛笔,另一手擎着算盘,一边清算一边在账本上誊写,尽管秋风微寒,额头上却依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年轻时曾为边军效力,后来在一场与匈奴的大战中被叶柯所救,从那以后就一直跟随着叶柯。这些年来府中的事务大都是张瓦一手*办的,叶川也对他颇为亲近。   方才忽然有众多的宫人登门,一言不发就往府中搬来了数十口大箱子,打开一看全是些奇珍异宝。张瓦不明所以又不敢阻拦,问来问去也只问到了“天子御赐”四个字,直到叶川回来才算弄清楚了缘由。   得知这些东西确属天子赐下,张瓦顿时喜不自胜,这般重的赏赐他也只在叶柯封侯的那一次见过。自从叶柯离世的消息传来,他就一直担心新皇会改变对侯府的态度。不过今日看来,天子的圣眷依然隆厚如从前,他也就打消了隐忧。   张瓦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即便跟随叶柯开阔了不少眼界,但一些死板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在他眼中,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么圣上的恩遇当然比一切都重要。   叶川并不这么想。   因为他正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应该在何处安放这些东西,再比如蜀山得闻此事后可能的反应。很明显,后面一条更加重要,叶川也思考的更加仔细。   在头脑中经过一番复杂的推算,叶川终于得到了结果:蜀山对此事唯一可能的反应,就是完全不做任何反应......这个结论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蜀山一脉的人,皇帝如今给他封赏,就像是年关时,做长辈的给亲戚家的孩子送压岁钱一般,收到礼的那家大人自然也需要还礼。   然而蜀山这次.....只怕并不打算还礼。一半是因为蜀山中人的性子本就清淡,另一半则是由于其他两大圣地对蜀山所施加的压力。   是的,蜀山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压力。自从叶柯入世以来,蜀山就备受昆仑与蓬莱的指责,它们的理由也非常充分——蜀山秉持清静无为之道,理所当然不应该同汉庭搅在一起。然而叶川却很清楚,这所谓的理由不过是个好看的幌子罢了,它们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蜀山与汉庭的联合。   因为这两个庞然大物一旦走到一起,顷刻间就会打破当今天下诸强并立的均势。到那时,两大圣地恐怕就再也无法保持现在超然的地位了。   ......一番想罢,叶川的心神有些疲惫,坐在椅子上没精打采的开始听张瓦汇报统计结果。   皇帝这一次真的很慷慨,光黄金就送来了整整二十万两,几乎相当于帝国两个月的税收。如此巨款,完全能够买下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了,当然,朝廷是不会同意做这种买卖的。   但对叶川来说,这些黄金却几乎毫无用处,毕竟如果把这些钱全部换成米粥和煎蛋的话,他哪怕能再活一万年也是吃不完的......   张瓦却没有看到那张小脸上的愁色,依然自顾自的汇报着。夜明珠,珊瑚,犀角......一连串高贵而优雅的宝物名称从他嘴里道出。张瓦不由得越念越兴奋,脸上的红光也越来越明显,语速亦在不断地加快。   终于,叶川忍不住打断了他,“张伯,直接念那些跟修行有关的东西吧”   张瓦怔了怔,连忙把账本翻到最后一页,接着说道:“公子,修行方面的物品就没那么丰富了,总共只有四块元气晶石,一瓶丹药再加上两本书而已”语气中颇有几分失望之感。   然而叶川此时却是大有兴致,别的不说,光是那四块晶石就已经很让他满意了。所谓的元气晶石,其实就是天地元气的结晶体。一般人修炼,都是直接从周围的空气中抽取元气纳入体内。这种方式很简单也很普遍,所有的修行者都能做到。   因为上苍是很慷慨的,除了几处绝地之外,天地元气几乎弥漫于整个世间,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人利用。然而,这种纳气方式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一个效率的问题。天地元气虽然浩瀚如海,但它需要做的却是铺满整个世界,如此一来,元气密度就显得极为稀薄了,修行者们修炼的速度自然也就受到了限制。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先贤们一共发明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寻找一些元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作为修炼之所,所谓天下三大圣地,其实就是三处元气最为充沛的地域,也正因如此才会对修行者们造成那般大的吸引。而第二种方法就需要依靠元气晶石的帮助了,这种晶石的元气密度极高,而且可以被修行者们直接吸纳入体,其效率甚至还要超过在圣地中修行,因此历来都是有价无市。   而这次,叶川一下子就拿到了四颗!虽然每一颗都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但以叶川如今的实力,却也足够支撑他一直修炼到粹体境了。   叶川紧紧的握住晶石,掌心处顿时传来阵阵清凉,一道比平时粗了十倍不止的元气穿过毛孔被他纳入体内,然后又随着血液的流动汇聚于气海,而此时的气海在叶川先前苦修之下已经接近饱和,陡然间又受到了这么大一股元气的冲击,竟是直接涨破了开来!叶川的身体突然一震,心知突破的机会就在眼前,一边调集神识将破裂后的气海包裹起来,另一边则继续不停的吸纳晶石。   心脏中的元气越来越多了,叶川小心翼翼的*控着它们汇聚于一处,同时又开始不断的将它们压缩。良久之后,一道新的乳白色气海终于成型了,比起之前倒也并无明显的不同,只是容量变大了不少,原本粗糙的表面也更圆润了一些。   “呼”叶川轻吐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多日的修行早就令他站在了突破的门槛上,今日借助元气晶石之力,叶川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纳气中境!   十二岁的纳气中境远远算不上天才,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平庸。然而这个境界放在叶川身上,却是相当的惊人。原因非常简单,简单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因为他,只修行了一个月。   叶川对自己的修行速度也非常满意,心想自己总算还是有些天赋,没有太丢父亲的人。他小心的把元气晶石收好,撇下正在一旁呆立着的张瓦,径直走向那口装着丹药的箱子。   秋风掠过,一片枯叶轻轻落在肩头,叶川伸手将其拂去,目光则望向箱内。看见了一个不大的白玉瓶,上面只写着疗伤二字,就像是最低等的疮药一般。他打开瓶盖,发现这玉瓶看上去不大,实际容量居然更加狭小,里面仅仅装有两枚圆滚滚的药丸。叶川挑了下眉毛,凑近瓶口仔细的闻了闻,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他认得这个味道,因为他吃过这种丹药。   那一年,他只有八岁,正和往常一样在书房里读书。然而,一名黑袍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桀桀怪笑两声便一掌印在了他身上。叶川年幼体弱,一掌之下立即便昏了过去,而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剧痛。   父亲叶柯一脸凝重的坐在床边,手捧一粒药丸送进了自己口内,然后就又是漫长的昏睡........七日后,叶川再度醒来,身上的伤势却已经好了大半,只有丹田因受创太重难以恢复,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叶川嗅着玉瓶中的味道,再次确认这就是救过自己命的那种丹药,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感慨......当年那名黑袍人,其实是昆仑圣地的长老,实力已入炼魂,但却施展秘法强行将修为坠至通幽,从而在短时间内获得了极为强大的隐匿能力。侯府毕竟不是皇宫,并没有多少戒备,居然让他成功的瞒天过海入府行刺。   虽说叶柯出现的及时,那长老只来得及挥出一掌就被制服,但那毕竟是通幽境的一击,根本不是一个孩童承受的了得。幸亏叶川当时穿着一件特制的护身内甲,再加上那枚疗伤圣药的救治,这才侥幸的活了下来,然而丹田却是彻底废了。   如今叶川已经很清楚,对方袭击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自己成长起来。单单一个有着帝境潜力的叶柯就已经让很多人寝食难安了,那么他们一定不会再允许叶柯的血脉有任何成长下去的可能。毕竟修行与血统之间很有些关系,父子两帝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昆仑的那些人为了打压蜀山当然就会在自己身上做文章了。   叶川想着想着不禁很是恼怒,他明白对方的用意,但是他真的无法理解,更不可能认同。   害怕别人超越自己,就要痛下杀手;看见对手阵营里有潜力的人物,就欲除之而后快。天下何时竟有了这种道理!  正文 第七章 《天玄诀》   叶川从来不认为昆仑有成为圣地的资格,因为在他看来,‘圣’这个字真的很神圣。它象征的应当是一种超然的态度和宽广的胸怀,然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从昆仑中人的行为上看到半点可称‘圣’字之处。所以,虽然昆仑山确实很高,天地元气确实很浓郁,山中人的修为也确实很强大,他却也依然不愿意视之为圣地。   实际上,当年刺杀失败之后,昆仑并没有立刻放弃,而是又派出了两拨人准备再次行动。而叶柯早已提高了警惕,两次都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就将其灭杀。或许是心疼下属的惨重损失,或许是看出了已经不再有机会,又或许是觉得一个丹田被废之人翻不起什么大浪,昆仑域主最终还是停止了针对叶川的动作。   如今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叶川却也并不如何担心昆仑会卷土重来。一则近年来朝廷对于长安城内修行者的监视强了许多,通幽境以上之人一入城就会被军中高手尾随,很难有作乱的机会。   二则徐青云送给他的防身玉佩非常强大,一旦发动甚至可以直接轰杀普通的炼魂境强者。这样一来昆仑就算真的又生出刺杀的打算,对叶川而言也不会具备太大威胁............   叶川将瓶盖仔细的盖好,生怕其中的药性挥发出去。那两枚看似普通的丹药实则极为珍贵,甚至不比他身上的洗髓丹差多少。毕竟此药有医死人肉白骨之效,手握一枚几乎就相当于多出了一条命。   据说当年那位将其炼制出来的大医家,认为只有这种丹药才配被称为有疗伤的作用,于是干脆就为之起名疗伤药。可惜它的配方似乎已经失传,是以现在的医家已经很少有人再能炼制,因而若论珍稀程度,却是犹在元气晶石之上。   叶川放下手中的玉瓶,转身准备去寻找那两本书。而张瓦却早已细心的把它们挑捡出来捧在手中,等叶川甫一转身就递了过去。叶川微怔了一下,道谢后伸手接过。张瓦早就习惯了叶川的有礼,憨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那两本书的模样其实很相似,都是藏青色的书皮,大小也差不多,不过只有成人手掌一般长宽,称之为小册子或许还要更合适一些。看了看封面,叶川顿时释然了,原来那两本小册本身就是一本书,只不过被分拆成了上下两卷。书名则很是简短也很是霸气——《天玄诀》天玄诀!叶川大吃一惊,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原地。   他很熟悉这个名字。不是因为自己书读得多,而是因为这本书实在太有名,有名到他想不知道都很困难。《天玄诀》据说是被本朝高祖所创,在大汉开国的那些艰难岁月里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威名震于天下,历来都是皇室的御用功法从不外传。然而今日,皇帝居然把它赐给了自己,而且还是上下两卷的完整版本!   叶川忽的有些头晕,他知道刘建这次非常大方,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由得对这位天子生出了极大的好感。   其实对于刘建来说,这部功法并没有在叶川眼中那么重要。不仅是因为他自己天赋不高,无法修炼天玄诀,更是因为他对天子之道的理解与先帝大为不同。   在刘建的眼中,所谓天子当然就应该高居皇宫庙堂之上,身处众军拱卫之中,哪里又有必要亲自去修行呢。当年的父皇是天相境强者,可谓是功参造化了,然而却执意以身犯险,最终还不是落得了身殒道消的下场。刘建那时就曾经苦苦劝谏过父亲,然而刘靖远一意孤行,丝毫未曾理会。   如今刘建登基后没有人再能*迫他修行,那他自然也就懈怠了下去。就连现在这身通幽的修为都只是做太子时被刘靖远*出来的而已。   如此一来,《天玄诀》对他来说就变成了一根可有可无的鸡肋,索性就送了出去,卖蜀山一个人情。只是前些年有传言称叶川并不能修行,这份礼倒是有些无用了。   然而刘建没想到的是,这份功法对于叶川来说,远比其余所有宝物加在一起都要珍贵!   虽然父亲和师伯为他留下了不少蜀山的修炼典籍,其中也有与《天玄诀》齐名的《剑经》,但是他的体质却完全不适合修炼蜀山的功法,也正是因为如此,叶川才婉拒了徐青云带他回蜀山的提议。坐拥宝山而无法使用,叶川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也幸亏他道心坚忍,不为外物所动,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根本就没有心思再修行下去了。   然而现在,事情却出现了转机。《天玄诀》的运转方式和《剑经》大相径庭,而且并不需要丹田过多参与。那么即便叶川的丹田被废,却也依然有着一线希望将其修炼成功。虽然机会渺茫,但这对于一心求道的他来说却不啻于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带来了无限希望。   叶川现在修行所用的功法是叶柯早先为他准备的,名叫终南道卷,在浩如烟海的众多功法里只是属于中等层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特性,但是却胜在能够与叶川的体质相契合,虽然运转起来有些滞涩,但无论如何总归是能够使用,威力也并不算太弱,叶川对它还是非常满意的。   然而现在《天玄诀》到手后,情况自然有所不同。如果能够成功的转换功法,那么叶川的实力毫无疑问会发生一次质的飞跃。   叶川心中一动,很快下定了决心。与张瓦招呼了一声后,就飞也似地向着书房奔去。   他决定要闭关了。   书房的大门缓缓关上,叶川盘膝席地而坐,身边摆放着四块刚刚得来的元气晶石。这件书房内安设有聚灵阵,元气浓度本来就比外界高出不少,再加上元气晶石的影响,整间屋子内的天地元气都几乎浓郁的要凝成液态。叶川坐着的位置正是聚灵阵的阵眼,周围一团团的雾气不断升腾翻涌,将他的身影遮挡的很是模糊。   叶川神情肃穆的翻开了天玄诀上卷,仔细记下了上面所写的修炼方法,发现竟然非常适合自己体内的经脉形状,不由心中一喜,便放心的按照书中所述运转起体内的元力。此时,他方才新生的气海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安,好几道元气甚至都已经有了脱离气海的掌控迹象,却又被死死的拉扯住动弹不得。叶川神色不变,继续运转天玄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体内的气海终于露出了疲态,牵引力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大了。一道细小的乳白元气趁机从中逃了出来,沿着神念所指引的方向运转起来,途中融合了不少刚从外界进入体内的同伴。不多时,一个周天就已完成,那道细小的元气在多次融合后非但没有变粗,反而更加细小了,从细线变成了发丝。叶川见此倒也不惊讶,毕竟是天玄诀,有些与众不同自然也是应该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脱离气海掌控的元气越来越多,渐渐的居然凝聚成了一个新的气海!虽然它还很微小,但却充满着蓬勃的活力。现在叶川的心脏内,两尊气海遥遥相望,就如同两颗星辰一般不停旋转着。而新老气海之间有着一条由白至青的细线相连,正是一条狭小的元气通道,一缕缕元气通过这里从老气海向新气海传送过去,新生的元气不再是乳白,而是一种很淡雅的青色。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叶川缓缓睁开了眼睛,一道宛如实质般的精光在眼中闪过,驱散开环绕身边的雾气,嘴角则挂上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他今天已经笑了很多次,因为他今天真的很开心。而这次的笑意尤其强烈,因为这次的进步真的很让人满意。   闭关三日,他虽然仅仅转化了体内不足十分之一的元气,离彻底的功法转换还很有一段距离。但是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起了头,那剩下的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而且即便只是十分之一的转化却也已经让他受益匪浅了。   《天玄诀》能被公认为天下至强功法之一,自然有其道理。转化后的元气虽然从数量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增加,甚至隐约间还减少了一些,但是若论起质量,却远非往昔可比。不仅变得比以前凝练了许多倍,更重要的是还带上了一种极为锋锐的特性。   即便是新元气在气海中蛰伏不动时,叶川都能感受到心脏内一阵阵被切割的疼痛。虽说是痛苦了一些,但每一次切割过后青色元气都会渗入伤口进行修复,而叶川的心脏就在这一次次的割裂和修复中慢慢变得坚韧起来.......   “说不定日后这颗心长得越来越结实,倒也还能少一处要害呢”叶川苦笑着喃喃自语道。  正文 第八章 偶遇憨牛   那本终南道卷是叶柯苦心寻来,练出的元气自然不会差,但和天玄诀相比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一缕新生青色元气的威力几乎相当于三道同样大小的乳白色元气。也就是说,如果不考虑战斗技巧等因素的影响,一个修炼天玄诀的修行者完全可以同三名修炼终南道卷的同境界对手战平,甚至还能占据优势。   实力的提升对每个修行者来说都是难以抵御的**,对于叶川则更是如此,再加上少年本就极坚韧的性子,当然就不会在意肉体上的些许痛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获取力量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好几卷书简上都论述过这个道理,他自然早就明白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修行其实就是一个动作的不断重复,显然是一件相当枯燥的事情。闭关苦修了三日,即便是一心求道的叶川也不免觉得有些乏味。   而且功法转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他体内新气旋的扩张也遇到了不大不小的瓶颈,不管如何催动功法都很难再继续撰取元气,就如同一个吃得太撑的人需要消化一般。这个时候如果再继续修炼,不仅不会带来增益,反而有可能损伤气海。   水满则溢,物壮则老,修行亦应文武相济,张弛有度。若只知一味勇猛精进,到头来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北方草原上的苍狼们在修行者方面远不及中原,一部分是先天体质的原因,另一部分则就是由于这些民族的性子太烈太猛,素来奉行有进无退,与修行之道相悖。而那位曾经的帝境强者阿骨打,则是自幼时就在中原求学,心性改变了许多,这才有机会步入至高帝境。   叶川站在庭院中央,看着空旷的大院很是满意,心想张伯果然有办法,那么多的箱子居然这般快就找到了安放之所,却也不去关心到底放在哪里。时值秋末,院里的很多花树都已经凋零了,只剩下几颗青松依然翠绿。   他饶有兴趣的绕着最粗那一颗转了几圈,记起来幼年时曾淘气的揪掉它不少针叶,而如今再看自然一点痕迹都不见了,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突然间他又发觉似乎不久后长安就要入冬了,整天窝在府里肯定对身体不好,应该趁现在天气还不太冷,走出去逛逛才是。   那么问题又出现了,应该去哪里才好呢?   长安城附近名景极多,不论是意境高远的大雁塔还是宝相庄严的卧龙寺,亦不论是气势恢宏的高冠瀑布,还是巍峨雄壮的城北骊山。都绝不是半天就能够看完的。想到这里叶川不禁有些烦恼,索性不再去想,招呼一声后就径直走出了大门。   门前的那条街并不是很宽敞,过往的行人也不多,当年先皇曾想将长平侯府直接建到皇宫隔壁,但叶柯却并没有同意,而是将地址选到了这条幽静的古街上,附近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就如同与世隔绝了一般。叶川很喜欢父亲做得这个决定,因为他很喜欢门前的这条街,虽然没有人,但路旁却有很多树,很多如他一般沉默而又坚韧的树。   他很喜欢这些树,他认为这些树是他的朋友。即使现在眼前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但他依然觉得它们很好看。   平常凡是遇到休沐的时日,叶川都会拿出一两个时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看着那些或高大,或瘦小,或歪斜,或挺拔的树木,就好像那些呆呆的树也能和他聊天一样。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他不仅想要走出侯府,而且还想要走出这条街,去看看其他更宽敞也更热闹的地方。叶川不太明白生性喜静的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也许是在屋里待久了有些闷,又也许是父亲走后府中有些太过清冷。但总之,他确实很想出去走走,即便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走出古街,再往前不远就开始渐渐有了人气,小贩的叫卖声也越来越密,越来越响。茶楼里几名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在用极复杂的古法煮着茶,酒楼内一群刚刚发了饷银的衙役聚在一起大声划拳喝酒。布庄的门口摆满了各色布匹,不少年轻妇人正仔细的挑来拣去。   虽然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无法看到屋顶上冒出的袅袅青烟,但叶川却仍然觉得眼前这画面很美,也很有意境。他甚至就此有些陶醉起来。   但是他知道,有很多东西是只适合远观的。比如眼下的场景,远远望去就是一片人间烟火气,祥和而美好。然而一旦走近了,也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境。   因为那几名公子哥身边,必会有些令人生厌的胭脂俗粉在一旁侍弄;而那群衙役喝醉了酒,划拳间也免不得说出什么难听的粗话;至于布庄里的妇人,想必都不会是富贵人家,那么无休止的讨价还价自然也会成为买卖中一道必须要走的程序......叶川笑着摇了摇头,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这就是他与蜀山理念的不合之处,如果此时此刻是一名蜀山弟子站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他现在看到的风景,想必也是会笑着摇摇头的,但是摇头过后,却一定会转身离去,因为蜀山不愿意沾染红尘。但是叶川却不同,虽然他性子清淡,沉默寡言,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喜欢热闹的场景。前些时候一直在忙于修行,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当然要好好的逛逛才是。   不一会儿,叶川就已经被拥挤的人潮所包裹,眼前这条街名叫雁塔路,算是附近最繁华的所在了。这条笔直的大道几乎横贯长安,叶川所在的只是它的起点,而路的尽头就是那座名声斐然的佛教圣地——雁塔寺。   当然,此圣地非彼圣地,虽然研习佛法也能够修行,而且不少高僧的修为都很强大,但雁塔寺的闻名却绝不在于有哪位惊世骇俗的佛宗强者坐镇,而是在于这里出过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玄奘法师。据说这位佛门大师是太宗年间的人物,十二岁出家,遍读佛典。因觉得当时佛典多有出入之处,令人迷惑,于是决定去西方取真经。   他所去的西方并非是西极昆仑圣地,而是比昆仑山更西边的一方乐土。据说那里是佛教的发源之所,与中原相距极为遥远,中间更有高逾千仞,绵延万里的昆仑山相阻隔。故而世人只知昆仑乃极西之所在,却不晓得在山的那边居然还另有一番天地。玄奘出发时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十六年后他回到了长安,依然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越过昆仑山的,他自己也从未提过,也许是得到了某位绝世强者的帮助,也许是昆仑圣地的域主出手送了他一程,又也许玄奘只是用自己的肉体凡胎一步步的翻越了过去.....   不论真相究竟如何,却都已经不得为人所知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这一路吃了很多很多苦,受了很多很多累,因为这位原本很健壮的法师,在归国后仅仅过了两年就因病而圆寂了。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两年内,玄奘法师译出了七十五部佛经,共计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大大的弘扬了佛法,振兴了佛教。同时还写出了那本著名的《西域记》,记载自己那十六年间的见闻,为汉庭后来攻略西域提供了极为重要的资料。   据说在他圆寂的那一日,长安城万人空巷,齐聚雁塔寺内为其送行,连当时的太宗皇帝都亲自前往敬拜过。时至今日,雁塔寺内依然供奉着他的雕像,每日香客不断,烟火不绝。   叶川对这位纯粹而勇敢的西行者也是满心敬佩,然而天色已然不早,雁塔街又实在太长,斟酌片刻后还是放弃了入寺的想法。继续有一步没一步的闲逛着,随手又买了一串糖人,伸出舌头尝了尝,发现味道还很是不错,顿时开心的含在了嘴里,眉眼间全是笑意。府里清淡的饮食固然很合他的意,但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偶尔尝到些甜食却也很是喜欢。   逛着逛着,叶川又走到了一家铁匠铺前,看着面前玲琅满目的铁器停了下来。这间铺子并不很大,但铁器的品种却真不少,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刀最吸引眼球:环首刀,横刀,短刀,蝴蝶双刀......   除了朝廷严禁私人打造的陌刀以外,几乎所有种类的刀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铺子的老板是位壮硕的年轻汉子,即便现在已近寒冬,却也只穿了一件短褂,漏出两条满是遒劲肌肉的臂膀。他看到叶川停下脚步,憨憨的面容上不由漏出几分喜色,赶忙站起身来望向叶川,但这个憨厚的壮汉却并没有向叶川介绍那些刀剑的特性,而只是站在原地一边笑一边挠着头,似乎是有些不善言辞。   “难怪没有人上门啊!”叶川暗暗心想着,“客人来了居然也不招呼一下,还真是憨的可以”他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铺主,此时对眼前这个大个子倒是生出了不少好感。想到对方生意这么冷淡,日子一定过得很是艰难,叶川又不禁同情起他来,觉得自己应该帮帮忙才是。于是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大个子,轻声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卖?”那汉子闻言又惊又喜,觉得这笔生意有做成的希望,连忙回答道:“很便宜的,一斤只要半钱银子!”   “一斤?”叶川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些武具居然也能够论斤卖,好奇问道:“别家都是按件卖,你这里为什么是按斤呢?”   “每件武器所耗的生铁都有不同,越重的用料越多,品质也就越好,价格也就要贵些”那汉子脸色微红的老实答道,显然之前已经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似乎....还有点道理”叶川越发觉得此人有趣,帮他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忽然说道:“这样吧,这些东西我都买了,但是我一个人怕是提不动,你能帮我送到家中吗?”   那汉子闻言愣了一愣,却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叶川问第二遍的时候才猛然醒悟,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忙不迭的点头应了下来。叶川看着他的反应也很开心,心想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离书中所写的“仁者爱人”的境界自然又近了一些。   太阳渐渐落下,整个雁塔街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两人背着一大一小两只箱子向着古街方向走去,落日的余辉在地上映出两道长长的身影,在冬日将来之际却显得很是温暖。   “我叫叶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名叫秦钟,但是别人总叫我憨牛”   “憨牛?你确实有些憨”   “谢谢公子夸奖”   “这哪里算夸奖?”   ........  正文 第九章 护卫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抢在日头完全落山之前回到了古街。那秦钟却立在侯府门前死活不敢进去,任凭叶川如何劝说都只是一脸惶恐的不住摇头。   叶川无奈之下只好用出了杀手锏——“你如果再不进去,银钱我可就不付给你了!”   秦钟怔住,低着头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跟着叶川进了侯府......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长安城内渐渐出现了点点灯火,将这座千年古都映衬的有些神秘。叶川在外面转了整整一个下午,身体不由有些疲乏,肠胃更是时不时的高声抗议几句。是以刚进入府中,他就匆匆忙忙的找到张瓦,让其赶紧准备些饭菜。张瓦本以为他已经在外面用过晚饭,倒是没有提前准备什么吃食,赶忙躬身赔了不是,急匆匆的跑去通知庖厨。   一路交谈,叶川已经知道了秦钟的身世,却并非是长安本地人,而是半月前才从雁门一带搬到了这里。他从小就生的老成,看上去虽已经有二十好几,实际上却只有十八岁出头。他的父亲秦楠也是一名铁匠,并且正在靖北军中服徭役,而母亲则很是不幸的死在了匈奴人的马刀下。他本想和父亲一样从军报仇,但是汉律却有明规——父子不得同时当兵。无奈之下,他只得听从秦楠的劝告,背井离乡,来到长安以谋生计。然而没想到,这条生计却并不那么好谋。   自古便有言:“长安居,大不易”,对有些憨呆的秦钟则更是如此,若不是有几位好心人帮忙指点,此时的他只怕连铁匠铺都开不起来。而且即便如今开起来了,秦钟的生意也并不怎么样,半个月来只卖出六把横刀,根本就不够糊口。这些天只能够住在附近的城隍庙里,靠别人的接济度日。所以今天看到叶川想要买刀,他才会显得那般兴奋,甚至不惜走进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侯爷府邸......   既然已经帮了,那不如就一帮到底吧。叶川如是想着,向秦钟发出了邀请:“今日天色已晚了,不如就在这里吃顿饭吧?”   秦钟正等着叶川给他结算银钱,不想却等来了一顿饭,然而有吃的自然很好。他很不好意思的连声谢过,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侯府庖厨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仅仅一盏茶的功夫,热腾腾的饭菜就被端到了餐桌上。两人都是腹内空空,自然不会客气什么。两双筷子不停的在桌上跃动,不多时就将盘中的食物瓜分一空。站在一旁侍候的管家张瓦见状有些不悦,心想公子请你吃饭,你居然还敢吃的那么快,真是一点礼节都不懂。随即又向着叶川躬身问道:“公子可还吃的满意?”边说边斜着眼瞥了瞥一旁正擦着嘴的秦钟,言下之意自是担心叶川没有吃饱。   “满意,当然满意”叶川微笑着答道,“我带回来的那两口箱子里装的都是些武具,还请张伯找些人称称重量,然后按每斤三钱银子准备些银钱”   “公子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办”张瓦应了一声,招呼了几个年轻杂役就向着庭院走去。虽然不太明白叶川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回来,但公子吩咐的事情自然要不折不扣的完成......   秦钟见叶川没有赖账的打算,顿时咧嘴傻笑了起来。叶川看了看他,沉思片刻,问道:“憨牛,你愿不愿意留在我府中做事呢?”   秦钟微怔,随即又神采飞扬了起来,答道:“公子若肯收留,那我当然愿意了!”   叶川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才又问道:“先前你连侯府大门都不愿意进,费了我半天的口舌,现在怎么同意的这么爽快了?”   秦钟憨笑两声,答道:“先前不敢进,是因为阿爹说过,官宅里的大人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让我千万不要去招惹。但是现在看来,阿爹确是在骗我了,嘿嘿。”   叶川心中好奇,忙追问道:“他哪里骗你了?”   秦钟想了想,认真答道“像公子这样好心肠的人,不也一样住在官宅里,阿爹自然是在骗我了。”   “而且...”,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餐桌,“府里的吃食也很好,比在城隍庙里呆着强多了”   叶川闻言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看你这么壮实,就先做我的侍卫如何?如果同意的话,等会儿我就让张伯给你安排个房间。”   “多谢公子!”秦钟赶忙站起身来,“我这人脑子虽笨,但还有把子力气,定当好好保护公子”   叶川笑着点点头,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憨牛,你可会打造陌刀吗?”   陌刀为一种两刃的长刀,大约有六十斤重。历来都只为军中所用,民间极少能够看见。这种武器极为恐怖,专门用于对付以骑兵称雄的草原蛮族。一刀劈下,经常能够将面前的敌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特别是当手持陌刀的重装步兵们站成一排的时候,明晃晃的刀墙便赫然而立,推进之间,从来都是所向披靡,而陌刀军自然也就成为了汉军中的翘楚,声威震于天下。   事实上,大汉手握河西走廊,也算是有一处产马之所。以此地为后盾,朝廷足足供养起了十五万铁骑,称雄塞北。然而和号称“控弦之士六十万”的匈奴人相比,汉庭显然不可能仅凭骑兵就与之野战争锋。而陌刀军的编制,则正是为了在野战中克制匈奴人而存在的。   六百年前,高祖皇帝曾经亲自率军出塞,意图北逐匈奴,然而却是连战连败,最终仓皇败退回雁门关。而被留下断后的,就是一万刚刚组建不久的陌刀军。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为了突破这支汉军的拦截,匈奴人不分昼夜的发起冲锋,甚至连天相境强者都亲自出手,两天一夜之后,这支陌刀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全体阵亡在了异国他乡。而倒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整整三万余匈奴骑兵的尸体。当时的大单于冒顿见战机已失,仰天长叹数声,却也只得下令回师草原,终其一生都未曾再南下一步......   说到打造兵器,秦钟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再不见憨呆之色,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一个人似得“陌刀的制作工艺太过复杂,用材也极为严苛,而且还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兵器。我爹倒是有这份手艺,也正因为如此才被征召从军的。我也曾经跟他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却始终掌握不了火候,打出的刀只有一个花架子,很容易折断,并不能算作真正的陌刀”   说着说着,他刚刚明亮起的眼神就又黯淡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少,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失落之情。   打造出如陌刀这样的刀中之王,几乎是每一个匠师都梦寐以求的成就。不论是谁,只要打造成功一次,立刻就能迈入高级匠师的行列,成为兵部所辖兵器坊中的一员。手艺特别出色者还会被破格授予官衔,光宗耀祖不在话下。虽然比不得修行者世界内那些大师级的人物,但是在寻常人家看来,却也已经是功德圆满了。   而秦钟的父亲性子有些倔强,坚持认为官府中尽是无边的黑暗,不愿意为朝廷效力。结果这一次不慎被人发现了手艺,强征入伍,后来更是家破人亡。这才后悔起自己没去工部任职,毕竟若是他们一家来到长安居住,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遭此天降横祸的。万念俱灰之下,他只得让秦钟收拾好行囊,远远离开边郡,一路直奔向京城,期望能够在这里过上安稳的日子。   叶川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如果想要陌刀,又何须让秦钟打造,直接向兵部索要便是。以他长平侯的身份,自然有使用的资格,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而且他与叶柯一样,走的是轻灵锋锐之路,于百兵之中则只钟爱剑器,根本不适合用陌刀。   叶柯的承影剑名列百器榜第十,剑榜第三,乃是绝世之神兵。不仅锐利无双,而且坚韧无比,即便在与帝境强者一战中都未曾遭到损坏。只可惜却成了匈奴人的战利品,据说正持于那位且提侯单于之手,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提升与敌厮杀的实力,而是为了羞辱汉庭和蜀山,以彰显匈奴的实力。   叶川此时腰间也挂着一把短剑,大概只有两尺来长,剑身通体黝黑,像极了大一号的匕首。但是却同他的身形很是相称,再配上一身青色剑衫,虽然略有稚嫩,却也显出了几分英武脱俗之气。这把短剑号为云泉,看似不起眼,实则大有来头,在剑榜上亦占有一席之地,只不过排名颇为的靠后。榜单之上共有百口名剑,它仅仅位列九十七,只是勉强上榜而已,但却能称之为神兵了。   ......   “陌刀确实难以打造,你也不必过于苛求。”叶川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和声安慰道,“而且你打出的其他那些刀也都很不错,以你的年龄来看更是已经极为不易了,多少匠师穷其一生都赶不上你现在的水准。就连我最初看见时,都以为你只是负责做买卖,而打造者另有其人来着”   秦钟正自低落,忽然听到这般温暖的安慰之词,又想到前几日所吃的苦头,对比之下顿时感动了起来,一时竟连道谢也忘记了,红着眼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