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暧昧的微信 初夏的周末,风儿悄悄地逗弄着窗帘,害得它一次次怕痒般的扬了起来。窗外的竹叶不甘寂寞地随着微风发出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小鸟有些兴奋,就像淘气的小学生一样怎么也不肯午睡,高一声低一声地卖弄起清脆的嗓音。风很柔午后的阳光不辣,这样的日子睡上个慵懒的午觉是最舒服不过的。因此,当楚宁被老公林思枫“叮咚”一下又是“叮咚”一下的微信提醒音吵醒时,多少有点懊恼。 楚宁的睡眠素来很浅,一旦被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但是,难得的周末清闲时光,倒也不愿意浪费了,于是睁开眼的她仍旧没有起床。身边的老公林思枫和四岁的儿子扬扬睡得正香,两个人的睡姿几乎一模一样,身体向左微侧,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嘴巴微张,还有几丝口水挂在嘴角。看着这父子俩滑稽的样子,楚宁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楼下传来婆婆一贯的大嗓门:“老头子,你还不快去后面竹林找找,挖点鞭笋晚上炖汤喝,宁宁就喜欢吃这个。”“知道啦,你人还没老,怎么这么烦呢。都说几遍了,我早知道了。这不是先把孙子的木马擦擦干净,他等会要骑么。擦好了我就去。”那是公公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声音就不能轻点,她们都还在午睡呢。平时上班这么累,难得可以休息下。”“哦,知道了。”婆婆的声音也降低了八度,“那你也动作利索点,就这么个小木马,你都擦多久了?!”“哎,不是你反复交代我,孙子的东西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么,我听你的话了还反倒是我的不对了。”“懒得跟你啰嗦,我到菜园去了,看看黄瓜有没有新长的,宁宁爱吃自家的新鲜黄瓜。我要再不去,你爸要跟我急了。”婆婆的声音渐渐远去。 这,就是幸福吧。楚宁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健康活泼的儿子,体贴入微的丈夫,疼爱自己比女儿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公婆,还有那年逾古稀颤颤巍巍却真拿自己当心肝宝贝的丈夫的爷爷,一份虽然收入不多但却单纯快乐的工作。如此,夫复何求? 楚宁正陶醉在自我满足中,“叮咚”又是一声。嗨,闭上眼准备酝酿下再睡会的楚宁这下睡意全无,她看看还在睡梦中的父子俩,轻轻下了床。忽然玩心大起,她拿起林思枫的手机走到门口,估计这微信肯定又是林思枫的老同学王宇哲发来的。这家伙一有空就跟个女人似的发微信,喝酒的照片啦,路边开车时看到的美女啦,反正每天都有新内容。每次林思枫看到了都哈哈大笑把手机给楚宁共乐乐。也难怪,这两人是穿开裆裤时就结下的交情呢。当初林思枫苦追楚宁的那些个招术,据说大半是王宇哲想出来的。那是一次朋友们带家属聚会时,王宇哲得意洋洋宣称“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宴席散后,楚宁曾经拎着林思枫耳朵拷问过:“原来当初你那些浪漫的情节不是原创啊?”身高近一米九的林思枫被较小的楚宁扯住不得不弯下腰,狼狈地讨饶:“甭听他瞎吹,你看他现在正式的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哪还能给我出主意。都是原创都是原创,都是发自我内心的原创啊。这样的浪漫咱们还要继续到坐在轮椅上摇啊摇呢。”楚宁这才松了手。其实,也就是小夫妻逗逗趣罢了,婚姻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哪还需要这么多的浪漫呢。有了儿子后,楚宁的全部精力都在了儿子身上。对于浪漫,楚宁觉得以前的自己似乎是太矫情了。 楚宁平时是从不翻看林思枫手机的,对这一点,她和闺蜜阮玲玲不一样。阮玲玲和楚宁是同一年结的婚,但阮玲玲对他们家老公赵毅是严防死守,“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个。”赵毅常苦着脸说自己在家中是透明人,什么隐私也没有。但楚宁知道这家伙是装的呢,他们家什么事情都是阮玲玲兜着呢,大到买房买车,小到买衣买菜,哪样不是阮玲玲给操办的?至于现在赵毅的私事也给操办了么,也正常。 不过今天楚宁倒有点好奇,王宇哲这家伙今天又要抽什么疯呀,趁着今天周末就索性也叫他到乡下来吃个晚饭吧。王宇哲最虎视眈眈的就是楚宁婆家那竹林的几只本鸡了。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楚宁微笑着打开了林思枫的微信,不是王宇哲,这家伙的微信昵称是狂妄十足的“楚霸王”,为这楚宁曾经好好地把他给嘲笑过一通,你说什么不好取,取这个短命的名字。而这次对话框里的跳出的是女性化十足的“紫藤”,也正常,林思枫的人缘向来很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和他说得来的人真不是一般的多。生儿子扬扬住院的那一周,病房里就没有断过来看楚宁的人,和楚宁同办公室的,同科室的,同单位的,人来人往,楚宁开始还强打精神和她们寒暄,再后来实在没了精力只好装睡,由着林思枫兴奋不已唾沫飞溅的渲染这个生孩子的过程,情节那个细致似乎生孩子的不是楚宁而是他本人。 本想搁下手机的楚宁瞟了一眼,见不是王宇哲正准备放下时,随着“叮咚”一声的又一次响起,忽然僵住了。“枫,你想我了吗?想念你的吻想念你的味道。”异性的暧昧短信和微信,林思枫从没有对楚宁隐瞒过,也因为这样,楚宁对林思枫十分的放心。林思枫长得帅家庭条件又好,引来女人的好感也很正常。即便是婚后,那些个半隐晦半公开的爱慕也没有断过,但林思枫总是一笑置之,他总是对楚宁说:“做人怎么能贪心呢,我已经拥有了你这个无价之宝,其他的人怎么会进得了我的法眼?”楚宁是林思枫苦追了8年才结婚的,这其中感人的故事完全可以编个精彩的剧本,所以楚宁对这些莺莺燕燕也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可这次的微信似乎不同于寻常的自作多情,楚宁的手有些抖,她瞥了瞥床上,林思枫依然睡得很沉。楚宁的脑海里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打架,一个说:“看看吧,防患于未然,这个世界只有不努力的小三,没有拆不散的婚姻。”另一个说:“放下吧,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一个本科毕业的小学教师,这点素养都没了么,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呀。” 内心深处隐隐上升的不安还是让楚宁慢慢地把微信的对话框往上移动了,林思枫没有删除以往的微信,也许是鉴于对楚宁的信任亦或许是舍不得和这个叫紫藤的女人的缠绵吧。楚宁咬着嘴唇冷冷地想,眼前一条条你来我往的微信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再看看时间,谈话最多的是前几天,那正是林思枫公司里派他出差到上海的那段日子,半夜2点都还在微信上聊。哼,楚宁在心里冷笑了声,林思枫不是说这次出差应酬特别多累得很吗,原来是累在和其他女人互诉思念之情上了。“宝贝,你是我永远的宝贝。只怪造化弄人。”“想念你在我身边轻轻依偎的时候,爱你。”……轻轻放下手机,楚宁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这些个林思枫在微信上对紫藤的深情诉说清晰地跳在楚宁的眼前。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漫天漫地的冰水灌了进来,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刺痛的感觉在全身,手、脚,身体的各个部位似乎都有细细的针在扎。 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楚宁在心里一遍遍无助地问自己,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会在我身上发生呢?楚宁和林思枫的交往一开始并不被楚宁的家人看好。“商人重利轻别离,你又是个重感情的人,日子久了你会受不了的。”同样是小学老师的楚妈妈曾经这样苦口婆心劝过楚宁。楚宁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林思枫就是一个公司的业务经理而已呀,也算不得什么大商人,再说了林思枫的细腻体贴绝不亚于任何一个中文系的才子。“妈妈,你不了解林思枫。”楚宁曾经这样翘起嘴巴对楚妈妈这样发脾气。在公安局当了多年局长的楚爸爸虽然为人开明,却也皱着眉头说:“这孩子太能说会道,我只担心宁宁到时候抓不住他。”“嘿,爸爸,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谁的女儿呀,我是您公安局长的女儿呀。能说会道怕什么呀,这还省得我说话不是。”楚宁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摇着爸爸的手臂跺着脚撒娇的样子。可现在呢?现在呢?楚宁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眼泪被风吹干了又流下来,流下来又吹干了。 “妈妈,妈妈。”扬扬稚嫩的嗓音把楚宁从痛楚中惊醒。 正文 第二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扬扬,你醒了吗?”楚宁赶紧用力抹了抹眼睛,又拍了拍被风干的泪水牵扯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急步朝着床上的扬扬走去。“是啊,扬扬醒了。妈妈,你醒了吗?”扬扬奶声奶气地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挂住楚宁的脖子坐了起来。“嗯,妈妈早醒了。”“爸爸,爸爸,我们都醒了,你也快醒醒。”扬扬放下手,去推身边的林思枫。“噢,你们醒了呀。别吵,让爸爸再睡会儿。”林思枫睡眼惺忪,翻了个身还想再睡。“别睡啦,别睡啦,大懒猫。”扬扬伏在林思枫耳边大喊。 “哎呦,我的小祖宗,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睡了。再喊你老爸的耳朵要聋掉了。”林思枫翻身坐起,笑着对扬扬说,又瞅了瞅坐在床沿若有所思的楚宁,说:“宁,你早醒了呀。”“嗯,我是该醒了。”楚宁的话一语双关,心里想要不是今天看到这些微信,只怕还蒙在鼓里到多久都不知道。林思枫自然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好吧,扬扬,醒了的话,爸爸带你去抓蟋蟀好不好。”林思枫抱起扬扬穿上了鞋子。“好!”抓蟋蟀是扬扬最开心的事情了。每次回乡下,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是最吸引他的了。赶鸡追鸭捉蟋蟀,乐此不疲。父子俩走出房门,楚宁没有像以往那样紧跟在后,林思枫有点诧异地回过头:“宁,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对,妈妈也去,妈妈也去。”扬扬嚷嚷着。楚宁看着这对父子,心里百感交集,淡淡地说:“你们去,妈妈有点头疼,就在楼上看你们抓吧。”“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头疼了?”林思枫脸上的着急不像是作假,可在楚宁的眼里已经读不出一丝怜惜了。“可能风吹了吧。”楚宁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说了。 “哦,那你休息下。”林思枫不是没看到楚宁对自己忽然冷淡的样子,但平日里楚宁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也许爱文学的女人都爱多愁善感吧。丁点大的事情就全都在脸上了,谁知道又哪里得罪了这个姑奶奶呢,算了,等会晚上哄哄就行了。 “出发喽。”林思枫和扬扬欢呼着下楼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要跑去大森林打猎呢。楚宁无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渗到了每个毛孔里,思绪变得异常迟钝。楼下的林思枫抱着扬扬来到了大门前的草地上,“来吧,宝贝,先小便下。给小草施个肥吧。”“好的,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扬扬扭着身子,不让林思枫给他脱裤子,“嘿,你这小家伙,你说你行吗?别拉裤子上了。”“行的。”扬扬一边用小手笨拙地扯下裤子,一边骄傲地说。楚宁在楼上看着扬扬顺利地拉好小便又穿上裤子,不由心里也有些自得。这孩子从小就似乎比其他孩子要爱干净些。还没满月呢,就知道“嗯嗯”的暗示大人要大便了。除了刚出生那几天,从来就没有把大便拉身上过。 “儿子,你真棒!”林思枫对孩子从来不吝惜夸奖,受了鼓励的扬扬更开心了:“小草吃得开心死了。”“就是就是。”林思枫附和得煞有其事。“来吧来探索解困惑,野外探险乐趣多。”扬扬得意地哼起了歌。“哟,你还会唱歌啊,还唱的这么应景。”林思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扬扬唱得更起劲了。楚宁心里说:“这算什么,扬扬让你惊讶的地方多着呢。”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癞痢头儿子自家好”吧。就像小学二年级的一篇课文《三个儿子》里一样,哪怕自己拎水明明累的要死而儿子只顾唱歌翻跟头,但那两个母亲依旧会一脸骄傲地夸赞自己的儿子如何了不起。做妈妈的,多半就是这么可爱又多少让人有点觉得可笑。 “看,我抓到啦!”蹲着身子在草丛里寻找蟋蟀的林思枫用力往前一扑,兴奋地叫起来。“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扬扬急着凑过去要看。“别急别急,爸爸给你拿着,让妈妈拿个小纸盒来,不然它会逃走的。”林思枫高高举起战利品,抬起头冲楼上的楚宁喊,“宁,下来吧,看看我们抓住的蟋蟀。”扬扬也着急地鹦鹉学舌:“妈妈,妈妈快下来吧,看看我们抓住的蟋蟀。” 楼上的楚宁看着父子俩的开心样,脑子里百转千回,一下子拿定了主意:“为了儿子,为了这个起码眼前是幸福的家,我只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她深深吸了口气,用欢悦的声调说:“等等,我先给你们拍张照,也发个微信下。”楚宁拿起桌子上林思枫的手机,快速地清空了微信的聊天记录,对着父子俩按了几下手机的相机按钮,跑下楼去。“哎,老公,你看我这笨手笨脚。微信没传上,把你的聊天记录倒给删除了。没事吧。”“没事,下次我给你手机下载个微信,教教你怎么用微信啊。”林思枫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因为楚宁一直固执地对电子产品不感冒,再先进的手机给她用也就充其量发发短信接接电话而已。楚宁却有点心虚,深怕林思枫会看出些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一家人全都为了给扬扬的那只小蟋蟀找房子忙得团团转,也就无暇再多想了。 因为明天是周一,扬扬要上幼儿园的,所以吃好晚饭,林思枫一家三口就开车回自己城里的家了。在乡下玩累了的扬扬洗好澡后,连睡前故事都没听完就睡着了。林思枫跟平常一样趴在电脑前玩游戏等扬扬入睡。听到楚宁讲故事的声音没了,他从书房里探出头来,一脸的讨好:“儿子哄睡啦?该哄我了吧?” “去,我还没洗澡呢。”楚宁没好气地说。下午的微信如鲠在喉,想起来就满心的不舒服。“好好好,你洗澡,记得我在这等着你回来哦。等着你回来把那桃花开。”林思枫说着还唱了起来。楚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林思枫的幽默开朗是当初最吸引自己的地方,可是如今谁知道居然还有人来分享呢。楚宁慢慢地洗着,脑子里似乎仍然理不出头绪,在乡下婆婆家时壮士断腕般的决定,在现在看来又似乎太委屈自己了。何苦,这事明明又不是自己的错。凭什么让他们逍遥地去调情,自己却在这生闷气。可是,该怎么做呢?责问林思枫吗?就凭这几条微信?他会说实话吗?再说紫藤是谁自己都不知道。就算这是实情又怎样呢?去吵去闹?去打架?电视里正房和小三之间战争的片子看着就让生性善良的楚宁觉得胆寒,更何况面对真人呢? 楚宁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她机械地用花洒冲着自己的身体,低头看看,虽然孩子都已经4岁了,但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瘦削的地方瘦削。“盈盈一握”,林思枫经常心满意足地搂着她的腰睡着了。而肤色白皙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一白遮百丑”,何况楚宁的五官又是长得眉清目秀。楚宁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美女”,但至少也应该属中等姿色的吧。带孩子她全心全意,对待公婆也是孝顺有加,单位上班也是人人竖大拇指的。林思枫,凭什么你还要出轨呢?楚宁有些咬牙切齿地恨着。外遇,需要理由吗?楚宁忽然想起了前天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题目正是这句话。人忽然颓废了下来,既然总有红玫瑰和白玫瑰之说,那么我再努力又能如何呢? 楚宁的这番脑海翻浪,书房的林思枫是半点也不知道的,只是有点奇怪这个老婆今天怎么洗澡洗了这么老半天。不会是又有点晕了?楚宁的体质差,有两次因为累了,加上在浴室呆的时间长了,差点没晕在里面。想到这,林思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卫生间,一把拉开了浴室的玻璃门。正想心事入神的楚宁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干什么你?”“没事就好,我看你呆那么长时间,还以为你又像上次那样发晕了。”林思枫如释重负。“没有,没有,你快出去。”虽然都是夫妻这么久了,可被丈夫这么看着赤裸的自己,楚宁还是羞红了脸。“你呀,都孩子他妈了,还脸红。”林思枫好笑地看着两腮通红的楚宁,却忽然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他柔声说:“宁,我帮你擦干好吗?”“不要,你先出去,我马上就来。”楚宁嗫嚅着。“好,你快点哦。我,真的,急,了。”林思枫故意把“急”字像唱花腔一样念着。 被林思枫这么一搅合,楚宁已经不愿意再去想眼前的事情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抛开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明天还要上班呢。楚宁擦干了身体,回到了房间,刚躺下来,林思枫的手就摸了上来,“好了,明天还上班呢,早点睡吧。”楚宁满心的不愿意。 正文 第三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就因为明天要上班,所以现在要充充电呀。”林思枫一点也没被楚宁的态度所影响,兴致勃勃地翻身压了过来。微烫的脸俯在楚宁的肩窝里,小鱼般的轻啄着楚宁的脖子、耳垂,“哎呀,别闹了,痒。”楚宁往旁边躲闪着。“痒就对了呀。”林思枫不怀好意地轻笑,“我出差这几天,你都不想我吗?”提到出差,楚宁又想起了下午的微信,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答。林思枫却以为是楚宁一贯的羞涩,嘴唇一点点地往下移。楚宁不是性冷淡,但是这几年晚上要伺候宝贝儿子吃喝拉撒,睡眠严重不足,黑眼圈挥之不去,对夫妻间那点事淡漠了不少。现在扬扬晚上一般不用再喝奶粉拉小便,楚宁这才轻松不少,但兴致总不是很浓。 趁着楚宁走神这会,林思枫熟练地褪去了楚宁的衣服,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宁,我的宝贝。”思绪游离的楚宁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句话:婚姻里得不到的终将在婚姻外面得到满足。就这样吧,楚宁闭上眼,无奈地接受了林思枫的身体。 一夜无语。 “宁,该起床啦。”林思枫轻轻地捏了捏楚宁的鼻子,“嗯。”楚宁揉揉眼睛,身体还因为林思枫昨夜的激情有些酸痛,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哎呦,快六点半了,我还要值周呢。”楚宁从床上跳了起来。“我说你急什么呀,支教还这么认真。要不,我送你去吧。”林思枫见楚宁反应这么大,有点好笑。“不用了,公交车还坐的上的。”楚宁急急忙忙梳洗一下,冲下楼去。刚到公交车站,车就来了。运气真好,楚宁吁了一口气。 大学毕业前夕,楚宁就在爸爸的要求下考好了驾照,但一直没买车。江兴这个县城并不大,楚宁家离学校又近。后来林思枫家买的婚房也在学校附近,平时去乡下婆婆家,也是林思枫开车多,就更懒得开车了。平时上街,楚宁喜欢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有了儿子后经常一家三口步行着走马观花,听着扬扬“咿咿呀呀”地发表感叹,看着小城的一点点变化也是件趣事。用楚宁写过的散文,那就是:用一步一步的脚印丈量着生命的长度。只是今年因为要下乡支教,所以楚宁才又坐上了久违的公交车。大学刚毕业,楚宁就进了县城的老牌重点小学实验小学,这当然有爸爸老朋友现任教育局长的关照。但是现在要评职称,必须要有下乡支教两年的经历。所以楚宁就来到了青秀中心小学,那是楚妈妈年轻时呆过的学校,青秀乡的校长又是楚妈妈的同学,坐公交车也就二十五分钟罢了。因此楚宁的支教也依旧是处在亲情网里。 越往乡下,车两旁的景色就越好,满眼苍翠,粉的红的紫的花夹杂其中,楚宁的心情轻松地很想唱支歌。下了车,楚宁依旧没有走那条笔直的水泥路,而是穿过路旁小小的菜场,走小路过去了。菜场过去有一座小桥,桥下溪水清澈,早起的村妇们不爱用洗衣机,也许因为节约因为舍不得溪水的清凉和呼三唤四的热闹。支教已经一年了,于是洗衣的女人们对这城里来的楚老师也很熟悉。这个朴实的小乡镇里,人们对于教师是非常尊重的,对城里的老师更是多了几份仰视。“早啊,楚老师。”她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捣衣棒,和楚宁打招呼。“早,早。”楚宁微笑着一一回应。 走过小桥,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穿村而过,学校就在小路的尽头。学校是新搬迁过来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只是配套的其他专用教学楼和绿化场地还在建设中。楚宁特别喜欢走在青石板上的感觉,干净、沧桑,偶尔有浓密的青苔在石缝间挤出来探头探脑。“应怜屐齿印苍苔”,古人是多么善解风情啊。虽然不是雨巷中,但戴望舒的诗歌意境还是十足。如果是撑一把油纸伞,着一身旗袍,那就有丁香一样的味道了。“老师早。”也有喜欢走这条路的学生,不时和楚宁打着招呼,礼貌而越带拘谨。学生们“哧溜”一下越过楚宁,“咯咯”笑着,惊起了路边小竹林里的小鸟扑棱棱飞向天空。这又是一幅生动的画呢。 就留在青秀小学教书其实也挺好,楚宁偶尔也会这样想。但也就是想想而已,扬扬已经四岁,读小学也是眼前的事情,总是带在身边读比较方便。所以楚宁自嘲骨子里自己还是个现实主义者。 到了校门,楚宁拿出手机一看,还好,刚到七点。值周时间是七点十分,楚宁走进传达室,拿出包里刚在路边买的青团子慢慢地吃起来。青秀的青团子是江兴县里颇有名气的,县城里几个大酒店的餐后点心都是特意从青秀进的。糯米做的团子软软的很可口,难得的是咀嚼间有草木清华的芳香,缠绵唇齿间挥之不去,让人百吃不厌。门卫小林从门外进来:“这么早,楚老师,你值周啊。”“是啊,值周呢。”楚宁微笑着回答。“辛苦啊,你从城里赶来,这么早的。”小林一脸的抱不平。“呵呵也没事,反正坐公交车。”小林是青秀小学校长的外甥,热心肠的很。有时候天下雨了,小林会把伞递到楚宁手里;寒冷的冬季早晨,赖被窝而匆匆到校的楚宁经常可以到小林那蹭香香甜甜的番薯粥吃;下班有时辅导学生晚了,小林还会用摩托车送楚宁去车站。小林的热心对每个师生都是一视同仁的。学校里老师学生大家都喜欢叫“小林”“小林叔叔”,就像阿里巴巴只要喊声“芝麻开门”一样,什么都应有尽有了! 七点十分,楚宁抽出餐巾纸仔细擦了擦嘴角,又朝传达室里挂着的小镜子里瞄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从包里拿出值周的塑料牌挂在脖子上,站在了校门口。“早”、“早上好”楚宁不时地和陆续进校门的师生们打招呼。虽然才支教一年,但楚宁从没把自己当做是来打酱油混混日子的,依然一如既往和在实验小学一样地认真工作,加上她待人和善亲切,因此和同事学生的关系都很好。 快八点了,老师们早已到齐了,没到校的学生也所剩无几了。小林一边按了学校大门的按钮,让门留下只容一个人进出的宽度,一边对楚宁说:“楚老师,差不多,你进教室去吧。这儿有我就行。”楚宁想想也对,现在离做操还有十分钟的早读时间,正好可以看看昨天那个爱偷懒的小胖子有没有把落下的作业补好。正要转身,一辆崭新的迷你宝马飞快地驶来停在了校门口。楚宁不由皱了皱眉头,现在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农村里也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车,但为了学生的安全,家长们一般都会按照学校的规定主动把车停在离学校50米远的空地上,让孩子下车走进来。偶尔有急事开到校门口的车一般速度也很慢,像今天这种情况倒是少见。“你以为你是波音七四七,贴地面飞行呀”,楚宁心里忽然冒出句春晚小品里的一句台词。 楚宁冷冷地站着,车门打开了,一位摩登少妇下了车。白色的雪纺上衣,红色的短裙,粗高跟的白色鱼嘴鞋,长及至腰的大波浪卷发,大大的墨镜。嗯,气场十足啊。楚宁看看自己,浅蓝的宽松棉上衣,白色的牛仔,白色的沙滩鞋,休闲的有点像个高中生。“您好,请问您找谁?”眼看着这位美艳少妇目中无人要走了进来,楚宁只好站到了她面前。“我找你们的一个老师,怎么有问题吗?”少妇拿下墨镜,态度有点不逊。“那也得先登记。”门卫小林见少妇对楚宁似乎不够尊敬,板着脸插嘴说。“登记,登什么记,我要找展茉莉那个贱人。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敢引诱我老公,还是个当教师呢。我呸。”这下,楚宁火了,虽然平日里和展茉莉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但是眼下这个女人满嘴的脏话,还牵扯到教师这个职业。楚宁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说话要注意点,不要乱骂人。就冲你这个态度,我也不能放你进去。”“什么,你算老几,你们是一伙的吧。哼老师老师,外表清高其实乱七八糟。我还不知道你们,见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少妇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你……”楚宁气得人都抖了起来,“小林,你拦住她,我去叫校长来。”小林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推少妇,一按按钮把校门关了起来。 正文 第四章:复杂的展茉莉 楚宁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长办公室,传达室离校长室并不远,但因为气愤,楚宁满脸通红,说话时声音都有点抖,对正弯腰泡水的校长邓援朝说:“邓校长,您去下校门口吧,来了个疯女人。”“疯子?”邓援朝有点疑惑地转过身来,“别急,楚宁,你慢慢说。”邓援朝对这个来支教的楚宁还是蛮喜爱的,虽说最初对于教育局的这种强制性支教政策有点微词,觉得可能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但楚宁工作踏实肯干,一点不逊于本地在编在岗的老师。人又温顺乖巧,对待每个人都和和气气谦恭有加的。邓援朝年轻时对自己的同学——漂亮的楚妈妈也不是没有过心思,但当初自己家庭条件差,也就只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了。如此这般因素一综合,在邓援朝的心里,楚宁就跟自己亲女儿一般了。 “也不算是疯子,但是她乱骂人,跟疯子也差不多。哎,校长,我说不清楚,您还是去看看吧。”楚宁有点语无伦次。“乱骂人?”邓援朝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本就黝黑的脸一下子似乎又黑了几分,他以为是楚宁被骂了。这么认真的支教城里老师又是自己同学的女儿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欺负了,自己的老脸还往哪搁?“走!”他放下茶杯就往外走,到底是退伍军人出身(邓援朝当年是退伍后考的师范,至今无论多热,衬衫的第一个纽扣总是扣得紧紧的。)楚宁也算平时走路走得快的,但要跟上邓援朝还是得小跑才行。 这会儿做操的铃声已经响了,学生们正伴着出操的音乐有秩序的跟着班主任走出教室。那个少妇还站在校门外和门内的小林争执,走得近了,楚宁和邓援朝正好听到她那尖利像剪刀划过瓷砖般的声音:“你不就是个看门狗吗?你神气什么你?”“你这个泼妇,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小林这次是真被气到了,连脖子根都涨红了,青筋绽露,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怎么回事?”邓援朝的声音不高,但他挺拔的身躯这么一站,严峻的眼神一扫,不怒自威。楚宁暗自在心里佩服,校长就是校长,那份气势就是不一样。少妇愣了一下:“你是谁?”“我是这的校长,有什么事吗?”邓援朝看到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少妇,已经在心里给她打了个不及格,因此语气也很生硬。“我,我找你们学校的展茉莉,她这个不要脸的……”少妇瑟缩了下,但很快情绪又高涨起来。“小林,开门让她进来。”“你,跟我过来。”没等少妇说完,邓援朝转身就走。小林恨恨地捏起拳头朝少妇挥了挥,开了门。少妇瞪了小林一眼,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跟在了邓援朝的后面。 楚宁刚想回办公室,却见邓援朝转头对她说:“楚宁,让展茉莉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哦,好的。”楚宁有点手足无措。叫展茉莉去?这个嚣张的少妇对自己都这么无礼,展茉莉去了还不吃亏?毕竟也算是同事了,总是不忍心让旁人来欺负的。不过,楚宁又暗笑自己的多心,校长邓援朝在呢,据说当年两个持刀的小混混进来捣乱时,都被他一手拿下,难道还怕这个泼妇不成? 早操还没结束,展茉莉正站在班级的后面,看着学生做操,自己也伸伸手弯弯腰地在锻炼。这是个极富风情的女人,和楚宁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总是高跟鞋,粗跟的细跟的,长靴短靴。总是长裙,一年四季都是,浅色的深色的碎花的纯色的。夏秋季节时,穿的最多的就是旗袍了。展茉莉的身材原本就非常喷火,那一身身的旗袍更让人浮想联翩。据说展茉莉是学校买车最早的,而且还是配置蛮高的别克。但是她丈夫就是个普通的机关职员工资也不高,娘家婆家也是普通的农民。因此学校的老教师们私下里猜疑颇多,什么说法都有。做兼职做情人绯色的灰色的什么传闻都有。楚宁原本最讨厌背后论人是是非非,但在办公室里,想要捂住耳朵却也不能。所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也就大略知道了一些。展茉莉平时待人不冷不热,工作倒也还遵规守矩。因此大家也就是背后闲扯扯倒也没人为难她什么。 楚宁穿过学生队伍,来到展茉莉身边:“展老师。”“哎,楚老师。”展茉莉停了下来,微笑地看着她。“校长让你半个小时后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楚宁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又加了一句,“展老师,早上有个女人来找你,嘴巴不干不净的。校长可能是因为这事,你,小心些。”展茉莉的笑容僵了一下:“哦,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今天上午有两节数学课,上完课的楚宁捧着这两个班刚做的数学作业本走进办公室。“哎,楚老师,听说早上有个女的来找展茉莉?”办公室的孙老师马上凑了上来。这个孙老师已经快退休了,工作倒是认真细致,就是这个嘴细碎的很。张三李四不管谁的家长里短她都操心得很。楚宁放下作业本,心里暗叹了口气:“孙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少关心点别人的事情?”但还是敷衍地应了一声:“是啊。”“听说是展茉莉和她丈夫搭牢了?”孙老师压低了声音。楚宁最反感这种包打听,但又不好意思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妈妈还大的老教师太冷淡,只好哼哼哈哈:“不是很清楚。”孙老师见从楚宁嘴里掏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题,悻悻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展茉莉呀,我看早晚要出问题。你看她这个打扮,哪像个教书的?哪像楚宁你,城里来的老师还这么朴素,家里条件还这么好呢。”看孙老师意犹未尽,又牵扯到了自己。楚宁无力地歪歪嘴唇,只好强打精神澄清:“没有吧,我觉得展茉莉打扮得挺有个性的呀。我是懒惰,再说了穿高跟鞋我吃不消,穿长裙么也不方便抱小孩。”楚宁说的是实话。也有过蹬高跟鞋穿飘曳长裙扮文艺女青年的时候,但是生了孩子后,抱孩子再穿高跟鞋实在怕把孩子摔着,穿长裙更是不方便给孩子把屎把尿的。这样平跟鞋牛仔裤了几年后,再穿高跟鞋就发觉已经不能适应了,那次在林思枫怂恿下买了双百丽的镶钻高跟鞋后,还没穿半天就打入冷宫再也没去碰它了,这怎么受得了,就像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中那个小人鱼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自己已经有了林思枫了,还受这份罪干啥。再说就算没有,自己也不会为了取悦别人吃任何苦头。 “楚老师你是天生丽质不用打扮呵呵,不过呀带孩子倒确实是不方便穿裙子。我那小孙子呀皮得实在不行……”孙老师倒是好说话的,话题很快就扯到了她那宝贝孙子身上。楚宁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一边飞速地批着作业。这帮小家伙,太粗心了,今天这么简单的题目还错这么多,中午非得好好修理他们一顿不可。 “砰”,因为打空调而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忽然被用力推了开来,撞在墙壁上又反弹了回来,门上的拉环哗啦啦地响着,把办公室里的楚宁和孙老师都吓得不轻。“哎,谁呀?”孙老师生气地头还没抬就吼了起来。没有任何回应。也被吓得一哆嗦的楚宁奇怪地抬起头,却见展茉莉趴在了办公桌上,长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她那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楚宁竖起拇指放在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又冲正要站起来走过去的孙老师摇了摇手,走出了办公室。 正文 第五章:我是清白的,你愿意相信吗 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展茉莉现在最需要的肯定不是嘘寒问暖的安慰,走出办公室的楚宁暗暗想。就像自己平时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第一反应也是不喜欢别人问长问短,不管是出于什么意图,平静之后才愿意对自己的朋友或者家人聊聊。哪怕对林思枫也是这样。 可是现在去哪里呢,离吃中饭还有三十分钟呢。楚宁没有串办公室的习惯,再说冷不丁地跑到别人办公室里绞尽脑汁找个话题聊聊,也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那还不如就站在花坛前发发呆了。可是校园里还有几个上室外体育课的班级,自己要真在花坛前站半小时,估计学生的好奇目光也会把自己给灼焦。慢吞吞从办公室往外走的楚宁忽然看到小林正背着喷雾桶给花草树木喷药水,“哎,真是傻了,传达室去看看报纸,这时间不就打发了么,再说本身中午放学就得站校门口值周。”想到这,楚宁加快脚步向传达室走去。 今天的报纸看来邮递员才刚送来,连上面捆着的包装带都还没解开,先睹为快是楚宁最乐意做的事情了。楚宁拿起抽屉里的剪刀剪断了带子,坐在小林自己买的转椅上舒舒服服地看了起来。日报党报楚宁看了一下标题就放旁边了,翻到晚报的副刊时楚宁才放慢了浏览的速度,首先第一眼扫视有没有自己发表的作品。楚宁是个数学老师,但是文笔却向来不错,投出的稿子基本是百发百中。其实也不为什么,当手指翻飞迅速地在电脑上完成一篇散文而后轻点发送时,总有一种轻松的愉悦。而看到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在报纸上,那份喜悦总能持续上若干天,远比买了好看的衣服吃了稀罕的东西的感觉来得更持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频频有文字发表在报刊的“新月如钩”就是楚宁的笔名,林思枫是楚宁的第一读者。记得刚开始投稿的时候,楚宁总是打好一篇,偎在林思枫怀里读给他听,撒娇地要林思枫给自己提意见。林思枫一边享受软玉温香的幸福一边也绞尽脑汁说上一两点。再后来他就一脸痛苦状:“宁,你这么精彩的文字还硬要我豆腐里挑骨头,这不是折磨你老公吗?行了,就这样,挺好,不用改了。”楚宁嘟着嘴巴也就再不去为难他了。果然这次的晚报上又有一篇楚宁的散文,楚宁顿时心情大好,她抽出这张报纸,塞进了抽屉里,准备等会放学时带走,保存有自己文章的报纸是楚宁的习惯。刚低头把报纸放进去,有个人影晃到了眼前。楚宁一抬头,赫然是早上那位嚣张少妇,楚宁因为看到自己发表的文章而漾起的微笑顿时凝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表情才好。 “我……”少妇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要出门遇到的竟又是同一个人,也有点语塞。楚宁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却恶作剧地想:“你凶呀,你牛呀,我不给你开门,你有本事爬出去!”想象着这个优雅少妇狼狈不堪爬铁门的样子,楚宁差点笑出来。“老师,我,我出去。”少妇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哦。”楚宁漫不经心地应着,又低头随手翻着报纸。其实楚宁一点也没看进去什么内容,就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会怎么说。空气微妙地有些凝滞,其实楚宁平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实在是想起早上这个女人连所有的老师都牵扯进去乱骂一通的事火不过。 少妇端不住了,知道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老师是还介意着早上的事,她期期艾艾地开口:“哎,老师,早上的事,对不住。我这人就是嘴巴臭。”楚宁抬头看了看她,倒的确没有了初来时的那份嚣张了:“您这个嘴巴臭还真不是一般的臭呢,把所有的教师都给骂上了。真不知道大家都得罪您啥了。”“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少妇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楚宁也不是痛打落水狗的人,见状也放缓了语气:“算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以后您注意点吧,千万别这么伤人了。”“是是是。”少妇忙不迭地答应着,楚宁这才按了校门的按钮。 一天真快,上课,下课,批作业,改作业,就这么过去了。楚宁哼着歌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值周牌子走进办公室,“咦,展老师,你还没走呀?”楚宁有些诧异,展茉莉一般都是学生放学了就开着别克扬长而去的,青秀小学对教师的上下班作息时间管理向来比较宽松,这点与实验小学恨不得掐分夺秒是鲜明的对比。邓援朝说得好:“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死抓老师那点时间有什么用,认真的人你赶她她都不走,不认真的你捆着她的人也捆不住她的心呀。”想想也是,也许这就是乡下学校的好处,要搁城里,就算校长不找你算账,家长看到你和学生一起离校了也会嘀咕上半天。“我等你一起走。”展茉莉微微笑,“你今天值周,放学晚,我怕你搭不到公交车。”“啊,这样啊。”楚宁有点受宠若惊,忙解释:“其实不用啊,真要坐不到车,我可以叫我老公来接的。”说完了楚宁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一口,人家一片好心你非但没感谢还一大堆废话,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好在展茉莉也没在意,她优雅地微侧着头,风情万种地捋了下头发,说:“没事,这周我老公单位封闭式培训,他晚上不回来,我一个人反正也不急。”“哦哦,那真是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楚宁上了展茉莉的车,展茉莉的车里也布置得十分女人味,清秀淡雅的花边坐垫,可爱的小玩偶,一尘不染。楚宁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由衷地说:“展老师,你的车里布置得真温馨呀。”“呵,哪有,这是我血汗钱买的车,自然就爱折腾些。”这是展茉莉第一次在楚宁面前提起买车的事,楚宁不敢多说什么,怕一不留神说错话,只是嗯嗯地应着。“楚老师,我一直在做家教,教小孩子学钢琴。这车就是毕业以来做家教攒的钱买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朋友孩子要学,介绍几个给我啊。”“行行行。”楚宁忙不迭地答应。江兴教育局是下文件三令五申禁止在职教师做家教的,因此展茉莉这么坦率地告知,倒让楚宁有点意外。 “楚老师,上午的事情,谢谢你。”展茉莉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真诚地对楚宁说,“邓校长告诉我要不是你早上拦着,这个女人就冲到我教室来了。”“唔,我,也没做什么。”楚宁想其实还是小林的功劳,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把门给关了,兴许自己是拦不住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的。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尴尬,毕竟牵扯到了展茉莉的私事,而且似乎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楚宁正在辛苦琢磨要换个话题时,却听展茉莉低声说:“楚老师,我是清白的,你愿意相信吗?”“当然相信的。”楚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谢谢你。”展茉莉的声音里又多了几份感动,“早上的那个女人是我以前带的学钢琴学生的妈妈,她丈夫曾经约我吃过饭,当然不是单独。可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打电话骂我,我没理她。没想到她今天居然找到学校来了。”“这样啊。这也有点神经过敏了。下次如果再这样,你可以选择报警的。”楚宁好心地说。“唉,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惊动警察呀。警察还没说什么,身边的人只怕早就给我定罪名判刑了。”展茉莉幽幽地说。 正文 第六章:不就是吃个饭嘛,至于这么计较 楚宁正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展茉莉时,“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手机的音乐铃声忽然响了,楚宁忙拉开背包的拉链,一看手机,原来是林思枫的电话。“喂,干嘛?”这个点打电话,不用说要么就是问自己几点到家要么就是他自己要在外吃饭了。果不其然,第一句就是“宁,今天我不回家吃晚饭了。”“哦,知道了。和谁呀?”楚宁随口问了一句,“呃……”林思枫似乎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因为平时楚宁从来不问跟谁吃饭在哪吃饭的,“王宇哲呀,这家伙又新认识了个女朋友,让我们哥们几个去一起吃个饭,参谋参谋呢。”“嘿,你们还参谋,别搅局才好。”“哪会,就这样啊,挂电话了。”楚宁想到这个至今还单身飘着的王宇哲就有点好笑。自己交女朋友总让别人给参谋,这算什么事么?记得扬扬刚满周岁的时候,王宇哲谈了一个据说是初中的音乐教师,两人好好地在上岛喝咖啡培养感情,这家伙非要死活打电话叫林思枫夫妇俩去把把关,那天刚好公公婆婆不在家,无奈只好把扬扬也带了去。 到了上岛,王宇哲看到扬扬顿时两眼放光“干儿子干儿子”地叫个不停,扬扬呢平时和王宇哲就特别玩得来,早就双手张开要王宇哲抱了。这下好了,小家伙无法无天,拿着搅拌咖啡用的勺子“丁丁当当”敲了起来,一边坐着的音乐老师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白色的羊绒衫红丝巾搭配得也很养眼。她一边微笑地和楚宁夫妇俩寒暄着,一边也逗弄着扬扬,非常贤良得体的样子。可扬扬是蹬鼻子上脸了,看这阿姨这么和善,居然抖抖索索地用小勺子“啊啊啊”地示意音乐老师长大嘴巴,他要来喂咖啡。“不行,不行。”楚宁连忙要制止,可是王宇哲抱着扬扬坐在对面,一时也没法抱过来。王宇哲笑嘻嘻地还鼓励:“小小年纪就知道讨好美女了,不错不错。”毕竟是初中音乐老师,看来童心不是很浓,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在这当儿,扬扬的手一抬,楚宁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勺咖啡华丽丽地泼在了音乐老师那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白色羊绒衫上。“哎呀,真对不起对不起,快擦擦。”楚宁连忙从餐巾纸盒里扯了几张拿给音乐老师,“可能得干洗了。”楚宁抱歉极了。音乐老师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没事。”楚宁赶紧伸手要抱过扬扬:“你这个小东西,净闯祸,快到妈妈这里来,看我不打你屁股。”人还没抱到,扬扬却因为楚宁这几句威胁性十足的话惊天动地恶人先告状地大哭起来,死命搂住王宇哲脖子一边哭一边还口齿不清地喊:“夫夫(叔叔),夫夫(叔叔)。” 扬扬的哭声吸引了旁边的顾客诸多好奇的眼神,楚宁窘极了,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下去才好,心里这个后悔不该来呀。当了大灯泡不说还带了个破坏性极大的小灯泡。王宇哲却笑盈盈地站起身抱着扬扬去看旁边的金鱼缸了,扬扬很快止住了哭声。座位上只剩下埋头猛擦衣服的音乐老师和尴尬不已的楚宁夫妇俩,楚宁正搜肠刮肚想说点挽回局面话的时候,音乐老师却猛然站起身说:“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了。”“哎,别。”楚宁大惊,忙喊王宇哲,“哎,王宇哲,你快来,你女朋友要走了。”王宇哲却满不在乎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知道啦,拜拜。”楚宁目瞪口呆,感情今天自己一家三口是成罪人了。她用力地推了下埋头用手机玩斗地主的林思枫说:“我们今天闯祸啦,你也真是的,刚才也不帮忙留下这个老师。”“哎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呗。”林思枫抬起头,慢悠悠地说。“你们,你们这些男人,简直不可理喻。”楚宁气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懂不懂?”“什么婚呀,只是谈谈好吧。”王宇哲从旁边晃了过来,“扬扬好像拉小便了,尿不湿热乎乎的,你给他换换吧。”楚宁接过扬扬,真是无语。后来,音乐教师果然没再和王宇哲继续喝咖啡了,不知道跟扬扬的这勺咖啡有没有关系,楚宁心里总有几分愧疚。 “你老公啊?”展茉莉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楚宁。“是啊,又在外面吃饭了。”楚宁无奈地说。“男人么,总会有点应酬的。”展茉莉好脾气地说。“嘿,偷懒呗,省得回家带孩子呗。”楚宁发牢骚。展茉莉笑了笑,没说什么。 想到王宇哲跟林思枫同岁,扬扬都4岁了,他倒还单身着。楚宁不禁有点母性情怀大发,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宇哲的号码,手机才“嘟”了一声,王宇哲就开腔了:“怎么今天这么好啊给我打电话呀,是不是请我吃晚饭哪?”“行了你。”楚宁不禁好笑,“这是不是你设的手机彩铃啊,怎么每次打电话都是这样的开头啊。你不是约了林思枫他们给你看女朋友吗?哎我可告诉你,你都三十好几了,别听他们瞎掰啊,自己觉得好就行了。”“什么什么?”王宇哲有点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又谈女朋友了啊,你们还真把我当问题大龄青年啦,我告诉你我吃香着呢。”楚宁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哦这样啊,那肯定是林思枫给你吹牛呢。改明儿我给你介绍个优秀女青年啊。到时候电话联系。”楚宁不愿再和王宇哲多说什么,摁下了通话终止键。电话那端的王宇哲还正纳闷,这头的楚宁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林思枫在撒谎,为什么,他以前从来不撒谎或者还是自己从来没发觉?如果今天自己不是心血来潮给王宇哲打个电话,不也照样蒙在鼓里吗?不就是在外面吃饭吗,楚宁再傻却也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 “楚老师,你是不是晕车,脸色这么差?”楚宁下车时,展茉莉关切地问。“可能吧,可能今天课多,有点累了。”楚宁强打精神。 回到家,婆婆早就烧好了饭,都是楚宁爱吃的菜。楚宁魂不守舍,一点胃口也没有,草草往嘴里挖了几口就算了事,也没辨出是什么滋味。婆婆看在眼里,以为楚宁是上班累了,心疼地说:“宁宁啊,上班么过得去就行了,不要这么拼命。”“妈,我知道了。可能今天是坐同事的车不习惯,晕车了。”“哦,那你休息下。来,扬扬,叫爷爷陪你到楼下小公园骑自行车去,让你妈床上躺躺。”婆婆转身对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公公说,“老头子,去,带扬扬楼下玩玩吧。”“好,宁宁你先洗洗早点睡。”公公站起身,推着小自行车和扬扬出门了。房门打开,扬扬又跑过来懂事地说:“妈妈,我和爷爷去玩,你好好休息哦。”“哦,知道了。”楚宁感动地揉揉扬扬的头发。 楚宁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今天林思枫的谎言和上次的微信交叠在脑海里,头一阵阵的疼,太阳穴两边的筋似乎在“突突”的跳得起劲。 十一点半了,客厅的钟“滴答滴答”走得不紧不慢,一下一下地像踩在了楚宁的心上。以前林思枫为陪客户也曾经晚归过,但十点半是界限,最多只会延长五分钟。这个雷打不动的规矩,朋友圈里的人都知道,因此有段时间,大家还给他取个绰号叫“十点半”。可今天,撒谎的今天,十一点半了还是没有回来。楚宁强压住自己打他手机的念头,既然开始就撒谎了,那现在照样可以在手机里圆谎不是吗,还不如当面质问来得更有用。 当不远处的钟楼响起十二点整点的钟声时,林思枫打开了家门,推开房门看到楚宁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不由先有了几分心虚:“哎,对不住,对不住,宁,我今天犯错误了。玩的过头忘点了。你批评我吧,我写检讨。”楚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这几个小时等待而积蓄下来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哦,你也知道晚了呀。没事,我就问下你今天和谁在一起这么尽兴呀。”“不是早跟你说了吗,王宇哲呀,这家伙……”还在撒谎,楚宁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没耐心地打断了林思枫的话:“我打过电话给王宇哲了,他根本就没有和你在一起,也根本没有交什么女朋友。” “你,怀疑我?跟踪我?”林思枫完全没想到素来单纯的楚宁居然会来这一招,一时有点脸上挂不住。“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凑巧给王宇哲打电话无意中知道的。你放心,王宇哲也根本不知道你拿他当挡箭牌在鬼混。”楚宁冷冷地说。“什么叫鬼混?!”林思枫有点恼羞成怒。“那你为什么撒谎?你到底和谁一起吃饭,你说呀。”楚宁步步紧逼。“我,我和单位里的朱清影一起吃饭的。她和丈夫吵架了,闹得很厉害。找到我这哭诉,后来我就顺便请她吃饭了。我不是怕你知道了吃醋么?”“是么,你什么时候成工会主席了,人家夫妻吵架都要找你哭诉,你是她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哭诉要诉到十二点?算了,我不想知道,你以后在外面吃饭也不用告诉我。”楚宁用力把林思枫往外一推,“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顺手“咔擦”给反锁了。 “你,我不就是吃个饭嘛,至于这么计较。都是我平时把你宠坏了,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林思枫也火了。 这么一闹腾,睡在客房里的公公起床了,他披着衣服走出来压低声音说:“你抽哪门子疯,也不看看几点了,宁宁今天身体不好,晚饭都没怎么吃,你知道不知道。我看你就是欠揍。”林思枫自小就怕爸爸,连忙解释说:“今天实在是有事情,宁宁又没跟我说她不舒服,要不我早就回来了。”“好了,少罗嗦。不要把你妈和扬扬给吵醒了。洗洗睡吧,下不为例,要不,我抽死你。”公公扬了扬巴掌。 正文 第七章:楚楚可怜的朱清影 林思枫没趣地进了书房,今晚要进卧室看来是不可能了。楚宁看着文文弱弱其实脾气倔得很,今天自己可是触到了楚宁的大忌了。楚宁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撒谎,哎,你说今儿个怎么就这么倒霉,楚宁很少会和他的朋友联系的,而且对王宇哲他们也是非常放心,可今天偏偏就把谎言给戳破了。 楚宁今天不舒服?那难怪更要发火了。林思枫觉得自己很能理解,所以对自己被关在门外也不感到委屈了。再说自己心里头确实有鬼,要不怎么能破了这十点半的例呢。不过要早知道楚宁身体不好,自己也就会识相早点回家了。楚宁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上次在学校里阑尾炎发作疼得直冒冷汗还死撑着上课,这跟一些稍微有点头疼脑热就作西施捧心状的女人完全不同。但,女人么,你说天生不就是让男人疼得么?你搞得自己比男人还强悍,谁还来呵护你。这朱清影就很会这一招,林思枫想到她不由心里一阵酥酥的麻。 朱清影和林思枫年龄相仿,自小就是个出名的美女,虽然成绩历来让教她的老师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好不容易初中毕了业但成绩实在太差,只好让父母花点钱让她读了个职高会计班。读职高时据说追她的男生因争风吃醋和外校的男孩子打起了群架,连派出所都惊动了,职高的老校长晃着花白的头,痛心疾首:“红颜祸水呀。”名声大噪的朱清影毕业后没多久就风风光光地嫁进了也算豪门的叶家,成了叶家大儿子叶大志的老婆。之所以说也算豪门,那是因为叶家掌门人叶强当年的确是个人物,他白手起家,从蹬三轮车挨个饭店收购废油开始,一身油耗气地一步步做成了江兴县乃至吴庆市最大的地沟油再利用企业,中央电视台还曾经为他做过专访。但到了叶大志掌舵的今天,由于管理不善再加上叶大志吃喝嫖赌无所不往,企业早已不复往日的胜景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因此也算豪门之说也不为过了。 朱清影做了少奶奶后,却仍然上班,而且不在自己的家族企业——叶氏油业股份有限公司,就在毕业后进的林思枫的公司里上班,这多少让人有些大跌眼镜。也让那些因羡慕嫉妒恨的女人们对朱清影多了几分好感,那些领点死工资的公司男职工更是有理由教育自家抱怨买不起哥弟套装的女人:“人家朱清影都在上班赚钱,你还啰嗦什么呀。”朱清影貌美钱多,但也还算低调,想必也知道“出头椽子容易烂”的俗理。只有经常跑业务的林思枫知道她那一身身看着普通的衣服其实都是江兴县大商场里都找不到的奢侈品牌。 在林思枫面前,朱清影似乎格外娇弱,胃痉挛头疼经常发作。但朱清影并不像另一个出纳林丽一样动辄“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像被人踹了一脚的野猫嚎一样让人听了瘆的慌。朱清影总是微侧着头趴在办公桌上,好看的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似乎因不堪忍受痛楚抖动着,像阳光中停留在花瓣上吮蜜的蝴蝶那透明的翅膀不禁凉风般的微颤。当林思枫经过敲敲她的桌子,半开玩笑说:“呀,朱西施几天凤体欠安哪。”她总是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苦笑:“林经理开玩笑,我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多半是给叶大志给气的,叶大志给小姐小费时的大方是公司里人最爱津津有味咀嚼的话题,你以为豪门的媳妇这么好当?因此朱清影一有不舒服,当天公司里的女人们的幸福指数就会高一倍。这也算为公司的企业文化做贡献了。工会主席林苏阳曾经这么一二三的总结过。 林思枫初次听到这通谬论曾经好笑地一巴掌拍在林苏阳肩上,“三八吧,你这小子。”拍得林苏阳好一阵龇牙咧嘴。但朱清影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却的确让林思枫有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因为林思枫那次在药店买药时鬼使神差顺便给朱清影带了胃药开始,也许是在公司年终聚会时朱清影开车把喝醉了的林思枫送回家。反正两人就有点开始暧昧不清起来,不过也就限于发发甜蜜的微信,公司见面时彼此意味深长的互相凝视而已,偷偷摸摸在茶水间里牵个手,抱一抱罢了。对于这些,林思枫对王宇哲倒是没有过半点隐瞒。“意淫吧你,到此为止啊。”王宇哲很不屑林思枫半得意半卖弄的贱样,“收敛点,朱清影不会是个容易满足的角儿,你小子小心搞出人命来。”“哎,我没跟她上床,也不打算跟她上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懂不懂?”林思枫在王宇哲面前从不遮遮掩掩。“你小心点,楚宁的脾气刚烈的很,你要让她知道,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王宇哲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哎哥们你放心,楚宁是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完美媳妇,我才不会那么傻呢。”林思枫笑得一脸的没心没肺。 不过像今天这样撒谎瞒着楚宁和朱清影吃饭喝茶,林思枫倒的确是第一回。唉,谁让下班后朱清影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哭得那么伤心呢,梨花带雨的那模样是男人都忍不住要好好把她搂进怀里安慰才行。于是当朱清影抽抽噎噎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思枫说:“林经理,今天陪我一会儿,就一会行吗?”“行,别说陪你一会儿,只要你不哭,上刀山下火海都行。”林思枫豪情满天地拍了拍胸脯,当着朱清影的面就给楚宁打了那个撒谎不打草稿的电话。朱清影破涕为笑。 去了幽静的小包间吃了饭,看看朱清影依旧珠泪盈盈的,林思枫只好又把她带到了茶室,紫藤茶室的名字很对林思枫的胃口,朱清影的微信昵称就是紫藤嘛。当然林思枫并不知道这个紫藤茶室其实就是朱清影自己名下的产业,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紫藤茶室是去年才开的,名气却不小,虽然消费较县城内其他的茶室要高,但是因为地理位置好,装修布置精致点心也好吃,关键是配套服务极其周到尤其隔音效果好,因此总是高朋满座。据说周末时分如果不早点预订包厢,去了也是白去。 不过今天是周一,茶室里人也不是很多,这让林思枫有点安心。这个县城毕竟小,挨肩接踵的搞不好就是熟人。虽然和异性喝茶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楚宁也比较开明,但万一传到素来生活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老丈人楚爸爸耳朵里,那可就有得喝一壶的了。对于当公安局长的老丈人,林思枫还是又敬又怕的。 正文 第八章:婚后的第一次冷战 到了茶室,林思枫给朱清影点了水果茶,又给自己点了杯绿茶,开着了电视机。朱清影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多大好转,她愣愣地盯着电视机,眼神空茫得似乎要穿过那正襟危坐的新闻联播播音员的身后去。林思枫抿了口绿茶,对面灯光下的朱清影更显得柔弱不堪,眼睛因为下午的哭泣还有些红和微肿,平日经常盘成发髻的长发今天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没有任何烫染的发质光润得让人总想伸手去抚摸下。 “枫,你,坐我身边来好吗?”看林思枫没有任何动静,朱清影微哑着嗓音低声请求。“哦,好,行。”林思枫站起身,坐在了朱清影的身边。“枫”,这是朱清影只有在和林思枫单独相处时才会有的称呼,每次听到朱清影这样叫自己,林思枫都会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根洁白的羽毛轻轻地拂过,真是像王宇哲讽刺的那样“骨头都要酥掉了”。“好了,别伤心了,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林思枫柔声说。傍晚时,朱清影只顾猛哭,问她什么也不说,真是差点把林思枫的心都要哭疼了。“其实也没什么。”朱清影勉强地说。“怎么会呢?没什么你还哭得这么伤心,你不知道,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啦。”林思枫知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有什么事情总不会直筒倒豆子哗啦啦一下子倒给你,总要反复耐心启发上多次才会娓娓道出。“真没什么,就是家里头那点破事。枫,你今天晚点回家行吗,就陪我多坐一会。”林思枫的“十点半”绰号朱清影自然也是知道的。“没事,我陪你。”林思枫答应得很爽快,心里却暗想如果能不超过十点半那当然是最好。 “枫,你对我真好。”朱清影柔柔地叹息着,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地偎进了林思枫的怀抱。她一只手勾住林思枫的脖子,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林思枫胸口的衬衫前画着圈。初夏时节,彼此的衣服都很薄,虽然不是第一次拥抱,但是这样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拥抱却还是第一次。林思枫的喉头有点紧,他用手抓住朱清影那颇具诱惑性画圈的小手,坐正了身体,强笑着说:“嗨,没什么,大家都是同事么。” “是么,你对其他同事也这样吗?”朱清影放下手,喝了一口水果茶,抛了个嗔怪的眼神给林思枫。“呵呵。”林思枫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好在朱清影意识到了这点,很快转移了话题,和林思枫聊起了公司的事情。交谈间,对林思枫的崇拜溢于言表。对这点,林思枫是非常受用的。男人最不能拒绝的不就是女人的崇拜么,尤其是还像朱清影这么漂亮的女人。这点,楚宁可能就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在她看来,商人么唯利是图,赚钱第一,还有什么情趣可言。而至于赚钱背后的斗智斗勇,楚宁一点点想知道的兴趣都没有。因此林思枫在家几乎不谈公司的事情。但朱清影就不一样了,她对林思枫讲的任何事情都是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表情异常投入,“啊?“哦!”“这样啊!”等等语气助词频频穿插在林思枫的描述里。“你真有办法。”“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招”等等表示赞成夸奖的话更是毫不吝惜。林思枫越说越起劲,结果就到了十一点多了。要不是朱清影轻声地问起林思枫几点了,滔滔不绝的林思枫还真刹不了车。 也就是吃个饭聊个天,林思枫想,离楚宁说的“鬼混”好像有点距离吧。想着想着,林思枫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卧室里的楚宁却彻夜不眠,林思枫虽然爱油嘴滑舌的,但对楚宁却历来百依百顺。今天倒好,撒谎了且不说,居然还和自己顶了起来。事情会是这么简单吗?望着墙上的婚纱照,和林思枫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一一重现。往日越甜蜜,今天的事情就越让人怄心。直到快天亮了,楚宁才迷迷糊糊睡去。 起床后的楚宁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梳头发时才发现眼睛肿得厉害,她无奈地捧起水拍了拍脸颊,真是年岁不饶人了,到底是三十岁的人了。婆婆早就起床烧好了粥:“吃点吧,宁宁。”“哦,我怕来不及了。不吃了。”楚宁说。因为睡眠不好,楚宁一点胃口都没有,匆匆就出门了。 刚到学校,林思枫的电话就打来了。楚宁一看手机显示,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林思枫又打,楚宁再挂。接着四五个电话后,手机终于不响了。 “男人哪,宠不得。”楚宁忽然想起了阮玲玲以前说过的话。这次,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跟林思枫算了。 说曹操曹操到,放学前,楚宁就接到了阮玲玲的电话:“楚宁,晚上一起吃饭吧。好久没和你聚聚了。吃好饭我们一起再逛逛街。”“好啊。”楚宁一口答应了,正好可以不用回家对着林思枫。 阮玲玲的电话刚挂掉,林思枫的电话又进来了。楚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喂,什么事?”“你还在生我的气呀,早上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林思枫的语气有点急。“没有,我手机有点坏了。”楚宁淡淡地说。“坏了?”林思枫半信半疑,心里还是稍微放松了下,“那我去给你买个三星的吧。反正你手机用的时间也长了。”“不用了。今天阮玲玲叫我吃饭,你帮跟爸爸妈妈说一下。”楚宁不等林思枫回答,就把手机按了结束键。“哎……”还正想说点什么的林思枫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苦了脸,这姑奶奶还生气着呢。 楚宁到了饭店时,阮玲玲已经在了,让楚宁惊愕的是,餐桌上还有两个男人,但楚宁一个也不认识。楚宁把头凑到阮玲玲耳边说:“你搞什么呀,有陌生人在还叫我吃饭,还是两个男的。”“这有什么呀。”阮玲玲一点不顾及楚宁的不自在,大声说,“一回生两回熟吗,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们说对不对?”两个男人微笑着点头,附和说“就是就是”。楚宁在桌下用力掐了阮玲玲的大腿一下。 “哎哟!”没想到阮玲玲一下子夸张地叫了起来,两个男人也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们俩。“没事,没事,我不小心碰了一下。”阮玲玲见楚宁有些窘,连忙解释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楚宁,实验小学的老师,大才女兼美女。”“不是不是,我就是个小学教师。不是才女,美女更算不上。”楚宁受不了阮玲玲这样当面吹捧,连忙说。在阮玲玲的介绍中,楚宁知道了那个戴眼镜矮矮的是阮玲玲的小学同学钟律师,而那个高个看上去很儒雅的是县第一医院的副院长,姓郑。阮玲玲爸爸这次因急性阑尾炎发作就是请钟律师帮忙找的郑院长给主刀的。这次设宴就是为了感谢郑院长,哦,弄半天,原来自己成了阮玲玲拉来陪吃的,真是的,不好叫老公赵毅么。楚宁在心里暗暗有些埋怨阮玲玲。不过钟律师很健谈,说了很多关于打官司的趣事,倒也让楚宁长了不少见识。 郑院长的姓和他的职务连起来倒是非常有趣,想起以前看过的小品,楚宁不由笑着说:“郑院长,你们院长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和你一起出门?因为人家一介绍你说这是郑(正)院长,他就很尴尬呀。”郑院长看着眼前这个吃饭到现在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楚宁,此刻倒是巧笑嫣然,不由深深凝视了下她,而后慢悠悠地开了口:“这倒没有,因为我通常会抢着先自我介绍,郑明(证明),我是副院长。”楚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阮玲玲早就已经笑得抱着肚子说不出话了,钟律师也“哈哈”笑得差点喷茶。倒是郑明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楚宁因为好笑而微微涨红的脸,眼神里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缓过气来,阮玲玲才拿餐巾纸擦擦笑出的眼泪说:“郑明院长,可真不知道你还这么风趣的。”“实话么。”郑明依旧慢条斯理地说。楚宁忽然想起白天学生说给自己听的冷笑话:从前,有个剑手很冷,他的血很冷,他的声音很冷,他的剑法很冷,他的感情很冷,最后,他,冷死了。这个笑话似乎很适合郑明,楚宁的眼角忍不住又带了笑意。郑明看着眼前这个书卷味十足的女人微微笑着,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一下。 这餐饭大家都吃得非常愉快,礼貌性地互相交换手机号码时,楚宁忽然想自己这个经常发作的阑尾炎也许放假后可以找郑明看看。现在上医院,挂号看病检查取药的队伍实在太长,恨不得有孙悟空的分身术用上才行。没个一天时间耗着,您哪,就歇菜吧。有认识的人,这些排队的时间就省了,还可以免了看医生冷脸的烦恼。 走在大街上,楚宁想想还是给婆婆打了电话:“妈,我刚吃好饭,现在跟阮玲玲逛会街,稍微晚点回来。你让扬扬先睡吧,不要等我了。”扬扬有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否则多晚都不肯睡觉。“你可真是个贤妻良母。”阮玲玲的话听不出是表扬还是讽刺。“那怎么办呢,孩子总要管的,婆婆天天带着也辛苦的。”楚宁实话实说。“说不过你,走吧,我们好好去逛逛。我都已经很久没买新衣服了。”阮玲玲兴致勃勃地说。 逛街据说是女人们最热衷的一件事情了,但楚宁却提不起多大兴趣,如果不是为了买衣服,楚宁从来都不逛街的。不过陪着阮玲玲逛也很有意思,她喜欢一件件试穿,楚宁就当欣赏模特走秀了。不用楚宁发表任何意见,阮玲玲自己会找理由pass掉刚试穿的每件衣服“领子太高”“料子不好”“款式有点老”等等,店老板还一脸的歉意。这点本事,楚宁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换成自己,说不定早让店老板扫地出门了。 就这么东游西荡的,阮玲玲的衣服没买,倒是楚宁买了一件红色风衣。本来楚宁很排斥这种鲜艳的颜色,但禁不住阮玲玲的撺掇和店主的吹捧,还是买了下来。 上楼梯的时候,林思枫的电话又打来了。一看手机已经9点半了,楚宁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摁掉了。开门进去,林思枫的语气有点不逊:“这么晚回来,干嘛电话也不接啊。”楚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晚?能晚的过你吗?再说了我都在家门口了干嘛要接呀?省点电话费不行吗?”“你不就为昨天的事吗?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吗?”林思枫的眼神有点冒火。“stop,昨天什么事情我已经忘了,我累了,不想和你吵。晚安。”楚宁转身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正文 第九章:督察组来了 “又关门!”林思枫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他用力捶了下门,却痛得跳了起来,看来言情剧真害人哪,不都是这么演的么?生气的男主角一脸痛不欲生或者愤恨不已地捶桌子或者墙壁,感情都是泡沫做的吧。自己才这么敲了下,手指关节都差点要断了。林思枫奇怪自己现在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看来是受楚宁平时的跳跃思维影响了。不过他也知道楚宁今天回来是不算晚的,她以前就不爱热闹交际,有了扬扬以后几乎整天都在家陪着孩子,朋友越来越少。难得逛逛街吃个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自己会这么态度恶劣,还是因为自己心虚,也生怕楚宁来个“你做的了初一,我做不了十五啊”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可就惨了。真是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呀。唉,本来明天又要去上海出差,临行前想跟楚宁亲热亲热的。这下好了,没戏了。林思枫悻悻然地只好又回书房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楚宁起床的时候,看见林思枫已经在刷牙了。楚宁有些奇怪,林思枫公司就在县城的经济开发区,他们上班时间又晚,如果不是要出差,是用不着这么早的。但是等楚宁吃好早饭,林思枫也没开口说话,楚宁也就懒得理他了。其实林思枫一大早倒是想告诉楚宁出差的事情的,可是看着她在卧室卫生间进进出出的,把他当空气似的,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也拉不下脸开这个口。两口子就这样闷不吭声地开始了各自一天的忙碌。 楚宁来到学校,发现每个班级都在卖力地打扫卫生。虽然早上来了学生打扫卫生是惯例,但是像这么全民皆动员的大规模打扫,估计是有活动或者领导来检查了。楚宁拿出包里的手机一看,果然是有德育处发的校讯通短信,县教育局的督查小组在各地乡镇督查,今天有可能要到青秀小学来抽查。要求各班主任带领学生做好卫生保洁工作,并要求教育好学生有礼貌不乱说话云云。 看着短信,楚宁哑然失笑,看来不管哪个学校都逃不了被各级主管部门督查的命运,以前在实验小学时,德育处也经常会发这样的短信,只不过来参观或者检查的部门级别基本要比来青秀小学的高一些而已。 随着上级部门和县政府对教育财政拨款的不断增加以及教育均衡化政策的不断推进,江兴县的中小学无论是县城还是农村都非常漂亮,再加上江兴县这几年在努力创建国际花园城市,卫生的明显改进在全县各个角落都明晰可见。这一点,作为江兴人,楚宁也非常的自豪。说实话,走到外地,杭州也好上海也罢,卫生比江兴不知道要差多少倍呢。至于学生礼仪,那更不用担心,很多学校都有关于礼仪的课题,前几年在国学热的大趋势下,《弟子规》更是学得轰轰烈烈。虽说有很多人觉得有点流于形似,比如有的学校强制规定师生问好必须鞠躬而且必须弯腰到九十度等等。但是作为数学老师的楚宁还是觉得传统的东西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起码这些被家人宠坏了的孩子是真的变得礼貌多了。惠特曼不是有一首诗这么写着: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只要观看某一个东西,他就变成了那个东西,在当天或当天某个时候那个对象就成为他的一部分,或者继续许多年或一个个世纪连绵不已。 卫生礼仪都不成问题,那德育处的人或者说其实是学校领导最担心的是什么呢?一个大家都很心知肚明的东西:学生的嘴。为了保证督查的真实有效,学生和教师的座谈会是督查小组经常安排的内容。而且随着检查方和被检查方的多次“迂回较量”,形式也越来越多。你学校要训练座谈小组成员,我就来抽学号。你学校要冒名顶替,我就自己去班里找人等等。反正那真是现实版的《猫与老鼠》。当然这也看检查组组长的为人或者和校长关系的亲疏了,为人宽容的,也就走个场了。和校长平时称兄道弟的,自然也不会太为难人。不过,最近两年,随着新上任局长的强势领导,想要和稀泥的基本没什么希望了。 “其实他什么也没穿呀。”安徒生笔下那个敢揭穿皇帝所谓的新装的儿童声音至今依旧在全世界不同的角落回响。孩子就是孩子。减负神马的家教神马的,但凡督察组稍微这么诱导一下,总有孩子不打自招,“昨天我做作业做到十点半”,“体育课已经两个星期没上了”,“我天天在赵老师家写作业的,我们班一共有十二个同学在。”诸如此类。其实天下人都知道,只要高考制度不废除,谁敢每天都真严格按规定给学生布置作业,又有哪个家长敢不把自己完全没时间管或者没法管的孩子送家教老师那去?至于音乐体育课有时没上到,这也没办法,一职多能的老师毕竟少,音乐体育老师都去培训了,那也只能上上语文数学了,你以为班主任都乐意代课啊。但是缺乏体育上课经验的老师要带着学生去操场,万一出个安全事故谁来负责?安全可是一票否决的大事情。敢不培训吗?规定五年内学时不满360学分的教师资格证这个吃饭家伙就没了,哪个校长敢耽搁得起?所以尽管督查来督察去的,几乎所有的学校基本也能按要求做到了,但难免也还是有漏网之鱼。因此,每到此时,班主任就得对学生“加强教育”了。撒谎的孩子鼻子要变长,老师们懂,校长们懂,教育局的领导更懂,可是领导上面还有领导呢,胳膊再粗能拧过大腿吗? 楚宁发觉自己一大早有点愤青了,这可不好。于是加快脚步走进教室帮助班主任一起打扫教室了。 上午紧张了半天,督察组没来。正当大家松口气的时候,督察组的小车开进校门了。其实说实话,楚宁知道青秀小学的老老少少其实真不用紧张,校园的整洁优美是县里有名的,农村人的意识毕竟还淡漠,对青秀小学教师的教学也非常膜拜,因此也不存在家教的问题。最多就是有时候有点作业过多,那也就是几个极其认真的老教师,他们信奉熟能生巧,总喜欢让孩子多抄抄,生字抄课文抄有时候考过的试卷也还要抄。年轻老师就比较聪明了,学生做得多自己也要批得多订正的多么,还不如多让学生读读背背更实惠。说也奇怪,年轻老师教出的学生也并不比搞题海战术的老教师教的差。 楚宁没被叫去座谈,自己平时布置的数学作业量也不多,又不是班主任,所以不用操心什么。办公室的孙老师就惴惴不安了,生怕学生会被问出点什么,要知道前天她还让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罚抄过两遍课文,变相体罚那可是高压线哪。孙老师有点后悔当初自己的冲动,可当时真是被气晕了。楚宁只好耐心劝慰孙老师,可她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哎,楚宁心里有点酸,可怜天下老师心。 下午放学的时候,楚宁接到校长邓援朝的电话,让她不要急着走,晚上和督察组的人一起吃饭。楚宁有点诧异,以往有领导来学校,无论是哪个部门教育局也好乡镇府也好派出所也罢,也无论什么原因是检查是巡视还是顺路串个门,吃个饭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最近几年,全国上下吃喝风控得很紧,林思枫就曾经得意地在楚宁面前晃过五根手指头,“你猜今年光用来交际的餐费省了多少?”“五万?”楚宁猜。“五十万。习大大,我们真是爱死你了呀。”林思枫说。楚宁当时大大吸了口气。形势如此,来学校吃饭的人自然也就少了。领导们实在是到了吃饭时间点赶不回单位的,也就挤在食堂里和老师们一起吃了,而且没有任何加餐。而现在邓援朝说吃晚饭,那肯定不是吃食堂了,晚上食堂可不开门。邓老大难道还敢顶风作案不成? 正文 第十章:楚宁喝醉了 楚宁走进办公室慢吞吞地整理东西,心中正踌躇要不要偷偷溜走,毕竟陪领导吃饭可不是件好差事。要赔笑寒暄倒茶不说,还得喝酒。再说自己既不是行政人员也不是这里的正式老师。楚宁虽然受楚爸爸的影响,多少也能喝点酒,但那只是玩票式的浅尝辄止,和酒桌上那种所谓的“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的酒文化需要的酒量可是天壤之别。 “楚宁,你也还没走啊,坐我车回去吧。”展茉莉从门外走了进来。“哦,我还有点事,你先走吧。”“那我等你一会?”自从“少妇门”事件后,展茉莉对楚宁亲近了不少,生疏的“楚老师“也改叫楚宁了。学校里就是这样,看同事关系好不好,听听称呼就知道了。“某老师”,如果不是对年纪大的老师称呼,那是有点距离的客客气气的同事,直呼其名就距离近了点了,至于只称呼姓或者只喊名,那就是熟络多了。楚宁的名字实在是只有两个字,要不然展茉莉可能连楚字也省略了。“不,不用了,邓校长找我有点事。”楚宁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展茉莉的热情,只好老实交代。“哦。”展茉莉恍然大悟,“是要叫你陪领导吃饭呢。那我先走了。”“好的。谢谢啦。”楚宁笑着挥手,“拜拜,明天见。” 楚宁偷偷朝校门看去,督察组的车开出了大门。也许不吃饭了?楚宁大喜,背上包就往外走。“哎,楚老师,你坐我的车去。”邓援朝的大嗓门在后面响起,“局里的车都坐满人了。你就将就下吧,反正十分钟就到了。”楚宁咬咬嘴唇,只好上了邓援朝电瓶车的后座。 “校长,现在不是不可以公款吃喝吗?”楚宁大着胆子问。“哎,话是这么说,开始他们也死活不肯,但你说都到我这了,而且其中几个还是我师范时候的同学,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空肚子回去呢。再说我不带他们去饭店,去我家里吃,就让老太婆炒几个家常菜。只当和老同学聚个会,这也说的过去吧。”楚宁想想也对,邓援朝向来做事谨慎,这样自然也没什么短处可拿捏。“对了,校长,上次那个骂展茉莉的女人不会再来了吧?”楚宁想起那天那个女人的凶悍样,还是心有余悸。“放心,不会了。”邓援朝不容置疑地肯定地说,“我只告诉她两件事情,第一站在男人的立场问她丈夫还要吗?如果要就不要再吵了,否则只会越吵越糟糕。第二以校长的身份警告她,她这是破坏学校教学秩序是违法的,再来我就报110让她行政拘留去。”楚宁佩服地说:“校长,您可真厉害。”“甭夸我,小心电瓶车飘起来。”说说笑笑间,邓援朝的家就到了。 邓援朝家是拆迁后新建的“农民新村”的房子,一个村子里房子式样都差不多,三层楼外加一个小庭院,小洋楼模样,外墙浅灰瓷砖显得很洋气。楚宁下车的时候,督察组的人正房前屋后的啧啧赞叹。“来来来,进屋坐,进屋坐。”邓援朝高声招呼大家。这时,督察组里的一个中年妇女向楚宁走来:“宁宁,你来啦,邓校长还不相信你是我侄女呢。”楚宁看着这个因养尊处优而保养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半老徐娘有点愣神,似乎是有点眼熟,但是好像没有这样的姑姑啊。“不记得啦,过年时候我们还一起吃饭哪。”这么一说,楚宁记起来了,眼前的这个是爸爸局里一个科长的老婆,记得当时吃饭时是介绍说是教育局的,不过当初自己只顾追着扬扬喂饭,也就没好好记住。“阿姨,真不好意思,我是近视眼,平常又不怎么戴眼镜。刚才一下子都没认出来。”楚宁抱歉地说,“县官不如现管”,好歹,人家现在是来检查的领导,自然话也要说的好听点。“您真会保养,皮肤多好啊,比上次看见您的时候还年轻呢。”楚宁觉得自己也够厚颜的,这肉麻的吹捧话说起来居然也脸不红心不跳的。“是啊,张委员现在是我们局里的形象代言人哪。”一边的督察组成员也跟着凑热闹。“哪有,这孩子,真会笑话你阿姨。你们这帮人啊,就会跟着瞎起哄。”张委员笑嘻嘻地亲热挽着楚宁的手走了进去。 邓援朝家布置得简洁而不失大气,据他介绍都是儿子邓林一手忙乎的。邓林也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可因为有一手好书法文字功底也好,刚毕业还没进青秀小学就被乡政府借去安排在了成校上班,其实乡下的成校里事务并不多,但是由于乡长特别器重他,一些重要的报告什么的都要邓林操刀,因此倒像成了乡里的御用文书了。 邓援朝的老婆是个普通的农民,平时就在学校的食堂里帮忙,烧的一手好菜。但凡轮到她烧菜的那一个礼拜,食堂锅子里的饭总是吃完了还有人意犹未尽。邓林也系上围裙笑嘻嘻地帮忙,很快就上了满满一桌的菜。邓援朝招呼着大家上桌,看着眼前白的豆腐,青的小油菜,红的小龙虾,泛着油光的鸡……视觉效果就已经打一百二十分的一桌菜。督察组的人不禁惊呼:“老邓,你还说是家常菜,你这不是让我们犯错误吗?吃的介好,回去我们要被刮鼻子的哩。”“来来来,尝尝我去年酿的青梅酒。犯什么错误呀,这是在我家。你们现在是我的老同学,不是教育局的领导。”邓援朝摆摆手,骄傲地说:“这桌菜都是本地产,荤菜都是自家的,蔬菜都是邓林下午去开心农庄里现采的,你们这些怕死的城里人呀,今天就放开肚皮安心地吃吧。”“哈哈哈,好好好。说的对,在老同学家,不谈公事只讲胃事。”大家举杯相庆。楚宁举起手里的茶杯,听到开心农庄四个字,不由悄悄抿了抿好看的嘴唇。 开心农庄是最近几年挺火的蔬菜瓜果基地,有了开心农庄标志的蔬菜瓜果买得很好,虽然价格稍微要比同类产品高一些,但始终是注重饮食健康人们的首选。现在的社会,就像上次日本发生核辐射泄露事件后国内流传的顺口溜那样:这么多年了,喝着三聚氰胺做的奶,吃着瘦肉精猪肉,炒菜就用地沟油,抗病毒只要打假疫苗,要零食就来点苏丹红,兄弟我早就进化成汽车人了,怕什么小小的辐射!因此开心农庄受人们热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开心农庄的庄主就是林思枫的爸爸。这是个富有经营前卫意识的老人,前几年他不顾林思枫妈妈的强烈反对,一下子把三十亩的地给承包了下来,而且贷款一次性付清了十五年的承包金。之后他马不停蹄从农科院里高薪聘请了几位技术员,搞起了有机蔬菜,后来又套种瓜果,还养起了鸡鸭鱼羊。如今这贷款早就还清了,楚宁去过几次农庄,那真叫海陆空全方位都是宝。 充当店小二的邓林在大家一致的热情邀请下,也在楚宁身边坐了下来。一看楚宁杯子里是清茶,忙对邓援朝说:“楚老师杯子里的是茶呢,不尝尝我们家的青梅酒吗?”邓援朝说:“楚老师不肯喝,说不会我就不勉强了。”“喝点吧,没事的。”邓林笑着说,“这是我们家自己酿的,味道挺好的。”“来来来,喝点。”大家都起哄了。不由分说,邓林就重新拿了杯子,满满地给楚宁倒了一杯子的青梅酒。“这么多呀。”楚宁有点手足无措。邓林鼓励地笑笑:“不要紧的,我送你回去,反正今天我也要回自己家的。”邓林老婆在国土局上班,房子也买在江兴县里。 “来,为今天青秀小学督查的满意结果干一杯。”张委员带头发话了。楚宁也只好站起来举杯抿了一口。可别说,味道还真不错。有点梅子的清香,略带点酸甜,酒精的味道倒反而淡了。颜色也好看,在这透明的玻璃杯里漾着,澄澈幽碧。“来,宁宁,阿姨敬敬你。今天座谈时,老师们对你的评价很高哦。我说么,楚局长的女儿到哪里都是最优秀的。”张委员笑盈盈地朝楚宁举杯。楚宁连忙站起来:“哪里,是这里的老师夸我呢。还有是邓校长领导的好。”楚宁暗暗心惊,没想到这次督查居然还有检查她这个支教老师的。还好没做什么坏事啊。 “说的好说的好,老邓,楚老师都这么说,那你可要赞助一下了。”桌上的其他成员一起附和。“那是当然,来来来,楚宁,我们一起敬敬张委员。”邓援朝站起来一饮而尽后举杯向大家亮了亮空空的杯底。“好!”大家鼓掌,楚宁望着杯中的酒有点为难,白酒平时从来没有喝过,逢年过节也最多就是红酒和啤酒喝一点。她咬咬牙,屏着呼吸喝了一大口。“好好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大家又是一阵鼓掌。 “别喝那么急,多吃点菜,否则容易醉的。”邓林好心地在旁边提醒楚宁。“嗯,知道了。”楚宁感激地笑笑,她发觉这一小口地抿,青梅酒确实有点甜,但是一大口下去,喉咙到胸口却是火辣辣的。这时,督察组其他成员听了张委员的话,这才知道原来楚宁是公安局长楚力强的女儿,怪不得刚才在学校时张委员非要邓援朝把楚宁也捎上吃饭,于是纷纷又和楚宁碰起了杯。楚宁眼看着一张张笑脸凑来,把心一横,今天醉了就醉了,少不得又得回敬他们。记得好像是邓林又给自己倒了一回酒的,楚宁觉得脸越来越烫,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谈笑声似乎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怎么也听不清楚。更让楚宁发慌的是这好好的圆桌子怎么就一个劲往下倾斜了呀。 楚宁慢慢地尽量站直了身体,脚步有些虚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得劲。快到卫生间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正拿着热水瓶要给大家续茶的邓林连忙放下热水瓶,扶住了楚宁:“你没事吧?”“没事,你先忙。”楚宁很难为情。进了卫生间关上门。楚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可怕,脖子耳朵甚至连手臂都红了起来。楚宁无力地靠在洗脸池上,用冷水拍打着脸,想要清醒一点,却感觉一阵恶心,“哇”地一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正在吐着,隐隐约约听到门外邓援朝在送别督察组的人,按礼节来说,楚宁也该出去。可这该死的呕吐怎么也止不住。难受到了极点的楚宁什么也不愿意多想了,趴在洗脸池上起不了身。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楚宁强打精神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