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现代.B城 “你们骗我——”宁柏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男女。 “你们大晚上把我带来这里想做什么?”往后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宁柏竹害怕的悄悄打量四周看能不能逃开。 “把这个签了。”男人拿出文件一脸冷漠,往日温和宠溺的表象已经收起来。 宁柏竹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拿过来扔掉,一口回绝。 “你们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 “啊——”宁柏竹白嫩的脸蛋挨了一耳光,捂着热辣的脸愤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在前几天还信誓旦旦的说着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会爱她一生一世的话,没想到转眼就跟她的闺蜜搞到了一起,父亲才刚刚过世就迫不及待的想夺父亲留给她的公司!她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这个男人,爱情和友情的双重背叛让宁柏竹心口欲裂,像疯了一样爬起来朝眼前的男女挥舞拳头。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 “放手——”男人扯过宁柏竹的手,毫不留情的把她踹到一边,宁柏竹痛苦的抱着肚子全身卷缩到一起。 “小竹,你何必呢,如果你乖乖听话当我们的傀儡,那我们还是好姐妹,别那么犟,吃苦头的可是你哦!”闺蜜小鸟依人的倚在男人怀里,语气关心却说着骇人的话。 “贱人……”宁柏竹生性倔强,即使痛的受不了也不肯求饶。 闺蜜假惺惺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龟裂。 “我贱?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富家千金吗?等一下我会让你跪着求我放过你!” 男人捡起文件走过来,暴力的揪住宁柏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 “乖乖的把这份股权转让书签了,给你留条活路,不然明天的头条就是柏家千金跳崖的新闻。” “呸!”宁柏竹狠狠的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液。 “我绝对不会签的,绝对不会便宜你们这对狗男女。”那是爸爸留给她的,死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男人抹了抹脸上的唾液,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宁柏竹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这么阴险的笑容,无意识的越来越往后退,直到撑在地上的手掌有半边的悬空才知道没了退路。 “我签,把东西拿过来。” “哼,算你识相!”男人让闺蜜拿笔过来。 宁柏竹看准男人转头的瞬间,往前狠狠一撞,趁男人摔倒的时候爬起来跑。 “臭婊子!还敢耍花样!”才跑了几步,终究不及男人的手长脚长就被拽了回来。 “啊——” 傲月大陆.云风国 “宸儿……快走……快、快离开这里……”老王妃浑身是血,曾经华贵的群服污秽不堪,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气息微弱紧紧抓着来人的手想把他推走。 夜云宸震惊的看着如今横尸遍野的府邸。 “娘……亲,怎么回事?” 他刚打了一场胜战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迎接他的不是族人的欢呼却是这血流成河! “皇、皇上说、夜氏一族……有谋反之……心,要、要诛九族,你快走……” 什么?!谋反之心?!诛九族?!夜云宸大惊,“我夜氏一百二十号人口……” “咳、咳咳……全灭了……全灭了……”老王妃眼神涣散,说话的同时大量的鲜血涌出,夜云宸从小就征战沙场,双手早已经沾满鲜血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害怕过。 “宸儿快走……他们就要来了……” 夜云宸赤红着双眼握紧手中的战刀,好你个皇帝,我在外面替你打江山却说我夜氏谋反!诛我全族! “我现在就去找他,我不会放过他的!这次灭我全族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不行——”老王妃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娘亲……”夜云宸惊恐的抱住母亲。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 “宸儿……”老王妃紧紧抓着他。 “夜氏一脉只剩下你了……你要留着、留着命替夜氏平反……夜氏一生戎马为国,决不能背负、背负这个罪名……这是你下半辈子将要完成的使命啊。” 夜云宸痛苦的闭上眼,最终放开握紧的拳头。 “好,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娘亲撑不下去了……你就让娘留、留在这里吧,死也要死在这里,宸儿……”老王妃眷恋的轻抚爱儿的脸庞咽下最后一口气。 “娘……”夜云宸赤红着双眼紧紧咬住牙关拥紧怀里的老王妃,暗暗发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夜云宸——”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大量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一个个士兵手持弓箭瞬间把夜云宸围的水泄不通。 夜云宸轻轻放下老王妃,颤抖的双手整理着老王妃最后的仪容,领头的将军见不得他的无视再次大喊一声。 “夜云宸你通敌叛国,在你的府邸搜出大量敌国的信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夜云宸转过身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仰天长啸,一时间竟狂风四起草木含悲。 “我夜氏一族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半壁江山全是我夜氏为皇帝打下的,现在一个叛国罪就灭了我夜氏一百二十余口,讽刺!” 将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后想到什么又冷笑了起来。 “夜云宸你别在狡辩了,你以为你立下战功就可以胡作非为?皇上玉旨在此,杀无赦!放箭!” 一时间箭头如雨点射向夜云宸,尽管他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也抵不过连日来的疲惫和四面八方近距离的射箭,一个不备身后种了数箭,夜云宸以剑支地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倒地,嘴里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如果能够重来……“我夜氏一族必不再为云风国鞠躬尽瘁……” 如果能够重来……“我宁柏竹一定不会再这么愚蠢的相信任何人……” 一道奇异的光芒乍现,画面倒退,时间的黑洞把这两个不相干的人紧紧吸附在一起,经过了轮转又各自安放到属于他们的地方,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正文 第2章 霜华重 银河自天而来,一逝千里,金山自远而来,盘旋不止,金山银海在此相汇,金灿灿夺人双目,世间富贵至极莫过如此。 宁柏竹徜徉在这富贵中,仿若老鼠掉进油缸,只恨不能将骨髓也重新洗涤一遍。 突然,一阵寒凉逼人心骨,金山银海转瞬消逝。 “还我银子!”宁柏竹厉声醒来,脖颈的凉意愈发明显,寒毛耸立。 望着眼前黑衣裹面之人,脑中思绪万千,战战兢兢地摇晃身子,嗫嚅道:“不知兄长夜临此地有何贵干,若是有何急难之处,小女子愿意相助一二。” 黑衣人仿若未闻,冷声道:“玉佩在哪?” 宁柏竹连忙肉疼地将腰间滚烫地物事递送上去,好家伙,这玉佩可是自己千辛万苦从那个古怪人手中夺来的,便是就寝也不曾解落下来,这人一眼便瞧中了自己的宝贝。虽然欲与其拼命相抗,只脖颈的寒凉便将一团热血浸冷。 黑衣人抢过玉佩仔细端详半晌,猛地将玉佩攥紧,口中阴笑:“别跟我耍心眼子,玉佩究竟在哪?” 莫非是有备而来。宁柏竹兀自生疑,只是自己这里哪有什么玉佩,自己所好之物不过黄白二物而已,哪有什么玉佩。于是颤声道:“兄长明鉴,小女子这里最值钱的玉佩已在你手中,眼下是再也无其他玉佩可言。” 寒凉逼近,脖颈一阵刺痛,宁柏竹连忙伸手欲抓住刀柄,却又猛然停住,只颤颤悠悠道:“这位兄长,莫非你认错人了,在下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副玉佩,您若是想要值钱物事,小女子床头下枕着的锦盒内有三百白银,兄长大可悉数拿去。” “宁小姐当真不肯说出凤凰神目藏在何处?”寒凉逼近三分,湿热顺着刀锋流淌。 “且慢!”黑衣人停了下来,宁柏竹痛心沉声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见黑衣人闪过冷笑,垂首叹气一回,萎靡道:“那东西我留在身上终究是祸患,前日住进我这酒馆的贵人出价三千两,我便卖了。” 凤凰神目玉佩?自五年前被男友与闺蜜联手陷害,异世重生于桐城,自己小心翼翼存活,逐渐展露本性,曾不动声色打探过,料来原身不过一小有家资的孤女罢了,只愿余生平安顺遂,哪里知晓如今竟与这些东西牵扯,只是不能如实说来,否则性命难保。 “你已经给了他!”黑衣人闻言连声疾问。 古怪人果然和这群人脱不了干系,自到来便十分奇怪,这古怪人明明富贵不止,如何在我这小酒馆逗留十数日,店里这竹叶青如何抵得上他平素所尝之物。心下暗恨一番,破口大骂不止,天皇老子便也求情不得。 谁知黑衣人见其不发一声,自料情况大变,于是挟着宁柏竹至窗边,手指轻叩窗弦沉声道:“情况有变,他已知晓主公图谋,速速传信。” 窗外传来轻响,宁柏竹暗道,变天了。 突地,门外传来声响,其音醇厚醉人:“掌柜的可曾睡了,在下有要事相问。” 黑衣人神色一凛,宁柏竹小声道:“我那玉佩便是卖与他了。” 见黑衣人按捺不动,于是出声道:“夜深霜寒,不知刘公子有何事?” “你卖与我那玉佩中间凹槽上似有瑕疵。” 黑衣人连忙望向门外,宁柏竹铜铃大瞪,连忙平复下来:“那玉佩如何会有瑕疵,还请刘公子拿与我相看。”心中暗道,这古怪人如何知晓我适才谎言,莫非竟窥视于我! 黑衣人闪身藏于门后,宁柏竹扬起十二分笑脸打开门:“刘公子请进。”一面说,一面随着右扇往后移动,眼珠往右直转,夜云宸眸光微闪,面色仍旧沉静,走进门来却反手一抓,将宁柏竹扯了过来,右手便往门后袭去。 黑衣人冷不妨受了一掌,口中传出闷响,右手刀剑刺来。闪电乍作而时惊,雷霆乍现而时鸣,刀锋剑芒竟将木桌劈作两半,茶壶酒盏哐哐当当碎片横飞,不过数招,黑衣人自知难挡,便伸手往躲在门外的宁柏竹探来,夜云宸见机不对拾起案上碎片往黑衣人手上狠掷,入肉三分,血流不止,黑衣人不顾右手,左手抓住宁柏竹,宁柏竹惊叫一声,却被黑衣人回身一扔,夜云宸连忙接入怀中,回眼之时,黑衣人早已遁入茫茫夜色不见踪影。 楼上如此激烈打闹,曹子娴并小喜儿早已惊醒,连忙奔上楼来,却见宁柏竹被夜云宸拦腰抱住,神情动作皆是春意,小喜儿视而不见,大剌剌地凑近宁柏竹,上下仔细查看一番,见掌柜的没有大碍,连忙喘声粗气:“吓死人了,幸亏掌柜的没事。” 曹子娴眼中刺痛,面上却忧色顿显,:“不知楼上发生何事?我与小喜儿在楼下听不真切,莫非是刘公子救了掌柜的,奴家替掌柜的多谢公子相救。” 夜云宸连忙将宁柏竹放下来,宁柏竹倒是神色自若,拱手作揖相谢:“多谢刘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刘公子,宁某这条小命今日怕是交待于此了。”又好生安抚一番曹子娴二人,好说歹说二人惊惶不定下楼自去休息。 夜云宸拱手欲走,宁柏竹却突地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悲戚戚望着夜云宸,见宁柏竹不似往常油滑,梨花带雨惹人怜,一时间手脚慌乱,只听宁柏竹道:“刘公子好狠的心,宁某虽是商人,往常迎来送往却自问谨慎待人,与人和气,刘公子为何要将奴家牵扯进这桩祸事,奴家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战战兢兢存活至今,若是宁某死了,奴家这一脉岂不是从此断绝,奴家有何颜面与地下父母相见。” 过了初时慌乱,冷眼瞧着宁柏竹哭唱俱全,夜云宸倒升腾上一股讥诮来,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在下不知宁掌柜牵扯进哪桩祸事,更受在下所累,若是今日这桩祸事,说来掌柜的还要谢我救命之恩,不知掌柜的与何人有隙,竟然雇人杀你。” 泪哽喉噻,哭声猛然一停,这怪人居然还倒打一耙,本欲辩解,撞上夜云宸双眼,被那不见深底的寒冷制住,危机立显,连忙苦脸做笑脸,躬身谄媚:“在下糊涂了,想是受刚才惊吓一时间乱了心智,竟错怪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见怪,在下该打,明日必设宴相谢。”说着果真在脸上打了一掌。 夜云宸冷哼一声,也不作答,转身进了侧间。宁柏竹兀自站立半晌,眸中眼珠急转数圈,思来想去不知究竟,索性进了里面,关门睡觉。 长夜漫漫,月落西弦,夜云宸躺在床上,听见帘外一人悄声道:“回主子,人已经杀了。” 正文 第3章 兵临城下 “咚、咚、咚”,鼓声震天直摇天际。 宁柏竹坐于柜台后面正是垂首唉声叹气,纵使今日客人颇多,金钵装满黄白之物,想起昨日祸事心有戚戚,只怕后患无穷,自己无法独善其身。 受这突如其来一遭,一时心魂大惊,手中一抖竟将整个金钵摔在地上,若是往日自然眼眶欲裂大呼大叫,眼下却顾不上许多,随着馆中客人奔出店外,望着秋白的灰云神色凝重下来。 楼鼓如何此时鸣响?莫非桐城遭袭,前段时日留云小国进攻桐城,那灰扑扑的楼鼓在撞击中重现昔日厚重,桐城人心惶惶,好不容易太平数月,如何又起祸端? 众人兀自猜测,酒馆中蓦然奔出一道身影,还未看清,那人已然飞身骑上巷口处快马,不见踪影。 夜云宸一骑绝尘,及至下马,早有桐城郡守并一众官员侯在边上,正是心急火燎冷汗直流之际,瞧见夜云宸胸口长舒一气,展颜迎了上去。 “将军大人,密云贼子突然来袭,眼下已经兵临城下,情势分外危急,幸有夜将军坐镇,想来桐城可保安然无恙。”郡守褚先河一面领着夜云宸上了城楼,一面讲述战况。 夜云宸并不理会,靠在城墙上,望着潮水般的大军涌在城门外,眸中阴沉滴墨。突然,眼神凛冽,褚郡守连忙解释:“将军大人,密云贼子此次有备而来,竟抓捕大批我云风百姓作为肉盾堵在前方与军中,若是贸然开战只怕百姓必死无疑,密云贼子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简直天理难容,只是不知眼下如何解救我风云百姓。” 微闭双眼,胸中郁气发散,到底意难平。前世密云大军兵临桐城也是这般境况,留云贼子不知为何以十万兵力速围桐城,为城内数十万百姓计,自己犹豫再三最终下令,无论贼子与否均射箭击杀,后来虽然惨胜,却遭千夫所指,更是被老贼列为七大罪证之一覆灭全族,幸天可怜见,赐予重自己生之机。 刘双云目不转睛盯着城楼,见夜云宸出现,手指微动,便有一人高声道:“我留云不愿血流成河,若是桐城属意,打开城门,放下兵器,交出兵权,桐城上下数十万百姓均可保毫发无伤。”夜云宸,你终于出现了,战场杀伐果决,战无不胜又如何,冷刀再坚硬也终究敌不过人心。 见夜云宸闭上双眼,褚郡守只当其揣度对策,哪敢轻易打扰,谁知刘双云耐心已消,又有一人高声:“一刻,若是一刻之后桐城不愿打开城门,后果自负。” 话音一落,尖刀便抵着肉体推进,一时间嚎哭不已。望着城下百姓,褚郡守流下泪来,对着夜云宸悄声道:“将军,这城墙外可是有咱们风云的数千百姓啊。” 睁开眼睛,夜云宸默不作声。“噗通”一声,鲜血顺着温热的尸体滚滚留下,浸入黄土,一时脚步乱动,苟活之人嚎哭凄厉穿破云霄。褚郡守颤声道:“将军,密云贼子泯灭天良。” 宁柏竹站在城楼边角,望着森严凛然的军士来回走动不停,一面走,一面摸着下巴叹气:“密云贼子以平民百姓作为肉盾,桐城此次只怕岌岌可危,只是密云此次纵使大获全胜却也胜之不武,若是欲侵占云风,此番作为只怕会使天下人拼死相抗不肯顺服,却是一招臭棋,如何会走这一招。” 兀自猜测,突然听闻城外惨叫,心神猛颤,眼眶欲裂,周身被无边凉浸透骨髓,无法动弹。一旁曹子娴听见惨叫,见宁柏竹与小喜儿摇摇欲坠,神情悲痛,只得跟着流下泪来:“掌柜的,密云贼子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只怕民心尽失,可怜我留云百姓枉死敌人摧残。” 寒风凛冽,旌旗飘飘,那人岿然不动,放佛眼前之事无法乱其心神,撼动分毫,刘双云战意更浓,下令啊,快下令无论云风百姓皆射箭杀之,让天下人瞧瞧,战无不胜的夜将军也是踏着千万百姓的人头血泪走上来的,战场生死一线,想要胜利须得舍弃人命,谁也不比他人仁义。 鲜血撒泼数次,尸体逐渐僵硬冰冷,褚郡守此时闭口不言,惴惴不安,不时觑着城外黑水。 天色昏暗下来,张扬的红色被黑暗驱逐,望着天际星火,夜云宸松开朱唇:“传令,举弓抬箭。” 霎时间箭光森森。望着密密麻麻的锋芒,刘双云剑眉耸动,生死之际本性终究暴露,谁不惜命,纵使清白名声,天下人心重要,也敌不过身家性命。 突地,大地晃动,刘双云左右四顾,寻到来源连忙抬首回望,只见十里之外,天地交接风云变幻之处,一道寒光劈亮,尘土飞扬盘旋而上,桐城援军! 如何会有援军,兵贵神速,收到密令自己便率领大军日夜兼程敢来,只为出其不意打其错手不妨,究竟是何人走漏消息,抑或有谁欲置我死地。 “将军,桐城援军已在十里之外,是战是退还请将军下令。” 桐城守军四万,此番援军估有十万,虽然拼尽全力自己或可惨胜,只是代价过大,罢了罢了,夜云宸,此次算你命大,终有一日我会将你斩于马下! 刘双云冷哼一声,手指微动,哭声霎时换作凝噎惨叫,城门下的百姓或被斩断双腿,或被砍去双手,只余一气尚存。听着惨叫,怒气消散两分,黑水退去,杂草倾颓着笼罩黄沙。 宁柏竹望着血衣覆盖的躯体浑身发抖,心念一起便再难压下。如今云风国力衰退,内有奸逆当道,外有强国虎视眈眈,更有小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无数,风雨飘摇,这桐城却是再也居住不得,还是得去个战乱一时波及不到的所在方是安身之计。 宁柏竹一时思绪万千,一时为无辜百姓凄凄戚戚,却见夜云宸从城楼上冷脸下来,心神还未反应,身子已经受不住笑脸迎了上去,夜云宸先时见宁柏竹心有所伤倒是惊愕一番,转眼见宁柏竹笑吟吟风轻云淡,心下翻涌着厌恶,此人视财如命,欺软怕硬果然不假,人命关天之时也能毫无所动。眼珠微转,受了宁柏竹谄媚。 宁柏竹暗道,自己先时便猜测这古怪人来历不小,今日见其城楼而下,郡守大人皆随其后,此人莫非便是此番押送粮草的夜将军夜云宸? 思及此,双眼成月,自己果然眼光过人,自这古怪人住进酒馆便勤谨侍奉,想不到有如此意外之喜,既然得了这个先,须得加倍小心,万不可浪费良机。 转念又想,怪哉,这古怪人向来不假颜色,今日为何欣然受了,莫非此次保卫桐城有功,正是得意,自己此番讨好正合时机。 心中沾沾自喜,却听夜云宸冷声道:“密云贼子以我云风百姓为肉盾,兵败逃乱之际依然狠辣无比,加上我军伤亡,事发突然,不知城中医馆能否及时医治。” 这与我有何干系,我这是小酒馆,莫非是想让我出银子外城请医救治?思及此,虽肉痛不已,想着那血衣哭声,垂首微恸跟着叹气:“密云贼子天怒人怨,我桐城百姓无辜受难,士军更是以死相搏,宁某得以苟全性命,万死难报士军大恩,虽不过一介商人,身家不过区区酒馆,却也愿意出银八百两青城请医前来救治,稍表谢意。” 闻言,夜云宸眸光微闪,面色稍软,这宁柏竹视财如命,此次如何满口应答? 见夜云宸软下脸来,宁柏竹又喜又叹,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与银子沾了边,再软硬不吃的也能拿下来,只是可惜了我那八百两,虽是自愿救济灾民士军,到底不甘受这古怪人胁迫。 曹子娴自夜云宸城楼下来,便已猜到其身份,神思不知所往,脑中自有此人立于城楼,冷眼俯视千军万马,安然不动定如山,举手投足绝尽浮云的气魄豪迈。小喜儿见曹子娴双眼发愣,连忙暗中推了一把,方才回过神来,抬头瞥了一眼夜云宸,复又低下头去,只耳畔隐隐透着不知名的风情。 小喜儿哪里知晓曹子娴这番心思,只当其突然识见夜云宸身份,一时受惊痴愣罢了。于是悄声道:“原来咱们那刘公子便是战王夜将军,怪道其虽行事低调,那天生带来的风骨气魄却是一眼明了,遮藏不住。” 曹子娴见小喜儿如此称颂,蜜意一寸寸化开,融骨生姿:“夜将军自然卓尔出群,无人能出其右。”目光切切望着夜云宸,开口欲言却又心下微叹,自己眼下不过区区酒馆小二罢了,众目睽睽之下贸然出声,未免他人将自己当作趋炎附势之人。 “将军。”身后传来声音。夜云宸回望过去,却是援军之首李高士,于是对着身后众人道:“在下有事,先行别过。” 众人连忙笑脸相送。 正文 第4章 一讹再讹 香气袅袅娜娜,人声鼎沸,喧喧闹闹乱作一团,不时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咱们这弄巷里的只当宁掌柜素日掉进钱眼爬不出来,谁知宁掌柜却是个大善人,一听闻桐城大夫人手不足,二话不说便出银八百两请了青城的大夫星夜兼程赶来。”一人酒盏摇晃,断断续续夸赞。众人连忙竖指称赞。 宁柏竹心中暗恨一分,面上笑意越浓,昨日自己当着众人出了银子,谁知夜幕便听见风声,说是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各自出银四千两作为救济灾款,余外各设两个粥棚用以发送热食救济灾民,桐城上下商人莫不效仿。自己这酒馆虽小,客人颇多,且供应着城中各大酒楼,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眼下大小商人皆筹钱广设粥棚,自己虽然出了八百巨银,到底没有投了粥棚,只怕有人会拿此事做筏子。 兀自想着,却见夜云宸走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躬身作揖。本以为夜云宸不耐馆中嘈杂直奔楼上,谁知其却径直走向角落。 宁柏竹转瞬即逝哭脸,接过曹子娴递来的帕子仔细擦拭干净,方才请他坐下:“不知将军。” 犹未说完,夜云宸打断:“唤我刘公子便是。” “在下该打,该打。”宁柏竹自打一掌,连忙改口:“不知刘公子可有什么想吃的酒菜?还是老样子?” “照旧便是。”宁柏竹应了,转身吩咐曹子娴,回过头来便要开口拉近拉近,见夜云宸冷着脸也不敢造次,正欲退下,却被叫住。 “不知刘公子还有何吩咐?” “听闻本城富商皆筹钱广设粥棚?”夜云宸无波无澜。 宁柏竹心弦绷紧,你已割我血肉,莫非还要断我筋骨不成,这般想着,面上不敢显现,仍旧笑吟吟:“如今密云贼子在关外徘徊烧杀抢掠,城外百姓惶惶不安,并着灾民从四面八方涌向桐城,李掌柜并刘掌柜等数大富商心地仁厚设了粥棚,余下商人心有所感跟着尽力,想来灾情不久便能控制。” 夜云宸点头,话音一转:“只是如今灾民渐多,十座粥棚怕是不够。” 宁柏竹不敢反驳,眼珠横转:“俗语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银子总有花光的时候,灾民也须得想个出路方是长久之计。” 夜云宸睨着宁柏竹,见其躬身弯腰圆滑谄媚不得沾手,冷笑一声不再出言。 宁柏竹惴惴不安,唯恐没顺遂其心意惹了祸事,只是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要在无数人手上流转,不知最后消瘦几何,倒不如自开粥棚,或者略尽绵力,心下打定主意,咬着牙不作答,正是僵硬之际,曹子娴端来红烧牛肉:“刘公子,这是新鲜牛肉炮制秘法做出来的,您还没尝过呢,若是有何需要改进之处,还请直言。” 宁柏竹微微松气,接过瓷盘放在夜云宸面前:“您尝尝,这秘方乃在下四处搜罗得来,您终日山珍海味,有时或是腻了,这野菜也可稍解新鲜。” 夜云宸不发一言,抿了口酒,捻起一颗酒糟花生,扔进口中“嘎嘣”作响。宁柏竹眼皮子微跳,心神也伴着脆响炸开,仔细觑了一眼,见夜云宸面无表情,背上热汗瞬间作冷,湿淋淋浸透衣衫。 夜云宸一颗一颗捻着花生,宁柏竹一寸一寸纠结肚肠,罢了罢了,只当破财消灾。正欲开口,夜云宸点头沉吟:“宁掌柜所言甚是,若是终日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只怕不消数月便再无余力,对灾民亦是不妥,不如谋个出路既可解长久生计,也可抑制有人趁乱为非作歹。” 宁柏竹捣头如蒜:“公子聪慧,眼光犀利,一针见血指出关键。” “哼。”夜云宸冷笑一声。 坏了,这古怪人怎么又生气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夜云宸又道:“授人以渔这事还是宁掌柜提出来的,到会变着法夸赞自己。”见宁柏竹开口辩解,话锋一转。 “不过此言不假,只是不知如何安置灾民生计,授人以渔所耗银两短时间内只怕刮空库银,这偌大的桐城平日开支只怕捉襟见肘。” 宁柏竹心中破口大骂,露出月牙般笑脸:“若是心怀不轨的灾民趁机作乱,扰了治安,对咱们这些小百姓也是不利,宁某愿意出银五百两略尽绵薄之力。” “宁掌柜先时于城楼下可是倾尽身家出银八百两,在下只当掌柜的如今锦盒已空。”夜云宸微微挑眉。 坏东西,窥视于我便也罢了,竟然连我藏银所在也一清二楚,有朝一日千万莫要犯在我手上,否则必让你叫天不应,唤地不灵。 “公子说笑了,在下哪有什么锦盒,不过是个装银子的小盒子罢了,如今在下全副身家当真出尽了,不过为桐城百姓计,在下心甘情愿。”宁柏竹垂首作答,唯恐面上狠色激怒对方。 醇醇茶香流遍全身沁透心脾,夜云宸冷眼望着宁柏竹低眉垂眼的温顺样心下蓦然愉悦:“宁掌柜才智过人,不如为灾民谋个出路?” “在下不过小有聪慧,哪里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宁柏竹断然拒绝。 “非也。宁掌柜这酒馆日进斗金足可见掌柜的生财有道,这安置灾民一事说不得要依仗宁掌柜。”独善其身未免痴心妄想,你乃凤凰神目主人,便能我看看你是否值得留下性命为我所用。 宁柏竹苦作一团,眉梢畏畏缩缩抖动:“小的当真不敢揽此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如何对得起受苦灾民。” 夜云宸鼻中出声:“这便看掌柜的本事了。” 白粉画脸,油墨重彩愣是扭转乾坤将整个人变得爹娘不认,兄妹不识。苦拉拉的声音凄厉嘶叫抖动杯中茶水,浑身僵硬着躬身作揖宛若老虫。 小喜儿等人见宁柏竹如此唱作俱全,欲破口大笑却又怕其睚眦必报,只得捂着嘴强忍住,到底从指尖缝隙中漏了行迹。 好样的,你等着,来日若是犯在我手上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那世间最严酷的刑罚轮番尝边。心中扬鞭打尸,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以解心头只恨,面上仍旧苦哈哈的唱戏。 夜云宸见宁柏竹敢怒不敢言,战战兢兢又恨意滔天的小模样儿不禁笑出声来,李高士虽也迭笑不止,见夜云宸朗声大笑眸中闪过惊愕,主子自小便冷言少语,自五年前更是寡言少语,轻易不笑,这宁掌柜的倒是颇有运道,竟能逗得主子一笑。 生死不如挨到落幕,宁柏竹连忙奔下场,小喜儿早已备下热水和妆奁,宁柏竹恶狠狠接过直擦得满脸通红,小喜儿不时觑着神色,战战兢兢不敢出声,唯恐殃及池鱼。 曹子娴蹙眉上前帮着梳笼青丝:“刘公子此番却也太过了,掌柜的一片好心设宴相谢前日救命之恩,他却故意羞辱掌柜的,唱戏这事不过是粉头油面的玩意罢了,竟也来折杀掌柜的,掌柜的素日好言好语侍奉,纵使不得其心意,到底也不致如此地步。” 正文 第5章 赌咒发誓 宁柏竹冷笑一声却扯动脸面,霎时吃痛出声连忙捂住:“夜云宸这人软硬不吃,我自来小心侍奉他也未发一言,今日突然在宴席上折杀我却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黄汤迷了眼。若有一日落在我手里。”一语未完左右四顾住了嘴。 宁柏竹今日本是设宴相谢前日救命之恩,虽然遇袭之事颇为蹊跷,说不得便是夜云宸引来的祸事,只是明面上却是其救了自己,无奈之下只得重谢,正是阿谀奉承之际顺嘴提及原是要请城中最富盛名的柳三爷前来唱戏,念着公子喜好清静便罢了,谁知夜云宸却道宁掌柜莫不是舍不得这几两银子,宁柏竹无法只得去请,却闻那柳三爷应了郡守邀约眼下正在唱戏,宁柏竹哪敢轻易打扰,夜云宸便道宁掌柜的不妨上去唱个一回,宁柏竹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咬牙上了。 正是离别落泪之际,猛然听见夜云宸笑声,恨不得将手中刀剑刺去,到底忍耐住了,这刀剑不过假玩意儿,原也伤不得人,兼之夜云宸武艺超强,自己冲动之下小命难保,只得强忍着按下了。眼下在房中梳洗,却也怕着他人听去,落了话柄惹上嫌隙,话一出口便知不对连忙停住。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宁掌柜的可在?” 听其声音放佛坏东西属下李高士,这人也是一匹烈马,战场杀敌无数。宁柏竹连忙洗净脸面,拿过锦帕草草擦拭一番便迎了上去,一面说一面开门让了。 李高士仔细扫视一番,暗自感叹,此女虽在金钱中摸爬滚打,自己原先想着必是一个油滑谄媚的主儿,谁知眼下看来倒是颇有一番出水芙蓉的清骨,怪道能使主子记在心上,便是身份太过复杂,若是利用得当说不得便是一番助力。 这般想着,面上憨憨一笑:“掌柜的有礼了,将军大人适才不胜酒力已经上楼休憩去了,临走前吩咐属下前来道歉,还望掌柜的莫要计较适才酒醉之下说的浑话,今日之事太过折辱掌柜的,这番小小赔礼还望掌柜的莫要推辞。” 宁柏竹连连摆手:“李将军说笑了,夜将军于在下有救命之恩,便是要在下性命,在下也绝不推辞,不过唱戏怡情一番小事一桩,若是能使将军欢颜,在下也算是稍表谢意。”主子冷漠古怪,属下倒是知情达理,只是自己如何能受着赔礼,日后岂不是还要受坏东西以恩硖迫。 李高士不予理会,从袖中掏出一个雕花金漆锦盒,软缎之上躺着一颗冷冷生辉的珠子,这珠子流光溢彩,更绝的是其中暗暗流动金水,仿若游龙。宁柏竹本是目不斜视,见了这珠子登时双眼发愣,一颗石心化作婉转流水,乖乖,这个好东西。心痒难耐摇摆不定,手指不自觉互相摩挲,想要反口却是自打嘴脸,若是仍旧拒绝岂不是天下第一蠢货有眼无珠。口中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嗫嗫嚅嚅望着李高士。 李高士见宁柏竹眸中发亮的样子忍俊不禁,到底不好笑出声来,只得耸动剑眉:“这东西宁掌柜的便收下吧,掌柜的若是不收,莫非是不肯原谅将军大人了。” 见对方递来台阶,宁柏竹连忙奔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珠子吞了口水:“只是这珠子未免太过贵重,在下如何能收。” 李高士佯作叹气:“这珠子乃是南海搜罗而来,原是他人献给主子的东西,只是主子不爱金银珍宝,这些东西也不过埋尘生灰,宁掌柜若是不收下,这东西对主子也是无用。” 坏东西,居然暴殄天物,这等稀世珍品居然不珍藏把玩,也不是这一生究竟有何欢乐之处。宁柏竹闻言连忙接了过来,又说了些谄媚的言语,直哄得李高士眉开眼笑粗声喘气去了。 宁柏竹得了宝贝也不敢拿衣袖擦拭,连忙命曹子娴飞速去珍衣坊买了最软的锦缎回来,亲手小心翼翼擦拭一番贴身放在怀里,曹子娴见宁柏竹左顾右盼提心吊胆的模样心下冷哼,攒紧手掌,指尖带出点点血丝。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纵使此物何等珍贵也不该如此小人嘴脸,夜将军为何将此等重物送与她,便是赔礼也是不值。 这般宁柏竹不想有这意外之喜,那边楼上夜云宸无波无澜地坐着,李高士肃了脸立着眉沉声道:“主子,属下适才仔细察视,那宁柏竹见了龙眼天珠宛若见了富贵山海,神情畅快不似作伪,倒真是一副从未见过或者听闻龙眼天珠的样子。” 夜云宸覆上眼,想着当年金戈铁马驰骋沙场对据数十万雄兵岿然如山,却死于刑场的凄惨景象,哀鸿嚎哭之声碾碎双耳。好半晌平静下来,摩挲着桌角,触着那分明的菱角,宁柏竹自五年前落水之后便性情大变,自己也曾推断过莫不是同样重生再世,只是几次三番试探下来却发觉其果真前事尽忘,并且性情大变,莫非乃自己重生改命牵连所致,若果真如此便也罢了,如今此人视财如命有了软处便好拿捏,倒是可以一用。于是出声道:“宁柏竹有了这假龙眼天珠,必然视如珍宝轻易不与人前,你想个法子放出风声。” “只是这番宁柏竹怕是性命有忧。”李高士蹙眉。 “不妨。”夜云宸摇头:“那群人与她同处一线,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动向,若是她死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二人商谈一回,李高士转门出去,眼角觑了一眼垂花拱门,冷笑一声,不过片刻,一女子轻移莲步现了出来。 宁柏竹坐在房中爱怜抚摸着怀中锦囊,眸中痴痴恋恋,口中念念有词:“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将你偷取,你如今已是我的,凭他是谁也别想觊觎你分毫。小珠子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必寻来天下一等一的好木给你做盒子,再用最软和的锦缎给你盖上,如今委屈你待在这锦囊中了,也不知这粗糙的缎子是否磨损了你。” 夜云宸听着隔壁声响,蹙眉摇头,这人果然是待在钱眼里无法自拔,如今得了这个假珠子更是神志不清。转念想起刚才曹子娴所言所语,冷笑一声,敲了敲门。 正文 第6章 狐假虎威 谁,谁在敲门,宁柏竹出声询问却无人作答,于是心弦绷紧,我如今刚得了这珠子便有人无声敲门,莫不是惦记上了我这珠子。这般想着,狠厉双眼:“谁,还不作声么。” 嗅到话中癫狂,夜云宸冷哼一声:“还不开门?” 闻言,宁柏竹浑身一松,复又绷紧,连忙笑着开门让了进来,夜云宸撩起衣袍坐在凳上,望着房内瓶瓶罐罐道:“宁掌柜重新置办了些古董玩意儿。” 见夜云宸提起这遭,浑身疼痛不已,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云风还算平静,自己弹尽竭虑五年方才有了这些玩意,本想着转手倒卖赚些银子,谁知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房中空落落到底不好看,自己只得随意买了些玩意儿添些景致,本想着向坏东西讹些银子以作补偿,只是到底不好张口,这坏东西如今还敢故意刺痛自己。 夜云宸见宁柏竹一声不吭便知其在心内指不定如何咒骂自己,也不理会,开口又道:“今儿午后的小米粥倒是分外好喝,宁掌柜这酒馆不仅美酒佳肴,连那小米粥也恰到火候。” 小米粥?自己这酒馆以酒为生,兼之卖些下酒菜,如何有那小米粥,眼珠微转几圈:“在下这酒馆中倒是不曾经营粥饭。” 夜云宸冷声道:“小二如何说是店中生意,在下还只当是宁掌柜见在下不胜酒力特意送来的。” 宁柏竹蹙眉道:“不知是何人送去的小米粥?” 夜云宸回道:“一身材纤细柔弱的女子。” 子娴?宁柏竹暗暗点头,是了,子娴素来对夜云宸颇有情意,只是自己念着夜云宸命中隐隐带着血雨,生平料来必不顺遂,于是一直暗中阻拦,子娴方才听闻夜云宸醉酒,特意送去小米粥暖胃也是有的,只眼下看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于是连忙打嘴:“都是小人管教无方,打扰公子清静,小人必定严加惩戒,还请公子宽宏大量。” “不知那女子是何人?”夜云宸询问。 宁柏竹连忙倒了杯热茶:“那小二名唤曹子娴,乃小人三月前于菜市口从人贩子手中买来,小人见其受人贩子打骂,一时不忍花了些银子买来,每日在馆中做些杂活。” “只是在下见其风骨神行却不似小户人家女子,莫非另有一番遭遇。”夜云宸逼问。 宁柏竹冷汗直流,自己虽也察觉,只是子娴闭口不言身份,只说自己乃家中庶女,余下 还有一个小弟,因大娘不容,趁机发卖出来,自己瞧见其眸中绝望,想起前世被亲人挚友背叛,心有所感便收留下来,莫非这坏东知晓子娴身份想要作乱。“公子眼光果然犀利,子娴确实不是小家碧玉,乃是一大富人家的庶女,因大娘不容被发卖出来。” 闻言,夜云宸讥诮一声,宁柏竹浑身颤抖:“宁掌柜将其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只是不知为何其对掌柜的好似颇有怒气。” 宁柏竹蹙眉疑惑。夜云宸见状,慢悠悠抿了口茶,见茶杯空底,宁柏竹连忙满上,夜云宸方才道:“适才曹小姐对在下倾诉,说是掌柜的将其买来,每日或有不顺心事动辄打骂,还向在下求情希望救离苦海。” 这坏东西又在挑拨离间。宁柏竹笑吟吟:“子娴素来温软宽和,莫不是公子听岔了。” 不识好人心。夜云宸冷哼一声:“口说千遍不如眼见为实,想来掌柜的只有亲眼所见方才相信。” 宁柏竹耐着性道:“子娴至馆中不过数月,酒馆上下并来往客人皆对其赞赏有加,想来子娴或有一二不妥之处触了公子,在下这里先行赔罪,还望刘公子莫要记怀。” 见宁柏竹执迷不悟,夜云宸眼波微转,霎时周遭凝结为之一颤:“既然掌柜的不相信在下所言,不如与在下立个赌约,若是在下错了自当赔礼道歉,若是掌柜的识人不清,还望掌柜的愿赌服输。” 宁柏竹断然拒绝,这人深不可测可不要掉进陷阱:“既然子娴惹得公子不痛快,在下带子娴亲自向公子赔礼道歉,还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夜云宸睥睨双眼:“怎么,宁掌柜的驰骋商场,却连小小赌约也不敢答应。”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逼迫,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硬邦邦道:“商场如战场,何必计较一时得失,小心驶得万年船。” 夜云宸挑眉,倒是难得见到宁柏竹梗着脖子,素来能屈能伸的主儿今日为了个小二挺直腰杆倒是意料之外,只可惜识人不清:“若是在下输了愿意赠银八百两,若是掌柜的输了,宁掌柜的便再唱一出《寻芳记》。”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又道:“对了,曹小姐曾告诉在下宁掌柜的颇为喜欢《寻芳记》,时常唱作,今日看来掌柜的只怕领了骨髓精义,却不知外形装扮。” 还你个坏东西,一盆一盆脏水往子娴身上泼,离间我与子娴与你有什么益处,还是你想要一个个施展离间计,使我落得孤家寡人只好任你摆弄。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宁柏竹笑眯着双眼:“既然如此,在下便与公子立下赌约。” 月上中空,那泠泠清光落在身上浸入骨髓,露水集在鬓角湿落青丝,拱桥倒影成双,流水挟着冷香渡来,青草在冷水边愈冷愈苍翠。 宁柏竹坐在栏杆上,背靠柱粱,冷哼一声泪光点点,自己这性子便是吃亏的,一旦相信他人便总是倾尽全力,只有浑身鲜血淋漓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对男友一心一意,对好友关怀备至,终是抵不过纸币诱惑,对曹子娴嘘寒问暖救命之恩,终究敌不过夜云宸魂眸顾盼。 夜云宸坐在角落,曹子娴低眉顺眼送上红烧牛肉与竹叶青,宁柏竹眼神微闪:“子娴,李大爷来了,小喜儿今日不在,你将小米酒端上去。” 曹子娴一闪而逝不耐笑着应了下去。夜云宸挑眉冷笑一声,宁柏竹瞪视回去,那李三本是有名的泼皮无赖,人称“癞三爷”,小酒馆开业大吉时李三便来闹事,小喜儿大大咧咧是个小辣椒,磨着嘴皮子顶了回去,谁知颇对李三胃口,从此便被赖上,初一十五有事无事便来坐坐,小喜儿见了绕道便走。子娴温柔娴静,素来厌恶这等流氓地痞,自然心中不愿。 正文 第7章 露出破绽 过了半晌,一个不妨酒水洒在折扇上,宁柏竹连忙道歉:“小人该打,不知如何迷了心智,竟将酒水洒在公子折扇上,幸得没有殃及公子,否则在下便是罪该万死。” 夜云宸沉下脸来:“可有锦帕擦拭。” 宁柏竹尚未开口,曹子娴抢声道:“馆中备有干净锦帕,只是公子这折扇想来是矜贵物事,不知可否用这锦帕擦拭。” 夜云宸冷笑不言。宁柏竹道:“作速买来上好锦缎。” 曹子娴咬了咬唇道:“在下身上倒有一方锦帕或可一用,只是。”见夜云宸冷眼望着,宁柏竹打断:“子娴不必如此,锦帕乃贴身之物,在下尚有一匹锦缎未用,子娴速去裁下一段。” 夜云宸接口:“不必了。”说着,望了曹子娴一眼。那眸中虽然冷然寒凉,只是隐隐透着热切,曹子娴面色绯红,小声道:“公子这折扇乃贵重物事,这酒水已经浸入纸扇,若是再不擦拭干净,只怕混了墨迹。” 夜云宸一把将扇子扔在桌上:“不必了。”话虽如此,眼神却望着曹子娴。宁柏竹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带出冷色,对着曹子娴道:“刘公子虽然大人不记小人过,在下却于心不安,子娴,速去珍衣坊买来最上等锦帕。” 曹子娴蹙眉去了。怪哉,掌柜的向来油滑,如何今日行事作风不假颜色,莫不是对刘公子命其登台唱戏恨意难平,带出行迹来了。 见曹子娴身影消失在弄巷口,宁柏竹笑眯眯道:“刘公子若是再如此行事,纵使胜了,却也胜之不武。” 夜云宸微微蹙眉:“何出此言。” 你还抵赖。宁柏竹冷笑:“情之一字最难捉摸,公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兼之擅长征战,智计过人,子娴便是芳心暗许也是理所当然,公子若是有意挑弄子娴与在下姐妹之情,子娴怕涉世未深一时走了岔路,公子虽然胜了,在下无法只得愿赌服输,只是心中到底不甘。” 夜云宸冷哼一声:“在下不过是想让掌柜的瞧瞧,若是掌柜的于其路有碍,便是救命之恩也敌不过心头之恨。” 宁柏竹双眼弯月:“刘公子果然能言善辩。” “既然如此,在下自会注意。”夜云宸冷脸应了,也不看向宁柏竹,径直上了楼。 见夜云宸如此怒气冲冲,宁柏竹一时半信半疑,女子重情,为情反目者甚众,这坏东西莫非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抑或是逢场作戏滴水不漏。 曹子娴回来不见夜云宸,小声询问因果,眼波微转,寻个空隙闪身上楼,手指弯曲轻叩门扇,夜云宸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男子香味,曹子娴慌忙羞红脸,低着头道:“公子,这锦缎最是吸水,奴家已经剪裁过,还请公子将折扇拿来,奴家将折扇擦拭干净。” 夜云宸让了进来,曹子娴坐在凳上接过折扇,放佛接过心爱之物,拿起锦缎小心翼翼擦拭。这女子娴静时颇有一方江南女子温婉柔顺的韵味,只是美人石心,倒也辜负了这副皮囊。 曹子娴听着男子呼声,心鼓随之跳动,见四下无人,到底忌讳男女之防,开口打破沉静:“公子押送粮草至桐城,早该回京复命,偏遇桐城遭袭,在此逗留许久,不知何日回京,听闻那王都乃是天下最富贵有趣的所在,什么没见过的没瞧过的去了王都便将天下景致游览大半。” 夜云宸冷声道:“王都虽然花柳成眠,到底太过温柔,边塞虽然冷厉霜天,别有一番辽阔豪迈。” 曹子娴喉中一哽,接着柔声道:“公子所言甚是,塞北雄踞长河落日,豪迈开阔之处与王都庄重肃穆各有风骨。” 二人断断续续说笑一回,曹子娴突然垂首叹气:“奴家此生只怕无缘一览王都风姿。” 心下冷笑,夜云宸问道:“小姐何出此言。” 曹子娴望了望门外,梨花带雨小声道:“掌柜的将奴家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人贩子对奴家动辄打骂,掌柜的将奴家救离苦海对奴家恩同再造,奴家原该心满意足,做牛做马以报答掌柜的大恩大德。只是,只是掌柜的虽然生财有道,却太过看重黄白之物,有时克扣工资,且骗上一骗那些初来乍到的客观,如此方才短短数年便积累了如今这副家当。奴家虽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却也明白事理,只是掌柜的如何肯听,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有幸得遇公子,还请公子帮上一帮,将奴家带至京城,奴家自回家中寻找父母兄弟。” 眸中闪过寒凉,夜云宸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在下定然鼎力相助,不日便要启程回京,到时自会与掌柜的说明,想来掌柜的也不会为难于你。” 闻言,杏眸泪光点点,抽噎半晌方才叩头道:“多谢公子大恩,奴家无以为报,回家之后必定为公子立个长生牌日夜供奉。” 夜云宸连忙伸手拦住,曹子娴连忙松开手,抬手望了一眼,欲说还羞,到底什么也没说便出去了。 见曹子娴转身下楼,慢悠悠倒了杯茶,茶香袅袅盘旋消散,抿了一口叹道:“好茶。” 半晌,冷声道:“掌柜的还不出来吗,愿赌服输方才是君子所为。” 门外空落落毫无声响。 冷风袭人,心口凉飕飕的,宁柏竹回过神来,不及继续伤感,想着要再次登台暗恨不已,随手捡起一块石子狠狠扔向水中,霎时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瞧着眼前女子闷闷不乐愁云惨淡的模样,夜云宸这心内突地爽快起来:“今日馆中客人络绎不绝,掌柜的怎么躲在这后院清闲。” 登时浑身一颤,僵硬着回过身来,扯开笑脸:“今日身体突然有些不适,便来这里掠坐一坐休息一番。” 夜云宸挑眉点头称是,撩起衣袍在一边坐下,望着水中又道:“愿赌服输,宁掌柜的莫不是怕在下眼下便要你当着众人履行赌约,心下羞愧了罢。” 这坏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宁柏竹眼珠微转道:“这话不知从何说起,眼下赌约尚未完成,公子如何便巴巴地下了定论。” 正文 第8章 背叛 眼色低沉,寒光直逼而来,夜云宸冷哼道:“言而有信,掌柜的莫不是意欲反悔?” 强抵着胆寒,宁柏竹梗着脖子道:“我若果真输了,自然履行赌约,如今胜负未分,公子如何这般心急。” “哗啦”一声,合起折扇,来回抚摸着扇骨,猛然捏紧,抬头直视宁柏竹:“掌柜的若是要违反赌约,在下也没法子。” 那指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扇骨上仿若扣住宁柏竹咽喉,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暗暗打气,不怕不怕,天下皆有王法,这人即为将军,自然遵守礼法,只要我小心谨慎不被抓住把柄,等这段时日过去,再伏低做小假意顺承一番,想来此事便揭过去了。 “公子放心,子娴若是果真表里不一,不消公子出声,在下立刻登台唱戏向公子赔不是。” “掌柜的,可有何事,眼下馆中客人众多,小喜儿一人怕是忙不过来。”曹子娴暗自思量,那不停扫视过来的目光如芒在背,惊的背后生出冷汗。 这便是自己好心相救换来的回报,罢了罢了,这性子以后要改一改了,莫要再轻易相信他人。宁柏竹摇了摇头,眉间带出疲惫。 “掌柜的可是近日劳心劳力身体疲惫,我曾学过拿捏之术,或可稍稍缓解肢体疲惫。” 望着女子切切关怀,宁柏竹摇头,半晌,见着曹子娴愈发不安,终究开口:“子娴,你来我这里也有数月了,曾听你说过家中尚有幼弟,你心里念着你弟弟吗?” 见曹子娴点头,又拿出一个锦囊,推向桌子另一边道:“这锦囊中有一百两银子,这云风国南北东西路费皆已够了,你不如回府请你父亲主持公道,他是你生身父亲,必然百般疼爱你,况且若无你在家中帮衬着,不知你那幼弟该遭受何等欺凌。咱们也算相识一场,这银子便当做你数月来的报酬。” 闻言,方寸大乱,她如何要赶我走,莫不是发觉我与夜将军之事,心宗妒忌意欲赶我离开,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赢的将军。脑中不停思索,猜来猜去唯有这个解释方为合理,自打来到这个酒馆,自己素来手脚勤快待人有礼,宁柏竹便是隐隐嫉妒自己欲赶自己离开也须得顾忌他人想法,只有这个理由方使其不顾众人看法一意孤行。 思及此,连忙坠下眼泪,不住磕头:“求掌柜的莫要赶我离去,我那大娘委实蛇蝎心肠,我若回去必定被她啃得连骨头渣滓也不剩,还请掌柜的可怜可怜,若是掌柜的嫌我工钱太高,我愿意自降一半,若是掌柜的不肯继续收留我,这天下便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嘤嘤泣泣传至楼下,小喜儿连忙上来,见曹子娴跪在地上,掌柜的冷眉沉脸,情知大事不好,小声道:“掌柜的,子娴姐姐要离开了?” 曹子娴只是哭个不停,宁柏竹叹气道:“你子娴姐姐离家数月之久,,若是无人照护她那幼弟,只怕幼弟也性命不保,我已与了子娴一百两银子,足够路上盘缠了,你子娴姐姐不过一时心中悲痛不忍与你我二人分别罢了。” 小喜儿懵懵懂懂应了,又安慰曹子娴,曹子娴此事哪里理会她,只扑在宁柏竹膝上垂泪道:“还请掌柜的莫要如此,求掌柜的开恩。” 子娴姐姐不是要回家吗,看这光景倒是不愿回去,莫非掌柜的容不下她了,子娴姐姐究竟做了何事竟惹得掌柜的如此动怒。心中猜测不已,欲帮着劝解,只是不明内情不好开口,只得愣愣站着。 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子娴,我已与你留了脸面,你再如此,便别怪我无情了。” 嗅着话中寒凉,仿若深渊地狱的业障缠绕在身,曹子娴连忙停住哭声,见宁柏竹神色坚定,自知无力回天,心中扑山倒海的恨意滚滚而来,面上却战战兢兢道:“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我万不敢忘。” 夜云宸在府衙中与众人寒暄商议一回,左不过粮草灾民如何安置事宜,回至馆中已经月上柳梢,见馆中来回奔波的只有小喜儿一人,眸中一转,寻了个宁柏竹不在跟前的空儿,招手示意小喜儿,小喜儿不解过来:“公子可有何事?” 夜云宸问道:“今夜馆中客人颇多,怎只有你一人忙碌,另一人呢。” “您说子娴姐姐?”见夜云宸点头,瞬间不解,怪哉,夜将军如何会打探子娴姐姐下落,莫不是看上子娴姐姐了,于是不假思索便道:“子娴姐姐已经回家了。” 果然不出所料,兵不厌诈,脸皮之厚无人能敌。夜云宸冷笑一声又道:“怎么先时没听见风声,今儿上午还在馆中帮忙,如何这晚上便走了,可是家中来信有何急事?” “掌柜的说子娴姐姐来至馆中数日,想来家中幼弟无人看管,于是给了子娴姐姐一百两银子助她上路” “不对,子娴分明跟我说了要我带她回家,我与她早已立下盟约,她如何会一声不吭便离我而去。” 瞧着夜云宸眉宇皱成山川,似是分外不解的痛苦模样,小喜儿暗道,怪道子娴姐姐今日不愿离去,虽不知姐姐究竟何时触怒掌柜的,只是怎能棒打鸳鸯,若是姐姐与夜将军因我之故天各一方,怎叫我心中安定。 于是开口安抚:“公子莫要伤心,子娴姐姐不是有意负你的,她也不愿离去,只是没有法子必须离开,眼下怕是已经到了青城,你若快马加鞭应是来得及见上姐姐。” 得到消息,夜云宸连连点头,挥挥手,小喜儿歪着脑袋离去。天意弄人,子娴姐姐前脚刚走,这夜将军便在意不已,不知二人此后是否能够再续今日之缘。 宁柏竹端着酒坛子出来,见夜云宸一手酒碗,另一只手敲打着桌面,眼神斜睨着自己,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笑吟吟上去,夜云宸上下扫视一番道:“不知这曹小姐怎么没在前院帮忙招呼客人。” 正文 第9章 急中生智 眼波流转,面上苦作一团,唱出早已准备好的托词:“唉,公子有所不知,子娴昨日做了一个梦,这梦说来也奇,是她那弟弟在梦中嚎哭不已,说是大娘欺辱他,求姐姐早些回去救自己脱离苦海,子娴醒来满脸泪痕,今早儿便跟我说了要回家,不安心内实在不安,我想着总不能叫他们姐弟二人生生分开,便给了子娴一百两银子送她家去了。” 夜云宸冷笑:“掌柜的这张巧嘴果然能言善辩,黑的说成白的,在下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掌柜的若是此时吐出事情,在下既往不咎,若是掌柜的打量着能瞒过我,不妨一试。” 腿肚儿打了个颤,宁柏竹僵硬道:“瞧您说的,在您面前便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撒谎。子娴果真家去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唤来小喜儿,不知她是否知晓子娴离去一事。” 说着唤来小喜儿。宁柏竹不住挤眉弄眼,小喜儿,我的好乖乖,待会千万莫要说错话,不然你掌柜的这颗脑袋便不是长在脖子上了。 小喜儿见掌柜的歪嘴歪脸,不解其意,张口便问:“掌柜的莫不是染上了羊癫疯,如何浑身抽搐,咱们快些去医馆让大夫瞧瞧。” 夜云宸忍俊不禁,冷哼一声,宁柏竹连忙停了下来,见掌柜的恢复过来,心中到底担忧,小喜儿又道:“掌柜的,咱们还是去瞧瞧吧。” 宁柏竹连忙摆手,夜云宸问道:“小喜儿,你适才跟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小喜儿连忙赌天发誓,宁柏竹插嘴:“小喜儿,你子娴姐姐是不是收到书信方才回家的。” 虽然不知掌柜的明知此事还要询问,小喜儿愣愣地点了头,宁柏竹又道:“你子娴姐姐是不是记挂家中幼弟方才回家的。” 小喜儿复又点头。夜云宸再次冷哼,宁柏竹仿若霜打得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瞧着地上一尺三寸地莫不做声。见宁柏竹安定下来,夜云宸开口:“你子娴姐姐离去时是不是分外不舍。” 小喜儿道:“当然不舍,姐姐怎么舍得,舍得离开公子。”到底女儿家面皮薄,最后一句只在鼻中哼出来。 夜云宸又道:“你瞧着那封书信了吗,你姐姐临走前可跟你说了什么?” 一小喜儿连忙摇头:“不曾,姐姐临走前我也问过家中有何急事,姐姐说心中念着幼弟。” 见夜云宸神色哀痛,似是心魂被割去大半,小喜儿一时痴愣,这夜将军本身便有一副好皮囊,兼之战场杀伐,眉宇间带着坚硬果敢,如今为了曹子娴悲痛不已,铁汉柔情,便是小喜儿这不懂男女之情的女儿也不由跟着揪痛心神,连忙安慰。 “公子莫要伤心,子娴姐姐心中是有你的,姐姐虽然平日默不作声,只是女儿家一旦有了心思,到底藏不住,我与姐姐同住一处,自然看得出来,每每公子来了,姐姐莫不是展颜相迎,您喜爱什么酒爱好哪种菜,姐姐都记得一清二楚,便是今日离去前,也念着您的名字叹息一回呢。” 见天平斜向夜云宸,恰有人叫着端上好酒,宁柏竹连忙打发小喜儿去了。转身瞧见夜云宸讥诮的目光,扯着脸皮笑道:“公子,小喜儿适才所言您也听清了,子娴确实是回家去了。” “可是在下已经与子娴有了约定,不日便待她回京城,眼下如何会自己先走了,且小喜儿适才说了,她可是走的心不甘情不愿呢。”仿若胜券在握,,瞧着眼前女子绞尽脑汁思索对策,额角不自觉溢出细细汗珠,面庞盈上红晕,那市侩之气仿若消散三分,倒透出几分娇俏可爱来,夜云宸心下微动。 只听宁柏竹道:“子娴心内惦记着您,即使归家心内自然是不舍的,公子若是把那不舍误以为是在下强逼着子娴离开,公子也未免太小瞧在下了。” 抵死不赖,反正夜云宸又无实证,能奈我何。宁柏竹铁了心不愿再次登台,那厚重的脂粉抹在脸上简直比死刑还要难受。 夜云宸开口欲言,谁知李高士进来贴耳说了几句,临走前夜云宸望着宁柏竹松下心神的样儿冷笑道:“这次宁掌柜的便算是逃过去了,只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闻言,心神又提到嗓子眼,瞧着夜云宸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宁柏竹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将其骂了个浑身狗血淋漓。 红底黑子的纸面内包裹着书信,宁柏竹来回抚摸着请柬,感受着掌下光滑,暗暗赞道,果然是郡守,便是请贴也这般与众不同,端的是纸墨书香典雅庄重却又低调朴素,怪不得能在郡守之位上待了这么多年。 心里美滋滋的冒泡,想起那一百两银子疼痛不已,连忙安慰自己,不妨不妨,有了这副帖子,自己便算是一脚踏进了桐城富商的行列,日后他人见着自己也要高看一眼,对酒馆也有莫大的好处,这一百两银子花的值当。 原来今日乃是桐城郡守褚星辉的五十大寿,桐城上下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郡守府大门,这请帖分外炙手可热,一贴难求,宁柏竹手中这个还是弯弯转转拖了几道人花了一百两银子又划拉着人情方才抢到的。 下了马车,瞧着大门前那两个蹲伏着的石狮子,宁柏竹暗叹,果然是郡守府,这门前的石狮子也比别家的要好看威严许多。给门房看过请帖,昂着头进去了,瞧着里面的达官显贵,头颅又地垂下来,一派谦虚温和。 宁柏竹这酒馆虽然开了数年,在桐城也颇有名气,只是到底不大,在那些大商贾的眼里不过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见宁柏竹来了,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明褒暗贬,宁柏竹一一回了过去,眼下这群人自己还不能得罪,只得受着。 余光瞥见众人簇拥着进来一人,连忙定睛望去,见是夜云宸,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也笑吟吟迎了上去,翡翠楼的蔡老板见区区一个酒馆商人也想跟着在夜将军面前露脸,面上不屑,口中冷哼一声,伸出手佯作作揖,将宁柏竹挡在身后。那蔡老板因着翡翠楼的山珍海味,长的是腰圆背阔,宁柏竹被这一挡,眼前顿时一黑,根本瞧不清夜云宸,只见了面前那油光发亮的大脑袋。 正文 第10章 郡守生辰 心中暗恨不已,只得安奈下了,夜云宸往这边瞥了一眼,倒也不在意,跟着出来迎接的郡守进了内厅,蔡老板回过头来,瞧着咬牙含恨的宁柏竹,口中哼了个小曲儿在院中坐下了。 见众人冷眼望着自己,宁柏竹腾上火气来,自己初来乍到,若是不能让众人信服或是接受,这往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想了想,咬着牙,厚了脸,站在内厅台阶下,对着夜云宸笑吟吟道:“在下祝郡守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官运亨通心想事成。”褚星辉不妨眼前撞出个不知眼色的商人,蹙着眉应了不再理会,谁知那人又对着夜云宸道:“夜将军今日也来了,昨日那酒有些烈了,眼下正席未开,宁某还当将军大人要稍稍歇息方才过来,不想将军眼下便过来了。将军当真亲和有礼,体恤下情。” 见宁柏竹话语如此熟稔,褚星辉停了下来,望着夜云宸,只见夜云宸冷声道:“宁掌柜的也来赴宴了,在下不想能在此处见到宁掌柜。” 宁柏竹笑眯眯道:“在下也没料到能收到郡守大人请帖,看见府上送来帖子时还吃了一惊,多谢郡守大人相请。” 正欲再拉近拉近,谁知夜云宸抬首望着戏台子,褚星辉连忙道:“这唱戏的怎么还没来。”下人应了一声,脚不沾地跑去传报。 见夜云宸不再理会自己,宁柏竹只得退下。众人一道道眼光扫视过来,宁柏竹只觉浑身上下难受不已,蔡老板见宁柏竹自讨没趣安慰道:“宁掌柜的也莫怪在意,夜将军是刀锋剑雨中来,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倒让掌柜的碰了一鼻子灰了。” 宁柏竹皮笑肉不笑谢了,又有人忍不住奚落,宁柏竹眼珠微转,反击道:“说来夜将军在桐城也待了二十多日了,自打到桐城来便住在在下的酒馆中,各位也知道宁某那酒馆以美酒果菜为生,客房住宿不过是个添头,自将军住下心内一直不安,唯恐怠慢了将军大人,不想将军大人却是豪不解讲究这写身外之物,在下这心倒也可以放下了,只是到底觉着有些对不住夜将军。” 众人听了宁柏竹这番自我抱怨,心中各自猜测,对啊,那不过一个小酒馆,客房能好到哪里去,夜将军如何就住了二十多日,这宁掌柜的莫非当真有什么过人本事竟将将军大人伺候的舒舒服服,不愿挪动。这般想着,不禁高看一眼,面上复又带上热忱。 见众人瞬间变了嘴脸,宁柏竹暗自冷哼一声,迟早叫你们瞧瞧我的厉害,到那时你们方知我宁柏竹的本事。 虽然瞧着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夜云宸那心神却不知怎地想起那日宁柏竹破铜锣般的嗓子,分明那般难听,却在脑中生了根,一遍一遍想着宁柏竹唱至尾声那垂泪欲泣痛苦不堪的模样,心内愈发愉悦,顺眼望了过去,瞧见众人脸上一变再变,不禁感叹,这宁柏竹倒是个精明的,自己方才分明撇清关系,眼见着众人嘲讽,不过片刻便又能让众人另眼相看,这宁柏竹倒是可以为自己所用。 “爹爹。”耳畔传来黄鹂出谷般的清脆婉转。 夜云宸侧首望去,只见一女子娇花照水般走了过来,面上腮凝桃瓣,含羞带切,欲语还休。那女子见夜云宸往向自己,抬手直视微微一笑,复又垂下头去。 褚星辉连忙应了,又对着夜云宸道:“将军大人,此乃下官小女。” 褚秋月行礼道:“见过将军大人。” 夜云宸点了点头,褚秋月便靠着父亲 坐在下首。 “你怎么来了,不在后院陪着内眷,反倒来这前面做什么。”褚星辉问道。 褚秋月摇着父亲右手道:“里面脂粉味儿太浓,女儿出来透透气,况且咱们云风又不是忌讳男女大防,这前院亦有女客,爹爹怎么竟像个老古董一般。” 褚星辉无奈摇头,这个女儿打小便有主意,随她去罢。 静静欣赏着一处《劈棺记》,褚秋月对着夜云宸道:“上次桐城遇袭,多亏将军相救,若不是将军,桐城只怕不复存在。” 夜云宸谦虚应了,褚秋月叹声道:“只是不知眼下这灾民如何安置,每日开仓济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夜云宸眼珠微转:“在下也为此事忧心,不知小姐有何妙计。” 褚秋月垂首微微一笑道:“我能有什么计谋,不过是今儿听着姨妈来了说是要将城外的良田变卖了,方才想到城外清水河边上是一片滩涂,虽然不甚肥沃,若是惊喜打理倒也可以糊口。” 夜云宸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闻言,玉眸生辉,褚秋月对着褚星辉道:“爹爹,你不是说我若是能想出一条计策来,便答允我一件事。适才夜将军也说了这条计谋尚可一用,你可不许反悔。” 褚星辉无奈笑道:“将军大人怕你女儿家脸面薄,不忍心罢了。清水河边上那块滩涂,前年便又乡绅买下,接过血本无归,只得空中置着,事关民生大计,你可别在这添乱。” 褚秋月微微瘪嘴:“既然清水河泛滥,在上游修个水渠分流便是了。” 褚星辉正要反驳,夜云宸出声道:“分渠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若是等到上级批复只怕为时太晚。” 褚秋月道:“我不过顺嘴一提罢了,将军大人切勿放在心上,若是因此出了差池,小女却是过意不去了。” 夜云宸不置可否。待到戏曲落幕,月沉西弦,褚星辉送着夜云宸出去,只见门前立着一人笑眯眯道:“将军您出来了,夜深霜重,在下护送您回去。” “宁掌柜的倒是有心了。”夜云宸回道,上了马车,见宁柏竹往后面马车走去,出声道:“不如与我同车。” 宁柏竹微微怔愣,出来相送的众人也惊诧不已,望着宁柏竹的目光更加复杂。 宁柏竹哪管那许多,满脑子叫嚣着,这坏东西居然这么好心。忐忑上了马车,将众人落在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