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卷 第一章 怳然一梦瑶台客,转身回眸已数年   到处都是水,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浮起来,却是徒劳。墨绿色的水波将她深深地陷在里面。她记得自己曾经是会游泳的,但是现在这样的境况却让她四肢乏力,根本无法挥动手臂。窒息,除了这种让她的胸口感到刺痛的感受,她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听不到声音,入目的都是水,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啊!”终于一声惊叫,她坐起身来。很快便有细碎的脚步声向着床的方向过来,温柔的声音和手上杯子里的水温度相似,“主子,又做噩梦了?”习惯性地摇摇头,便又在来人的安抚下轻轻睡去。   待方景媛再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已经熟悉了几年的水墨画帐顶,外面还是一派明亮的天光。半夜时候的噩梦仿佛已经如同消散去的烟雾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样的恐惧究竟是怎样印刻在心里。   她曾经奢望过,如果有哪一天睁开眼可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梦境,也奢望能够看到熟悉的医院的白色墙壁和房顶。她甚至觉得向来讨厌的来苏水的味道能够再次回到鼻端都是一种幸福。只是,她还是日复一日地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没有被阴霾遮盖的明媚天色,闻到充斥着整个房间的白木香甜美的味道,即使在当初不适应的时候,她尚且以婴儿之躯自扇巴掌妄图“醒梦”,到如今也算是认命了。   甚至有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前或是榻上的时候,竟想着,当初自己要是真死了也算干净,不用这么认着命运的摆弄,可转念一想,若真是那么死去,又怎能捡来这样一条干净利落的命。   其实,那只是一场事故,说来是事故,也是因为她一时冲动的见义勇为而已。仗着自己尚有些身手,便冲上去打抱不平,谁知道最后枪打出头鸟,竟是将自己扔到了这么一个无能为力的时代。定好的命运只能被动地去遵循,且不说是必须遵从着的所谓规则,便是她当做前世的曾经的经历也告诉她,有的时候不能擅自冲动行事,要一切三思而后行。   就像,在她刚刚睁眼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是因为母亲动了胎气早产而生。她彼时看着身周的人正想问话,却不料有人将她的世界一下子颠倒不说,还狠狠在她的屁股上抽了一大巴掌,迫的她想要扭头斥责这不明所以便冲她下手的人,张嘴出声却是婴儿的啼哭。而不习惯的母乳,却也逼着自己学会了从丫鬟或是乳母的小勺中汲取自己必需的营养。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小瓷碗中由小银勺子舀出来的白色乳汁也是奶娘事先挤到碗中后又加热的,但为了维持生命却又不得不妥协。   她不知道,究竟是那个婴儿早已胎死腹中从而由她来代替,还是自己经过那样的遭遇,某些看不惯的“神仙佛祖”将自己转世至此,总之就是她方景媛稀里糊涂地到了清朝,成为了一个大家小姐。   要真说起来,哪一个中文系的女孩子在穿越文盛行的时候没有看过几本清穿,甚至有些小姑娘狂热地希望那些和皇子恋爱的美好情形能够真正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是,这个有些,不包括现在真正来到了清朝的方景媛。哦不,她现在不叫方景媛,她的名字是乌拉那拉舒敏,就她所学的知识,清楚的知道有这这个身份的女子究竟是谁。   乌拉那拉舒敏,若是说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字,在那样一个满清的时代自然不足为奇。但是对于曾经很感兴趣过的雍正皇帝,她可是好好地研究过自己这次“清朝行”的“游戏攻略”的。乌拉那拉氏,在清朝是前五的大姓氏,舒敏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按着家谱取出来的名字而已。虽说父母和家里人都说,自己降生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自己降生那一刻大雪初晴,于是起了一个叫做“婧雪”的小名,但即使是史书,也不会把一个女子的闺名记录下来。   只是,她的父母实在是不太一般,若说母亲只是一个赫舍里氏也就罢了,即使,赫舍里氏是不很普通的姓氏,但在大清朝,哪一家的贵人都有一两门平民的亲戚,自然和康熙帝芳逝的先皇后不会有什么关系。只是,偏偏母亲是被封做皇室外家贵胄的多罗格格。这便罢,偏巧父亲乌拉那拉氏还叫了一个叫做“费扬古”的名字,所以即使是舒敏自己也会知道,自己的未来可能会和那位传说中的冷面君王有着扯也扯不开的关系了。   在她七岁的时候,其实她曾经试图想要逃家,准备好了行李已经在离家出走的路上。坐着马车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了耳畔有着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小丫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为什么非要和天命抗争呢?”便瞬间惊惧起来,她想得起那个声音,是她受伤失血昏迷时听到过的声音,当初那声音自顾自地说着一些话,只是那时的自己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只将那些话当做耳边风,并未听到究竟是些什么,只是凭着天生的敏感,将那种阴气森森的声音记了下来。   只是如今,还未等她努力想起究竟那声音曾经说过些什么的时候,便已经昏厥过去了。   说来也是命好,偏巧搭乘的那辆马车的车夫是一个憨厚正直的老人,老人看着坐在车子上的小姑娘昏厥过去脸色极差,便不敢再照着小姑娘之前的吩咐赶往京郊,只是将小姑娘重新拉回了紫禁城。   那个时候,整个乌府已经乱了套,嫡小姐失踪这样的大事件已经让整个乌府天翻地覆,费扬古带了亲兵守在各个巷口和城门,生怕是什么贼人掳走了自己宠爱着的小女儿,而那赶车的老人虽是不识字,却知道小姑娘腰间挂着的那一方玉佩必不是凡品,将那玉佩呈给了守城门的亲兵。那接了玉佩的人正好是费扬古向来最为忠心的副手,看了玉佩便知道是大人家的娇小姐,给了老人赏银就急急忙忙将尚在昏迷的小姐送回到已经哭得昏天暗地的多罗格格手中。   等到舒敏再一次苏醒,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从那次之后,她便长了个心眼,不再去做那些与命运抗争的无聊挣扎了。缓下心神想想,如今的日子,对于自己来说也还是如鱼得水的。即使是将来,作为一代帝后,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而如今,乌拉那拉舒敏,已经是周岁九岁了,若是按着古代计算岁数的方式,便已经是十岁了。    今世卷 第二章 深宅大院互相争,偏生庶姐欠安份 1   秋画将手中的紫毫笔洗好放到了自家小姐的手里,看着依旧专心地在作画的小姐,还是叹了口气。“二小姐,咱们就不要再画了不成吗?都已经酉时了,难不成您又打算点着灯做女工吗?”心里小小声地嘀咕着,就算小姐您的眼睛好使,也不兴这么折腾自己啊。   舒敏抬头看了看天色,手中提着的笔顿了一下,“已经酉时了吗?倒真的不能再画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哪天让额娘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不爱惜自己了。”心里却默默算着,酉时,那就是下午五点钟了呢,要还是想绣那些个荷包帕子的话,是真的你不能再画了。   转眼来了这前世已经有九年了。不得不说,作为这个身份的她还是很满意的。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方景媛,但是,如今的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却又不能不说是令人羡慕。   乌拉那拉舒敏,不得不说,那群钻在阴暗中的人心理还不是很阴暗,自己的前世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想不知道都难的人物。后世穿越文字最热衷的“四爷”身边不可或缺却总被穿越女完虐的女主角居然就是自己的前世。想来这个女人虽是自己的前世,但自己却又是完全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何在那样前赴后继的“穿越女”和后宫争斗中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胜任了皇后之位长达数年,也更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这个女人最后的去世成了一代冷面君王雍正永远不愿意涉及的禁忌和伤痛的。   其实,在出生的那天,并没有什么天呈异象,满室幽香。那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冬天,在她出生前的那一天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雪很大,大到没膝。也是因为如此,家里给她取了一个小字——婧雪。   额娘后来说,若不是当初家里早几个月请了奶娘和稳婆,说不定那天就要完全靠她们娘俩的配合了。但还好,舒敏本就不是调皮的孩子,即使是在那样的冬天也还是顺利地降临了。   不得不说,她那天在往生的轮回里被装的晕头晕脑,甚至于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注自己的命运。而当她被人用太皇太后老祖宗赐下来的包被完全包裹好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定的没有余地了。乌拉那拉氏,费扬古和多罗格格赫舍里氏澜惠的小女儿,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冷面四王爷的皇后。   其实,九龙夺嫡的那段历史,当初因为兴趣她是有看过一些的,只是那几个皇子中,她所欣赏所喜欢的并不是最后成了皇上的老四,而是一直陪伴在老四身边的左膀右臂,十三。她当时所欣赏的是十三的豪情与爽朗,更是十三待兆佳氏的柔情与专一。相比较,若是真的有的选择的话,她会选择十三,因为那才是真正更会值得携手一生的人。   只是,她没得选择。因为,乌喇那拉家的二小姐,生来就没有选择的命运。   额娘生了她,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之所以是二小姐,只是因为,当初在母亲刚刚嫁给父亲之时,父亲府上便已经有一个通房丫头怀了身子,只是碍于母亲的身份一直未能扶为妾室。等到母亲甫一入府,便由当时尚在世的祖母做主,将那汉人侍婢扶成了格格贵人,只因为那女子有了父亲的孩子。   舒敏小的时候,总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是那位自己未曾谋面的额吉给自己额娘的莫大的难堪,是很严峻的下马威。额娘却总是摸着自己的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我们雪儿是真心心疼额娘,只是,那宋格格的的确确是应该扶了身份的人,额娘怎么能只是因为自己新婚而坏了祖宗的规矩呢?”   再后来,她也慢慢地懂了,即使是额娘,身为皇室外家身份尊贵的多罗格格,备受太太皇后宠爱的科尔沁公主,在这紫禁城里天子脚下,也要磨成江南水乡般的性子。伦理,孝道,还有令人生畏的流言,都不得不将一个起着骏马驰骋在茫茫草原上的女子变成一个含着温柔笑容的深闺妇人。   还好庆幸的是,父亲待母亲还是极好的,而母亲当初的肚子也极为争气。那宋氏格格虽是祖母拿来给自己母亲的绊脚石,却不想,那宋氏格格前脚生下一个女儿,后脚母亲便生出了哥哥,整个乌府的嫡长子,足足大自己12岁的乌拉那拉博琥查。   而后来的父亲和母亲,也很好地践行了所谓的“少时夫妻老来伴”,所以,整个大家族,都很是宠爱她这个“老来女”。   康熙28年,她出生,而如今,她已经整整在这边呆了九个年头。这九年里,作为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她学会了,也懂得了太多的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世界,这世界里的每一条规则,都需要她去遵守,甚至是将其发扬光大。   转念想一想那位自己曾经推崇过的十三爷,和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想必此生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心一意做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皇后了。   为了打起精神面对可能在将来的十年或是二十年的时间里遇到的各路勾心斗角防不胜防的靠近未来皇帝的女人,自己还真得学会很多真才实学才行呢。   将笔下的兰花勾勒完全,吩咐身旁的秋画将笔墨收拾干净,舒敏做到窗边拿起了放在窗边小几上的针线篮子。现在还是春末,虽不似夏季那般日常,但是如此坐在窗边还是能趁着尚未落下的余晖做些活计的。   针线篮子里是上次答应哥哥要帮他做的荷包。靛蓝色的底,上面要好好地绣出一丛竹子来。这样的活儿,必须要在光亮处好好细细得去做才行。   将手上的丝线抻了抻,舒敏将针举在眼前映着光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从小榻上站起身来,“秋画,还是帮你家小姐我把这张椅子挪到廊下吧,这样的天光,怕是多么明察秋毫的人做这样的绣花活儿也是会瞎了眼睛的了。况兼我本就不是什么白眼对日的好眼神。”语气里满是笑意。说句实在的,春书和秋画两个丫头对自己还真是忠心耿耿。她们两人都是额娘送给自己的,和自己岁数相仿。不得不说,皇家格格在治家上还真是有些不一般,舒敏自诩曾经看过几本心理学,已经算是识得人的了,挑下人的眼光也只是和母亲齐平。   秋画听见小姐的呼唤,也不挪脚步出来,只是在里间收拾着笔墨发牢骚,“小姐净会找秋画的麻烦,这当景怎么也应该唤春书来伺候着,怎的小姐刚让奴婢收拾着笔墨,却又是一声声儿地唤奴婢去挪那塌子,当真是把奴婢看做那能够分身力大无比的人了……”   却不想,还未等到自家小姐发话,一直压自己一头的春书已经从外间抢了进来,白嫩嫩的手直直想要掐到嘴上去,“小蹄子,如今到学会排挤主子了!你哪里不知道咱们主子就是让你去院子里喊几个人过来将那塌子挪上一挪,你倒在这儿浪白起来了!”手虽是向前,却也并没有真的上了秋画的脸。   外间的舒敏听着两人笑闹,自己也不由笑起来,“春书,你可休要说她不识抬举,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惯坏了她,让她越发的没大没小起来!”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清越的声音引得在屋子里忙活着的两个姐妹也不禁轻笑,缓缓移步出了廊外。    今世卷 第三章 深宅大院互相争,偏生庶姐欠安份 2   而这边厢舒敏刚刚坐下身子,荷包还未绣到一半,晴雪阁的木门便被叩响了,小丫鬟打开门,是姐姐舒云的大丫鬟,雨儿。   雨儿看着舒敏坐在廊下绣花,虽是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屑,但面上的表情也不曾有什么变化,蹲下身子正正地福了一福,“二小姐,奴婢是来替我们主子传话儿的。我们主子想请您到云和院去吃茶。我们主子说了,她今儿新作了点心,想请您去尝鲜。”   舒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而站在舒敏身边的秋画的嘴也几不可见地撇了一撇。   春书倒是见怪不怪地看着自家主子,上前两步搭住雨儿的手,将手里的几枚大钱推进了雨儿的手中,“雨儿姐姐不然就先回去回你们主子话吧,我们伺候我们主子利落了自然过去。”   这是这府上,甚至是这世上的规矩,那边是,嫡亲的永远不需要给庶出的面子,当然,做主子的,更不需要给一个下人回话,哪怕那个下人是奉了哪位主子的命,除了长辈,都只用主子对待下人的法子去对待,才不会失了礼节。   雨儿收了大钱,眼角微微地弯了弯,显然,她觉得这位看上去清清淡淡的二小姐远比她们那暴虐无常的主子强多了。就是人家给的赏钱,也不是自家主子会给得出的。蹲了蹲身子,雨儿恭敬地回答,“谢二小姐赏赐,奴婢这就回去给主子回话。”   看着雨儿渐去渐远的身影,舒敏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旁的篮子里,看着面上古井无波的春书,“还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啊!今儿这把式,甭想要把哥哥要的东西绣好了。”   春书却是嘴角微弯,面上看不出什么不愉来,扶着舒敏伸过来的胳膊,轻声说着,“主子也不必焦心,横竖大小姐也是快出嫁的人了,您就是烦也不会烦上几天了。”   舒敏听着,点了点头,“倒也是呢,总不能云姐姐嫁人了,我这做妹妹的还不曾去拜会吧!这样吧,秋画,将我半年前置好的礼物取出来,春书你性子稳当,就一会儿和我同去云和院吧。”   没错,其实,大宅院里是不会完全安宁的,这位庶出姐姐,就是让舒敏觉得大宅院不得安宁的一个重要存在。   舒云,是当初那位多罗格格一进府门便抬了身份的宋格格的女儿,比舒敏的亲哥哥都要大上半年多。要问起来这位姑娘为何如今才将婚事提上议程,其实,这也是算好的。   这和乌府大小姐议亲的,也只是一个六品官职的统领的儿子,要问这人怎有荣幸能娶了这皇室外家格格的庶女,实在算不得什么福气。那统领也完全是看在乌大人和保媒的太皇太后老祖宗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让儿子娶了这么一个“声名在外”的女子。   乌拉那拉舒云,在尚未及笄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天子脚下臭名昭著,无非是因为她的无知和跋扈。   原先,舒敏的亲额娘多罗格格在尚未出嫁时就在宫里寓居了一段时间,无非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宠爱,后来成婚之后,太皇太后又时常以命妇之名宣她奉懿旨进宫。因那时候太后喜欢小孩子,而多罗格格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便将府上的大女儿一同带进宫去与老祖宗共享天伦之乐。而这位宠爱着赫舍里姓氏的太皇太后便是科尔沁的骄傲,历史上谥号为孝庄太后的贤后。   谁曾想,舒云竟因此将老祖宗的青睐当成了自己跋扈的筹码,连自己的生母宋格格都瞧不在眼里了,哪还有那些个其他家的千金。就因为这样,那些原本曾一起玩耍的佟家,富察家的女孩儿便渐渐地都不怎么来往了。   老祖宗精明人,耳聪目明怎么会不知道这宫墙之外的风言风语,是以,在多罗格格生下小女儿之后,老祖宗便三番两次让多罗格格只带着小女儿进宫,而舒敏又自小聪慧,便很快就入了老祖宗的眼。   那舒云自然是忿忿不平起来,认为是这新生的妹妹抢了自己的威风,哪顾得上舒敏只是三岁的小小孩童,竟是心狠手辣地想要将舒敏推进花园的湖水中。   这样的恶毒心思怎能瞒住众人,此前重重也就罢了,欺行霸市也就不再去提,只这意图谋害嫡妹一条,便让高高在上的老祖宗震怒。一想那玉雪可爱,几日前尚且承欢膝下的小娃娃险些惨遭不测,便一气之下颁下懿旨,让费扬古将庶女送入皇家的慈庵中带发修行,五年后方能谈婚论嫁。   不过真说起来,当初的遭遇,虽然世间人都觉得惊险无比,舒敏自己却不曾有什么不安。说来还是要庆幸当初的自己是南方人,水性好是一件极正常的事,否则,就是那只有三岁的小小的身子,也够自己遭殃的了。   也是自那之后,父亲专门为自己请来了会功夫的女先生来教自己,却不曾想因为曾经的散打功底,这女先生在两年之后便向父亲请辞,只是因为自觉已经无法教导这家的小姐。而从那时起,舒敏反而将身手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除了找哥哥们的师傅偶尔练习轻功外,竟完全没有了在武学上进一步发展下去的想法。   说来,这也并不怨舒敏,只因为,舒敏觉得,自己既然是一个深闺女子,将来又是那样的未来和命运,自然就是学会防身便可,又不是要上战场,也没有那些小言小说里面穿越女掌权天下的野心,现在这样的水平莫说自保,就是以一当十也是勉强说得过去的了。   在这大宅子里,并不是所有杀人的都是见血的刀,更为可怕的是那些个你不曾了解的上好补品。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有哪一份燕窝或是参茶是“加了料”的。   对于这一点,舒敏的额娘多罗格格也是十分清楚的。虽说草原上的女孩子生来是不理会这些的,但是当初在宫内聆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教诲时,并没有将这一条漏掉。所以,在七岁的女儿提出想要学习些粗浅的药理时,多罗格格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可能要稍微早慧了一些。但转念一想女儿这么些年来的事迹,便也就托了自己娘家的可靠人请了很有些水平的医女进府来,明面上是要服侍她们娘两,实则却是想要舒敏可以好好跟着那医女学一些有用的东西。   对于这样的做法,舒敏不得不说,她也很是为自己的辛苦感到无奈。不是她不愿意过着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安安稳稳甚至是嚣张跋扈的日子,不是她不想无忧无虑,只是这命运让她不能对现在和将来可能出现和存在的一切掉以轻心。    今世卷 第四章 深宅大院互相争,偏生庶姐欠安份 3   等舒敏到了云和院的时候,已经是多半个时辰之后了。云和院本就不大的院子里,因为摆着完全不搭调的显大的石桌凳而更加的拥挤起来。   已经二十多岁的舒云穿着一身银红色的旗装,头上却实实在在别了一只透着水色的镶了翡翠的金簪。不得不说,即使是做丫鬟的春书看着这样装束的大小姐也真的是白瞎了那般好料子。用自家主子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审美观”。   而坐在石桌前故作优雅喝着茶的舒云在看到向着自己行过来的妹妹,尖尖的指甲还是狠狠地戳了戳手心。   这小丫头现如今也只有区区九岁而已,却已经将大家闺秀的沉静气质完全发挥了出来。一身清清淡淡的丁香色旗装,映衬着头上水头分量极足的碧玉簪子,衬得整个人如同一朵娇娇柔柔的丁香花。就连塞在衣襟子上的藕荷色帕子也是那么相得益彰。   看着自己嫡妹妹清秀的脸庞,灵动的杏眼,舒云脸上本来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完全消失干净。   舒敏看着面前的大姐表情上的诸多变化,不由地心中觉得好笑。虽然她身上这一身也蛮搞笑的,相比之下,还是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愤怒更让自己觉得好笑。   其实不用猜,舒敏也知道,这位大姐只是想要在临离家之时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恶心罢了。   至于她本人所说地好心来请自己来喝茶吃点心,只怕这点心中并没有什么好料吧。   因为嫡庶分别,舒敏并未行礼蹲身,倒是这样的情况下,需要舒云上前去携舒敏的手,安顿坐下才是这个时代的正理。   只是,这边舒云并不愿起身去“伺候”小了自己十二岁的妹妹,而舒敏也从不曾想着让这个屡屡想要自己成为众人笑柄的人会主动屈服。只是虚虚搭着春书的手自己坐到了石凳上。虽说已经是暮春,但石凳上还是有一些凉意的。春书极有眼力见地将手中的软垫铺在了石凳上,便又轻轻地退到了一边上。她们主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情况,她们家主子完全游刃有余。   舒敏看着面前只是喝茶却不曾说话的女人,菱唇微微弯了,“姐姐,不知道姐姐使人叫婧雪来是有什么事吗?”   舒云听着身边少女清甜的声音,心中不由怒气更盛。只是她每一次都会因为是谁先开口问话的事情自得或不满。像这一次,因为是舒敏主动开口,舒云不由觉得自己又压了这个自小被家里人看做高人一等的妹妹一头。   舒敏却不以为忤,用尚且还很细嫩的手指轻轻抚上这个庶姐放在石桌上攥得有些紧的手,“姐姐总不能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让我看着姐姐喝茶吧。”心里却在暗暗想着,这个庶姐姐落得如此境地其实完全是咎由自取。既然要做坏人做坏事就不能在脸上贴着明明白白的“坏人”两字,否则有又能做成呢?   舒云很是得意,将手中的杯子放在石桌上,故意碰撞出了一点清脆的声响,“妹妹说的奇怪了。姐姐只是想要妹妹来姐姐这里吃茶。难不成,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姐姐都不能唤妹妹来了吗?”   舒敏面上微微一笑,果然是一个坏得连表面都不想掩饰的人呢,“姐姐说的哪里话。既然是姐姐想要叫妹妹来吃茶,妹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自己动手端起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轻轻端到嘴边,舒敏仔细地闻了闻茶水的味道,心里不由得冷笑,这位大姐姐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呢。也不怕她做出的事情会要了她自己的命。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只是这里面加了的那一味婆娑草,虽说已经有了绿茶的味道做掩饰,却依旧无法掩饰那种特有的甜腐味道。这回这个庶姐姐是真的想在出嫁之前要了自己的命吗?婆娑草,虽说不会马上显示毒性,但是若是和绿茶同饮便会催发药性,下肚便会腹中绞痛不止,继而出血,重则身亡。   只能说,这姐姐为了害自己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只是总是将聪敏用错了地方。倘使她知道这两种放在一起就会催发药性,在这小院子里就会毒发,想必会后悔将这位不多见的毒药泡在茶中吧。   低头瞥了瞥浅绿带黄的茶汤,舒敏不由得想着,即使自己有办法马上解了这毒,但还真是不想遭那份罪,况且这位大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也没必要将她难为到那个份上了。   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一丝声音都没有。舒敏抬起头笑着看看脸上掩不住期待表情的舒云,“姐姐,没想到您这样瞧不起妹妹呢!叫妹妹来吃茶,居然用的不是头滚水。妹妹要求也不多,不要那什么梅瓣雪,无根水,只是求一盏头滚水扑的茶都这么难呢!”想要我吃你加了料的茶,也要看我乐不乐意呢。   说完也不看舒云脸上失望沮丧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只是挥挥手让春书近前来,“眼看着姐姐也是已经议婚,不日就要出阁的人了,妹妹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姐姐的,权且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希望姐姐喜欢。春书,拿上来吧。”   看着春书端到面前的精美盒子,舒云不禁有些高兴,这个傻瓜妹妹一定还在为自己能够成功出嫁感到高兴,送了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吧!还真是快要笨死了!当然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将这个自己觉得是笨蛋傻瓜的妹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时候,却每一次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吹灯拔蜡地干脆地解决掉了。嘴角不禁微微上翘,“哟,瞧妹妹你说的哪里话啊!哪有姐姐出嫁却问妹妹讨要添妆的!”   舒敏微微颌首,怕是你看了这礼物之后就不会想着自己究竟有多么冰雪聪明了吧!面上却是仿若面具一样完好的微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这只是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而已,姐姐不必介怀。倒是怕东西不好污了姐姐的眼呢……”   这边舒云听着心里更舒坦了,“妹妹既然这样说,姐姐我也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便动手想要打开盒子。   舒敏却轻轻按住了舒云的手,一脸的天真无辜,“可是事先说好了哦,即使是姐姐不怎么喜欢的礼物,姐姐也不要生气哦。毕竟,这是妹妹我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礼物呢!”   舒云听了不疑有他,“妹妹放心,伸手不打笑面人,哪还有人家送了礼物我还要生气的道理。”说完便一手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是一对镶金嵌玉的妆镜。虽然是铜镜,但是,看上去已经是找了最好的师傅打磨出来的了。一对铜镜镜面向上,正正好好地照出了正在探头看着礼物的舒云,也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她脸上的几条细纹。   其实,在这个时代,送镜子往往是没有什么好意思的,最最常见的意思便是劝诫人要以此为戒,注重仪表了。只是这样的意思自然不会是舒敏想要表达出来的。   看着舒敏一下子皱起的眉头,舒敏心里暗暗一笑,连面上也有了些愉悦之色,“怎么。姐姐不喜欢这妆镜吗?这可是妹妹在京城各大商铺找到的最好的上品呢!”非得要气死你不成,想来这么多年你都想要毒死或是淹死我呢,如今只是想要气死你,还真是仁慈太多了!   顺云听着这样的话,也无法发作,只是嘴角僵着笑容,“妹妹说的哪里话呢!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妹妹辛苦挑来的礼物呢?”不得不说,她现在生气的要命,但是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这些个下人婢仆们之中究竟有几个是她的嫡母的眼线,她既然事先已经说了自己会不介意是什么礼物,现在也不能有一点表现出来。浸淫这大宅多年,她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常识的,若是她真的发作起来,只怕现在只是说上那死丫头几句,之后就会转变成父亲和嫡母对自己的“家法惩治”了。   舒敏看着,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有想要继续逗留下去的想法,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桌上的那盏茶水,手虚虚搭上了春书的手,却将嘴巴轻轻地凑到了舒云的耳边。如今,这头骆驼只剩下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不得不说,我的笨姐姐,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扫兴样子再来想和我斗的事情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舒云听着舒敏在自己耳边的话,瞳孔不禁放大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比自己聪明了太多。自己多年来的谋划没有成功并不是因为这死丫头有老天爷保佑,而是她已经聪明到了让任何人都无法发现她的聪明的程度!这一点发现,让舒云极为恼火。她不由地站起身来,一甩手想要将手中的盒子扔到地上,但是想了想家里极为严格的家法却还是放弃了。   转身搭了雨儿的手便想要进屋去。她现在只是想要发泄,她已经被气到了两眼发黑的程度,只想要将所有的首饰瓷器都丢到地上好好地摔一通,想要将所有的衣服都撕得粉碎。却不想她的前脚还未踏进房门,后脚自己院子里一个传话的小丫鬟便匆匆过来行了一礼,“大小姐,刚刚二小姐托人让奴婢给您说一声,夫人最近规定了要俭省家用,若是自己个院子里什么东西毁了,都要从自己院子的月例银子上扣出来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由着奴婢们自库里去取。”其实这小丫鬟是个无辜的,她压根儿不知道二小姐身边的春书姐姐为什么想到要让自己传这么一句话儿,只是春书姐姐说了这是主子吩咐了的,自己做下人的问那么多也无用,照办就是了。   小丫鬟说完便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因为大小姐的面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而大小姐身边的雨儿姐姐也将手掩在袖子下面悄悄示意着自己,让自己赶紧离开。   舒云不得不说,今天是她遭受打击最大的一天。如果说刚刚是被气到了头脑发昏两眼发黑的话,现在的她简直就是要被气到郁结于心口吐鲜血了。   重重摔上房门,舒云用手使劲儿扯着手中的帕子,便扯便冲侍立一旁的雨儿发着牢骚,“你说,你说这个死蹄子到底是可不可恶!简直气死你小姐我了!”   雨儿恭顺地立在一旁,也不答话,只是将平日里自家小姐常用来撒气的东西举到了舒云的面前。眼角却有着一线转瞬即逝的不同寻常的光。   许久之后,雨儿才看着趴在床上生着闷气的舒云,轻轻地说,“主子也不必生气,横竖我们也快要离开这府里了,等您将来出阁了,有姑爷宠着,自然就不会再遭这份罪了。”   舒云听着便一下子自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雨儿,“你说得对,等你主子我出嫁了,一定不会再受这份气了!怪不得人们常说主仆日子久了便会生出情分来,我这妹妹倒没有你这么个忠仆可亲了呢!”   雨儿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主子的话雨儿不敢当,只是求着主子能够把雨儿做个有用的留在身边就成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舒云淡淡地弹了弹甲套,“自然是要留你在身边的啊,到时候真真正正要陪着你主子我一起嫁过去的也就你了,我又不是蠢货,怎么能不在身边留一个可用之人呢!”   雨儿急急地磕头,“主子能如此想雨儿,雨儿便是万分知足了。”   舒云抬手,“得了,你起来吧,既然情同姊妹,又怎能让你一直这么跪着。”   说罢便起身走到了廊下的窗户旁,看着窗外的天空。的确,自己的确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那个自从出生便让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小丫头斗下去了。这乌府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这乌府始终都会泼出去的一盆水罢了。若真是一盆清水,可能还会有人觉得不舍,只是自己这样连自己生母这一条后路都已经断绝的污水,又有谁会可惜呢?    今世卷 第五章 曾有生死“恩情”在,岂能容你遇良人 而这边厢舒敏回了自己的晴雪阁却只是将秋画支到了外间。秋画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就走了出去,脸上带着不同于平常的严肃神色,就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办似的。 而里间的舒敏却是看着站在面前的春书,端起了桌上的一盏清茶凑到唇边。“春书姐姐,那件事办妥了吧。” 春书听完,“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怎当得起主子这一声称呼。事情已经安排妥了,那丫头听了奴婢的话,且不说什么金银钱财补贴到她家里,便只是主子许的愿便已经让那丫头开心不已了。” 舒敏忙放下茶盏,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春书,“你看你,又在拘泥这规矩了。既然是只有你我二人在此,我不是早就说了不必那般顾忌身份的吗?” 春书却不打算起身,只是垂着头说,“主子的话虽是这般说,但奴婢却不敢妄称主子些什么。” 舒敏听了,把搭在春书肩上的手放了下来,后退一步,嘴角含着笑看着春书,“照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起来咯?” 春书不答话,却只是跪着。舒敏掩嘴笑笑,“春书姐姐,你再这样,可就是传说中的刁奴了哦。” 春书听到自家主子的话,不由地惊异地抬起头来,瞪大的眼睛让舒敏看在眼里,格外的想笑。“你看,你不是标榜自己是奴婢嘛,那你就一定要听主子的话啊!比如我刚刚让你起身,你不起身,叫你姐姐你不乐意,可不就是反主的‘刁奴’了吗?” 春书听了,脸上一红,急忙站起身来,“主子您就是喜欢打趣奴婢。” 舒敏却看着春书重新站起身来,眼角淡淡地透出些笑意,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端起刚刚的那盏茶。这茶是她最喜欢的铁观音,这府上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喜欢的是醇香的铁观音,却只有她的“好姐姐”舒云一个人故意拿着她平常从不愿意碰的绿茶来触她的霉头。像这样总是找自己的人,又怎么能不好好准备一份大礼送给即将结婚的新嫁娘呢? 果不其然,舒敏的设计完全没错,她就是太了解自己的那个姐姐,也是太了解那个姐姐身边的人了。等到一个月之后新妇回门住对月的时候,原本跟在舒云身边扎着大辫子的雨儿也梳起头来了。是小两把头。插了两支素银的簪子,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样妇人的装束。而舒云虽还是搭着雨儿的手,但神色看上去明显不如当初在娘家的时候理所当然。 虽是舒敏先看到了自己这位刚刚新婚的庶姐姐,但还是先由着丫鬟小厮自去主院和书房唤了阿玛额娘来,她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纹丝不动地等着父亲母亲的到来。 舒云显然也看到了自己这个连正眼都不敲过来的嫡妹妹,只是因着祖上的规矩却完全不能有所动作。她很想上去打那张粉面含春的小脸几个巴掌,可是祖上的规矩却让她们之间隔了一道怎么都不能越过去的门槛。 因为咱们大清朝的老祖宗们学了孔老儿的规矩,所以,刚出嫁的女儿在想要进正堂的时候,父母高堂必须在座,接受她站在门槛外的跪拜。若是不按着这规矩来的话,就意味着娘家人并不承认这门亲事。是以,在这样气得发狂的情况下,舒云只能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睛冒火看着眼角微挑嘴角微翘的妹妹。而舒敏却坐在位子上享受着一盏好茶,只因为她是这个家尚未出嫁的嫡女。 舒敏看着只与舒云错了不到半步的雨儿,心里不由叹息着,这个女子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还是那个所谓的“姐夫”的确并非良人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新婚一个月的时候就将妻子的陪嫁丫鬟收成房里人啊。不得不说吗,这主仆两人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呢。 那边,费扬古和赫舍里氏已经乘着府里的软轿到了这边会客的正堂。下了软轿,费扬古目不斜视地进了正堂的门。其实真说起来,当初在这个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他还是蛮喜欢这个长得极像宋格格的女儿的。毕竟宋格格是汉家女,样貌上自然是娇俏地多,更何况还是南方水乡出来的人。所以娇小伶俐的女儿当时也是他的心头好。 却不料,自己的正妻样貌并不输于汉家女子,除了五官清丽之外还带了些草原女子的妩媚风情。更甚的是妻子在产下府上的嫡长子数年之后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小女儿。且不说那儿子长得和自己极像,挺拔俊朗。那小女儿也是活脱脱的和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的一张脸儿,红嘟嘟粉嫩嫩的小嘴唇儿,看上去不知比大女儿养眼了多少倍。 只是因为父女的情分在,他并没有因为小女儿的出生就对大女儿偏生厌恶,还是像往常一样娇宠着,还是如往常一样让妻子带着进宫去见老祖宗。谁曾想那丫头竟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己的妹妹尚且只有三岁便活生生推到了水中,险些让自己疼爱的小女儿香消玉殒。也是自那之后,他对这个女儿便再也不愿意多瞧一眼了。 继而经过舒云身边的是赫舍里氏。不得不说,太皇太后的教诲还是很到位的,向来眼明心亮的赫舍里氏一眼便看到了虽还扶着舒云却已经梳起了妇人发式的雨儿,本来淡漠的眼中泛起了一丝讥诮,却又很快地隐去了。果然,那个贱人的女儿和那贱人一样可怜,还未得宠便要失宠了。也算是当初几次暗害自己女儿应得的下场吧。转眼看看已经迎出来想要扶自己进门的乖巧女儿,赫舍里氏的眼波一下子柔软下来。自己这一生最为得意的也就是这一双儿女了,还好自己的女儿虽则心性良善但也不是那种任人欺凌之辈。 舒敏看着父母已经到了正堂的方向,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边,迎了出来。站在明亮的太阳下,她一身玫红色的旗装晃花了舒云的眼睛,颈子上的龙华出自京城最大的绣坊,一支荷花徐徐绽放于襟上,整个人就如同一支在夏季怒放着的红莲一般。 其实,舒敏不得不承认,她是故意的。故意在舒云回门住对月的时候这么做的。因为,只要这样刺激刺激她脆弱的神经,便能得到一个大便宜,舒云大小姐会一气之下离开娘家,而不会在乌府赖到一整个对月过完的。 终于,在舒云的牙齿已经快要咬碎的时候,费扬古和赫舍里氏终于在正位上做好了,舒云的生母宋格格也已经侍立在了舒敏的下首。这便是古代的身份制度,哪怕是生儿育女的人,在没有位份的时候也还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且不说是府里正主子生育的嫡子女,就是自己生育的孩子,在那孩子的面前,生母也只是一个奴仆。 舒敏也站着,因为传下来的祖训,尚未婚嫁的少年少女是不能受全礼的,需站着受礼,否则是会折寿福薄的。但是看着在正堂外三跪九叩的舒云,舒敏的心情还是蛮不错的。因为是站着,身高上的优势更能让她好好地俯视那个卑躬屈膝的女子。或许真的是在这古代生活得久了,舒敏居然在看别人跪拜的时候一点罪恶感和内疚感都没有,抑或是只是因为这个匍匐在地上的人是曾经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舒云吗? 行过大礼的舒云带着雨儿一起进了正堂,这个时候,身为嫡女的舒敏已经可以坐下来了,看着舒云给父母敬茶父母却待答不理的样子,舒敏不由得有些坏心眼地想要偷笑。 而这时的舒云却只想着一件事,还好祖训是不需要出嫁后的庶女给嫡子女敬茶的,要不然,今天博琥查那个死小子不在,只是给那个小贱蹄子一个人敬茶便够自己气的了。 而雨儿也跟在舒云的身后恭敬地磕头上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或是抵触。甚至于多年来练得心思细密的舒敏还看出了她眼底的一丝喜悦来。 只是,下面开始的好戏才是舒敏真正期待的。她要看看自己的这个庶姐姐究竟会将雨儿的事情用怎样的方式说出来。 待费扬古说了赐座,舒云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抽住块帕子抹着眼睛,“阿玛,额娘,您二老可要为云儿做主啊!” 费扬古正在端着参茶的手一顿,眉心便出现了一丝褶皱,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妻子,粗着嗓音开口,“有什么事还要娘家来为你做主?”虽是问句,却格外严厉,更像是斥责一般。舒敏从未见识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因为以前父亲教训哥哥或是这位庶姐姐都是避过自己的。 舒云听得费扬古回话,扑到了费扬古的面前,指着跪在原地的雨儿,“阿玛,女儿可真是命苦啊!刚刚嫁过去不过数日,夫君便将这小蹄子收入房中,女儿不甘心啊!”直说的涕泪交流,两眼泛红。 却不想一直抚着自己腕上玉镯的赫舍里氏却发话了,“云儿,不是额娘说你,虽说你已经嫁作人妇,夫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你人毕竟是我们府上出去的,这般说辞,真真是丢了我们乌府的脸。” 随即抬眼看看一脸呆怔的舒云,接着满面笑容地继续说着,“虽说你现在是章家的人了,只是为了我们府上的名声着想,额娘还是得管教你几句,哪怕只是庶出的,也不能因为你的言行失了乌拉那拉氏的身份。”这些话虽然字字句句说的是为了舒云和乌府,却又怎不是一下下地戳着舒云心中最深的那道伤口。是啊,她是庶出,生母只是一个没有位份的格格;她的夫家什么都不是,只有一个“章佳”的姓氏,却一点旗人的优越都没有。 再抬头去看赫舍里氏,眼中便不免带了些怨毒,再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费扬古只是淡然地喝着参茶,仿佛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费扬古感受到大女儿带着怨毒的视线,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满,实在是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的。但还是使劲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冲大女儿说道,“云儿,你额娘说的没错。况兼内宅之事本就该妇人去管,你夫君纳妾或是收房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你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只需要与你额娘讨问即可。”这话明摆着就是,你打算让我在你丈夫纳小妾的事情上出头是不可能的了。我断不会因为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坏了整个乌府的名声的。 舒云的心中却是不甘和怨忿。她的父亲居然让这个嫡母为自己开解,可能吗?这个在自己小时候就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嫡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为自己着想吗?还真是天大的笑话。说不定那女人当初让自己带着雨儿那个狐媚子陪嫁的用意便是在此吧。让自己在娘家不好受,去了夫家也好受不了。显然,这个时候的舒云已经忘记了在出嫁前,她曾把雨儿当做自己最亲的姊妹亲人看待。 赫舍里氏自然是不想让这个庶女好受的。倒不是她心肠冷硬看不得庶出子女好活,只是,这庶出的就要有庶出的自觉。倘若所有庶出的子女都指望着夺嫡争宠,这整个天地还不就乱了?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其实在舒敏还未出世以前,她也还是很疼着舒云这个庶女儿的,只是这舒云忒不识抬举,后来做事竟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也就渐渐地失了她的心。 看着失神地跪在地上的舒云,赫舍里氏莞尔一笑,“云儿啊,这为丈夫纳妾收房本就是贤良夫人理所应当之事啊。你怎么,还想要丈夫只有你一个女人陪在身侧不成?” 舒云头也不抬,只是闷着声音回答,“女儿不敢有那种意思,只是夫君这样,未免,未免也太不将女儿的娘家放在眼里了。”说完恨恨地揪了揪手中的帕子。 赫舍里氏笑出声来,“云儿这般说便有些偏颇了。姑爷他必定是尊重着乌家才这般做的。若不然怎么会连收房都是挑着媳妇陪嫁的侍女去呢?你夫家府上也有不少婢仆,怎的偏生要收了雨儿呢?” 舒云的不忿更盛,“可是,母亲,女儿只是新婚他便这样做,置女儿又于何地?” 不得不说,赫舍里氏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句,因为,她很清楚,这个舒云总是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云儿说的哪里话?当初母亲还未入府,你姨娘便已经是你阿玛的房里人了,难不成,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姨娘还会越过母亲去不可?!”声音里已经带了隐隐的怒气。 这个时候,舒敏真的想为自己的老妈鼓掌。这几句说得太棒了,加上那油然而生的气势,简直就是不能更妙。 既打击了舒云,又旁敲侧击了站在下首的宋格格。眼看着宋格格的脸色已经成了死灰色,想必心里对这位主母是恨透了却又完全没有办法吧! 这便是大宅里的女人,她不一定会用刀子捅死你,不一定下药毒死你,却一定会用她的话将你活活气出绝症来。 舒云听着自己父亲和嫡母的回答,不由地心灰意冷,站起身来,“阿玛和母亲的话女儿听懂了,女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相夫教子的。”接着是深深一拜,“如此,女儿还是先回去了,这对月,想必女儿不在,二老会更为舒心的。” 堂上的几人当然不会阻拦,除了宋格格,舒敏和那两位高堂都巴不得早点将这好不容易扔出去的瘟神送走。 看着舒云远去的身影,舒敏嘴角弯了弯,看了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春书一眼,春书了然地点点头。 回到晴雪阁,舒敏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春书秋画,笑着说,“看来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能用钱财摆的平的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士,没想到这个雨儿竟是如此识时务之人。”看着窗外渐渐浓厚起来的绿色,这样,那个庶姐姐的日子想必就不会好过了吧。不怨得小妹心狠,即使是小妹歹毒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啊! 今世卷 第六章 小姐贪闲偷出府,造祸巧遇少年郎 1 或许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吩咐,姐姐出嫁之后甚至连回家的自由都没有了。现如今,她只是带着唯一从乌府带走的丫鬟雨儿在夫家生活。而舒敏也实在是对这位姐姐没有什么好感,一直都不曾打算按照习俗带着礼物前去拜访那位一直都心狠手辣的庶姐姐。 这日天光大好,舒敏突然想着,不如和春书秋画一起出门去散散心。虽然在前两个月,母亲也曾带着自己因为春天的原因在京郊的别院小住过几日。那里的木樨花开得很是美丽。只是这样的天气不出去逛逛街还真是辜负可这般好天色了。 主母赫舍里氏澜惠的主院里,倚在廊下贵妃榻上看着账册的澜惠看到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又穿戴整齐领着丫鬟前来,便已经猜到了女儿的想法。 舒敏看见母亲正忙着,一甩帕子稳稳地蹲了蹲身子,“女儿婧雪给额娘请安。” 澜惠合上手中的账册,嘴角含着笑,冲女儿招手,“婧儿到额娘这儿来。” 舒敏从善如流,迈着小步子踱到了母亲身边,轻轻坐在贵妃榻的边上,“额娘……”声音甜美,笑容温暖。 只是想来熟悉女儿的多罗格格却没有被小女儿乖巧的样子蒙骗,“老实告诉额娘,是不是又想出去玩儿了?” 舒敏歪着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额娘说哪里话,没有额娘的允许,女儿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说着还正义凛然地皱了皱眉眉头。 赫舍里看着女儿的调皮模样,亲昵地用指尖点了点舒敏的额头,“小鬼精灵,平日里你哪次不是一有求于额娘便会大清早地来主院请安了?”她这个女儿啊,才是真正的无利不起早,只要不是想要做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用午膳的时候才会准时出现在主院的。 舒敏捂了下额头,“额娘欺负婧儿了。婧儿哪里有像额娘说的那么调皮啊!婧儿这么贴心……”说着,便动手去整理多罗格格面前小案子上有些散乱的账册。 看着女儿一脸小狡猾的模样不由失笑,用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行了,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吧!只要带上春书她们便好了!” 舒敏眼睛一亮,“额娘,真的吗?!那,阿玛那里……” 女儿像是黑曜石般闪闪发亮的瞳仁照亮了澜惠的眼睛,笑着摆手,“你就去吧,你阿玛那里问起来我同他说便是了!只是你出去万不要惹是生非……”话未说完,便看见女儿的身影如蹁跹的蝶影一般飞走了,院外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额娘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重新捡起手边的账册,摇着头笑了笑,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淡下来了。她的这个女儿未免也可怜了些,因为在这大宅院中,又因为从小早慧,也只有这些时候才能真正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稍微快乐一些吧。若真是有办法,将来是真的不想让女儿依旧走自己的老路,踏入这样水深火热的大宅院啊。 这边,舒敏早就带着春书秋画出了乌府的偏门。不走正门只是因为正门只有在有圣旨到或是皇子来公事拜访什么重大的事情时候才会打开。自己也只是仗着父亲的宠爱经常从这偏门出入罢了。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过适合舒敏身上这身樱草色的旗装了。跟在舒敏身后的春书和秋画两个丫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主子实在是很有些颜色方面的见识的,有时候搭出来的衣裳,连天气都能映衬着美上几分。乌黑的发辫垂在脑后就好像是随时可能骑上骏马奔跑而去的草原女子。 舒敏蹦跳着往前走着,发尾上的绸带随着她的脚步一起一伏,胳膊上银质铃铛和玉镯子撞得叮当作响。 其实,现在舒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她只是想要出门,也就这么出来了。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打算去哪儿。出了自家胡同口,站在大栅栏的石牌坊底下,看着这惹人的阳光,不由的有些苦恼,自己究竟该去哪里呢?正想着,却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桂花糕的味道,低下头摸摸肚子,看看在一旁用促狭眼光看着自己的春书,用手臂攀上了春书的胳膊,“好姐姐,就给我买一块儿吧……桂花糕最好吃了!” 春书向来拿这个小自己两岁的主子没有办法,看了看周围也没有什么马车要经过,便和舒敏一起到了路对面准备买一块儿桂花糕给自己嘴馋的主子吃。 其实,舒敏还是很不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因为她知道,就她自己的身份,根本无需去做什么,招惹什么。而且,她更清楚的是,在历史的洪流中她最好淡定地生存,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她这个异于常人的存在。可能这个样子的穿越女还真是没有什么前途了吧,只是她却很有些“不知悔改”,她只想要按着历史的轨迹平淡,甚或与苍白地度过这一生,然后好好回到本来是她应该出现的世界去享受生活。 拿着桂花糕,舒敏一边不时低头啃一口,一边三心二意地看着路边的各种小摊上的摆放。 站在一个绣品摊子前,舒敏刚刚啃完了最后一口桂花糕,将手里的油纸交到了一直跟在身旁的秋画的手中,低下头来想要好好看看这些个绣工不错的小荷包帕子之类的。却听见周围的众人发出一片嘘声。抬头却看见一个小孩站在当路,显然是已经被吓到了,而不远处有一驾飞驰而来的马车。车上的车夫只是挥着鞭子让那路中间的小孩儿让开,只是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孩子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却是一步都挪不动。鬼使神差地,向来不管身外之事的舒敏看着那孩子清澈的眼睛,心思一动,运起轻功身影一闪便将那孩子推向了路边,而自己则由于身量还小,重心不稳跌坐在一边。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看着摊子的秋画和旁边防备着坏人的春书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姐!”便也只能看着自家主子已经跌坐在路边了。 今世卷 第七章 小姐贪闲偷出府,造祸巧遇少年郎 2 许是舒敏的身影惊了马,那本来飞奔着的马车戛然停下,车夫还未说话,便听到了车里一个年轻男子暴怒的声音,“蠢货,你是怎么驾车的!是在找死不成!?” 车夫一听车里的声音,脸色一黑,心下一紧,手上的鞭子已经朝着舒敏的方向挥了过来。舒敏只是按下身子想要护好自己方才救下的孩子,而路那边的春书和秋画已经飞奔过来想要护住自家主子。 看着将要打过来的鞭子和已经飞身过来的春书两人,舒敏将孩子放开,转身抬手抓住了鞭子的尾梢。不得不说,我们乌拉那拉家的嫡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而春书看着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姐挺身而出,便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惹定了。 那车夫看着小姑娘将鞭子抓到了手中便使了些力气想要将鞭子从看上去格外娇小的女孩儿手里取出来。 其实,这个时候,粗粝的鞭子将舒敏的掌心摩擦地生疼,只是,她不想要就这么把这件事通过自己或是自己的侍女挨上一鞭子就盖过去了。她自诩,就母亲的脸面,在太后她老祖宗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况且,不只是太后老人家,就连太皇太后也因为外祖母的情分对母亲多看几眼。其次,她更想要给这个在闹市之中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一个教训,因为,今天若不是她,可能就会有一个孩子因此丧命,会出现一个可怜的母亲。虽然她知道,即使自己这次制止了这个人的举动,可能下次还会有其他的人做出来,但若是自己不加以阻拦,就算是现在这个当事人也会变本加厉起来。 那车夫扯了一下见没有扯动,便破口大骂起来,“该死的小贱蹄子,赶紧给你爷爷放开,不知道这车上拉着的是谁吗?误了我们少爷的时辰,看爷不打死你!”这车夫现在要紧的是自己的命,他生怕耽误了自家少爷去怡红楼的行程,只能拿面前的小姑娘撒气了。看这小女孩儿身边也只是跟着两个看上去不怎么出众的丫鬟,想必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家族吧。 而秋画听到那车夫口中的污秽字眼显然已经是暴怒了,想要冲上去打这不长眼的奴才一顿,身子却被自家小姐伸出的一只胳膊挡住了。 不解地看着小姐,却发现,小姐的唇角含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当然,这并不是她们小姐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只是因为,一般情况下,若是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着她的心情现在已经很不好了,一定会有些什么人遭殃了。看到如此,秋画识趣地微微向后推了退,她才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儿拦着自家主子教训奴才的刁仆呢。 舒敏却是听着那车夫的叫骂,心下冷笑,果然古人只是这点骂人的功夫吗?想自己当初还混迹于南京的各大街小巷的时候,那里的婆婆们可是有着一张张能将活人羞死,死人捧活的嘴啊! 也不放手,也不起高腔,舒敏的声音淡淡地扩散到周围,“敢问这位先生,是哪一条律法规定了,在这闹市之中可以驾着马车飞驰呢?” 路上的众人听着舒敏清甜平静的声音,都不由得为这少女感叹。其实,这大栅栏来往的人其实极多,不按着规定驾车飞奔或是骑马疾驰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一般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看着这少女相貌打扮都不俗,可能是哪家的大小姐吧。也不敢符合舒敏的话,只是暗暗地为这勇敢的小姑娘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那车夫被问的无话,本想要蛮横一下,舒敏的声音又响起来,“律法里可是定下的,在这条街上,即便是要骑马驾车也万不可以有扰民之举,”说罢,朝着皇城的方向福了一福,“我们英明神武的圣上也是为这条律典颁过旨的。不知您车上的那位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万岁爷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声音岁清越却铿锵有力。 那车夫显然词穷,只是车里的正主虽未露面,却传出了声音,“这位姑娘说的话就稀奇了,本少爷决定了难道还需要其他人同意吗?” 话音响处,车帘掀动,一个身材清瘦却满身纨绔气息的男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那男人看着舒敏眼前一亮,这小女娃虽然看上去岁数还小,但这眉眼身段,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若是能被自己收归帐下,不知要享多少艳福! 那车夫看着自家少爷出面,不由地有了主心骨,脸色也不是窘迫成猪肝色了,“少爷,您出来了。” 舒敏看着面前明显亵渎了白色的男人,微微皱眉,正想反驳,却不想被那花花公子抢了先。 轻佻公子眼角一挑,“不过看在姑娘这么漂亮的份上,若是姑娘肯与我交个朋友,咱们这次的事情便好说了!” 春书听了这登徒子的话语如此污秽不堪,不由攥紧了拳头,只是小姐依旧面色不变云淡风轻,她就知道,自家主子完全能够将这个纨绔收拾掉。 舒敏拉扯着鞭子的手一松,脸上溢出了盈盈笑意,“真没想到,天子脚下,公子如此不将万岁爷放在眼中便罢了,竟还能抱着对天地的大不敬生出这等污秽的心思来。小女子还真是高看公子了,亏得小女子还将公子当做人来看,您这么一看,横竖就是一个词——禽兽不如!”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看着虽然岁数不大却将花花公子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小姑娘,不由得叫好。这个徐家公子他们都是知道的,其实只是仗着自己和大内总管干儿子的堂兄弟有着几分酒肉交情,便在这京城里想要横着走路了。 那徐家少爷看自己讨不到好处,不由恼羞成怒,抢过车夫手中的鞭子便想要冲舒敏抽过来,舒敏正打算矮下身子躲过去,却不想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鞭子牢牢地攥住。 是一个男人,这是看到面前的背影时舒敏的第一想法。 清朗的声音传来,“好一句天子脚下,好一个大不敬。姑娘这番话真是令人醍醐灌顶!” 听了声音,舒敏想着,难不成是一个大叔?这声音最起码也要大自己八九岁了吧! 看不到男人的正面,只是看背影的话,怎么说呢,应该是一个比较营养不良的人吧,因为,这样的身高,实在是有一点太过消瘦了。只是月白颜色的衣服穿在这人身上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相称,也或许只是衬那清朗的声音。 今世卷 第八章 小姐贪闲偷出府,造祸巧遇少年郎 3 站在马车上嚣张的徐家公子并没有将面前清俊的青年人放在眼里,亦或是他已经在这街上横行霸道惯了,已经自认为无法无天到了可以不分任何情况为所欲为的程度。 舒敏有着面前的男人挡着自然也就把刚刚想要拿出玉佩来摆平此事的年头放了下来。毕竟,看着面前的人,应该不会是个一时冲动没有任何后台就打算前来见义勇为的人,她也自知自己的容貌和岁数目前还没有到了令人“英雄救美”的程度,便只是静观其变罢了。 徐公子很是生气,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夺不回鞭子,毕竟抓住鞭子的人似乎很是有些功夫傍身的,但看着周围围观这么多人,他还真是不想让这些平日里看见他徐大公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市井小民们看了自己威风扫地的笑话。便心下一狠,将自己视为底牌的东西亮了出来,“不长眼的狗东西,你知道爷是谁吗?爷和宫里余大总管儿子的亲戚可是八拜至交!” 那月白衣衫的男子听了沉吟一下,“余公公的儿子的亲戚?” 徐大公子显然觉得对方是让自己给吓到了,毕竟宫里的大总管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不是管事大太监,但即使是传事太监也应该能将许多平民百姓震住了。 却不想男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哦,原来宫里还有个余总管吗?而且,”话头一顿,鄙夷的眼光看着纨绔子弟,“这位兄台怕是记错了吧,既是公公,何来的儿子?”平淡无奇的口气,却说出了这样毒辣的一句话,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徐大公子被这一番说辞羞红了脸,恨不得马上发作一通,却苦于自己的口舌确实不如眼前这白衣男子,甚至是连那个娇俏的小姑娘的口舌都是不如的。怒上心头,不由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看我不让总管大人剥了你的皮!简直无法无天,竟然都欺辱到小爷我的头上来了!”白衣男子还未搭话,从一旁人群中窜出一个蓝黑色衣服,看似是随从一类的人,一脸关切地看着白衣男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白衣男子不在意地将手中的鞭子甩掉,微微侧过身子,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来的还不算太慢。” 说完便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此时舒敏已经用春书的干净帕子包了手上被鞭子摩擦出来的伤处,不得不说,她来了这古代,过上大家小姐的生活之后,就连身子都娇嫩了太多了,只是这样大脑尚且能够承受得住的疼痛,居然好不来的就给手上狠狠拉了一道血口子。 男子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舒敏手上的不同,眼角抽了一下,“姑娘是受伤了吗?在下的随从带了些伤药,姑娘若不嫌弃就先用些吧。” 舒敏凝神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现在的这个身躯实在是太小了,只堪堪过了男子的腰际。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脸色是因为太阳照射过多形成的均匀的小麦色。五官呢,怎么说,实在是说不上惊艳,只是很冷清平淡的一张脸,看上去就应该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了,只是一双眼睛格外好看,不是邪魅,却带了些狂狷和霸气,这样搭配着的一张脸,纵然其他地方平淡到了让人一看即忘,却还是有着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眸子。 当然,这些观察自然不会让旁的人有所察觉,舒敏听得男子的话,嘴角牵起一抹淡笑,问问地一蹲身子,“谢谢公子相救之恩了。伤药就不必了,小女子自会处理好的。” 那边随从显然已经将舒敏惹下的一摊子事儿处理好了,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后。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家爷今天真的是有点儿奇怪,向来不喜欢牵扯上无关自身的事情的爷居然会故意站出来给自己惹上这么一出,还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哪家的小主子,居然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爷主动冒出头来。仔细看着自家爷,却无奈的发现爷正一脸兴味地看着那一身漂亮衣裳绑着大辫子的娇俏小姑娘。只好摸摸鼻尖非礼勿视了。 其实,舒敏回答完之后也发现,自己可能说得有些无理了,只是向来说出口的话就等同于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的了。便也只能心里祈祷着不要被人家怨怪了才好。不想这男子还真的没有责怪她的无理,只是在她回答之后又多看了她两眼,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遇上这样的事,不知可有什么人护送姑娘的安全。” 虽是问句却说得和陈述句一样坦然,明显是已经猜出了舒敏身边只带了这两个丫鬟。舒敏微微一笑,“多谢公子担心,只是公子如此唐突问小女子的名字,小女子还真是惶恐不敢受呢!”哼,想的到美,你问我是谁我就一定要告诉你啊! 话音刚落,便看见男子神情一怔,继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我姓郑。”如果不是因为嘴的张合,舒敏一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面瘫说的。 舒敏暗笑着,现在这个人的表情真的可以用“傲娇”来形容了。嗯,更确切点儿说,像是和主人闹别扭的宠物狗,不想理你却又害怕你真的不理他的表情。想着想着,面上不禁就有了一丝微笑,并且是那种由衷会心的笑。继而,青嫩的嗓音缓缓吐出来,“小女子从罗姓。”她当然不会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这个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人,即使他救了自己,也不代表就可以因此无条件地信任他。既然额娘是多罗格格,那姓个罗自然也不算犯法吧。眼底的狡猾一闪而过,便又是一福身子,“公子告辞,小女子要先行一步了。” 不得不说,舒敏的心思还是单纯了些,那一闪而过的小狡黠早被面前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人完全洞悉,点点头双手抱拳,“姑娘好走,在下不送了。”却等着舒敏的身影渐渐隐没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说,“无庸,你去给我打探一下,这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居然这么有意思。” 身旁的随从再次无奈地摸摸鼻子尖,认命地运起轻功向前追去。心里却想着不敢说出来的话,主子,您确定您这么做不是老牛吃嫩草吗?那小丫头看着还小的很呐! 这边厢舒敏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更想不到会有人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着这么重的好奇心。她现在只是在处理意见大事,就是自己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秋画和春书急急忙忙地拿来各种灵丹妙药,但是,她们还是无奈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再多的伤药,玉肌膏涂在自家主子的手上都没办法遮住那道太过明显的伤口。无奈之下,还是舒敏先放弃了,她甩了甩手,冲尚在想办法弥补着的秋画说,“算了,不要再去理会这伤口了,没用的。” 秋画时隔多年再一次跪倒在自家主子面前,“主子,那,这要是让夫人和老爷知道了,哪还了得啊!主子,要不得啊!” 却见舒敏一脸平淡地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站起来,“看你这没出息的小样子,我既然说了没事自然就不会有事儿了。你家主子我这伤啊,可不能白白就这么受了呢!” 眼底暗光闪过,哼,你不是横行霸道的太监干儿子亲戚的朋友吗?这次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权贵! 今世卷 第九章 少年少女俱还家,管事太监池鱼殃 1   舒敏看着手上被珍珠粉掩住的伤口,暗着眸光甩了甩,企图将那些只是附着着并没有深入的伤药粉末甩掉。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背,嗯,不错,还是白皙柔嫩的,这样就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多余的工作了。   其实并不是她狠心,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为自己着想。现如今自己只是一个小姑娘,指不定哪一日就会去街上闲逛,若是到时候碰到了那个地头蛇,而不是像这次一样能够有人出来解救自己,以自己对睚眦必报的小人的了解,倘若自己不小心落到了那个徐姓公子的手中,必然是在劫难逃。所以,她必须要斩草春根,且不论究竟这件事是否会有违于所谓的人权,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她就必须得先一步出手。   《孙子兵法》有云,“所谓守者,攻为守之上策也。”在这里的九年,让她知道了,现代所谓的讲究法律或是人权的那一套在这样的时代根本讲不通。主子可以将自己不喜欢的奴仆随意打杀或是买卖,身处高位的人也可以在很大的支配程度上将自己脚下的人随意处置。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拥有了处理那个登徒子的资格。就她多次经过陪老祖宗的经历告诉她,宫里头面上是没有那么一位所谓的余公公的,也就是意味着,在那个徐姓公子眼中不可一世的余公公可能在老祖宗的手中只是一粒看不见的尘埃。而现在,她就要想办法将这粒尘埃和那尘埃上的附着物一起交还给泥土。   这两年,博琥查一直在密云的京畿卫队从军,虽说是靠近京城的军队,却因为是王城军队要更加刻苦训练,反而并不曾回家来。所以,每日在上房的用膳反而更像是现代一家三口的感觉。而舒敏又因为向来喜欢趁景便经常会接了丫鬟手中的盘子端到桌上来。   这天依旧是三口人的晚膳,费扬古也正好早早从衙门回来吃晚饭。   坐在桌前,赫舍里氏发现向来喜欢亲手摆饭的女儿居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并没有起身。但是看着女儿有些苍白的脸色还以为女儿是因为今天出门闲逛可能是累到了,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等到大家都动筷子准备吃饭的时候,却见女儿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赫舍里氏看着,不由偏过头问,“婧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舒敏听到问话,微微颌首,“额娘,没什么。”便伸手去拿筷子。而费扬古经妻子这么一问也发现了女儿的不寻常,只是一双眼睛盯着,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舒敏拿起筷子,却故意扯动了手上的伤口,一阵轻微的刺痛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她还是惊呼了一声,随即,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在地上。微微张开的掌心将赤红的伤口完全暴露在了坐在对面的费扬古眼中。   一刹那,草原汉子的脸便黑了下来。也顾不得还未吃饭,两步上去就捉住了女儿闪闪躲躲的白嫩小手。想要翻开掌心看个仔细。   舒敏心思电转,看来父亲已经发现了。但是为了之后的计划,却也还是想要将手从费扬古的手中抽出来,边挣扎着边努力握着拳头,“阿玛,您要干嘛啊?咱们正吃饭呢!”   费扬古习武之人,用巧劲儿很轻松地展开了女儿的手掌,一眼便看到了女儿掌心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然已经上了伤药却还是泛着可怕的暗红色,双眼马上冒起了火光,“敏敏,这是谁干的?!谁把我的宝贝女儿搞成了这个样子?!”   舒敏一听,急忙下了凳子,跪下身来,虽说是现代人,但她现在对这个动作已经免疫了,毕竟跪天跪地跪父母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阿玛莫要生气,这一切都只是女儿不小心……是女儿自己不小心的……”   坐在桌前的赫舍里氏却站起身子来,冲侍立在舒敏身后的秋画低喝道,“秋画,你说,你们主子究竟是怎么整成这个样子的?”   秋画的演技深得舒敏的真传,嘴唇嗫嚅着,却还是一头跪下,“夫人,奴婢,奴婢……奴婢……”   赫舍里氏颇有气势地一拍桌子,“你说不说?!不说,小心我把你卖到烟花巷子去!”   秋画忙忙磕头,“夫人,夫人不要这般对奴婢啊……我们主子真的是害怕惹了麻烦才不要奴婢说的!夫人不要误会啊……”   赫舍里氏却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等着秋画继续说下去。她很奇怪,究竟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会将他们一家子捧在手心上宠了这么多年的宝贝伤成这样。要知道,除了皇家,说起来,他们乌府还真没有什么讨不到说法的人家!   秋画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继而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夫人,事情原是这般……”还未说完,便听到舒敏柔柔的声音,“额娘,这件事情还是由我来说罢。”   便粗略地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来由讲了一讲,只是她将那徐家的登徒子觊觎自己美色的事情刻意夸大了,而将救自己的人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她知道,只有这么说,才能让自己的额娘阿玛更加关注那个欺侮自己的人的存在。   舒敏说完,费扬古已经想要拔腿冲出去,到大栅栏上闹上一番,却被舒敏和赫舍里氏狠命拦住了。   抱着父亲的胳膊,舒敏声音清淡,并没有父亲那般激动,“阿玛,您莫要这么冒冒失失地闯出去,别到时候事情不曾办妥,白的丢了咱们乌拉那拉氏的面子。”   赫舍里氏也在旁边劝说着,“对啊,老爷,婧儿说的对啊!您不如先好好合计合计,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惹上了咱们家女儿,再去讨说法也不迟啊!”   说完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女儿将那登徒子的身份细细说出来听。顺带还让秋画和屋里的大丫鬟十全将下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三个主子。   舒敏看着父亲重又在母亲的安抚下坐在桌边开始夹菜吃,便也自己执了个小勺往小碗里挑着东西。“阿玛,那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大身份的人。说是宫里管事余公公的干儿子的亲戚相熟的人,既然这情分拐了这么多的弯子,必然也不会近到哪里去吧?”   费扬古听了点点头,“按这么说,也还真不是什么权贵亲近的身份。敏敏刚刚说什么?余公公?管事大太监?”   舒敏点点头,将小碗中的碧玉丸子舀了一只丢进嘴里,丸子极小,故而说话也还是细声细气的,“是啊,阿玛,女儿也是奇怪的。想来女儿曾多次陪伴额娘在宫中行走,但并没有听说有这么一位管事大太监啊?难不成是那混小子说出来唬人的吗?”说到这里,她的秀眉一皱,若真是让这样下三滥的人欺负了自己,还真是一件恼火的事情呢!   费扬古却挟了一片水晶鸭肫入口,就着那劲道使劲嚼了几下,“敏敏,说起来,这个余公公可能还是确有其人呢!若是阿玛没有记错,应该是皇上身边的一个传事太监,并不是什么肥职,但也是能经常面见圣上的人了。”既然如此,由自己出面便就不太好了,倒不如由妻子带着女儿到宫里去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来的实在。   扭头看了妻子一眼,发现妻子眼中是完全理解的目光。   赫舍里氏微笑着用筷子夹了一块水晶鸭肫喂进向来爱吃鸭子肉的女儿嘴里,“婧儿,这件事,额娘觉着还是由咱们娘两个出面去宫里处理比较好。毕竟,即使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也还是后宫的管辖,只要老祖宗那边应允了,便没有什么不成的了。”只是这段时间老祖宗的身体并不好受,不知道这样的琐事究竟会不会打扰到老祖宗。   说起来,舒敏来到这里才发现,可能就是由于所谓的蝴蝶效应,那位历史上谥号为孝庄的贤后还健康硬朗地活着,可是根据自己知道的历史,她应该是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一年就去世的。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位太皇太后并没有那么老,即使现在是康熙三十六年,那位伟大的太后也还不到七十岁,按照历史记载73岁的寿数,最起码还有五年的时间。这也是舒敏穿越来之后发现的最为奇怪的一件事情了,其他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这一件是格外奇特的。   抬起头看着母亲慈爱的神色,舒敏点点头,“额娘说怎么样便怎么样,女儿是没有旁的想法的。”其实,即使是在她心中,这样的处置方式也是最好的了。    今世卷 第十章 少年少女俱还家,管事太监池鱼殃2   几日之后,太皇太后老祖宗便使人来乌府上,要乌府的赫舍里夫人带着二小姐入宫去给老祖宗请安。   慈宁宫的主位上,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看过去依旧精神矍铄的老祖宗正在于坐在侧位的太后笑谈着什么。这边太皇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禀告了赫舍里氏带着女儿前来,老祖宗马上高兴地冲着身边的博尔济吉特氏高兴地笑说,“念锦,咱们心心念念了小半个月的小敏敏终于到了!”话音刚落便看见了赫舍里氏和站在赫舍里氏身后衣装得体面带微笑的舒敏。   因为要进宫,老祖宗和太后又总是偏爱着自己穿些鲜嫩颜色的衣服,舒敏便将自己不经常穿的水红色旗装折腾了出来,陪着米色的帕子和绣了丁香花的龙华,整个人显得清新甜美。头上也因为老祖宗素来节俭,并不曾戴什么贵重的饰品,只是簪了一支嵌着珊瑚珠子的素银簪子,真的是撞到了老祖宗的心头好。   老祖宗看着这娇俏可人,含着甜笑的小姑娘便不由得高兴。舒敏却端端正正地跟在赫舍里氏身后行了个礼,“臣女乌拉那拉氏舒敏见过老祖宗,见过太后,给老祖宗、太后请安。”声音清脆地像是秋季上市的水果。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说,“小丫头,从小就是个懂礼的!就是你额娘小的时候也因为总是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原上乱跑,不曾省得这般好规矩!”   舒敏甜甜一笑,又是一蹲身子,“老祖宗就会调笑奴婢。奴婢这般规矩全赖老祖宗教导得好。”   太皇太后听了一奇,“你这小丫头会攀扯,怎么这好规矩就落到我这个老太婆的头上了?”   舒敏浅笑,其实她现在笑得有点抽筋了,但她必须坚持,只因为面前这个人是整个后宫,甚至是清王朝最大的王牌,“奴婢自然不会诳老祖宗,奴婢没有那么多脑袋来做那些个欺上瞒下的事儿。只是奴婢这规矩啊,都是额娘教导的,可,额娘在当年出嫁的时候可是老祖宗您亲自教导出来的啊!怎么着,这教导奴婢规矩的功劳都是老祖宗您的呢,别人又岂能抢了去。”   太皇太后听了,看着身侧的太后朗声笑道,“念锦你看,哀家就说了,咱们老是念着这个小姑娘啊,就是因为她这一张小甜嘴!一下子就哄的人心暖了!”   坐在一旁的太后也笑着说,“母后您说怎么不是呢!这一张小嘴啊,生生把儿臣的心都说软和了呢!”   太皇太后看着还站在原地不曾动作的舒敏,招了招手,“来,小丫头,来让老祖宗好好看看你。”   舒敏微微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这就是规矩,这些个皇宫中的主子,是不能轻易直视的。   一边坐着的太后却发现了舒敏右手上包着的雪白帕子,尽管已经很努力想要隐在袖子里,却还是露出了一角刺眼的白色。   急忙出声,“敏丫头这手上怎么好端端包了个帕子?是受伤了吗?”   舒敏闻言身子一颤,急忙转过笑脸,“太后娘娘想必是看到了敏儿的袖口……”   还未说完,便听到老祖宗威严的一句,“敏丫头,你不是方才说了,并没有脑袋拿来欺上瞒下的吗?既是如此,便把你藏起来的那只手拿出来给哀家瞧瞧。”   舒敏匆忙跪下,“老祖宗,老祖宗莫要怪罪奴婢……”便颤颤地将自己的右手举了起来。   老祖宗一边细心解着一边说,“傻丫头,只是吓唬吓唬你便罢,你都受了伤,哀家哪还舍得责怪……”“你”字还未说出口,便看到了舒敏掌心一道长长的还未完全长好的狰狞伤口。少年时期骑马的经验告诉她,这伤口一定是粗粝的马鞭摩擦出来的。   皱着眉只是示意身边的姑姑扶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舒敏,让她在绣墩上坐稳了,便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赫舍里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叫人把敏丫头伤成了这个样子?”声音不怒自威,明显是多年深宫磨练出来的气势。   赫舍里氏急忙跪下,“老祖宗息怒,这伤口……只是丫头上街的时候……”便将当初和舒敏计划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老祖宗听了一拍桌案,“真是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居然有这样不尊天敬地的人!那人呢?你们可曾查到是谁了吗?”   赫舍里氏并不起身,只是垂着头答道,“禀告老祖宗,那人,臣妇家老爷已经查证清楚了。只是找不到好的整治办法,想要进宫与老祖宗讨教,却又害怕扰了老祖宗的清闲。”语气恭敬从容,不得不说,这个母亲,舒敏一向是佩服的,她尚且以成年人的心智和幼童的身体来面对这世界才有些余地,她的母亲,却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步步为营,游刃有余。   听到赫舍里氏的话,老祖宗看着手中从舒敏手上拆下来的帕子,又抬眼看看坐在绣墩上依旧颤着身子的舒敏,微微垂下了眼睑,“澜惠,哀家一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个极得体的。只是这件事,你若是不曾禀报,反倒要哀家分心过问,就有些太过拘谨了。”说着用手轻轻握住了舒敏有些冰凉的小手,“毕竟还是一家子,怎的让人就这么平白欺侮了去?还不是白的没了皇家的脸面?”   坐在一旁的太后也点头附和着,“是啊,老祖宗这话说得对极了,且不说咱们敏丫头这是做好事反被人为难了,便是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忒的丢了皇家的脸面啊!”   赫舍里氏跪在地上点头应允,只是连声道着“臣妇知道了。”   太后看着太皇太后的眼色,开声问道,“既是如此,不妨把那人究竟是什么斤两说说罢,不是方才说了,已经查实了吗?”   赫舍里氏声音平静地回答道,“禀太后,禀老祖宗,那人原说自己是宫里管事余公公儿子一亲戚相熟的友人。这话是敏敏亲耳听明白了的。而臣妇家老爷也查明了,这余公公是咱们万岁爷跟前儿的传事公公……”   太皇太后听完,点点头,“澜惠,你也起来坐吧,地上潮气重,别弄坏了身子。这个管事太监……青橙你来,去万岁爷那儿把这事儿和李德全说说,看看到底该是怎么个处置法儿,整理清楚了回来说一声便是了。”话虽说的平淡无奇,可是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只是这样平淡随意的两句话,说不定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性命。   众人刚刚吃了两盏茶闲聊着的功夫,青橙姑姑已经回到了慈宁宫,先是凑到了太皇太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发现太皇太后向来波澜不惊带着程式化微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表情的裂缝,但那裂缝也只是一瞬间,修复地快到让人恍然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了一般。继而便又是一脸慈爱的笑容看着舒敏,“敏丫头可曾是说过,那日有一个青年公子救你于水火之中了?”   舒敏乖巧地点点头,“回老祖宗,是的。那日确实是有一位公子给敏儿解围了呢。”   太皇太后了然地点点头,“那便是了。那日敏儿遇到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或许是那位公子也有些看不过了,依旧事先托人整治了那个余公公了。”   舒敏听了,略有些诧异,那位郑公子吗?是什么大人物居然能把手伸到宫里来?“老祖宗费心了。既然是这样,敏儿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了……”虽然是好奇,但舒敏深知在这宫中生存的王道,只有问该问的,说该说的,才能活得更长久。   太皇太后听了舒敏的话,高兴的点点头,用手拍了拍轻握在手心的舒敏的手,“哀家就知道,敏丫头是个懂事的。”其实刚才她还是很害怕舒敏真的问出来究竟是谁伸出援手的,毕竟,那样的关系并不是皇家乐见的,尤其是现如今敏儿还没有到选秀的年岁,一切还是要以少生枝节为好。但,自己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眼光果然不会看错,敏儿这个丫头才是真正适合进皇家的人,甚至是适合于执掌后宫的人。她聪明却还深藏不漏,凡事琢磨的极为精道但又不易被其他有着不轨之心的人有所防备,实在是高位女子的不二人选。   进宫的时间向来都是有规矩的,只有区区一个半时辰,很快,便到了赫舍里氏带着舒敏出宫的时辰了。   舒敏依旧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便目不斜视毫不迟疑地跟着青橙姑姑向慈宁宫外走去。只是,她的耳朵却还伸长着,只因为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听到了太后的问话,“母后?难不成,救了敏丫头的是……”   太皇太后也是极为轻巧警惕的声音,“没错,是咱们家的人。”   沿着大红色的宫墙,拉着赫舍里氏和舒敏的宫车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的磕碰声悠悠驶向宫外。赫舍里氏看着女儿有些放空却又像是在想着什么的眼神,欲言又止。   舒敏却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刚刚自己听到的东西,她觉得这个信息现在有些不好消化。太皇太后所说的“咱们家”必然不会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她老人家所指的必然是皇家。只是,这皇家的公子,比自己大的就最起码有十三个,按照自己所学,到十四才是和自己同岁。而和替自己解围的差不多岁数的,就有六个。若真是遇到了那个乌拉那拉舒敏命中的真命天子老四还好,若真是不小心遇到了其他的,再因此激起什么波澜,那反而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想起自己小时候回响在耳边的阴森声音还有自己穿越而来的蝴蝶效应,舒敏是真的害怕稍有不慎,自己的存在将会在整个历史上遭到完全的抹杀,那,未来的自己也一定性命堪忧。且不说这些不能确定的事,仅是有可能卷入的九龙夺嫡,继位斗争都将是无法想象的艰巨。   她自打来到这边,其实是一直想要避开数字军团的,因为按照历史的发展,她即使不与数字军团纠缠,在选秀之后也会被直接指婚给老四的。可若真的与其他的阿哥们有了些什么,且不说会给历史造成多大的变动,就是康熙老爷子一不高兴,给自己安上一个魅惑皇子,混乱宫闱的罪名,也不是她一个人或是她一个小小的家族能够承担得起的。   但愿老天有眼,若那人真的是皇子,就请是四阿哥吧,总是比别的要强上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