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节 楔子 少年天师 少年天师 玉清观。 皇城最清净也最神秘的地方,如今被御林军层层围住。 道观的后院,春和景明。 身穿道服发束玉冠,被世人妖魔化的少年站在一株凤凰树下,面对御林军出鞘的利剑,神情静默。 “你的神,可会来救你?”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站在少年的面前,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他有着一张明秀俊美到极致的面容,可眼里那不露半点喜怒的眸子,沉的令人发憷。 可偏生这男子的声音极好听,金玉相触,清晰有力,交错起让人幻想的温柔。 而少年有一双灿亮却清净的眼睛,让这张清秀的脸蛋增了远山净水的灵气与妙境,仿佛不属于这烟火尘世。 如今,这双安静黑亮的眼眸,缓缓浮现出一丝痛苦的无奈。 这个天下……她救不了…… 早知道有今日,还不如狠心一死。 可……舍不得啊,舍不得那个倾城倾国的男人。 舍不得那个倾国倾城,对她第一个伸出手的男人。 她曾应允,要帮他完成任何心愿…… 她曾应允,给他一个如画江山…… 她曾应允,让他现世安稳…… 殷天恒一双漆黑入夜的眸子捕捉到少年表情的波动,微微挑起唇角,那笑意让他迫人的气势缓和了几分,如凛冬的一缕阳光,耀眼的照射在脸上。 他缓缓伸手,伸手捏住周易纤细的下巴,略带粗糙的拇指从那对男人而言过于嫣红的唇上轻轻滑过,低笑着说道:“听闻天师的身体让小皇叔无比眷念,本王的人,也想知道天师是否半仙与常人不同呢。” 不出殷天恒所料,少年始终淡定的表情僵住,原先努力维持的镇定和洒脱一点点被击碎。 “你不能,否则……”周易收在袍袖中的手指不觉收紧。 “否则什么?你的‘神’会来惩罚本王?”殷天恒知道她的本事,他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温和,像阳春三月的江南。 斗了这么久,终于分出胜负,岂会那么容易放过? “你会……失望。”周易看着他深不可测的双眸,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颤栗。 她是个看破尘世的方外之人,即使面对地狱阎罗,也不曾露出一丝恐惧,可现在…… “哦……”殷天恒意味深长的深深看了眼周易,松开手,后退几步,示意身边的御林军动手。 “嗤啦”! 御赐的龙纹白袍被鞭子抽裂,一大片洁白的肌肤暴露在众人眼中。 周易的身形晃了晃,勉强站稳,清澈明亮的眼睛轻轻闭上,嘴里轻轻念着。 周围的开始紧张,有几个侍卫的手心出了冷汗,毕竟这是大将军的至宠,而且听闻有玄而又玄的功夫,念动咒语,画出符文,便能请天兵天将,能逆天改命,能起死回生…… 不过也难怪这小子受宠,大将军本就有断袖传闻,而这少年虽然五官没有登峰造极的漂亮,可唇红眸净,肌肤胜雪,在阳光下如羊脂玉一般细柔温软,许是在床上销/魂无度。 “爷爷啊爷爷,我要是被这些人轮死了,还不如做个孤魂野鬼……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快点让我回去吧……”周易哪里是在念咒语,她是想着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倒霉的穿越,倒霉的任务,还有这倒霉的身体…… 殷天恒看了眼站在周易身边神情紧张的侍卫一眼。 他的眼神很轻,似飞羽,却径直砸入人心,慌的那侍卫也顾不得会不会有天神降临责罚,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天神,也比不上殷天恒的眼神。 “啪!” 这鞭子,狠狠从左肩落下,抽到腰腹。 白羽般的道服,生生裂成两片,连带着里面的束胸绷开。 周易被这一鞭抽飞出去,撞倒身后粗大的凤凰树上,重重摔倒在地。 在巨大的痛感中,周易的神智却越发的清晰,她飞速的伸手,扯住胸前沾染着鲜血的道袍,可还是晚了…… 所有人惊愕,目瞪口呆的看着周易裸在空气中的柔嫩肌肤。 尽管她已经挡住,可刚才那一瞬间,大家亲眼看到,传闻中的少年天师,洁白如玉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团粉颤颤白莹莹令人面红耳赤却又移不开眼睛的东西。 ——先皇所拜的玉清天师,大将军的秘宠,居然……居然是女人! 只有殷天恒,狭长的凤眸露出一丝笑意,那笑意在阳光下一点点散开,如同夺目的星光,将那阴戾之气驱散,竟比烟花还绚烂。 “今日,尔等可尽情享受这妖女。”殷天恒走到脸色惨白的周易面前,修长的手指恶意的从她锁骨滑下,低低道,“本王倒要看看,何为阴阳调和,何为房中之术。” 这一次,无人能救她。 连神都不能。 正文 第2节 妖孽美人 “哗”! 一桶冷水,狠狠泼在蜷缩在地上、浑身衣物焦黑一团的瘦弱少年身上。 “嗯……”周易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碎了,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刚刚恢复跳动的小心脏差点又停止。 一颗血淋淋脏兮兮的头颅滚到她的面前,死不瞑目的盯着她的脸。 “继续,拷问下一个。” 一个柔似春水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就是惨叫声。 “殷承影,我大夏岂会败于你这妇人之手!哈哈……啊……” 笑声未落,惨叫声夹着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在周易的脸颊上。 像是终于从地狱里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周易嘴皮一哆嗦,细不可闻的开始念经超渡——这是她的条件反射,给亡灵超度。 只不过,她从见过这么惨烈的死法。 所以饶是见惯生死的她,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颤。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一道明晃晃的影子闪到周易的面前。 殷承影懒洋洋的对士兵示意将这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喃喃自语的俘虏提起来。 “大夏果然没人了,竟征收不满十六岁的小孩上战场。”殷承影看了眼周易,讥讽的扬起唇。 小……小孩? 是在说她吗? 她胸前是没几两肉,但怎么也不能说是个没发育的小孩吧? 周易抬头看向殷承影。 她不看罢了,一看不觉愣住。 想她在道观清修二十七年,日日夜夜都在盼着老君给她送给绝世无双的美男能与她双修……可想象中的那些毫无瑕疵的男人,不及眼前美人万分之一。 连她最迷的男明星,与眼前的人儿相比,犹如萤火照明月,抵不过这美人一根手指…… “放肆!”一边的士兵看这少年失礼的瞪着他们的大将军看,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扎扎实实一巴掌,让周易觉得整张脸都碎了。 同时,她的心也碎掉了。 因为这一巴掌,打的妙极了,打碎了周易的所有幻想,也把她的花痴全打没了。 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穿越了! 周易的大脑飞快的转到穿越前—— 上清观,香火缭绕。 上清观清净的后房,一个面容白净,五官英气的年轻道长……不,仔细看,是个胸前略有起伏的道姑,戴着黑框眼镜,正趴在电脑面前表情纠结的敲着字。 电脑上显示着“论中国道术之没落”…… “啪”,一个拂尘敲在了宅道姑的脑门上。 “爷爷,你再敲我,我可不帮你写论文了啊!”道姑气呼呼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道骨仙风的老人家。 这就是道观的主人,也就是她的亲爷爷周一。 嗯,不是周二,不是周三,也不是周末,是大家最憎恨的周一! “小易儿,我让你写咱华夏民族瑰丽神秘的智慧结晶,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周一无奈的看着宝贝孙女周易,摇了摇头。 正文 第3节 好……好……活……着…… 这小鬼头总是不肯和他好好学道法,每天只会上网看八卦,和一群道姑们聊哪家小道士好看。 “我只信奉真理,不相信伪科学。”周易撩起道袍,盘腿坐在床上,活了快二十八年,她从没见过什么真的道术,“除非你让我看到真正的道法。” “道,不是能展现给你看的,需要你自己去领悟。”周一站在孙女的面前,露出慈祥的笑容,“但是你真心想看,我倒是可以帮忙。” “你怎么帮忙?”周易懒洋洋的抬起眼皮,一看老爷子这笑容,就知道他又要捉弄她了。 “你必须答应我去另一个世界完成使命。”周一笑的更慈祥。 “好。”另一个世界?使命? 周易想都没想,她倒是想看看爷爷又要玩什么把戏:“我答应。” 周易的话音刚落,就电光一闪,一声霹雳…… 像是做了一个幽长的醒不过来的梦,梦里面,她那唯一的亲人,身穿道袍的爷爷,最后对她说的话是:“易儿呀,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她爷爷呀! 她爷爷的啊! 她爷爷的什么使命都没说,就把她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就算是穿越,好歹给她一个好看点的身份吧?千金小姐也好,农场庄主也行,最不济做个平民百姓,也好过穿越成战俘吧? (爷爷:小易儿,你不是战俘,是爷爷送你过去时,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把你送到了战场,哎,天意啊天意……) “爷爷?!”冥冥之中,周易似乎听到爷爷的声音,她急忙喊道。 “将军问你话,还不快点回答!” “啪”,又是一巴掌,把周易的魂儿打的转了个圈,回窍了。 “我……不是小孩。”周易确定自己是真的痛,不是幻境,也不是梦境。 “哦,你不是小孩?”殷承影不觉笑了起来,走到周易面前,镶着五彩宝石的冰冷剑柄抵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怎么看都是少年的面孔,少年还未发育的小身板。 “我……”周易第一次如此近的看着美男,呼吸都急促起来,抬头怔怔的看着殷承影的脸。 那一笑,如春花临水,如明月出云。 饶是清净淡定修行深厚如周易,此刻小心脏无法抑制的狂跳——即使是梦境,她也不曾梦到过如此漂亮的男人。 “你只怕还没见过女人长什么模样吧?”殷承影见这少年脸上黧黑一片,全是脏土,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明亮清澈,不含尘垢。 若不是因为战争,这种年岁的少年,正是贪玩的时候。 “我是……”周易屏住心神,正要说话,眼前比女人还妩媚的男子,突然伸手往她颈间摸来。 周易一哆嗦,第一次知道过电是什么感觉。 被碰触到肌肤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表皮,往心里钻,钻的心里像是闯入了一只慌乱的小鹿。 “可惜这样细皮嫩肉,也要上战场。”殷承影看着指尖的肌肤,那是一块没有沾惹到尘土烽火的肌肤,滑嫩娇柔如新剥的煮熟鸡蛋。 正文 第4节 史上最悲催女主 这么年轻稚嫩的战士,别指望从他们的嘴中得到高级情报。 所以,可以死了。 殷承影收回手,指尖勾起周易脖子间一条细细的黑色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水滴形状的血玉,寸许长,通体莹澈,血色的纹路在光线的流转下,像是不停的在流动。 殷承影扯掉这块玉,示意周围人给这少年一个痛快的死亡。 血玉在凛冽的寒风中,闪过一道血色的光芒。 周易看到殷承影的眼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祥的感觉让她顾不得要回自己的东西,脑中只盘桓着一件事—— 她该不会连一句长点的台词都没说,就死回地府吧? 不不不……她可不要成为史上最悲催的穿越女主。 “等等!”周易再不说话,这辈子都无法张口了,她卯足了劲,大声喊道,“将军你五官极贵,必是皇室血脉,只可惜……” 这句话很有用,至少让走向另一个俘虏的殷承影停下了脚步。 “可惜什么?”殷承影转头看向周易,问道。 “可惜……命不久矣。”周易咬咬牙,现在只能学爷爷装神弄鬼了。 “大胆……” 周围的侍卫听到这句话,立刻扬起鞭子往周易身上抽来。 “啪”!这一鞭子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周易的想象。 落在身上的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肌肤撕裂和骨头断裂的声音。 “两个时辰之内,将军必会遇到一劫……”周易忍着痛,高声说道。 虽然一直认为爷爷的相术百分之九十都是碰运气,可这时候也不得不用她一直鄙夷的相术来蒙混求生了。 只希望……好好活着。 “还敢乱言!”一边的侍卫再次扬起手中带血的鞭子。 这一次,周易没等他抽下来,就赶紧明智的晕了过去。 *** 议事的营帐里,一干武将正神情肃穆的围坐在议事桌边,对着那张令牌沉默。 王上连发七道令牌,要求收兵回朝。 大将军接到此令之后,一直未出现。 天色已黑,北风呼啸。 大将军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血色的玉坠像是一滴血,在灯光下有着绵密的纹路和温润的光泽,映在一双漆黑的双眸中,如一簇小小的火焰。 殷承影玩着那块血玉,他已脱去了一身盔甲,只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肩头披着雪貂披肩,雪白的兽毛衬的他柔肤花貌,瑶鼻丹唇,更是倾国倾城。 两个时辰内,必会遇到一劫…… 两个时辰内,王上连发金牌勒令撤兵,如果这算是劫数的话……那这个战俘的话真的应验了。 那个战俘的话,又在殷承影的耳边响起。 殷承影看着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他的衣衫并不像大夏武士的装束,可为何突然出现在战场? 而又如何得知,他命不久矣? 甚至两个时辰内会有一劫? 除非是……朝廷上某人派来的奸细。 可那双眼睛……年轻清澈明净的眼睛,不存半分险恶,而且不过是个少年,能有怎样的危险? 周易只觉得浑身都被劈成了两半,仿佛一个噩梦里的噩梦。 而她就在爷爷给她设下的这个噩梦中不断奔跑,找不到回家的路。 正文 第5节 上下其手,什么都没有! 昏昏沉沉中,周易不自觉的在用理性的逻辑来判断她所遭受的这一切噩梦。 第一,她穿越到了战场,被人当成了俘虏。 第二,这群只会杀人不懂科学技术和智慧的原始人,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第三,她身无长处,和这群武力惊人的原始人相比,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智商了。 第四,她得活着,好好活着。 周易费力的抬起手,一把摸上自己发痛的胸口,狠狠抓了抓,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 周易的大脑刺刺拉拉就像是被针尖搅过一样,比还要痛苦的感觉,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她的胸去哪了!!! 她本来就不大的B胸,穿越之后,居然缩水了!完全成了飞机场!!! 身上最明显的女人特征都被某掉了,这天杀的穿越,还她咪.咪! 周易下意识的伸手往腿间抓去—— 可恶啊!!! 她本来期待着上面没有,下面会补偿她一个,可是……上下其手后,周易悲催的发现,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咪.咪,也没有…… 不,准确的说,穿越的时候时空出了问题,她的身体回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尚未发育成熟。 难怪……难怪他们以为她是男的! 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 “你要是还不醒,本将军准备把你丢到外面喂狼了。” 悦耳柔美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传到了周易的耳中。 周易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将黑暗打破。 她看到黑色噩梦中那唯一一抹娇艳欲滴的颜色——大将军。 连说话声音都那么好听的男人……想想自己缩水的不辨男女的胸,真是世道不公。 不过,老子说过,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她这恢复青春的身体……说不准能能让她早点嫁出去。 周易回想到自己十六岁的模样,悲从心来,如果在她十六岁那年,她能早点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或许早就嫁了出去!不会在道观里白白葬送她最美好的青春…… 喂,这时候怎么可以神游? “怎么?哑巴了?” 殷承影坐在貂皮椅中,端着酒杯,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浑身血污的少年。 刚才这少年怕被“太监”了的举动没逃过殷承影的眼睛。 可偏偏一睁眼,那双眼睛依旧明澈清净,仿佛另外一个从容自在的世界。 “嗓子……太干……”周易想爬起来,可就像是被腰斩了一样,腿完全麻木了。 嗓子就像是灌了一场大火,肺里灼热,腰部被抽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殷承影起身,端起桌上的酒壶,走到周易的面前,缓缓蹲下身。 周易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男,微弱的心跳像是充了电,又开始咚咚咚的乱跳起来。 这粉面朱唇,眉目如画的风情,可是比女人还要妩媚,就像是她在道观后养的雪狐一样,漂亮的让人想扑上去咬两口。 “张嘴。”殷承影微微一笑,说道。 正文 第6节 妖孽将军 周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惑于美色,或者说慑于危险,乖乖的张了嘴。 一注细细的金色水流,从殷承影手中的酒杯倾泻而下。 “啊……咳咳……”周易被一股辛辣的味呛住,立刻侧头避开。 她从小在道观长大,虽然调皮捣蛋,也偷喝过爷爷自酿的松花酒,可从没尝过如此辛辣的酒。 “本将军亲自给你润喉,你竟敢避开。”殷承影的语调始终温柔,像是和小情人在开着玩笑,可另一只手却毫不留情的捏住周易的脸颊,继续灌酒。 “不……呜……”周易想挣脱开,她只要喝点水就好了,哪敢劳驾将军喂酒? “这可是王上御赐的金汁,以后想喝也喝不到。”殷承影依旧像是情人耳语,眼波温柔,可手上却强硬的灌着烈酒。 他说的都是事实,西北之地严寒难耐,王上怜惜他这个亲弟弟,每年派人送来最能御寒的金汁烈酒,里面有太医调制的上百种珍稀补品,一杯下肚,便会浑身发热,安神补身。 一壶酒灌完,殷承影这才松开手,将缀着金丝盘蟒的酒壶扔到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痛苦蜷缩起来的周易。 “咳咳……咳咳咳……”周易蜷着身,喉咙更烫,胃里就像是刚被熄灭的灰烬又被点燃起熊熊大火。 “说说,你是什么人?”殷承影注意到少年穿的衣服不是大夏的装束,虽然衣袍焦黑,可袍子的样式和料子很奇特。 “周易……”周易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哑着声音吐出两个字。 “哪里人?”殷承影伸手将她提了起来,这少年轻飘飘的像是没半点重量,肩头更似女孩家纤弱。 “我……我也不知道。”周易抚着被辣到的喉咙,也不敢咳嗽,只能生生咽下那辣乎乎的呛人感觉,她今天可是见识到这个将军杀人不眨眼的本事。 这个地方她根本不熟,若是胡扯,只怕会被活活抽死。 殷承影看着周易,眼眸一闪,似有星子绽出。 他分明没有说什么,可周易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蹿上来。 “你怎会不知?”殷承影虽然脸上还有隐约笑意,可这句话背后明显藏着杀机。 谁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招? 周易当然不敢,她从小到大都是个苦逼的人。 小时候被当成男孩养在道观,长大后开始思春恨嫁,想找个人研究房中之术,可爷爷不许她乱搞男女关系,而且道观里的小道士们也没人把她当成女人…… 每天早上,公鸡没叫三声,必定会被一群道士吵醒,被拖到后院闻鸡起舞做功课。 静坐半个时辰,爷爷才起床,监督他们打太极养身练气。 她二十七年来从没睡过一次安安稳稳的觉! 这就算了,平日还得玄之又玄应付那些又傻又天真的游客,还要组织文艺活动,和各大媒体联络扩大道教影响,做道观的网络营销,传授道家知识,还有爷爷的微薄也得她打理……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苦逼了,可是没想到,人生永远没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 正文 第7节 你有病! “我真的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 周易觉得眼前的男人没那群游客好忽悠。 所以她不确定如果自己骗他说,她是被雷劈过来拯救苍生的神仙,会不会被斩立决? 别人穿越,至少会安排个背景,不管是千金小姐还是出嫁的公主,又或者是不受宠的妃子,好歹有几个娘家人,可她呢? 就这么硬生生的身穿过来,爷爷还弄错了方向,让她被劈在战场上,分分钟都会有被人砍死的危险,就算她修行深厚,平素淡定,也受不了这样狗血的事实…… “那就是说,你对本将军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了?”打断她的话,殷承影的表情越发的柔美,温柔的问道。 周易不是笨蛋,听得出他下一句话就是——拖出去斩了。 “有价值!”也许是急中生智,也许是求生本能,也许是酒精这一刻燃烧起熊熊的斗志,周易的眼神一闪,脱口而出。 “哦?”殷承影玩味的打量着眼前瘦瘦弱弱的少年。 她身上穿的确实不是夏兵的盔甲,是个破破烂烂面目全非的长袍,所以,第一眼看到夹在那些俘虏群中的她,就开始怀疑。 有谁,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战场中,混在严谨的夏兵里没有被认出? “你有病。”周易蓦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殷承影那张艳丽无双的脸,说道。 从面相上看,虽然殷承影五官过于阴柔,但眼如点漆,修眉入鬓,天庭饱满,还有玉柱骨,完全是大富大贵之相。 但是可惜主寿的伏犀骨却没有那么明显,加上不知道为何,也许是刚穿越过来不适应,周易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一团阴影笼罩,短命之兆。 殷承影微微挑起眉,他在静默不语时,宛如一幅静谧的画,说不尽的美好。 对峙片刻后,周易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收起自己小鹿乱撞的心思,一把抓住殷承影的手。 “大胆!”周围的侍卫怒喝,正要拽开这胆大的俘虏,却被他们的主子用眼神制止。 “你虽是贵不可言的面相,可明堂发青,体内有寒毒凝滞……短命之相。” 周易说着,搭上他的脉搏,脉象浮缓,止无定数,果然不出意料,他体内的寒气已积郁成疾,若是不医治,只怕活不过三年。 嗯,她虽然用相术唬住了这里的人,但周易是个很小心的人,她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不靠谱的道术上,还是中医比较靠谱一点。 唔,也幸好,道家庞杂精深,尤其是《周易》《内经》这种书,研读通透,简直就是中医宝典。 “而我,可以尽力救你。”周易说完,再次细细看向美男的脸。 看一次就想感叹一次造化弄人。 这位将军大人五官偏阴柔娇美,可他的五星中宫长的极好,直而不见棱,挺而未见影,丰而莫见刑,是面相学中最为富贵之相,本不该短命。 “我会相信一个从战场上捡来的人的话?” 正文 第8节 神棍,雅称方士 殷承影清润墨黑的眼眸带着几分寒意,他这病……除了少数几个皇族之人,没有人会知道。 这个少年,果然背景不凡。 至少已经将他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只怕是王族里的人。 周易感觉到那股薄凉的杀意,不由缩回了手,说起来,她还从没这么放肆的捏过男人的手呢…… 而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好闻的兰花香,和那群脏兮兮的男人不一样。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色相,而是这美貌皮囊下面的骨骼,清俊非凡。 嗯,如果爷爷传授的摸骨术是真的话。 “没有话说了?”殷承影虽然貌美,但从未有人敢这样失礼的直勾勾盯着他,似是要把他整个人看透。 偏生这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清澈柔静,透着聪慧,不掺杂半分恶意。 “我不会给你开药。”周易看到殷承影眼里的寒意,并不躲避他的视线,轻声说道。 刚才殷承影没有称自己是敌军或者俘虏,而是说“战场捡来的人”,虽然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揣测,但总比那些严刑逼供拷问不出就剁手剁脚剁剁脑袋的俘虏要好的多。 “我略懂医术,祖师爷是药圣,亦知堪舆阴阳,虽不能逆天改命,可也擅长养生之术。”周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嗯,说起来,被尊为药王、敕封为“妙应真人”的医圣孙思邈可是道教史上鼎鼎有名的前辈,论起辈分,也是她祖师爷,所以这句话也不算胡说八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殷承影眼眸闪了闪,这个少年年纪轻轻,怎会懂那堪舆之术? “我是个……”周易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道士”一说,所以尽量选用最古雅的文字,以便和这群只会用冷兵器的野蛮人交流。 而且,终于可以郑重介绍到自己那人神共愤的职业了,周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方士。” 方术之士,也就是道士。 她穿越之前,是个神棍。 不不不,爷爷说,他们虽然有点神神叨叨,可延续的是华夏本土最伟大的精神宗教。 只是,周易一直认为,道士,就是来装神弄鬼的神棍。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没亲眼见过天庭地府,加上现在城市发展越来越快,医院建的越来越多,连驱鬼赶病的事儿都少之又少,她跟着爷爷在道观骗吃骗喝近二十八年,从没见过半个神仙鬼魂。 如果不是今天穿越了,周易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是个坚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唯物论者。 最丢人的是,她现在还要用自己曾经最鄙视的东西来自救。 因为……她被爷爷教导的已经无药可救,只会装神棍了。 更重要的是,“穿越”这两个字,已经颠覆了她二十七年的人生。 她必须重新审视她自己的身份,和她所从事的……行业! “将军,大事不好!”突然一个人闯入营帐,匆匆来到殷承影身边,对他低语几句。 “反了!”殷承影的眼底瞬间寒冰凝结。 正文 第9节 自是人间留不住 此刻的殷承影,与刚才风情万种娇媚无双又不同,那双略带桃花的狭长黑眸令人不敢逼视。 这长相柔美的大将军,乃是当今王上的王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夏人称为活阎王、修罗将,表面春风流水,可打仗杀人起来,可是令人心惊胆裂。 “将他卸甲押来。”殷承影这一怒,虽不形于色,可声音里的气势和眼底的杀意,已足够冻结这数十万大军。 “是。”侍卫立刻转身出帐。 王上连下圣旨要求大将军班师回朝,眼看胜利在望,这群为江山出生入死的武将们当然不愿意。 他们可是在这严寒之地,整整征战了三年。 殷承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年的风霜刀剑。 他是先王最疼爱的小皇子,自幼被太后捧在手心百般照顾,他这三年,比那群武将的三年,又是不同。 “有人造反吗?”周易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想发言。 刚才偷瞄到殷承影的表情,周易突然心里有种怜悯。 从面相和骨骼来看,这大将军绝非凡物,幼时受尽恩宠,二十之后,渐渐坎坷,而越近三十,越看不出他的人生…… 早夭之相。 越美的东西,越是人间留不住…… 周易常与爷爷为人超渡,也算见惯了生死,可对年纪轻轻就要挂掉的人,总有怜惜。 殷承影再次看向周易,这个少年古古怪怪,偏生看向他的眼神清如水明如玉,不含污垢,不藏奸谋,不带。 “我说……”周易被他含着杀意的黑眸一掠,觉得自己脸上都凉飕飕的,勉强扬了扬唇角,忍着伤口传来的刺痛,说道,“此地有‘天枯’之凶相,皮毛焦硬,干燥不滋,龙神凶败,若在此处安家,则子孙夭折,若是在此安营嘛,自会人心不和,招灾引难。” “一派胡言!”殷承影听完周易的话,思索了片刻,冷哼一声,这小鬼还越说越起劲了。 真以为自己是神仙! “将军如今必有难言之欲,依我推算,许是和申时变故有关。”周易现在不管道术是不是蒙人的东西,都得搬出来,因为如今只能靠爷爷教给她的东西保命了。 “什么变故?”殷承影当然不相信这个自称小道士的人的话。 这个少年能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能推算天命,还算的准确无误……不是朝中人派来的奸细,还能是什么? 可这少年的眼神却不染尘埃,清净的仿佛真是从道观里修了几十年修出来一般。 只能说…… 只能说,少年背后的那个人很强大。 殷承影见过无数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有些人从婴儿时就被收留培养,只为了用到他的那一天。 也许,这少年也是如此。 “恕我直言,将军的面有王气,但流年坎坷,必遭人妒。”周易不敢多说。 爷爷常说,说话留一半,另一半给别人说,就像是做事留一手一样王道。 “这是谁教你说的?”殷承影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正文 第10节 洗洗干净 “王气”这种含混不清的词,无论传到谁的耳中,都会让他惹上麻烦。 他对王兄的宝座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开开心心的过完这短暂一生,莫留什么遗憾。 “……天道……如此。”周易再次感觉到那股冰寒之意,一哆嗦,小声说道。 她怎么解释这个“道”呢? 道家的人,不就是研究这些阴阳五行,天人命理的嘛? 殷承影盯着眼前满脸污黑的少年,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置他。 周易忍不住低下头,心里打着小算盘。 如果说道术真的存在,她要在这个文明落后的古代活下来,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前提是,傍个有权有势的高层。 “给他洗洗干净,稍后再审。”殷承影终于说道。 既然是别人精心送来的礼物,他直接杀了多无趣,这西北荒烟一片,除了战争和杀戮,想找点乐趣可不容易。 不过这少年浑身脏兮兮的,实在难以入目,影响心情。 以殷承影毒辣的眼光来看,这年轻人只要肤色白皙,就算五官平平,那双晶亮无暇的眼也能吸引人的注意。 嗯,若是班师回朝,这来历不明的少年可以送去引凤楼去接客。 总之,怎么算他都不亏。 周易看到殷承影转身的刹那,有一丝杀意的眼角露出盈盈笑意,让她刚刚觉得能活下来的心情,瞬间又凝固住。 这个冷兵器的时代,想保住自己的命……好像很难。 *** 塞外北风寒,帐中春意暖。 一桶热水,驱散了周易浑身的冰寒。 也许还有那金汁酒的原因。 殷承影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帐篷里隐约的影子。 非常纤瘦,像是还未发育好的半大少年,修长的腿隐没在木桶中,犹如海上的人鱼。 周易一直站在木桶里擦拭身体,她撩起道袍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非常可怕。 卷带着裂开的皮肉,伤口从右肋下往腰间延续。 不过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可能金汁酒还有镇痛的效果,也可能是最痛的时候过去了。 周易拿过布条,一层层从胸口,缠绕到小腹,将伤口,和她的精神伤口——AAA杯的胸全包裹好,擦干身体,穿好长裤。 胸前那血色的玉坠映着洁白的肌肤,犹如朱砂痣一般,没有白天的光泽,颜色似乎黯淡了下来。 周易摸了摸这块血玉,这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送给她唯一的东西,自小就戴在身上,从未摘下来过,时间久了,就觉得这块玉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还好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殷承影看不上这小小的平凡的东西,她顺利的要回来了。 否则,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 “呼”…… 就在周易正要伸手拿侍卫挂在一边的长袍时,帐篷门被掀开,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进来,冻住了她的动作。 殷承影掀起帐篷门,就看到了一个比人鱼背影还曼妙的少年身材。 啧啧,只能说他行军打仗时间太久,三年都没见到过鲜嫩的小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