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房归   阳春三月天,杨柳依依,桃花灼灼,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百姓脱下繁重的冬装,换上了春衫,喜气洋洋,吆喝买卖,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清江上行驶的四艘气派的官船引得岸上的人驻足围观,纷纷猜测是哪位贵人,好大的阵仗。      这正是福建都统林晋海回京述职的船队,林晋海乃京城卫国公,林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因功封的国公爵位,世袭三代始降,传到林晋海身上刚好是第四代,便只是个侯爵。   不过因为林晋海在元和六年‘安王之乱’中立下大功,加上又尚了当今胞妹重华长公主,所以皇帝御笔一挥侯爵变公爵,又是一个世袭三代而始降。      因是在船上,那些丫鬟们无事可做,便聚在一起吃茶聊天观赏沿途的风光。   “这儿啊是汴州城最热闹的集市,若是再早两个时辰,起码还要热闹个两倍,现在人都散去了。”   丫鬟们回身,便见一个身穿鹅黄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年约十七八的少女,来人正是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芷言。      青书素日与她较好,便上前挽了她手问道:“姐姐怎么知道?”   “齐嬷嬷是汴州人,她刚刚正与郡主说呢?“芷言笑对青书道:“把盘丝玛瑙盘给我取来。”青书是二等丫鬟,和芷言一主一辅负责这些器具的管理。      青书脆脆的应了一声“诶”便边熟练开箱笼,边问道:“姐姐,怎么想起要这个盘子了?”   “公爷使人上岸买了些樱桃送来,拿这个盘子装最是相宜。”   “公爷可真疼郡主!”整个福建都知道琅华郡主是卫国公和重华长公主掌上明珠。      宗室女及宗室出女一般都是出嫁前才有的封号,但是琅华郡主作为重华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尤其是长公主在得了三个儿子后,一举诞下一对龙凤胎,好不容易有了个女儿,自然是疼得如珠如宝,就连对儿子不假辞色的林晋海,对这个独女也是宠爱有加,所以重华长公主在女儿一出世就上旨请封郡主,向来为官谨慎的林晋海也没有多加劝阻。      芷言带着樱桃进主厅的时候,重华长公主正倚在美人榻上对二儿一女说道京城里国公府的情况。两个清秀的丫鬟跪坐在绒毯上拿着美人锤轻轻地锤腿。      长子林延恩长相酷似他的皇帝舅舅,一出生就极得太后和皇帝的宠爱,在宫廷的时间比在家还多,帝后舍不得。次子林延思最是黏着兄长,强抱上了船哭的喘不上气,几天后重华长公主再不舍也只好把恋兄的二儿子送回去,所以两子并没有随行福建。   离京九年,母子三人竟然只见了三面,父子更是才见过一次,那还是前年长公主实在想儿子,把儿子接来小住了半年。   每每想来,长公主都忍不住心酸,虽说有长辈看护,但是父母不在身边总是不同。好在这次能回去了,一家骨肉也能团聚。      “意哥儿可还记得家中的亲人?”重华长公主问三儿子林延意,皇帝四十寿辰和太后六十诞辰的时候,他们娘俩回京祝寿,不过最近的那次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林延意才五岁,想来也记不住什么,小儿子林延愈和女儿林瑾衡两次都是生了病没去成,三个孩子几乎对京城没一点印象。   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答道:“见到了许能想起来。”      “忘了也不打紧,娘慢慢与你们说道说道,你们祖父现有五子,你们父亲是嫡长子,二叔,六叔皆是你们祖母嫡出。你二叔家有三儿三女,二婶是忠义候赵家嫡长女,膝下有两子两女,大少爷林延息,我恍惚记得去年成亲了,娶得是梁家的姑娘?”   “礼部尚书梁大人的嫡长女。”重华长公主身后孙嬷嬷应道:“去年四月成得亲,二太太四个月前还送过信来说大奶奶有喜了,现在该六个月了。这次回去还能赶上大姑娘的婚礼。”   “二弟妹是个有福气的。”重华长公主不无羡慕地道,她与二夫人同年,她的媳妇影子都没见到,人家已经娶媳嫁女抱孙子了。当年因为太后舍不得她,她到二十岁才出嫁,要知道大历朝女子满十五便可出嫁,一些人家舍不得女儿的最晚也在十八岁了,再晚,夫家若是弄个庶长子出来就不好看了。      孙嬷嬷能坐上公主身边第一人,自有她的能耐,自然知道长公主喜欢听什么遂奉承道:“论福气,谁能比得上公主您啊,咱们三少爷可是万岁爷亲口夸过的少年英才,几位少爷和郡主都是人中龙凤。”   孙嬷嬷口中的三少爷便是长公主的长子林延恩,大排行行三,这也是长公主最得意的儿子今年才十五,可是已经早早便被皇帝派了差事。      闻言重华长公主刚刚那一点点羡慕就散了,对女儿招招手,把她搂在怀里道:“你们二婶还有个小女儿唤作瑾娴,今年九岁,你倒是可以与她一起玩耍。你大姐姐性子是极好的,想来她也不差。”   “女儿晓得。”林瑾衡依偎在长公主怀里乖巧的点头,林家是大族,几房人聚居,不晓得日后日子会有多热闹。      重华轻拍着女儿的背,接着介绍卫国公府的情况,人口委实太多,好些她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孙嬷嬷补充的。   一连串听下来,弄得三个孩子晕头转向,只能感慨他们家真是子息昌盛。孙子,孙女各有十五个,实在是均匀的很。      林延愈回想一遍刚刚的情况,脑袋里除了一串的延和瑾外什么都没记住,不过他还是高兴地拍手:“这下,可有人陪我玩了。”   “就晓得玩,你的功课做完了,待父亲检查的时候看你怎么办?”坐在边上正在回忆这些人名和排行的林延意被打断了思路,没好气的训道。   林延愈却是根本不怕他,朝他吐吐舌头,得意洋洋道:“早就做好了。”不做好功课他哪里敢来母亲这里玩耍。      长公主看着小儿子的怪模样笑骂:“没个正形,被你父亲看到又要训你了。”   听见训字,林延愈的小脸都苦了,身为小儿子加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光宗耀祖的责任也到不了他身上,所以长公主对幼子是极其溺爱的,但是林晋海怕这个儿子被妻子惯得无法无天,教养的更加严格,林延愈就这样在天堂地狱间轮回,导致他更加的怕父亲。      “延愈又做了什么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林晋海长得并不是一般武将那种魁梧粗犷,否则,太后也不会把爱女下嫁,林晋海的五官堪称英俊但是因为是武将,而且是真正上场杀过敌的所以身上带着一股煞气,虽然在妻儿面前有所收敛,但是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一些,尤其是板着脸的时候还是很能威吓到一些人的,特别是林延愈。   “……”林延愈都快哭了,眼巴巴的瞅着长公主怀里的林瑾衡。   好歹是龙凤胎,林瑾衡决定大发慈悲的救他一回,伸着手软软的唤道:“爹爹!”      林晋海把女儿抱起来,看那架势就知道平时没少抱女儿,相当熟练。林瑾衡顺势把手里的樱桃喂到了他嘴里:“这个樱桃真甜。”   林晋海抱着女儿,吃着樱桃,哪里还有刚刚威严的痕迹,温声道:“你脾胃弱,樱桃尝几个就好。”   趁着林晋海背对着他,林延愈夸张的拍拍小胸脯,舒出一口气。   林瑾衡偷笑,这个小哥哥是家里最鲜活的一个。      ###   燕禧堂是整个卫国公府的中心,经过林家三代人百余年的打理,里面富丽堂皇,处处透露着一种世家大族的气蕴。何况林家在前朝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称得上一句簪缨世族,只是到了本朝才真正的走入顶级世家之列。   卫国公府的当家老太太林刘氏坐在首位上,因是休沐日府中老爷、四个儿媳和一众孙子孙女俱在。三三两两的各自低声说笑,不过明显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的往门口张望。      刚上任不满一年的大奶奶微微地挪了下身子,老太太体恤她怀孕,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不过她谨记出嫁前她母亲的告诫,卫国公府是世家大族,最是讲究规矩,万不可恃宠而骄行。所以她依然每天来请安,而老太太,婆婆连同夫君待她愈好。   平日里老太太也不多留她,请过安便让她回去休息,可是今天是外放九年的大伯和长公主回来的日子,她这个侄媳怎好缺席。      大奶奶边上的大姑娘林瑾妍低声问道:“嫂子要不先去休息,我与祖母说下。”这是她嫡亲兄长的嫡长子,大姑娘自然十二万分在意,何况她哥之前便让她看顾一二。这话也只有她好开口,她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情分与别人不同。   大奶奶拍拍小姑子的手背谢过她的好意:“无碍的,大”正待说什么,大奶奶便听见丫鬟通报大少爷和九少爷到,心中纳闷,长房三少爷和六少爷月前出了京,老太太便派了二房嫡长子大少爷和六房嫡长子九少爷去码头迎接长房一行人,这也是老太太对两个孙儿偏爱,让他们给长房留一个好印象。只是如今怎么只有两人回府,大房何在?      不止大奶奶想到这里,老太太也是面带疑惑的看着进屋的两个孙儿。下面的儿孙中也有一些拿眼看着两人。不待老太太出声询问,空等了一上午的九少爷语气不满地对老太太道,“大伯父他们进宫了。”   众人似乎都没听见九少爷语气里的不妥当,面色波澜不惊,只余一二人眼神闪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如果说大姑娘是老太太的眼珠子,那么九少爷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谁敢挑理,别说老太太还坐在上面,就是老太太不在场,也没人敢当面说九少爷的不是。      “可是累着了,快过来歇歇。”老太太爱怜的朝着九少爷招手,九少爷几步上前坐在老太太边上,嘟着嘴道,“我在码头上等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等到了大伯父他们,结果突然来了一群宫里人,大伯父就跟着他们进宫去了。”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他根本不愿去码头接人,无奈老太太执意,只好随大堂哥一同前往。码头上虽有歇脚处,但是条件简陋,锦衣玉食的九少爷哪里受得了,便闹着要去酒楼等。大堂哥却以酒楼太远,万一大伯到了,他赶不及过来,有失体统拒了。如今又没接到人,九少爷心里很有些不忿。      九少爷的父亲六老爷耳不顺,瞪着儿子道,“去接你大伯父,还委屈了你是不是!”   九少爷条件反射身子一缩,面上也带了惊色,老太太原也觉得乖孙儿话里有些不妥当,想着私下里提点,不过现在见九少爷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立马眉一立对六老爷道,“志儿不过随口说两句,用得着你这个做老子这样大呼小叫嘛!”   “母亲,我”六老爷脸皮一抽想解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缩在老太太身边回避他目光的九少爷,在老太太护犊子的眼神下,嗫嚅了两下闭上了嘴。   对于这样的戏码众人已经习惯,无外乎就是六老爷训儿子,老太太护孙子,最后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六老爷偃旗息鼓。      “公主殿下和郡主可安好,你伯父还有你十弟、十三弟如何?”坐在太师椅上的二老爷问大少爷,他自幼跟在林晋海身后长大,九年不见对这个哥哥实在挂念的很,忍不住出声询问。      “祖母!”九少爷不解的看着老太太,眉头微微拧着。   老太太连忙放开握着九少爷胳膊的手,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忍不住看了二老爷一眼,见他似乎全副心思都在回话的大少爷身上,心中一松又是一酸。   九少爷见老太太没像往日一般哄他,有些委屈,但是敏感的察觉到老太太神色异常,遂也乖乖的坐在那里不吭声。      “儿子和九弟给伯父伯母还有郡主妹妹请了安,伯父伯母、郡主妹妹和两位弟弟精神都尚可,伯父说,不定什么时辰回府,让我们不必等着。还让孙儿们代为向祖母请罪,要晚些时辰来请安。”大少爷对着老太太毕恭毕敬道。   得了兄长的讯息,放下了一门心思,二老爷捋着须微笑,政客的天性恢复,历来回京述职的官员都是要在府中等候皇上召见,一般等候的时间越短,说明圣宠越隆重。虽说林晋海被当天召见,很大的原因是重华长公主,但是重华长公主代表的就是他们卫国公府,重华越受宠,他们卫国公府地位就越稳,这些年重华和林晋海不在京城,一些人都快爬到他们头上了。长房归府,这京里多少人该睡不着觉了。又不动声色地扫一眼府中众人,只怕这里也有一些人要睡不踏实了。      老太太笑道,“说什么请罪,公主五年未归,皇上和太后难免想念,咱们自家人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很是不必赶着回来。”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公主这样一回来先去了娘家倒是有些不妥,可是谁让人娘家硬呢,老太太也不能说什么,对着长房公主媳妇她向来无话可说。   杨婉月捧了茶给老太太,笑盈盈道,“这也是大舅舅对外祖母的一番孝心啊!”   闻言老太太面色又和缓了几分,愿意这么说,也是对她这个做娘的一份心意。接过杨婉月递过来的茶,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问二太太林赵氏,“公主府里可是准备妥当了?这在水上走了一个月,肯定是乏了,若是回府还不能好生歇着,那如何是好?”      昨晚二太太就向老太太禀报过,不过原该是老太太询问长房情况,只是老太太一颗心都挂在九少爷身上,二老爷越俎代庖,老太太总不好对长房不闻不问,便拿了其他起话头。   二太太笑着道,“母亲放心,都准备好了。”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环顾了众人一圈温声道,“你们也不必在我这里等着了,待会儿过来即可。”见几人明显的面色一松,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几分。四太太身子弱,勉强在燕禧堂等了一个多时辰就有些受不住,老太太可不愿意大喜日子她出个好歹,遂让四太太回去了。四房嫡出子女心中担忧,却不好在这样的时刻缺席,否则说不得就让人编排出什么来,只好按捺着。一听散了,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情绪出来就让老太太看了个正着。“胡妈妈,把延恩拿来的官燕给四姑娘带上两份。”对四姑娘柔声道:“拿燕窝熬了粥最是适合体弱的人用,让你母亲好好养着。”      四姑娘林瑾婵有些吃不准老太太的心思,她向来知道他们四房是庶子,又因为当年老太太属意娘家侄女做四媳妇,后来被重华长公主插了一手,对母亲这么多年都是淡淡的。可是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母亲是老太太嫡亲媳妇呢。   那官燕她是知道的,是三哥林延恩从宫里带回来专门给老国公和老太太的,满府女眷老太太就给了快出嫁的二房嫡长女林瑾妍、六房嫡长女八姑娘林瑾妙和表姑娘杨婉月一盒,嫡亲媳妇兼侄女的六太太都没有。   “瑾婵替母亲谢祖母赏赐。”四姑娘屈膝谢过老太太。四房其他子女无论嫡庶也都随着四姑娘的动作向老太太道谢。      打发了旁人老太太唯独留下了二太太,众人也是习以为常,二太太主持中馈,经常要向老太太禀报家事。六太太小林刘氏不甘的看了老太太一眼,手中的锦帕攥得紧紧的。   承爵的是大房,只是重华长公主有公主府,这国公府的事情就由二太太掌管着,早些年是二太太为主、六太太为辅,六太太没少拿着卫国公府的银子添补娘家。若是不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刘家也是老太太娘家,只是刘家胃口越来越大。重华长公主不差钱,但是不代表愿意被这么无止境的被当肥羊坑下去,这家业大部分可是她儿子的。拿着公中的银子添补娘家倒是不手软,嫁妆银子却是守得死死。于是六太太失了管家权。   这些年重华长公主不在京城,六太太不是没想过重出江湖,管家的好处尝过了,就会让人欲罢不能,想起二太太管家近二十年,六太太就不甘至极,都是嫡出,凭什么这么厚此薄彼,只是老太太不愿意为她出头,她只能有心无力。      “老四家的身子,你多上点心,眼看着妍儿就要出阁,延息媳妇要生产,这时候若是出了事,岂不是晦气。我知道你和她关系不错,平日多开解她,她想的那事,只要你们都同意,我也没意见。当年我插不上手,现在我也不会插手,且让她安心养着便是。”说到后来老太太语气带了嘲讽,四太太身子渐弱,开始担心身后事,最放心不下就是自己的一子二女,她是打算让娘家庶妹进门,布置好了,以后绝不会给自己的子女带来麻烦,就怕老太太从中插一脚,把刘家女迎进门,有老太太撑腰的新四太太,谁知道是不是祸害。   二太太笑容不变,自动过滤掉几句话,应道,“儿媳知道了,过会儿便去瞧瞧四弟妹。”      老太太抬眼皮觑着二太太,这个媳妇和老二可真是夫妻,万事都是笑脸以对,这些年鲜少见她变色,端地是好涵养。娶妻娶贤,不禁想起六太太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如果有二太太的一分,六房也不至于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起来,阖上眼淡淡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二太太才屈身行礼,“那儿媳便退下了,母亲好生歇着。” 说完静悄悄的出了上房。      胡妈妈见老太太面色有异,放心不下,差小丫鬟去请了杨婉月过来。杨婉月的母亲是老太太唯一的嫡女,只是红颜薄命,早早的便去了,留下这么一滴骨血。杨父续了弦之后,老太太担心外孙女被后母作践,就接到了府里。   这位表姑娘能说会道,哄得老太太疼到了心坎里,自从杨婉月进府,在老太太面前大姑娘都往后靠了一步。      杨婉月进来之前是得了胡妈妈提示的,一进门几步爬到了炕上,亲昵地抱住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在她进门的时候就睁开了眼,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笑着揶揄,“这是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帕子上赫然沾着一些奶油,杨婉月红着脸把脑袋往老太太怀里藏,瓮声瓮气道,“才不是偷吃呢,我让人做了点心给姥姥尝,又怕她们做的不好吃,所以我就先尝尝,要是不好吃就重做。”   老太太乐呵呵的逗她,“那是不是太好吃了,所以婉月自个儿吃完了。”   “才不是呢,”杨婉月把抬起头,伸出一根食指,一本正经道,“我才吃了一块,不信,您问半夏。”说着还看着一旁的丫鬟,示意她作证。   捧着碟子的半夏含笑道,“姑娘真的才吃了一块。”   杨婉月得意的看着老太太,“是吧,就吃了一块。”探出身子,拿了块点心喂到老太太嘴边,一脸求表扬的看着老太太,“姥姥,这是我新想的法子,您尝尝,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老太太爱怜的轻怕她的手臂,张嘴咬了一口,尝尝了之后点头笑道,“有普洱茶的味道,吃着比其他点心爽口的很,你怎么想到的?”这是老太太最钟爱的茶。   “太医说姥姥不能吃太甜腻的东西,那不是好些好吃的点心都不能吃了,这多可惜啊,我就想着能不能把配方改一下。”   老太太眼睛微酸,强忍下,搂着杨婉月轻声道,“好孩子!”想起女儿幼时有了好吃的总要拿给她,轻叹了一下,搂着杨婉月的手紧了几分,保养得宜的手顺着她的头发,道,“郡主比你小又是初次进京,你平日多照顾她一些。”想着她年纪小,一些事情,不便说明,老太太只好粗浅地说。   杨婉月笑着点头,“郡主妹妹比我小,我作为姐姐自然会照顾她。”    正文 见亲长   慈宁宫里,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女二人抱头哭诉了一番,太后一边说着不孝女,一边把亲闺女上下摸了个遍,确定这个女儿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太后一共二子二女,可是最后长大成人的只有当今和重华长公主,那真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等哭完了,萧太后才有机会见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三个孩子。      萧太后看着林瑾衡有些奇怪,林瑾衡心思敏感,刚刚一个老嬷嬷迎接他们母子四人的时候,对着她就有点怔愣。      “母后?”重华察觉到萧太后的出神,唤了一声。   萧太后很快恢复满脸笑容,把林瑾衡和林延愈揽到她身边,左看右顾,粉雕玉琢,长得有七分像,若不是打扮的不一样还真分不出男孩女孩来,“也就你有这个福气得了这么一对玉做的儿女,”龙凤胎在本朝被视作大吉之兆。      “母后也有福气有一对玉做的外孙。”重华笑嘻嘻的回道。   萧太后无奈地看着重华,“你啊!”拉着林延意又是一通摩挲,感慨:“意哥儿长大了!”对重华长公主露出追忆的神色道:“当年我记得他就那么点儿,”太后用手比划了一下:“现在都是大人了,越长越像他父亲了。”      “孙儿将来要和父亲一样建功立业。”林延意一直以父亲为榜样,闻言心下欢喜,忍不住出声。他还记得这个皇外祖母,虽说他当年还小,但不妨碍他记得这位对他好的长辈,而且每年太后都会往福建送一大堆东西,母亲也时不时的在他们耳边说起这个外祖母。   太后被逗笑了,连声道:“好,好,好,咱们意哥儿将来做大将军,跟你大哥一样替你舅舅分忧。”太后说到大哥的时候,表情明显柔和很多,太后口中的大哥是林延恩,太后一直都只按女儿这一房的排行称呼。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已经领了差事,现下带着弟弟林延思随着恪郡王一道去江南办差了还没回来。      “大哥是要考状元的。”林延愈忍不住小声道,这两天他都在背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因为林延息在第一个,而且母亲跟他说过这个哥哥学问最好是要考状元的,让他以后跟这个哥哥学习,所以他记得最牢   重华长公主忍俊不禁:“这几个孩子最近都在记国公府里的那一大家子,这下看来倒是记住了。”忍不住要逗弄下:“那你七哥哥唤什么?是哪家的?”   “……”      习惯性的看林瑾衡。   林瑾衡眼珠子往边上转就是不看林延愈,将来她接触的主要是姐妹,所以只记了姐妹,能尽快把素未蒙面的十几个姐妹的排行、名字和出生对上就很不错了。   此路不通,林延愈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林延意。   古灵精怪的模样看得人就忍俊不禁。      太后拉着三个孩子又问了一番学了什么,玩什么,在福建可好。   慈宁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宫女太监行动间也宽松了不少,重华长公主回来了,太后娘娘的心情不要太好,他们这些伺候的自然轻松。      过了片刻,皇帝便带着林晋海到了慈宁宫,一进来皇帝就看见倚在太后身边的两个小娃娃,等看清楚两人的装扮,忍不住苦笑,他这个妹妹又来作怪,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   知道皇帝是必定要过来的,重华长公主就起了捉弄皇帝的心思,一说出来就得到太后的鼎力支持,立马让人找了一套男孩子的衣服给林瑾衡换上。      先是皇帝和林晋海给萧太后请安,再是重华带着三个孩子向皇帝请安,一番请安落座之后。      重华长公主把龙凤胎推到皇帝面前促狭的说道:“皇兄看看,哪个是你外甥,哪个是外甥女,认错了可得给两倍的见面礼。”她与皇帝差了十一岁,启蒙是由皇帝手把手描红教出来,感情极好,天下间也只有她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皇帝也愿意纵着这个妹妹。   两个孩子面貌相似,且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一时之间,皇帝也认不出来便瞧林晋海,萧太后笑着出声,“这可不许作弊。”   林晋海对着皇帝无奈一笑,只好作壁上观。      皇帝笑着摇头,细看两个孩子耳垂,结果发现两人都没有耳洞,不免失望。摸索了两人的手掌,可以看得出都是自小描红的,外貌上实在分不出来,便道:“昨儿个朕得了一匣子粉红色的珍珠,衡儿可喜欢。”   两人都不说话,点头。   皇帝也没发现谁露出特别欢喜的表情,对太后笑道:“咱们衡儿竟是个不爱珠宝的。”      太后乐得儿子和外孙外孙女亲近,将来也好看顾这些孩子:“许是不喜欢珍珠,皇帝看还有没有其他好东西。”   皇帝故作心疼道:“看来这下得出老底”   贴身太监李总管上前递了一个荷包,皇帝从里面拿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便留意着两个孩子的表情,两人都是眉眼弯弯,动作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失笑:“连玉都不喜欢?”又道:“昭国敬献了一批汗血宝马,其中有几匹小马驹,愈哥儿可喜欢。”   林延愈脱口而出:“喜欢”汗血宝马诶。      皇帝把玉佩塞到林瑾衡手里,笑道:“你个小人精,”这孩子故意露出来的欢喜表情,不过到底没有林延愈那么激动,否则还真被骗过去了。   “你个憨小子!”重华长公主点点小儿子的脑袋。林延愈也知道自己露馅了,吐吐舌头,把头往他娘怀里钻。      皇帝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多年不见的妹妹,感慨道:“妹妹气色不错,还和当年一样。”每十天半月,这个妹妹都会送信来说下的她的状况,知道妹妹过得不错,但到底不如亲眼见到的放心,近四十的人了,看起来倒像二十出头的女子,这些年看来的确过的不错。于是满意地看了林晋海一眼,这个妹婿没有选错,有能力有手腕还能哄好自己的妹妹。   重华长公主这些年除了不能时时见母亲兄长和两个儿子外,委实顺心如意,丈夫能干,夫妻感情又和睦,儿女聪明伶俐,没有姨娘庶子这种烦心事,福建一带她最大,又有宫中秘方调养,可以说是越活越年轻。      倒是皇帝,鬓角微白,眉间带着褶子,比五年前见到的时候憔悴多了,她虽不在京城,但是也知道这两年皇子们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大了。   本朝向来是嫡长子继承制,但是元后莫皇后四个嫡子都早夭,连带着元后悲伤过度也早逝,只留下一个荣安公主。继后公孙皇后更是一无所出。   无嫡皇子,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其他的皇子更是蠢蠢欲动。朝中现在分为三派,主张立长的大皇子一派,主张立贵的五皇子一派,还有一派是公孙家,这一派致力于让公孙皇后把胞妹丽嫔的十六皇子过继到名下,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立嫡。      目前三派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下,大皇子出生一般但是身为长子占据着年龄优势,最早培养势力收拢着一片人。   五皇子出生高贵,母亲德贵妃出自世袭罔替开国五大侯府之首的毅勇侯府,家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十六皇子才四岁,但是他的母族是世代书香的公孙。加上皇帝的有意偏袒,这一派虽然出现的晚,目前也能跟其他两派打了个势均力敌。      “这南边的水土就是养人,有空皇兄和母后倒是可以去那里瞅瞅。”   太后倒是被勾起了兴趣,回忆道:“当年我随你们父皇倒是去过一次,那山山水水瞧着就是灵气。”这也是太后这一生唯一一次离京。   瞧着母亲脸上向往的神情,孝子皇帝便提议道:“母后若是欢喜,儿子便奉您下一趟江南。”   太后顿了下摆手道:“我虽不理前朝的事,还是知道西北大旱,皇帝政务繁忙不必为哀家劳民伤财,再说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折腾了。”江南其实给太后留下的坏印象更多,她的小儿子便是夭折在江南。      “母后哪里老了,瞧着和儿臣都差不离,儿臣还想问母后可是藏了驻颜的方子不与儿臣呢?”重华长公主瞧着太后神色不对,玩笑道。   太后虚指,笑骂:“你这孩子!”神情宠溺万分。   皇帝想起一事便对重华长公主道:“在家歇两天后就把孩子送到无逸斋来,功课可不能耽误了。”   闻言重华长公主喜形于色,立马拉着两个儿子谢恩。宗室子弟不计其数,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进无逸斋,只有王爷公主的嫡长子有这种机会,想再送儿子进来那就要求恩典了,像她这样四个儿子都在宫里那真是宗室里的头一份。   林晋海虽觉得自家荣宠太过,恐招了宗室的眼,却不好直说,只能跟着谢恩。      日头西挂了,林晋海方带着依依不舍的重华长公主和儿女辞别了皇帝和萧太后,带着一堆赏赐打道回府。   本来不至于这么晚,不过中间后宫和宗室闻讯之后都纷纷赶到慈宁宫表心意。这可真是赶,谁也没料到萧太后会出手截人,大家都以为是明儿呢。重华少不得带着几个孩子认了一堆,舅舅,姨妈,表兄弟,表姐妹。      ###   马车停下来之后,重华长公主取了温热的帕子给林瑾衡擦脸,林瑾衡才悠悠醒来,小孩子精力有限,这一天折腾下来在马车上便睡了过去。林延愈虽不像林瑾衡这般在马车里睡着了,却也是露出了疲态。   重华长公主心疼幼子幼女,却不好直接让两人回府歇息,便哄道,“等见了你们祖母,便可休息了。”   两孩子都是勉强打叠起精神应了。      林晋海带着林延意骑马,下马之后见车厢内半响无反应,正要出声询问,帘子便被掀了起来。林晋海伸手扶着重华下马车,直接把林瑾衡抱下马车,看她恹恹的模样,询问,“可是累着了?”   林瑾衡想逞强,但是一个哈欠,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只好道,“有点乏。”   “衡儿乖,见过祖母便可歇息了。”林晋海哄了女儿,又望向小儿子,见他精神尚可便放了心,“还不快下车,随我去见你们祖母。”      大房的下人见惯了林晋海疼女儿,还见过林晋海抱着女儿摘花采果子的模样,所以见怪不怪该干嘛干嘛。倒是卫国公府门口等候的下人见状,难掩惊讶,严父慈母,父亲便是疼儿女,私下里亲近也有,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抱女儿的,在世家大族甚为少见,何况林瑾衡已经七岁。      林延愈撅撅嘴,重女轻男,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诶,他都习惯了。   林延意看着好笑,勉为其难朝弟弟伸出手,林延愈受宠若惊,马上搭着林延意的手,从马车上的跳了下来,视面前的墩子如无物。他深深鄙视林瑾衡上下马车都需要人抱的废柴行为,绝对不是嫉妒。      在二门,一行人遇上了闻讯等候的众人。天地君亲师,所以老太太也要出来迎接公主儿媳。   众人皆要向重华长公主和林瑾衡行礼,琅华郡主不是白叫的。看着自己的亲祖母要对她行大礼,林瑾衡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声音尤带着稚气道,“祖母使不得。”      重华满意的看一眼林瑾衡,也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笑道,“母亲这是折煞衡儿了,她虽是郡主却也是您的孙女,哪里能受您的礼。”对着众人道,“都是一家子,何必这样见外,日后不必如此。”不比重华长公主她是长嫂,受礼也说得过去,但现在在场的不是林瑾衡的长辈就是她的兄姐,没几个比她小的。   林晋海也道,“日后相处的时间多了,若是见面都如此,岂不生分。”      重华和林晋海都不是拘礼的人,众人闻言也都知道了日后如何应对林瑾衡,不用太客气,但是也不能不客气,这个度,自己回去琢磨。听说林瑾衡是被林晋海亲自抱下马车的,啧啧,不是一般的受宠。   老太太点头,看着九年未见的大儿子红了眼眶,正要说什么。重华长公主挑眉出声,“父亲这是?”   五十多口人,少一两个察觉不出什么,四太太不在,重华就没注意到,但是老国公不在,就是林瑾衡都注意到了。      话一出口,现场安静了一会儿,二老爷不得不出面道,“父亲染了风寒,在温泉庄子上休养。”   林晋海淡淡道,“天已晚,我明日带着御医一起去向父亲请安。”他差点忘了,今天是那位的死忌,老国公怎么愿意见他。   老太太嘴角勾起冷笑,为了那个贱人就连九年未归儿子都不见。还好死了,要是不死,哪里还有他们母子四人立锥之地,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恢复笑容道,“江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出诊,我也放心了。”   “这里风大,儿子送母亲会燕禧堂。”林晋海扶了老太太上轿。二门离燕禧堂有一段距离,主子进出都要轿子。      到了燕禧堂就是林瑾衡一家人认亲戚了,除重华和林瑾衡之外,林晋海父子三人跪在蒲团上向老太太叩头,林瑾衡行了万福礼。   老太太一腔爱子之情对着林晋海的木头脸无处抒发,加上林晋海自幼养在太夫人林宋氏膝下,林宋氏走的时候,林晋海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跟母亲也亲近不来了。老太太实在做不出抱着大儿子上下其手的动作,心下悲凉,搂着三个孩子心肝肉的哭了一通,在肖似林晋海的林延意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更长。   在儿媳和孙女的劝解下,才拿帕子抹泪,一叠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六太太小林刘氏是老太太内侄女,又是最宠爱的小儿子媳妇,在老太太面前向来随意,遂上来打趣道:“可不是,母亲您心心念念了这些年,这回总算是见着了,以后啊,母亲眼里怕是只剩下这几个乖孙儿了。”   老太太笑骂:“往年这几个孩子不在我跟前,我多疼些自是必然的。”      “不说母亲您要多疼些,这孩子我看着就是欢喜的。”六太太上前执着林瑾衡的手道,满眼欢喜:“原以为我们府上的姑娘已是极好的了,今儿个才知道还有这样好的姑娘,不愧是公主教养的。”   老太太眉头皱了下,这样压着别人抬人,还是在被压的人面前,委实得罪人。笑道:“这是你六婶婶,往日里没少念叨你。”总归是亲侄女,老太太少不得要替她担待下。      林瑾衡兄妹三齐声唤人。六太太还要说什么,老太太已经带着三兄妹认人,先是叔叔婶婶,三房和五房叔叔都不在,三叔是在外打点家中庶务,五叔却是早年牺牲在战场上。      老太太又指着一溜芝兰玉树的少年给他们作介绍,卫国公府的多子多孙一直为人欣羡,只是可惜,二房和六房嫡子不如大房多。嫡庶有别,庶子将来前程也就那样了。   四老爷能挣下这份前程,那是因为晋字辈男丁少,如今延字辈嫡子众多,怎么也轮不到庶出的。不过多子多孙也是好兆头,将来嫁娶也能给家族扩大关系网,所以老太太乐于往儿子房里塞人。   林瑾衡事前工作没做好,如今也是被一串名字弄的脑袋晕晕,最后只记住了二房嫡长子嫡次子和六房嫡长子,没办法亲疏有别,只能捡紧要的记。      姑娘倒是记得七七八八,林家姑娘个个如花似玉,环肥燕瘦,春华秋实,各具风华,林瑾衡觉得日后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老太太指着一个穿红色小袄,五官秀美的女孩,语气明显更郑重:“这是你姑母的女儿婉月,”对林瑾衡道:“比你大一岁,你们年龄相近可以一道玩耍。”   杨婉月笑吟吟地看着林瑾衡,“衡妹妹好!”对着林延意和林延愈道,“十表哥,十三表弟。”   亲疏立见,重华长公主瞧一眼笑容甜美的杨婉月,倒是个懂事的。   林瑾衡把到口的杨表姐换成了,“婉月姐姐好!”月姐姐实在开不了口。   林延意和林延愈也各自道,“杨表妹” ,“杨表姐。”    正文 姐妹间   林瑾衡坐在椅子上由着芷言,芷月拿帕子净面,芷兰和芷玉在铺床。长公主对这个独女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送到她面前。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就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十个粗使婆子,不入等的丫鬟不详,还有两个嬷嬷,本来她还有个奶娘的,不过长公主担心孩子亲奶娘胜过生母,所以几个孩子三岁后就把奶娘放出去。   房里的器具陈设除了时下一些新鲜别致的物件,随便拿出一样都有个百年的历史。      想起这七年的生活,她总是觉得不真实。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别人的肚子里,这种事情会吓死人的有木有。   那时候林瑾衡意识还模模糊糊,清醒的时间也少,直到被生出来,才彻底清醒的意识到——胎穿了。拜各种穿越小说所赐,林瑾衡知道诸多前辈都是一路打怪,推到各种boss之后幸福美满一辈子。   只是,林瑾衡上辈子蜜罐里泡大,心计隐忍功夫无限趋近于负数。知道自己是穿越之后,就收集周围的情况,如果是龙潭虎穴,林姑娘决定早死早超生,兴许还能回去。   结果显示,母亲是公主,自己是她亲生的,林瑾衡松了一大口气,有一个公主嫡母,直接可以绝奶自杀了。有嫡亲兄长,代表以后有靠山,公主娘也不会因为无子被人拿捏。公主娘性格强硬,林瑾衡又松了一口气,软弱可欺的公主,都对不起公主这个封号。刚出生她就有了郡主封号,可见公主娘在宫里很吃得开。   至此,林瑾衡决定好好吃奶,天天长大。至于父亲,有这样一个公主娘,父亲怎么样对她影响已经不大了。   后来完全了解自己身份的林瑾衡觉得老天爷虽然让她莫名其妙穿越,但是对她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出生实在是一件拼人品的事情。      本以为劳累了一天沾着枕头就能睡,结果不可自抑的想起了前世种种,翻来覆去睡不着。   守夜的芷言听见动静,出声询问,“郡主可要用水。”   “不用。”   “可要听曲子。”林瑾衡一个习惯,睡不着就喜欢听舒缓的曲子。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林瑾衡才道,“古筝。”   芷言自去安排不提。      在悠扬的古筝声中入眠,一觉无梦,醒来西洋钟的时针已经指在9上了。林瑾衡想起今天还要去庄子上拜见祖父,直挺挺的起身问,“今天不是要去向祖父请安,难道还不出发?”   芷言边指挥人准备洗具和今天的衣服边道,“公主见郡主未醒,便说郡主改日再去向老国公请安也无妨,公爷和两位少爷辰时一刻就出府了。”   “大家都去了,就我不去,这样不好吧!”林瑾衡踟蹰,古代不是对孝道很严格。   “公主也在府中,”芷言又加了一句,“国公爷也说了,郡主既然身子不适只管好生歇着,拜见老国公不必急在一时。”   林晋海愿意纵着女儿,一则是听下人回禀,昨夜直到丑时方睡下,想着林瑾衡奔波了一天实在是心疼女儿一大早起来继续奔波。再则,昨天是那姨娘的死忌,每年老国公都要在庄子上做法事,实在是晦气,夫妻两便不是很想她去。于是就有了林瑾衡不适这一出。   林瑾衡眨眨眼,原来是装柔弱,既然她爹说了那就错不了,遂放心的又躺回了床上,懒洋洋道,“过会儿再起。”      芷言好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家郡主对国公爷言听计从,近乎盲目的崇拜。就拿这事来说,重华长公主说不用去拜见老国公,林瑾衡便有些惴惴不安,国公爷说了,她就一幅放心的模样。   林瑾衡见芷言笑,也反应过来,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就是觉得父亲比母亲靠谱一些。重华作为天之骄女,行事就带了几分唯我独尊,有时候并不是故意嚣张,只是天性使然。林晋海却是心思缜密,为人又谨慎,做事轻易不落人口舌,“可不许告诉母亲,否则她又要说我喜欢父亲胜过她了。”重华可是没少吃醋。   不止芷言,另外三个芷都是笑着应道,“郡主尽管放心。”这可不是什么秘密,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人都知道,琅华郡主更听国公爷的话。      ###   林瑾衡病了,于是来公主府请安的林氏宗族纷纷表示要探望,重华长公主微笑道,“衡儿吃了药睡下了。”   被‘睡’的林瑾衡正躺在榻上吃着水果点心,听着一个口舌伶俐的丫鬟惟妙惟肖说书,逗得一屋子人笑得合不拢嘴。殊不知,自己在国公府后院引起了涟漪。      “不是都说林瑾衡睡了,我们过去干嘛!”对着让她去公主府探望林瑾衡的六太太,八姑娘不满的抱怨,林瑾衡,林瑾衡,还没回来就弄得母亲和祖母对她耳提面命,不可以对她耍性子,如今人一回来,好像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了。   六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八姑娘,“重点不是见她这个人,是心意,大家都去了,就你不去,公主和你大伯父怎么看你,府里的人怎么看。”   “我管他们做什么,难道我去了,他们就会喜欢我,”八姑娘气鼓鼓看着六太太,“你昨天难道没看见,公主眼里就只有大姐和老九,旁人根本没理,我何必上赶着去讨嫌。”又愤恨的甩了茶杯,“大姐在公主膝下养过几年,公主偏爱情由所原,至于老九,不过因着她是二房的,我算是看明白了,阖府,公主就把二房放在眼里。我们上赶着讨好,也不会把我们看在眼里。”      公主喜爱大姑娘和九姑娘,这点很明显,六太太想安慰女儿都没办法,另辟蹊径道,“公主偏心,你大伯对你们却是一视同仁,比起二房那两个,你可是他双重血缘的侄女,众人中,谁越得过你和志儿。”   八姑娘想起林晋海的模样,是没对谁特别,忍不住心中一动,这是伯父又是舅父,难道不该对她另眼相看。   六太太见八姑娘意动,立马添柴加火,“你伯父疼爱林瑾衡,你若是和她交好,少不得要多疼你几分,连带着公主对你也要和善几分。你看杨婉月,一口一个衡妹妹叫的多亲热,就是老九也笑脸对人,怎么就你板着脸呢!”六太太趁机教起女儿来,昨天才说了两句,女儿脸色就不好,六太太只好忍了。今天逮着机会可不能放过。      八姑娘本有些意动,闻言,却是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我为什么要和她们一样溜须拍马,卑躬屈膝,便是伯父和公主不疼我,只要祖母疼我不就成了,他们难道还敢不听祖母的话。”在八姑娘看来,祖母是这府里最大的,只要祖母发了话,谁敢不从。      大房不从的事情还少了。六太太焦急,女儿仗着老太太宠爱,不把二房放在眼里,六太太觉得没什么,二房不敢违逆老太太。但是女儿如果敢不把大房放在眼里,林晋海不会和八姑娘计较,重华长公主却能让八姑娘后悔都没地方哭,这位祖宗可不是好性儿的,老太太在她手下吃了多少亏,都只能忍了。   “远的不说,就说我管家的事情,当年长公主说了不许我插手,直到今天,你祖母都不敢为我说话。”六太太狠了狠心,为了把女儿的心思掰过来,自揭疮疤,“你祖母根本指使不动公主,你看你大姐姐宫里赐婚,多大的体面,就是公主往宫里递的话,当年,当年”六太太话里难掩难堪和愤恨,“你祖母请公主替我和你父亲请旨赐婚,可是公主一口回绝,半点不给脸面。”      八姑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六太太,六太太别扭的转过脸,收拾了下心情方道,“我当年年幼不懂事,也是仗着你祖母疼爱,对长公主不是很敬重,过了这么些年公主对我依旧淡淡的。” 尤其是为着她二姐没有嫁给四老爷的事情,当年才十岁的六太太当着重华的面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众目睽睽之下重华直接就命人掌嘴,六太太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   “难道大伯父就没有替您说情?”那可是嫡亲的兄长兼表兄。   六太太紧了紧帕子,“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公主恼了,便是你大伯父也没用,妙儿,你可千万不要糊涂,以为公主会因为旁人迁就你,自从她进了府,只有我们阖府迁就她的份。”      这实在是刷新了八姑娘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八姑娘一直以为有老太太宠爱,这府里便没有人能让她俯就,就是老太太也顺着她三分。可是如今六太太告诉她,这府里有一个人是她绝对不能得罪的,不,不是一个人,还有长房的子女,尤其是林瑾衡,才一天,八姑娘就明显的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集在她身上,说话行事都有意无意以她马首是瞻。这样的转变,八姑娘拒绝接受,如今六太太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承认,国公府的风向变了,有老太太撑腰的六房再也不能在国公府里呼风唤雨。      六太太见八姑娘面上的失落与茫然,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长房回京,于他们六房而言实在是弊大于利,搂着八姑娘谆谆教导,“待会儿我们去见你大伯母,你可不许耍性子,大体上不出岔子,她也不会和你这个小辈计较。”女儿的性子,六太太还是清楚的,长这么大都没有奉承过人,何况重华不喜欢她,对她的儿女自然也不会偏爱,如今她是不指望八姑娘能投了重华的缘,只要重华不针对就好。   八姑娘咬着唇,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收拾了一番,便坐轿子前往公主府。路上遇到从公主府回来的二太太、大姑娘和九姑娘还有杨婉月。六太太心道,到底是管家的,消息就是别人快一点,而她若不是老太太递了消息还蒙在鼓里。   至于杨婉月,这几年无论访客还是其他,老太太都让二太太带着杨婉月,俨然二房很疼爱这个外甥女的模样。老太太可真是打的好算盘,给杨婉月找了这么一颗大树乘凉。   只是这却是打了六太太的脸,她是杨婉月的舅母兼姨母,怎么看,杨婉月都该更亲近六房,如今杨婉月亲近二房,二太太又一副对杨婉月视如己出的模样,可不是变相的说她六太太容不了人。      加上杨婉月进府打乱了六太太的如意算盘。大姑娘及笄之后就不常在老太太膝下承欢而是跟着二太太学习管家,六太太本打算让八姑娘取代大姑娘的地位,众孙女中,老太太最疼的除了大姑娘也就是八姑娘了,到时候老太太最宠的一双儿女都是六房,还怕老太太不把一颗心都偏到他们六房,这管家权她未必拿不到。   凡事偏偏有个万一,林雅兰死了,杨婉月被接进了府,杨姑爷续了弦,老太太把杨婉月疼到了心坎里。六太太气得肝疼,更是怎么看杨婉月怎么不顺眼,各种刁难,偏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国公府里最不缺眼明心亮。      “弟妹和妙儿也要去公主府?”二太太笑着问,似乎没见到六太太不平的神色,六太太这个人小心思特别多,偏偏自以为掩藏的极好,其实但凡有眼色的,谁不知道她的那点算盘。六太太难缠,不过在她做事够狠够没有章法,偏偏老太太护着,更是有恃无恐,否则十个六太太都不够关家庙,心下一笑,且看老太太能护她到几时。“可是不巧,长公主乏了。”看那架势是由闭门谢客的意思,六太太恐怕要吃一个闭门羹。   六太太道,“既然都到这了,还是过去一下好。”   二太太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么,示意六太太先过。   六太太对二太太点了点头,带着八姑娘从二太太母女三人让出来的路上理所当然地经过。      大姑娘拿着帕子按着嘴角掩饰笑意,母亲还真是阴人不解释,她们让六房是友悌,六房这样接受了,可就是目无尊长了。而且母亲若是不提醒,六太太吃了闭门羹,指不定怎么在老太太面前编排。现在母亲已是尽了嫂子的责任,不过是六太太不信罢了,说来就是她们二房说太阳是东边升起来的,六太太也要自己亲自看看才相信。      等人没了影子,九姑娘不禁笑出声,她是二房嫡女,自有骄傲,八姑娘处处想踩她一头,九姑娘也不是好性的,八姑娘有老太太撑腰,九姑娘有二房做后盾,外祖家是侯府,姨母是亲王妃,根本不惧八姑娘。二房其他人自持身份,不好和八姑娘一般见识,九姑娘却是没有顾忌,每每和八姑娘争锋对决,八姑娘和九姑娘不睦这也是阖府皆知的事了。   最近九姑娘在二太太教育宅斗厚黑学的时候,发现不动声色阴人比针锋相对有意思多了。   九姑娘欢快道,“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母亲都说了大伯母乏了,偏还过去,不是上赶着讨没趣。”   二太太轻斥道,“放肆,长辈岂是你能说的。”   九姑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乖乖认错,“是女儿无状了。”神色却明明白白的不以为意,这样的长辈实在是让人尊重不起来。      二太太心里叹气,目光滑过神色自若的大姑娘和杨婉月,在杨婉月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小女儿到底是被宠坏了,不够稳重大气。杨婉月比九姑娘还小一岁,但是行事却比小女儿还沉得住气,只是自家的孩子自己疼,九姑娘虽是性子跳脱了一些,大面上也没出过褶子,杨婉月却是心思太重了,到底是寄人篱下。   “我那里有一匹鹅黄色的月菱纱,这个颜色最衬你,等下就派人送到你院子里。”二太太温和的看着杨婉月。   杨婉月忙道,“月菱纱这般珍贵,舅母还是留给大姐姐和九姐姐,不必为了婉月破费。”月菱纱是皇家钦点的贡品,寻常人根本摸不到,二太太手上这几匹还是前几日做亲王妃的妹妹送的,想来也不多,便是八姑娘当着老太太的面提起,二太太也是假装没听懂,刚刚又送了公主府两匹,杨婉月可不敢要。何况被八姑娘知道了有的是饥荒好打。      二太太看穿了杨婉月的顾忌,笑道,“说什么破费,月菱纱我本就是为了你们几个小的留着的,八丫头也有。只是郡主没有回府,我也不好先给了你们。”林瑾衡怎么能用别人‘挑剩下’的,如果不是因为这,老太太怎么会不帮着八姑娘索要。   府里但凡有八姑娘看上的,如果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哪一次不是被八姑娘得了手。也就小九能仗着年幼和八姑娘打擂台。   杨婉月恍悟,怪不得二太太没有给八姑娘,二太太不是个小气的,上次拒绝八姑娘,她便觉得奇怪,老太太居然没有帮腔,那就更奇怪了。原来是因为林瑾衡,之前府里的东西可以先紧着八姑娘,如今自然是要以林瑾衡为先。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骄傲的八姑娘怎么受得了。      ###   “可是不巧,公主已然歇下了。”孙嬷嬷对着的饮茶等候的六太太母女道。   六太太脱口而出,“二嫂不是刚来过!”   孙嬷嬷笑容微敛,六太太比以前更奇葩了,二太太刚来过,难道公主就不能刚休息吗?听这言下之意,还是怀疑长公主避而不见,就是长公主真的是故意,她又能如何,“二太太走后,公主便谢客歇息了。”   六太太上前两步,握住孙嬷嬷的手,笑容满面道,“我们母女俩哪里是客人,劳烦嬷嬷再帮我们通报一下。”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孙嬷嬷的手。   孙嬷嬷强忍着嘴角的抽搐,垂眸道,“奴婢不敢打搅公主。”   六太太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收回了手,顺便收回了塞到孙嬷嬷手里的荷包,嘴角动了几下,咽下一口气,强笑道,“那我们就”      “难道我母亲还指使不动你一个做奴婢的。”八姑娘冷笑着看着孙嬷嬷,“我待会儿就要告诉祖母,公主府的奴婢好大的气派,竟然不将我和母亲放在眼里,我就不信祖母不给我们做主。”   八姑娘的口头禅,我要告诉祖母,你们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不信祖母不给我做主。凭此,八姑娘横行国公府鲜有对手,所向披靡。   八姑娘长这么大,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闭门羹,何况她几乎和重华长公主没接触过,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对重华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即便六太太告诉她重华不好惹,八姑娘到底听进去多少,如今看来是少得可怜。更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个嬷嬷,一个奴才罢了,她就不信,重华还会为了一个奴才刁难她这个嫡亲侄女。      六太太大惊失色,打狗还要看主人,八姑娘这样对孙嬷嬷,岂不是在下重华的面子,六太太连忙强笑着对孙嬷嬷道,“妙儿年幼不懂事,嬷嬷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孙嬷嬷抬眼看了看八姑娘,面色平静,“奴婢岂敢,只是公主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奴婢不敢违逆公主。”在任何两字上加了重音。之前不说白了,只是为了给六房母女留面子,可惜对方给脸不要脸。   公主说了不见客,两人还要执意,到底是谁气派大。      六太太和八姑娘皆是涨红了脸,六太太硬着头皮讪讪的笑,“那我们改日再来。”想了想,又把荷包往孙嬷嬷手里塞。   孙嬷嬷双手叠在腰侧,福了福了身道,“六太太,八姑娘慢走。”   六太太拿着荷包的手,尴尬的举在那里,感觉厅里的奴才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只觉得脸火烧似的的难受。   八姑娘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怒道,“你这个”   焦急的六太太顾不上许多,眼疾手快捂了八姑娘的嘴,狠狠地瞪着她,见八姑娘说不出话来,连忙带着愤懑不平的女儿走了。      ###   二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坐在燕禧堂陪着老太太说笑,老太太搂着杨婉月道,“可见你二舅母多疼你们这些丫头,延息几个都只得了一身衣裳,你们几个倒是每人得了一匹完整的月菱纱,连她自己都没有。”对二太太更是添了几分满意,凡是二房两个姑娘有的,八姑娘和杨婉月都少不了。   杨婉月笑容可掬的对着二太太道,“阖府谁不知道姥姥和二舅母最是疼我们这些姑娘,别府的姐妹说起来都是止不住的羡慕。”国公府不拘嫡庶娇养姑娘那真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庶出的姑娘都恨不得投生在卫国公府里头。      “女儿家本该娇养,何况你们这些丫头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喜欢。”二太太笑着道。心下却道,自己两个女儿有了好东西,八姑娘和杨婉月没有,老太太又该为两个孩子委屈了,最后还不是照样变着法逼她拿出来,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都给了,还能在老太太那博个好印象。只是她再大方,一次两次,十次八次都舍得,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大方,二太太不是善财童子。   杨婉月是个知礼感恩的,借着机会会给九姑娘送一些回礼,二太太不稀罕那点东西,却喜欢她的态度,起码证明自己的东西没给了白眼狼。八姑娘却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得了好处还要挑三拣四,每次二太太都得逼着自己运气方能忍下。      老太太也是点头,“姑娘家拢共就只能疼这么几年,自然要娇宠着。”说完又是爱怜的看着下月就要出嫁的大姑娘,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这边来。      二太太见拢共三个姑娘,两个坐在老太太身边,唯独九姑娘坐在她边上,眼神暗了下,老太太行事,可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还好这里只有她们几个,万一有外人在,岂不是让人知道九姑娘不得老太太的宠。万幸府里是她管家,二房立身稳,否则,九姑娘还不得让那些捧高踩低的怠慢了。   又见九姑娘怡然自得吃着果子,浑不在意,二太太庆幸,小女儿是个心宽的。      老太太握着大姑娘的手,目光感叹,这一转眼,都要出嫁了,男方是没得挑了,大姑娘在家千娇万宠,出嫁也必是顺心如意,女人这辈子已是极致了。看着杨婉月心下叹息,如果外孙女将来能有大孙女这般造化,她就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女儿了。“你在家也就这几天了,常来祖母这里坐坐。”   大姑娘轻笑道,“祖母不嫌我扰了你清净便成。”   “婉月这般闹腾的性子我都受了,你哪里比得上她。”老太太虚点杨婉月。   杨婉月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做吃醋状,“外祖母这可是嫌弃我了,我就知道外祖母有了大姐姐就不要我了。”   “都要都要,你们都是祖母的宝贝,祖母就想你们天天陪在我身边。”老太太笑呵呵的一手搂着一个。      六太太和八姑娘进来就正好听到这一句,六太太的脸顿时抽了一下,看着杨婉月的目光不善,这个占了她女儿宠爱的丫头笑的可真碍眼。八姑娘也是狠狠地瞪了杨婉月一眼,就会对着老太太卖乖讨巧。   杨婉月笑容一凝,下意识往老太太怀里缩了缩,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外挣。   老太太感觉到杨婉月的不安,紧了紧手,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目光直直看着六太太。      六太太不甘不愿的收回了目光,她不喜欢杨婉月,老太太这么些年也清楚了,只是六太太是老太太的亲侄女又有一双老太太疼爱的子女,老太太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六太太也是仗着这一点,行事才敢这么大胆。否则哪家的媳妇敢当着婆婆的面就表现出对外甥女的不喜。      六太太和几个姑娘各自行了礼,八姑娘行完礼马上跑到老太太边上,占了杨婉月起身行礼空出来的位置,目光挑衅的看一眼杨婉月,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祖~母,”声音又甜又软。   老太太可没错过八姑娘那一眼,本对她有气,只是看着五分像自己的八姑娘又软了心肠,再听她娇娇软软的喊自己祖母,什么气都发不出来。这丫头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二太太说她走的时候公主已经露了乏态,两人又是这么快回来,遂问道,“可是没见到公主?这也没什么,你们有这份心意便成。”      六太太自知女儿得罪了重华,过来就是想请老太太出面调解,只是二太太几人在场,不好意思开口。   八姑娘却没这么多顾忌,她在公主府受了一肚子气,来见老太太可不是像六太太来求老太太护驾,她是来告状,求撑腰的。   八姑娘眼睛一红,眼泪就流了下来,“祖母,公主的奴才欺人太甚,我和母亲好心好意的过去请安,她们”      “妙儿”   “妙儿”   两声惊呼,一声来自六太太,一声来自老太太。六太太是不想在二房和杨婉月面前丢了面子。老太太则是听出了八姑娘话中对重华长公主的怨怼,万一传了出去,八姑娘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八姑娘被吓了一跳,见老太太脸色难得的严厉,一时之间吓得愣在那儿。      “儿媳还有一些家事没有处理便先退下了。”二太太焉能不知,老太太是防着她告状,她虽不喜六太太,却还不屑做这种搬弄口舌的事情,老太太是杞人忧天了,遂也识趣的告退。   老太太点点头,“那你先去吧。”   大姑娘、九姑娘和杨婉月都识相的找了理由告退。      九姑娘带着熊熊的八卦之心和止不住的幸灾乐祸进了燕禧堂附近的揽月轩,这是林雅兰在娘家时的院子,如今杨婉月住着,二太太和大姑娘无奈,叮嘱了几声走了。   “你猜她是怎么了?”九姑娘眼睛亮亮的问杨婉月,任谁都能看出里面的喜悦,八姑娘这样的戏码驾轻就熟,往往她一上演,就要有人倒霉,只是九姑娘最近被灌输了很多重华长公主的彪悍事迹,觉得这次可能会有惊喜。      杨婉月吩咐丫鬟准备点心,见状忍俊不禁,想到八姑娘这次可能踢到了铁板也是忍不住的冒喜泡,忙低了低头,掩了笑意。她在这对母女手下吃了多少亏,却碍着身份不好像九姑娘一样,当面撅回去,实在是忍得肝疼。“我哪里清楚,不过想着肯定是和公主府那边起了争执。”   九姑娘乐呵呵的玩着杯盏,“八姐威武,在公主府都敢撒野,她当公主府是国公府,”又摇头晃脑道,“便是如今的国公府也由不得她继续任意妄为。”二太太可是告诉过她,在重华长公主在京期间,六太太哪里像如今这般嚣张跋扈,在长公主面前哼都不敢哼一声。      “不知道那位性子如何?”杨婉月指了指东边,可千万别压下了一个八姑娘,起了另一个更难伺候的。   九姑娘脸皮一抽,回忆昨天短暂的相处,没有发过脾气,只是一直都是神色恹恹,不是很肯定道,“我看着挺好相处的模样,我母亲说了估摸着性子也不差,不过让我平日相处的时候让着几分。”   杨婉月点头应道,“舅母既然这样说了,我们敬着总没错。”杨婉月对二太太还是很信服的。从书案上取了一张纸,问,“九姐,你看这衣服怎么样。”      闻言,九姑娘好奇的看过去,一见之下,就挪不开眼光,眼神发亮的看着杨婉月,“这衣服从来没见过,真漂亮,你画出来的?”   杨婉月微微笑着点头,“你既然喜欢,我就让人用月菱纱给你做一身,月菱纱做出来的衣服肯定更美。”   哪个姑娘不爱俏,九姑娘露出悠然向往的神态,片刻后又回神,“白霜,快去把我的那匹月菱纱拿过来。”九姑娘是个行动派。   “不用了,我这里就有,一匹布可以做好几身呢。”杨婉月连忙阻止白霜。      白霜听停下步子看着九姑娘,九姑娘豪气地一挥手,“快去”对杨婉月道,“母亲给了你,你自己留着便是,再说了我更喜欢我那匹湖绿色的。”   杨婉月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想着在就九姑娘那身衣裳上添一些金丝银线,再加一些珍珠玛瑙之类的贵重珠宝上去。她不能理所当然的拿了二太太的好处却没表示,否则和二房的关系长久不了。自从摸清了卫国公府的局势,她就清楚,哪些人是她要拉拢讨好,哪些人是根本不用在意的。      九姑娘突然想起一事,拍手乐道,“那匹红色月菱纱被送到了公主府 ,不知道八姐知道了是什么表情。”   八姑娘喜欢红色,还霸道的不允许别的姑娘穿这个颜色。府中人除了二房两个嫡女,其他人莫不是能不穿就不穿。其实九姑娘也不喜欢红色,只是有时候为了恶心八姑娘,故意穿的一身红在八姑娘面前晃悠。   老太太偏爱八姑娘,亲口说过,府里红色的布料器具都要先紧着八姑娘,让她好不得意。但是重华长公主也喜红色,八姑娘自然要退后,若是二房把红色月菱纱给了八姑娘,那不仅是得罪了重华,也是给八姑娘拉仇恨,老太太和六太太说不得还要认为二房不怀好意。       正文 亲疏见      林瑾衡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就倍儿精神的起床去向重华请安。在院子外面就被告知老太太带着阖府女眷来向重华长公主请安。   林瑾衡默了一下,自古媳妇向婆婆请安,换她家就是婆婆向媳妇请安了,只是据她所知,在这一点上,重华很给他爹面子,免了请安。昨天老太太不就没过来,怎么今天到了。      “郡主来了。”丫鬟一声通报,屋子里说话声便停了下来,皆是望着门口。      林瑾衡在万众瞩目之中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屋,好在她这几年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重华见到女儿,笑容深了几分,整个人气势都柔和下来,“今儿个醒的倒早。”      林瑾衡脸色微红,她向来喜欢赖床,“母亲,”声音里带了几分娇软,福下身子行了礼,没有像往日那般朝她娘扑过去,转身向右边的老太太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笑容满面的看着林瑾衡,点头道,“乖,衡儿今天觉得如何?”   “歇了一天,已是好多了,劳烦祖母挂心。”   “这就好。”老太太话锋一转,“你八姐姐听说你病了,很是挂心,昨天来探望你,偏巧你睡着了,这丫头犯了左性,不亲眼见你还不放心,差点就没闹出闯门的事情来,”说到这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嗔怪的看着八姑娘,“如今你可放心了。”   三言两语,老太太就把八姑娘昨天的事情,定性为八姑娘忧心林瑾衡,情急之下才会无状。      深知八姑娘性子的林家女眷不由得看向静静坐在一边的八姑娘,听老太太这话头,八姑娘昨天是在公主府惹事了。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八姑娘起身上前,握着林瑾衡的手笑道,“看见妹妹好了,我就放心了,妹妹手凉,可是要多添一件衣裳。”   “我天生体质偏凉,不碍事。”林瑾衡微笑道。   “我有一块暖玉,正适合妹妹用,待会儿便让人送过来。”   这是昨晚老太太和六太太苦口婆心,外加威胁利诱的结果。      九姑娘嘴角一抽,诶喂,这暖玉明明是忠义侯府给她大姐下得聘礼,被八姑娘哭闹着拿走的好不好,如今她倒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拿出来送人。九姑娘惆怅,她要是能有八姑娘这份说哭就哭的能力,立马挽上袖子去把这些年被八姑娘抢走的东西给‘哭’回来。   几个年幼的姑娘都是忍不住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何时见过八姑娘这幅模样。      林瑾衡顿了下,偏头看重华,给她送礼的人不少,但是八姑娘这礼,收不收,林瑾衡还真吃不准。   重华对着林瑾衡微微一点头。收了八姑娘的暖玉,也就是表态昨天的事情既往不咎。老太太都亲自出马了,她也不想抓着一件小事闹个不停,再说了和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过不去,重华还没这么无聊,她完全忘了自己当年掌嘴年仅十岁的六太太的事了。   林瑾衡得了准信,又是对八姑娘一番道谢。八姑娘抿了抿唇,立马又扬起了笑脸。老太太和六太太都是脸色一松。      林瑾衡对着坐在重华左下首的二太太福身道,“侄女给二婶婶请安。”   没等福下身子,二太太就一把把她托了起来,虽说林晋海夫妻说了,他们不必对林瑾衡行大礼,只当她侄女看待,但到底是皇家亲封的郡主,况且她亲娘还坐在上面,这么好意思受她的礼:“我瞧着郡主今天脸色尚可,看来是缓过来了。”      重华点头,“她身子弱,从来没有赶过这么久的路,一时便有些受不住,直到今天才缓过来,倒是让你们记挂了。”又笑对女儿道,“听说你病了,你祖母、婶婶和姐妹们可没少为你挂心。”   林瑾衡又对着老太太微福,“瑾衡谢过祖母和诸位婶婶姐妹。”      重华这才把女儿招到身边,先摸了摸她的手心,比常人凉一些,却也在正常范围内,才放了心。见林瑾衡笑眯眯的看着边上的大姑娘,便道,“这是你大姐姐瑾妍。”在她没来之前,重华正拉着大姑娘说话。长公主连着生儿子,很是稀罕闺女,早些年便常常接了大姑娘过公主府,待她情分不同。   林瑾衡其实是记得大姑娘的,只是心下不确定,如今便笑着唤人,“大姐姐好。”   大姑娘颔首笑,“衡妹妹好。”      重华爱怜的搂着女儿,笑道,“你往日羡慕别人有姐姐,如今可好了,有了这么多姐姐。”   林瑾衡靠在重华怀里笑,“今年我就能和姐妹们一起乞巧了,哥哥们都不愿意陪我。”   重华失笑,轻点她的鼻子,“前年你几个哥哥不都是陪着你乞巧了。”那正是重华把两个大儿子接到福建的时候,也是一家七口第一次团聚。   “他们就看着我弄,自己都不动手。” 林瑾衡撇了撇嘴,“二哥还尽给我捣乱。”林瑾衡向来是按自己这一房的排行称呼几位兄长,回了京一时之间也没改过来。      重华看她那一本正经抱怨的小摸样,爱的不行,“今年让你二哥亲自给你打下手赔罪。”说着不免想起了大儿子和次子,没能第一时间团聚,委实遗憾。   林瑾衡见状,抱着重华的腰撒娇,“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都要。”   “你个贪心的丫头。”被女儿一闹,重华的愁绪也都散了,如今见不着,但是日后他们一家人还有的是时间相处。      重华抬眼看着九姑娘,微笑,“娴姐儿过来。”   九姑娘看了看二太太,便落落大方的起身,走过去。   重华看的暗自点头,到底是二太太亲自教养的,林瑾衡以后和九姑娘做伴,她也放心。      摸样,年纪和名字都对上了,林瑾衡觉得自己应该没记错人,等九姑娘近前了遂唤道,“九姐姐好!”   九姑娘也笑道,“衡妹妹好!”      重华长公主左右看了看两个女孩,突然对大姑娘道,“你看这可不是嫡亲的姐妹,衡儿和娴姐儿的眼睛真是一模一样。”   闻言,旁人也是忍不住看过去,只是林瑾衡和九姑娘都是面对着重华,背对着众人。      大姑娘仔仔细细的端详了片刻,笑道,“可不是,原没注意到,伯母这么一说,我觉得不止眼睛像,鼻子也像,父亲常说,妹妹眼睛鼻子随了他。”   “衡儿这两点也是随了你大伯父,说来这还是遗传了你们曾祖母。”重华长公主又仔细的看了看九姑娘,越看面上的神色越和善,“娴姐儿五官倒是颇像你曾祖母,是个有福气的。”林晋海书房珍而重之的收着几幅太夫人林宋氏的画像,从少女时代到垂垂老矣,对这位极得林晋海濡慕的老夫人,重华也知道一二,她本人对太夫人林宋氏也很敬重,可以说没有林宋氏就没有今天的林晋海和二老爷。      林瑾衡被林晋海抱着比照画像认过曾祖母,每年林晋海都不忘给老夫人做法事祭拜,是以,对这个曾祖母也很有几分印象。闻言,也是好奇的瞧着九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这么瞧着九姑娘还真有曾祖母的几分神韵。就冲着她爹和二老爷对老夫人的那份孝心,九姑娘可不是有福的。   腼腆而笑的九姑娘接收到林瑾衡的目光,善意一笑。林瑾衡下意识的回以一笑。      “九妹平日都是闹腾的性子,没成想今儿个居然这般乖巧了。”大姑娘打趣的看着九姑娘,对重华笑道,“看来还是伯母这里风水好,能治得了她的脾性。”   她这不是被二太太再三重复了重华长公主的彪悍,所以才不敢放肆,只好收起性情装乖巧,怎么大姐还给她拆台。九姑娘心中纳闷,脸上也带了几分出来,诧异的看着大姑娘。      重华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九姑娘揽到身边,“在本宫这里不必拘谨了,你妹妹也是个能折腾的性子,你俩正好作伴。”   二太太闻言,目光一闪,喜忧参半,喜的是,小女儿入了重华的眼,因着大姑娘和重华几年的香火情,重华为她请旨赐婚。虽然嫁的是二太太的娘家,大姑娘过去了总是不会受委屈的,但是有了赐婚,大姑娘无论在夫家还是在外面总是更得脸,冲着这一点二太太也是十分感激长公主。忧的是,万一林瑾衡不是个好性子的,日后有小女儿吃苦的地方。      九姑娘也不是个蠢笨的,立时接道,“到时候衡妹妹被我带坏了,大伯母可不许怪我。”   “那要是我把九姐姐带坏了,二婶婶可不也不许怪我。”林瑾衡也是笑道。      重华失笑,看着两个女孩笑眯眯道,“你们俩都想着带坏对方,可是藏了一肚子馊主意,就等着找个伴一起做。”又状似担心的看着二太太,“这可不得了,日后可得把两人分开了。”   二太太也接道,“娴姐儿最是胡闹的性子,等她大姐姐出了门,没人看着,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还是把她拘在院子里,我啊,才放心。”      “母亲!”大姑娘因被二太太在众人面前提起婚事羞怯。   “母亲!”九姑娘因被二太太当众揭短不依。      见姑娘难为情了,重华和二太太也没接着打趣两个姑娘,重华怅然的看着大姑娘,对二太太道,“这转眼,妍儿都要出阁了,本宫还记得当年教她描红骑马的情形。”   二太太也是难掩感慨,“可不是,明明当年那么小小的一个丫头,这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就要是别人家的了。   两人倒是感慨起来了。      其余众人含笑听着,做壁花状。唯有老太太和六太太母女脸色带着几分勉强。老太太顾不上其他,大部分精力都在六太太母女身上,以眼神警告两人安分守己。   六太太虽然不忿重华把她们视如空气,但是前些年已经习以为常,如今重温旧梦,习惯了高高在上,一时之间倒是生了无限惆怅,不禁道,这大房干嘛不好好地待在福建,干什么回京。又把相谈甚欢的二太太记恨了几分,都不知道照拂她们。   八姑娘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冷遇,长这么大,谁敢这样忽视她。只是她昨天被老太太和六太太训得狠了,当下便只能咬着牙忍了,这滋味这不好受。 正文 公主泪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重华长公主府门前,门口的孙嬷嬷打发了一个小丫头进门通报后立马迎了上去,作为长公主身边得力的嬷嬷,需要她出门相迎的,想来对方的身份也是极其尊贵。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环佩叮当,风姿绰约的少妇和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老奴给九公主、莫姑娘请安了。”   一个穿戴体面的嬷嬷在九公主的示意下把孙嬷嬷扶起来:“老姐姐,咱们自家人何必那么生分。”   孙嬷嬷笑道:“老奴知道公主体恤咱们这些老骨头,但是礼不可废。九公主和姑娘可来了,咱们公主都快把门帘给望穿了。”      重华长公主与昌华长公主自幼就交好,连带着她们身边的人也是极熟悉,孙嬷嬷更是打小就在重华长公主身边伺候的,所以现在还是习惯按排行来称呼昌华长公主而不是出嫁后的封号。   昌华长公主笑问:“七姐可好?”上次宫里见面匆匆,姐妹两也没好好叙旧。   孙嬷嬷边把两人迎上了小轿边回道:“劳九公主惦念,公主是极好的。”   那小女孩坐在轿子里边听着母亲问话,边看着一路的风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怪石,远远的她还看见一个极大的湖,湖心小岛上还有一座小楼。以前她就听人说过,这重华长公主府的景色是京城一绝,只是因为公主去了福建,外人便鲜少有机会欣赏。      过了一刻钟,一行人才到了正厅。得了信的重华长公主携着二儿一女坐在首位翘首以待,看见丫鬟掀起了帘子,人也不由的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七姐”   “九妹”   “本来想早些来看姐姐,但是想着姐姐这里必是有很多事情,不好上门打扰这才延了几日。”   “我们姐妹哪里要这么客气。”重华长公主满面愉悦,昌华长公主下嫁平邑候,没几年又随着平邑候去了梁郡,年初才随着平邑候升迁回到京都,姐妹两十几年来也堪堪才见了四回。      林瑾衡这才虽然她娘年纪大但是看起来比九公主年轻的多,看来这位公主心事颇多。   “蕊儿,快过来拜见你姨母。”昌华长公主忙不迭地招呼自己的女儿莫馨蕊。   重华长公主也叫了三个孩子过来见礼。      昌华长公主面带羡慕的看着林延意和林延愈,她只得了一个女儿,可是重华却有四个儿子,看着林瑾衡道,“姐姐这下可是圆满了,儿女双全。”这人啊真的不能比,她是费尽心机求不来一个儿子,重华却是儿子太多一心想求个女儿,到头来她千辛万苦只得了女儿,姐姐却是心想事成一举诞下龙凤胎,忍不住欣羡道:“若是我有姐姐万分之一的福气,叫我也得个哥儿,我……”   重华长公主蹙眉打断昌华长公主的话对几个孩子柔声道:“你们坐在这里也是怪没意思,这时节府里的景致是极好的,延意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可要照顾好蕊儿妹妹。”又对后面的丫鬟说道:“仔细看顾好少爷和姑娘。”   “是”,林延意站起来垂手答道,作为四人中最年长的,义不容辞的担当起了孩子王的责任,这在福建也是习以为常的,便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      等孩子们走远了,重华长公主有些严厉的说道:“在孩子面前也这般说,你让蕊儿怎么想。”   话说出口看见女儿黯然的神色,昌华长公主已经后悔了,不禁流泪道:“七姐,今儿个是见了你我才忍不住。”忍不住悲鸣出声,她母妃早逝,母族也没得力的亲人,这些年硬撑着皇家公主的尊荣有苦无处说,好不容易见了自幼疼她的姐姐,这才忍不住落泪。   重华长公主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昌华长公主只是落泪,倒是她身边的李嬷嬷扑到重华长公主脚下哭道:“七公主,你得给我家公主做主啊,我家公主命苦啊!”      原来这昌华长公主下嫁平邑候后好几年无所出,好不容易怀了孕却是个女儿,生产时还伤了身子,只怕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本朝有令,驸马不得有妾侍,除非公主允许。   本朝还有令,爵位无嫡子继承是要被皇家收回的,不过这是一般情况,求得法外开恩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无奈之下昌华长公主只能答应平邑候纳妾,为了不碍眼,让那女子住在平邑候府。哪里知道竟是引狼入室,云姨娘极得平邑候宠爱,平邑候要嫡子的名分却不愿意把孩子送到公主府。   昌华长公主怎么愿意,不是她养的孩子跟她不亲,她凭什么要给这个孩子出身。夫妻两起了争执,最后不了了之,云姨娘养着孩子,但是昌华也不肯松口认孩子。      “去年驸马那边开口说要把云姨娘的二子一女送进公主府,公主没答应,”说到这里李嬷嬷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怨恨,颤声道,“吴大爷就闹出了大乱子,公主,公主没法子。”   吴大爷,昌华长公主亲舅舅的孙子,母族仅剩的血脉,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   “难不成你就把那三个东西记到自己名下了。”重华长公主挑眉看昌华,目光冷冽。      昌华长公主眼泪流得更急,拿帕子拭了拭泪哽咽,“我便是再没用,也忍不下这口气,可是……”又是泣不成声。   李嬷嬷也是流着泪道,“毅勇候夫人压着驸马帮吴大爷解决了问题,却说让平邑候再纳一房妾室生一个子嗣。”李嬷嬷哀恸出声,“便是五皇妃都来信说情,公主无奈,只好给身边的宫女开了脸。那宫女有了身孕,不便进京,留在梁郡生产,月前刚产下一个男婴。”声音徒然增大,“但是前几日竟然传来消息,云姨娘也刚生产完。驸马催着公主把孩子计入族谱,但是谁知道府中那孩子是不是云姨娘所出。公主自然不允,这段日子,毅勇候夫人,五皇妃明里暗里让公主以大局为重,不要拈酸吃醋断了平邑候香火。我们公主实在是苦啊!”   毅勇候夫人是平邑候的胞姐,五皇子的母妃是毅勇侯夫人的大姑子。      静静听完主仆两哭诉的重华长公主怒极反笑,对昌华却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指着昌华冷笑,“你可真是贤惠,居然同意他纳妾,还纳了两个,有本事你不要拈酸吃醋啊。”   昌华难堪的撇过头,哀痛大哭。   重华不理她,兀自发泄,“哭,有什么好哭的,你不同意纳妾就是要他莫家断子绝孙又怎么了,莫达他还敢把你怎么样不成,他还敢弄出这几个孽障来膈应你不成。你不敢直说,派人给我吱个声,再或者跟宫里透个风,他敢纳妾!”重华怒不可遏,重重地一拍案几,茶几发生清脆的碰撞声。   “我得替蕊儿以后着想啊,没个兄弟扶持,她日后在夫家哪里能站得稳,我想着那好歹是她兄弟,又是打小养在身边,总归是愿意给蕊儿撑腰的。”      看昌华还言之凿凿,昌华忍无可忍,直接喝骂道,“愚不可及,你还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你看五姐是怎么做的,宁愿过继一个也不要让驸马养妾室,你倒好,想做个贤妻,不想断了他平邑候的血脉,笑话,他莫达若不是尚了公主能得到今天的高官厚禄,平邑候的爵位到他这一代本该降等袭爵,若不是你下嫁,还能摆侯爵的谱。既然得了尚公主的好处,就得忍受尚公主的坏处。”   本朝对驸马极其优容,若是本身有爵位,那么身上的爵位能够多平袭一代,若是没有爵位,皇家会赏赐一个侯爵,不过是一代而终。但是公主的嫡长子能得到一个可世袭的侯爵,若驸马身上有可世袭的爵位,那么将来嫡长子承袭较高的那个爵位,嫡次子继承另一个爵位,嫡长女可以封一个郡主。如果你本身有才干,皇家也会优先考虑重用你。   这是在告诉驸马,你们一家的荣耀全部来源于公主,所以你们必须供着公主。   世家大族、朝中重臣都是极愿意尚公主,虽然这皇家的公主被养的娇蛮了点,以后也不能三妻四妾,但是这些和加官进爵,封荫子孙比又算什么呢!      “你去旁枝抱个父母双亡,打小就被忽视被欺负的孩子过来养着,你好好对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光明前程给他铺着,难不成还会跟你不亲,不念着你的恩情,只要他不想被人唾沫星子淹死,他就是装也得装的孝顺养母友悌长姐。反而是那妾养的小子,你就是养的再熟,将来若他知道你生母是怎么死,你看他怎么对你和蕊儿,就是让外人知道了,人家也不会过于指责,你怎么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昌华长公主既是后悔莫及,又是无地自容,只能掩面而泣。   李嬷嬷不忍,“五驸马家世简单,我们驸马却是……”言下之意,昌华长公主没有五长公主隆华长公主的底气。      不说还好,一说重华更生气,“莫达难不成不是你自己选的,”昌华性情软弱,当年重华有意让萧太后给她择一位家世简单,性情温和的夫婿。   只是昌华自己在众多候选人之中挑中了莫达,莫达背后的关系复杂,重华还想劝她,在萧太后的劝阻下,才忍住了。   又冷哼道,“便是你和五姐换一换,五姐也敢抱养子嗣,你是我大历尊贵的长公主,你怕什么,有些人,你若是退了一步,他们就敢得寸进尺,把你逼到悬崖上。” 重华语气里带了几分厉色。   昌华长公主自小就总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岂不知越是这样,别人越是看轻她。这世上,多的是欺软怕硬之辈。   房间里只余下昌华长公主主仆的痛哭声。      孙嬷嬷打量着重华长公主眉眼间怒气消散了一些,上前重新沏了一盏热茶,“公主还不知道,九公主的性子最是和善不过,怕也是被九驸马寒了心,便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谁承想他们这般欺人太甚,弄出李代桃僵的想法来。”   训了一通话,重华长公主的气也小了一些,对李嬷嬷摆摆手道:“给你家主子收拾收拾,现在哭有什么用,赶紧想法子。”   李嬷嬷爬起来拿帕子给昌华擦拭泪痕:“公主莫哭,有七公主给您做主呢,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昌华长公主眼眶红红道:“七姐可有什么法子,那边就催着我把孩子抱进府里去。”      重华长公主看了一眼李嬷嬷,冷笑:“我给你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有没有莫达宠妾灭妻的证据,直接告到皇兄那里。反正你还指望他回心转意不成,让他一无所有,你喜欢就当个玩意儿养在府里,不喜欢扔一边便是。”   公主告状也不是哭一场就能成功的,对方还是平邑候这样背后关系复杂的勋贵,而且这宠妾灭妻,证据最是不好找,宠妾不少人家都有,灭妻的标准太难定,真的敢杀妻寥寥无几。那么到底有没有到灭妻的地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我之前恨极的时候也想过,可是莫达惯会粉饰太平,外面只道我不会生养,同意莫达纳妾之后又拈酸吃醋,不肯认孩子,要让莫家断了香火。外人只晓我们夫妻不合,莫达进不了公主府只能待在侯府,哪里知道他宠妾灭妻。而且我也没真想与他撕破脸皮,总归他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又是蕊儿的生父,于蕊儿名声有碍,我就想着与那边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重华长公主定定的看着昌华,哼笑出声:“你还真能忍!”重华越想越觉得这个妹妹忍耐力强的不可思议,随便哪个女人都不会心甘情愿替丈夫纳妾,但是没办法。可是身为公主,就是让莫家断子绝孙又怎么了,谁敢说一句。她们的姑姑、姑祖母中也有过先例。再不济还有五姐的例子可以参考,怎么会这么贤惠的纳妾呢!被个妾压到这种地步,居然不想着把对方碎尸万段、一雪前耻,反而想息事宁人。      昌华长公主又是哭得不能自己,自幼她娘教她柔顺、忍耐,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本能。因为这样才能活下去,先帝期间后宫风云诡谲,夭折的皇家血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便是强硬如萧太后,当年也夭折了一儿一女,期间还滑过一个五个月大的皇子。性烈如重华,当年也因为倔强被高太后、先皇责罚无数次。八岁的时候因为纯贵妃,被先皇罚跪太宁殿险些丧命,这还是嫡公主。她娘一个无根无基的江南采菱女,如果不柔顺不会忍怎么护着她活下来,她不柔顺怎么会被萧太后允许接近她的爱女。      重华长公主被哭的头疼,真想撒手不理,不过也只是想想:“你不想和莫达把关系闹僵,但是又不想抱养这个孩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养这个孩子就是得罪他们,只是得罪的轻一点罢了。而且他们看准了你性子软,你这次不接进来,日后他们还是会想各种法子。”   “孩子我是万万不愿意养的,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   重华长公主忽而一笑:“我倒觉得把孩子接过来也不错。”   昌华长公主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重华。      “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进了你的公主府,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说了算”重华喝了一口茶看着袅袅的热气,轻飘飘道:“这年头,一个婴儿夭折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那边也不敢再提送孩子过来,若是再送,你接着就是,最后再去旁枝领养一个。你们都闹到这般地步了,你也不用指望那些姨娘养的了。”在莫达有庶子的情况下,再去过继有些于理不合,莫达若是把那姨娘生的儿子都送过来了,那才称心如意。      昌华长公主轻抽一口气,虽说她想过去母留子,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要孩子的命,那到底还是平邑候的血脉,平邑候后面还连着毅勇候、德贵妃和五皇子。这也是平邑候敢和公主叫板的底气,若不然,都和公主闹得这么僵了,他怎么还敢把儿子送到公主府,就是吃准了昌华长公主不敢得罪他。      “怎么?不忍心了?”   昌华长公主嗫嚅:“那到底是平邑候府的子嗣。”   重华长公主把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平邑候又如何,是他自己不知足,你肯让他留下血脉已是莫大的脸面,他倒好,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撕破脸。他也是个蠢的,若是个聪明的,当年怎么会不愿意把孩子抱到公主府,姨娘养的和主母养的,这点区别他难道不清楚。”   “是那个女人不肯。”当年她都派人去接孩子了,结果那个女人哭的凄凄惨惨,她的丈夫啊,那个女人一哭,就心软了,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重华长公主嘲讽一笑:“真是个眼浅的,那她后来怎么愿意把儿子女儿都送过来了,现在更是千方百计的要把新生的小儿子送进来。”      “这些年想必长了见识,知道出生的重要了。”嫡子,庶子,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千差万别。   “你是个心善,别人未必就那么好心,你要知道你和平邑候名下有二儿一女是有爵位可以继承的,若是他们心大一点,你说莫达是愿意那个姨娘养的做郡主,还是蕊儿做郡主呢?当年他们可是刚好两子一女啊!你还顾念着夫妻之情,人家可是未必。”   “他敢!”昌华长公主猛地拍桌道,女儿是她的命根子,若不是为了女儿,她哪里需要这么瞻前顾后。别说五皇子还没即位就是即了位又如何,她是皇姑,哪怕不得宠,碍于孝道,他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她是怕那些人对她女儿下手啊。      以前是从来没想过,蕊儿到底是他亲女儿,可是现在想想这些年,他只怕连女儿的样子都记不住,又哪里来的感情,就是有,和养在身边的女儿一比,怕也是没了。   看妹妹把她的话听进去了,重华长公主才道:“李代桃僵的事都做出来了,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是莫达做不出来的,今天你让他们送进来了一个尝到了甜头,难保他们的心不大起来。你我都是做母亲有女儿的,都知道郡主的尊荣对女儿的重要性,我看莫达倒是极宠那女人的,说到底也是位母亲,若是个心狠的。”后面的不用她说明白,相信昌华也能知道。      昌华长公主犹豫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微变,为难道:“那孩子在毅勇候夫人和五皇妃面前也说了要抱养,若是出了事。”   李嬷嬷在一旁补充道:“这两位姨娘都是毅勇候夫人劝我家公主给驸马纳的。”为这事,李嬷嬷对毅勇候夫人早已不满,今天有七公主做主,她岂会放弃这个告状的机会。   “呵,这世上哪有出嫁女插手娘家兄弟房里事的道理,更没有小辈管长辈的说法。我在南边就听说老五风头盛,没想到他媳妇都猖狂到这个地步了,这还没定下来呢就这么嚣张,若是成了事,只怕我们做这些姑姑的都该一尺白绫吊在公主府里了。”房中众人恨不得把耳朵蒙上。      重华长公主这般气愤不仅仅是因为昌华长公主,还有她两个儿子的原因在。   长子林延恩,出生尊贵,父亲是卫国公,母亲是重华长公主,亲舅舅是皇帝,亲外祖母是太后。可以说这天下,除了皇子他的出生最尊贵。   家世够好!   年方十五,长相可以说是长公主众多儿女中最好的,身姿提拔修长,气质凌然尊贵,五官俊美无俦,还遗传了皇族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相貌够好!   少年老成,自幼被皇帝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皇帝曾亲口夸过此子肖朕矣,满朝哗然。比那不得宠的皇子还有几分体面。   前途够好!      这样的少年儿郎,他还未曾婚配,谁家不心动。尤其是那些志在夺嫡的家族,林延恩背后站的可是卫国公府和重华长公主府,或许还能得来太后和皇帝的格外青睐,而且本身也是有能力的,谁不想拉拢。   这其中以毅勇候的三小姐刘敏最为主动,以前还可以以年幼遮掩,但是这位刘小姐今年已经十五了,月前刚办了及笄礼,那就是大姑娘了,交往中若是出个岔子,林延恩就必须娶人家了。      刚好恪郡王要出京办差,林延恩便向皇帝请了旨,说是要长些眼见,更主要的是为了避开某人,等他回来,他娘也回来了,有他娘在这些事情哪里需要他操心。皇帝很看好这个外甥,也乐意外甥多学点东西,自然应允。   林延思最是爱玩闹的年纪,知道哥哥要出远门,怎么甘心独自留下,好一通折腾,闹得太后和皇帝也不得不放行。   就这样重华长公主兴匆匆的回来想看儿子,结果扑了空,不知道还好,知道是有人逼得她儿子离京,恨不得揭了罪魁祸首的皮。      “你只管去做,若是她们敢来质问你,我倒要问问她们看,她们凭什么来管,我还要问问她们是哪门子的教养。”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果然是没规矩的,据说这位三姑娘极得毅勇候夫人和五皇子妃的宠爱,怪不得一个姑娘家那般行事,都逼走了她儿子。   昌华长公主咬咬牙,下了决心,为了女儿怎么着也要先绝了他们抱养的念头。只是这样一来和平邑候是真的决裂了,这她到不怕,怕的是五皇子,若是……便试探道:“说句诛心的话,若五皇子成了事,平邑候府水涨船高,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好日子过,我倒是真心希望,甭管是谁,不是那位上位就成。”说完,昌华长公主直直的看着重华长公主,重华与宫里联系紧密,太后为了女儿说不定透露点风向。      重华长公主淡然道:“甭管是谁,咱们都是他的姑姑,为了外人为难姑姑,他就不怕这天下悠悠众口,你且安心吧。”   那到底是不是那位。昌华长公主手中的锦帕都快被绞碎了。   重华长公主不再多言,有些事就是她也不好多说,轻叹一口气拍拍妹妹的手:“蕊儿这孩子我瞧着是极欢喜的,你常带她来玩。”   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昌华长公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目光直视重华缓缓道:“这孩子是个顽劣,今年都8岁了,还跟个假小子似的。”   “小孩子淘气些,才欢实,我家衡儿是个惫懒的,有蕊儿陪着正好,延意倒是个淘气的,两人兴许能玩到一块去。”      结为儿女亲家,昌华之前就向她透露过这个意思,她也有此意,原打算等过几年看看两个孩子的脾性再定下来,只是如今不得不早早定下,否则以昌华优柔寡断的性子,她和平邑候的事情有的是饥荒好打。   莫馨蕊家世上是弱了一点,但是对林延意而言,妻族力量如何对他影响并不大。至于性情,她既然存了选媳妇的心,这些年和昌华的信里也没少旁敲侧击,据她所知,除了肖母性子有些柔弱,倒也还不错。   重华以一个婆婆的眼光来看,柔弱也未必是不足点,对林瑾衡,重华致力于培养她强势的性子,省得日后受窝囊气。看她,但凡她性格软一些,对上卫国公府那群不省心的,不知道要吃多少亏。选媳妇,却喜欢性子柔顺的,这样儿子日后更顺心如意。      闻言,昌华长公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事,她曾经写信试探过,在她看来再也没有比卫国公府更好的人家,她七姐是个好相处的,两人感情又好,她也相信七姐教养的孩子,蕊儿嫁过去再好不过了。   只是七姐一直没有正面回复她,她便淡了这份心事。也愈加为女儿的婚事发愁,这下好了,蕊儿的归宿有了,有卫国公府和七姐护着,她也不用为了女儿将来而瞻前顾后。   无论谁上位,以卫国公府的地位总是差不离的。      重华长公主又给昌华吃了一枚定心丸:“找个好日子,我便把定亲的文书给你送过去。”   这样就是真的定下来了,昌华长公主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一直笼罩在周身的郁气也一扫而空,哽咽道:“七姐”   以延意的身份就是娶一个公主也是使得的,现在却是定了蕊儿这个无权无势的郡主,这都是她七姐的一番爱护。   “好了,都当娘的人了又哭又笑的。”   “也只有在七公主面前,我们公主才会这样,也就您会心疼我们公主。”李嬷嬷知道她家公主最大的心愿了了,在平邑候面前再也不用忍气吞声,也是极欢喜。       正文 初相识      林延愈早就对府里的那片大湖神往已久,好不容易得了闲,便提议游湖。   林延意懒懒的坐在椅子吃着点心,时不时的看看左边好动的弟弟有没有把船捅破了,再看看右边的妹妹有没有掉下水,心理庆幸马上就有两个哥哥来帮他分担责任了。   “衡妹妹,你看,这鱼儿居然发光!”莫馨蕊指着水下一条巴掌大的鱼惊奇道,目不转睛的盯着鱼。      “这叫萤火鱼,是福建那边一个湖里特有的鱼,母亲极喜欢,这次回京带了一些回来,便养了一些到这里。”萤火鱼数量有限,重华长公主只上进了太后和皇帝,其余的除了在自己院子的池塘里养了一些便都放到了这湖里,这么大的湖拢共才一百多条鱼,居然被莫馨蕊看到了,不可谓不巧。   “萤火鱼,像萤火虫一样吗,萤火虫不是只有晚上才发光吗,这鱼怎么白天也发光?”   “我也不知道!”如果在现代她可以送去实验室研究下。      莫馨蕊也不追问,又好奇的问道:“它只发这一种颜色的光吗?”   “除了黄色的,还有绿色和红色的。”红绿灯!   “真的呀!!”莫馨蕊惊叹道,满脸向往:“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另外两种颜色的,呀!呀!它游走了。”语气相当遗憾。      林瑾衡安慰道:“晚上来看就能看到了。”到了晚上水下移动地点点的亮光也极有趣。   “母亲不会允我晚上出门。”莫馨蕊小小的脸上不掩失望。   “这个月十五母亲打算办一个赏月宴,到时候莫姐姐就能见到了。”这也是重华长公主回归京城社交界的讯号。   到底是小孩子莫馨蕊闻言立马就是笑逐颜开。      林延愈看她们说说笑笑遂跑过来凑热闹,对莫馨蕊笑嘻嘻伸手道:“莫表姐,你要吃吗?”   莫馨蕊脸上原本受宠若惊的表情在看清林延愈手上的物件之后,小脸突然变得雪白,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这糖可甜了,里面还加了核桃。”林延愈热情地把手往莫馨蕊面前伸。      林瑾衡见莫馨蕊几乎要晕过去的模样,后悔,应该早点拦着林延愈。   这里不是福建,是京师,莫馨蕊可没有福建女孩的强悍神经。   这招的创始人是林瑾衡,她画了各种模样狰狞的昆虫,然后让厨房的人做成形状逼真的糖和糕点。   一开始除了林晋海,重华长公主、林延意和林延愈都被吓了一跳。   将之发扬光大的是林延愈,她是只吓唬府里人,他拿出去吓唬外人。后来莫名其妙的福建各府年幼的少爷和姑娘都爱吃,还比赛,谁的最恶心,最可怕,林瑾衡这个创始人反倒被吓白了脸,真正理会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福建一些小少爷小姑娘,最喜欢做的就是,拿着自家的‘糖’请人吃,或者吃给人看。      想到这里,心生不妙,想阻止,已经晚了,林延愈嘀咕:“虽然它长得奇怪了一点,味道真的不错,不信,我吃给你看。”说到做到,把蜈蚣状的糖塞到了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   莫馨蕊眼睛越瞪越大,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   林延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莫馨蕊,撇嘴:“胆子真小!”说着把剩下的半块糖扔到嘴里,磕巴磕巴的嚼。   莫馨蕊哭得更大声了,似乎有背过气的征兆。   丫鬟忙不迭的上前低声安慰,忍不住含着怨气偷偷瞪林延愈一样。   林延愈抬眼,倨傲的看着那个丫鬟,“小爷也是你能瞪的,给我掌嘴。”作为小儿子,还是林晋海和重华长公主的小儿子,他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丫鬟,生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      那丫鬟白着一张俏脸,目光惊惧的看着林延愈,在林延愈的目光里,她知道,这位小少爷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要罚她。连忙跪在地上,辩解,“我怎么敢对十三少爷不敬,我”   “放肆,一个奴婢也敢自称我!”走过来的林延意冷冷的看着那个丫鬟,他将经过看的一清二楚,本来是打算出面训斥弟弟,只是如今一个丫鬟敢对林延愈不敬,自然要先给弟弟撑腰。   气氛紧张,闭着眼哭的莫馨蕊止了声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林延意。   “姑娘!奴婢知错了!”丫鬟哀哀地向莫馨蕊求救。   莫馨蕊噙着泪,弱弱的开口,“香芹她,香芹她,她”      林延意含笑道,“心善是好事,只是莫表妹切不可太过心软,否则就纵得那些奴才忘了身份,这反而是害了她们。”一个敢瞪主子的奴婢,一个敢自称我的奴婢,未免太过托大了。   对上林延愈,正了神色,斥责,“胡闹,你以为谁都像妹妹一样,莫表妹是女孩子,你怎么能请她吃这个,还不向表妹道歉。”背对着莫馨蕊,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心。   林延愈皱着小脸,露出痛苦的神色。林延愈回府短短几日,已是闹得国公府鸡飞狗跳,单单是靠着这一手,吓了不少兄弟姐妹。林延愈也被林晋海罚抄家规。林晋海下了最后通牒,再犯就打手心。林延愈下意思的握紧了手,林晋海可是要亲自动手,半点不放水。      林瑾衡扯了扯林延愈的袖子,眼神瞄向莫馨蕊,拿了手帕给莫馨蕊擦泪,笑道,“我很喜欢吃这个,小哥以为你也喜欢,这才吓到了表姐。” 林瑾衡舍不得林延愈挨打,只好指黑为白。   林延愈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就着兄长和妹妹搭的梯子,乖乖道歉。   一时之间气氛融洽,如果忽略跪在一边的香芹。      莫馨蕊错眼看见香芹求救的神色,下意识看向林延意。   林延意微微一笑,“她是表妹的奴婢,自然是表妹做主,”他到底比林延愈长了三岁,又随了林晋海的谨慎,不会越俎代庖惩罚别人府上的奴才。想起母亲对九姨母多有惦念,又加了一句,“只是这丫鬟委实没规矩,在我们府上无碍,若是在别处,少不得损害府上名声。”想来在梁郡,看在平邑候和昌华长公主面子,众人不与她一般见识。在京城,四品不如狗,勋贵遍地走,再不改了性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馨蕊感激的看着林延意,低声道,“多谢意表哥提醒!”      事情圆满解决,林瑾衡笑嘻嘻的拉着莫馨蕊往前走,“那里养着鸳鸯,刚产下一窝小鸳鸯,可好玩了,我带表姐过去看。”   莫馨蕊欣然应允。   林瑾衡拉着莫馨蕊嬉笑玩闹,只是期间都注意,和林延愈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谁晓得这个不按理出牌的少爷又出什么幺蛾子。林延愈看莫馨蕊的目光可不是很友好。      事后,莫馨蕊也没有告状,就是昌华问女儿怎么回事,也说是玩的时候,迷了眼睛。   林延愈松了一口气,林瑾衡和林延意对视一眼,没想到莫馨蕊看着娇娇弱弱,人挺仗义。   林瑾衡觉得这个表姐以后可以常来常往。   重华见几个孩子的模样,心中一转,也不说破,招呼人摆膳。      ####   大历朝男女之防并不严苛,完全没有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所以用膳的时候林延意和林延愈也是同桌。   席间,昌华长公主怎么看林延意怎么爱,丈母娘看女婿就是这个道理。五官肖似林晋海,长大了也必定是一个美男子。这样的家世,不出意外将来必定前途似锦。有重华当婆婆,将来也不会受委屈。   女儿这辈子必定能过的比她好。      林瑾衡也发现了昌华长公主对她三哥的特别关注,只以为是对林延意外貌的好奇,据见过年幼版林晋海的人都说林延意和他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着Q版的林晋海,林瑾衡也常常忍不住多看两眼,现在可没照片,多难得,可得多瞅瞅,不然以后就没了。   “衡儿”重华长公主轻唤拿着筷子不动的女儿。      林瑾衡皱着脸道:“牙齿在动,要掉了。”苦逼的萝莉在换牙,吃肉吃掉一颗牙的孩子伤不起。穿越以来,她最懊恼的是刚出生那段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阶段,大小便失禁对一个成年人来说真的不如让她再去死一死。好不容易柳暗花明了,她又惨遭说话漏风的窘境,还得熬个好几年。   重华忍不住笑又是心疼,这不是病是身体自然现象,她就是贵为嫡长公主也莫奈何。      “那把妹妹的鹿肉给我好了。”吃货林延愈指使自己的大丫鬟葡萄夹林瑾衡面前的鹿肉。身边丫鬟小厮一溜水果名,让人无语。   “还是给我好了,省得你和妹妹一样吐出一颗牙。”林延意一句话把弟妹都给得罪了,施施然的自己伸筷子把鹿肉夹过来,他是行动派。   林延愈鼓着一张包子脸瞪着细细咀嚼的林延意,他比林瑾衡晚换牙,但是今年也开始了,尚未脱落,不过已经发出警告。   林瑾衡也是目光梭梭的投向林瑾意,摔,吃肉吐出一颗牙这种事情是可以拿出来说的吗?      昌华长公主瞧着兄妹几个玩笑,心中无限羡慕,就连莫馨蕊也是欣羡不已,偌大的公主府就她一个孩子。她虽知道父亲还有其他儿女,小小的年纪却也知道,那些永远不可能是她的弟妹,她也不想要这些让她母亲流泪的弟妹。      ###   “娘”私底下,林瑾衡一直唤重华长公主娘,重华长公主也喜欢几个孩子这样称呼她,而不是带着尊敬疏离的母亲。   “张嘴给我看看牙齿。”重华长公主扶着林瑾衡的脸道。   林瑾衡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重华长公主,啊喂,你眼里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又瞪微笑的林延意,嘲笑的林延愈,忍不住舔一舔松动的牙齿。   “掉了。”林瑾衡哭丧着脸说话,因为嘴里含着一颗牙齿说话有点含糊。      “噗嗤”重华长公主忍俊不禁,拿着帕子要她把牙齿吐在上面。   就是几个伺候的丫鬟嬷嬷也都是忍笑。   林延愈更是毫不客气的大笑,“缺门牙!”   恼羞成怒的林瑾衡随手抓了手边的东西也没细看,就朝林延愈扔过去。      林延愈灵活的躲过暗器,还得意洋洋的朝她吐舌头,把林瑾衡气得不轻。还是林延意看不过去,敲了敲他的脑袋,把人镇压下来。   重华嗔怪的看了小儿子一眼,吩咐孙嬷嬷去取药粉来,边揉着女儿问道:“疼不疼?”   林瑾衡瞧着带一点血丝的小白牙,语气悲凉:“心疼。”面子更疼。   “没事,马上就长出来了,待会儿娘陪你把牙齿扔屋顶上去,保管长出来的牙齿整整齐齐的。”说话的时候,重华长公主已经确定自己女儿的下门牙又少了一颗。      林瑾衡腹谤,我才不相信你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收好了。”吧嗒吧嗒嘴巴,真不习惯。   珍珠小心的收好了包着牙齿的手帕,屈身应是。   恩,迷信偶尔也要相信一下不是,古代可没有牙医,万一长歪了以后吃亏的还不是自个儿。      孙嬷嬷的药粉也取来了,重华长公主很熟练的给女儿上了药。   这药有点儿苦,林瑾衡一直皱着脸,还不敢使劲吞咽,过了小半刻钟,苦味散了,林瑾衡立马喝了一口牛奶去味。   重华长公主拿帕子擦女儿嘴角的牛奶痕迹:“谁没这一遭,日后也就好了。你莫表姐不也在换牙。”状似不经意道,“我看蕊儿眼眶有些红,可是延愈又欺负人了。”      林延愈大叫,“她自己都说是沙子进了眼睛,”尤嫌不够又嚷嚷,“不关我的事!”   林瑾衡不忍直视林延愈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李家不曾偷的愚蠢行径,遂闭上了眼。这货怎么会是她胞兄?果然做坏事应该和她三哥搭档,胆大心细才靠得住。   林延意也是无奈地看着被一诈就露馅的弟弟。   林延愈捂着嘴巴,不过为时已晚,脸一红,蹭到重华身边,趴在她膝上,一摇一晃道,“娘~不要告诉爹嘛!”狗腿地冲着重华笑。      “你啊你,”重华爱怜的戳着小儿子的脑袋,“既然知道会被你爹爹罚,怎么就偏要惹祸呢。”   这是个无解的题,或者说,七八岁,猫狗嫌。   林延愈哼哼唧唧的撒娇,重华罚他多练二十张大字才揭过,就这,林延愈包子脸还鼓了起来。   重华又问林延意,“延愈是如何欺负蕊儿了?”她这个幺儿啊就是个小霸王!   林延愈都不打自招了,林延意也不做隐瞒,“弟弟又拿糖吓人,不过弟弟后来也道歉了。”      “日后,可不许再欺负你蕊儿表姐,”重华对两个儿子郑重其事道,“若是有人欺负她,你们也得像保护自家姐妹一样护着。”昌华是淑太妃的女儿,又有和她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重华少不得爱屋及乌,对莫馨蕊疼爱几分,更不用说莫馨蕊可能是她未来儿媳妇。      “那要是妹妹欺负她,我是该帮着妹妹一起欺负还是保护她。”林延愈纠结。   林瑾衡翻白眼,“我又不是你怎么会欺负她。”   不曾想,重华挑眉,严肃道,“若是你们妹妹错了,在外人面前也要向着她,私底下再好生提点。你们妹妹没错,自然更要帮着。不独是妹妹如此,便是你们兄弟间也该这样。”   林瑾衡几个都是点头应诺。林瑾衡深深觉得重华对几个孩子的教育最重视的便是手足情深这一点。忆起短短几面,皇帝对重华的宠爱,这个传统应是从萧太后那里传下来的。    正文 琼华院   就寝时,重华长公主便把昌华的的事说与林晋海,“我就想着,若是蕊儿是个好的,和延意又合得来的话,就把她定给延意。”   林晋海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沉吟道:“昨日二弟与我说了这京里的形势,夺嫡形势愈演愈烈,咱们这样的倒没必要搀和进去。”对他们来说,跟哪个皇子也不如跟皇帝好,站在皇帝身后才是最安全,新皇登基也不会太为难忠于皇帝的臣子。   那些搀和到夺嫡里主要的是皇子的母族和妻族,那是天然的利益联盟,利益太过诱人,不得不争,还有一些就是希望凭借一个从龙之功振兴家族的,因为没落了所以才想振兴,这些人多半也不是顶级的世家,顶级的世家都会明智的站在皇帝这边,他们没什么好争的,新皇也给不了他们多少,又何必拿百年基业去争呢?能成为顶级世家的,谁不是聪明人,不会做这不划算的买卖。      卫国公府也属于这顶级世家一列,传承百年,爵位已是民爵中最高的一级而且可以再平袭三代,家中子弟手握重权,还有一位公主,与皇家有血脉联系。实在没必要做火中取粟的的事,免得到时候没取到粟还被烫伤了手。将来新皇登基,虽然未必能像现在这般风光,但也比站错了队被皇帝记仇好。不掺和,无论谁登基,都得给卫国公府和重华这个嫡亲姑姑面子。      “我现在掌着京城三十万禁军,若是和哪一派走得近了,皇上也是不容的,公主当慎之。”这是皇帝今天在上书房刚任的命,禁军统领一职关乎着京城的安危,能担此任的说得上是皇帝的心腹,更是夺嫡几派必争之位,前几任不敢负皇恩不愿倾向那一边,也不敢得罪皇子,在这一职上战战兢兢都没有好下场,不是因为行为不谨被皇帝厌弃,便是因为油盐不进被皇子赶下台。   皇帝便想到了这位妹夫,是实实在在的保皇党,而且身份贵重他的那些儿子也不敢过分。      重华长公主把玩着珠钗不在意道:“皇兄素来知道我与九妹交好,咱们两家就算做了儿女亲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们行的正坐得直,我再将九妹与平邑候的情况与母后说一声,皇兄绝对不会认为咱们借着平邑候靠向五皇子。”看着镜子里的林晋海意味深长道:“只要卫国公府永远忠于圣上,太过畏畏缩缩反倒落了下乘。”   林晋海心下一跳,只是他素来稳重,面上丝毫不显,只好道:“九公主与平邑候再不睦那也是夫妻,他们的女儿到底是毅勇候府的侄女,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还有五个孩子。”      重华长公主沉默了一下,轻轻拨弄着珠钗上浑圆的珍珠,半响才道,“怪不得皇兄总说你最是稳妥的性子,”展颜一笑,把珠钗收进首饰盒里,合上盖子,“你放心,蕊儿马上就不是毅勇候的侄女了!”      闻言林晋海面露惊色,迟疑道:“这……”   重华长公主淡淡一笑:“平邑候若是有半点顾念夫妻之情哪里做得出这些事情来,昌华早就被他寒了心,哪里愿意他继续享着驸马的尊荣。”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平邑候现在是个侯爷那是因为她是昌华驸马。      “延意才十岁你到为他考虑起婚事,咱们延恩今年可有十五了。”   “他的婚事母后和皇兄早些年就相看起来,只是一直没定下来,我明儿就进宫问下是什么章程。原本想着太早成亲,恐他移了性情。现在想来是不能拖了,先订了亲事,过几年成婚,也让那些没规矩的歇了心思。”她可不想让那些没规矩的坏了林延恩的名声。   “这可是怎么了?”听这话,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重华长公主少不得又把刘敏的事情一说,愤然道:“哪家的姑娘这么没脸没皮的上赶着爷们,漫说我儿不喜欢她,就是喜欢这没羞的姑娘也别想进我家的门,我还怕她带坏了我女儿呢。”   林晋海却想的是,这姑娘后面八成有她家大人支持,要不然一个从小严格教养的侯府姑娘也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林延恩若是娶了这位刘姑娘,他们家就和毅勇候府撕撸不开了,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五皇子党。五皇子这是迫不及待的要把他们卫国公府和公主府绑到他的船上啊。      林晋海有些头疼,怎么他儿子的婚事都离不开五皇子的身影。   他想起在书房二弟与他说的话,五皇子和毅勇候明里暗里都提过两家结秦晋之好,但是都被他搪塞了过去,今天一下朝,两人也向他透露了这个意思,也被他找借口躲了过去。   与毅勇候府结亲那是万万不可的,他现在是千方百计的要和夺嫡的那几位保持距离。   而且以他们家目前的权势和恩宠,无论哪个皇子对卫国公府都保持这最大的善意,太过左右逢源了,皇帝未必乐见,他们家可以独一点,甚至可以小小的得罪夺嫡的皇子一下,到底哪位皇子,这得好好琢磨琢磨,看来明天得和二弟幕僚再商量下。   “公主莫恼,好在咱们也回来了,尽快为延恩择一佳妻就是。”      ###   府里专门给姑娘们辟了西北角的琼华院做闺学之地,姑娘不分嫡庶一到七岁都要去闺学里上课,及笄之后便离开闺学跟在母亲身边学习管家。   林瑾衡发现这闺学的制度倒是与现代大学有些相像,课程分为礼、乐、射、御、书、数、画、棋、绣、茶、花。除了礼和书是必修之外,每人必须再选五门学习。每半年可以重新选一次课,每五天休息两天。   最有趣的这些都是三年前年仅五岁的表小姐杨婉月提议的,据芷言打听来的消息这位表小姐除了射、御之外无一不通,老太太甚爱之。   越想越觉得可疑啊!      “郡主,到了。”   重华公主府和卫国公府仅有一墙之隔,重华长公主为了表示与婆家亲近之意,便在墙上打了一扇门,说本是一家人,这样大家也好走动。   公主府在卫国公府东面,闺学却是在国公府西边的,走过来怕是要花上大半个时辰,重华长公主舍不得女儿受累,便让她坐软轿过来。   齐嬷嬷对芷言道:“郡主这是第一次来闺学,你随身伺候着可要警醒些。”她是太后赐的嬷嬷,总管瑾衡的小院子,又是宫里出来的,身上自带了一番气度,那些丫鬟都是极怕她。   芷言忙垂手肃身应了。      “奴婢便在院外候着,郡主有事只管差人来说一声。”闺学里每位姑娘只准带一个丫鬟伺候,怕人太多扰乱了学堂秩序。   瑾衡想着要上两个时辰的课便道:“嬷嬷还是带人回去吧,到了时辰再来接我便是。”   齐嬷嬷笑道:“奴婢左右回去了也是无事。”郡主第一次与众姐妹单独相处,她哪里放心离开,若不是这闺学之中都是由小丫鬟伺候的,她真想自己跟了进去。      “那边上有一座凉亭,嬷嬷到可以带人去那里歇歇。”刚走来的杨婉月听到她们的对话,便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道。四周桃花开得正漫烂,她们一时倒没注意到。   “那奴婢便在亭子里候着了。”   林瑾衡瞧那亭子里有石凳石桌,比在院外候着要好很多,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一道与杨婉月进了院子。      “十三表妹选了哪些课程?”   “除了礼和书外,还选了御、射、琴、画、茶,听闻这闺学的课程还是杨表姐想出来的?”林瑾衡面上一派好奇的问道。   “不过是没事琢磨出来的,想着各位姐妹总是各有爱好,这样大家都能各学所需,而且能够劳逸结合,想来学习也能事倍功半,这也是外祖母怜惜,由着我胡闹。”杨婉月语气谦和。   林瑾衡赞道:“表姐真聪明!”这倒是真心,她也是四年制大学混出来的,就从来没想过可以把大学制度搬过来。   “当不得妹妹夸赞,不过是好运罢了。”杨婉月柔声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厅内,尚未到上课的时间,厅内却是坐了好些位姑娘。各位姑娘都在大厅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一番礼见之后,九姑娘见林瑾衡穿着交领右衽的襦裙,白底红纹的短衣,配着黑底红纹的腰带和红色的宫绦,尤其是那件绣着金线的红裙不禁一愣,马上恢复过来热情地上前挽着林瑾衡道:“衡妹妹第一次来学堂,我带你过去。”因着大姑娘的关系,两人关系比旁人熟悉上几分。   林瑾衡从善如流,她初来乍到有人带路最好不过:“谢过九姐姐。”   “我们姐妹之间这样客气就是见怪了,衡妹妹选了哪些课程?”   “御、射、琴、画、茶。”如果可以她都不想来闺学,重华长公主给她延请的师傅只会比闺学的好。可是重华长公主觉得她性子太过惫懒孤僻,在福建一个手帕交都没有,于是便把她打包送到了闺学。   天地良心,不是她孤僻,只是她跟六七岁的孩子没话讲,大一点的觉得跟她没话讲。      八姑娘进来就见九姑娘和林瑾衡手挽着手,亲近的模样。又被林瑾衡那一身红闪了眼,众位姑娘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皆有,唯独林瑾衡那一身红,别样的显眼。   不禁想起自己手上那匹粉红色的月菱纱,红色的那匹还有她的暖玉都被林瑾衡拿走。八姑娘这心就跟在油里煎似的,难受的不行。      不少姑娘都注意到八姑娘来了,她的神色变化也没有错过,瞧一眼林瑾衡,再瞧一眼身穿锦绣双蝶钿花衫,大红凤尾罗裙的八姑娘。拿帕子的拿帕子,低头的低头,偏头的偏头,嘴角俱是上扬了几分。   十二姑娘年幼胆大,兴味盎然的直视八姑娘,眼里看好戏的目光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屋子里陷入安静,林瑾衡诧异,也是瞧着八姑娘,好像八姑娘来了,大家就变得古怪。   迎着林瑾衡的目光,八姑娘扯起不自然的微笑,“衡妹妹第一次来闺学,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林瑾衡微笑,“谢谢八姐姐。”   八姑娘目光一转,拿了案几上一块乌梅糕,“衡妹妹太过客气了,这是祖母命自己的小厨房特特送过来给我们用的,衡妹妹尝尝看,我们府上的糕点吃过的没有不夸的。”   “谢过八姐好意,只是我用了早膳,吃”林瑾衡的话未完,就见八姑娘手上的乌梅糕脱了手。   “诶呀!”八姑娘惊呼。      九姑娘早有准备,看八姑娘又来这一手,手看似随便的挽着林瑾衡,却是选了最好使劲的地方,看情况不妙,轻轻一拉,就把林瑾衡拉出了危险范围。   同时,寸步不离的芷言眼神一闪,面色慌乱的想把乌梅糕接住,却是手不稳,打歪了掉落的方向。正巧,可不就是八姑娘的方向。      这乌梅糕是杨婉月想的点子,外面裹了一层兑了乌梅汁的糖丝,虽然黏牙,但是酸酸甜甜,小少爷和小姑娘都极为喜欢。   众人就见那乌梅糕在八姑娘的裙摆上停了片刻,方缓缓的坠落,带出一条棕色的痕迹,上面还连着几缕糖丝。      八姑娘又是一声惊叫,狠狠的瞪着芷言,扬起手,“你”   “姑娘,可巧,老太太给您做的那件皎纱凤尾裙就在院子里,颜色相配,不必回沁芳园,耽误不了上学。”如歌眼疾手快,握住了八姑娘的手,微微用力,看着八姑娘的眼睛,微不可见的摇头。   芷言俯下身,惶恐道,“八姑娘赎罪,奴婢并不是有意的。”   “芷言妹妹快起来,我家姑娘岂不知妹妹是护主心切,说来还是我家姑娘不小心在先,这不过都是赶巧了,又怎么会怪罪你。”这话,由八姑娘来说更妥当,只是如歌深知八姑娘的性子,若是她不硬着头皮越俎代庖,八姑娘今天就要大大地得罪林瑾衡。她是前几日老太太特特派到八姑娘身边照顾,八姑娘出了事,老太太和六太太能剥了她的皮。      八姑娘一腔怒气在如歌提及老太太的时候,强忍下来,收回手,抿了抿嘴,偏过头急躁的对如歌道,“还不跟带我去换衣裳,你要我在这里出多久的丑。”说完愤恨的瞪了瞪幸灾乐祸的十二姑娘,怒气冲冲地走了。      十二姑娘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一开始大家也不知道八姑娘不喜欢别人穿红,只是在穿红衣服的人屡次被八姑娘弄污裙子之后,也都琢磨过味来。十二姑娘心高气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奶姐也是如同芷言一般不慎将那点心拍到了八姑娘衣上。   结果……十二姑娘小小的脸上,浮起一丝怨恨,八姑娘亲手打了奶姐两个耳光不够,还命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裤子杖责,任她怎么说怎么骂怎么求情,那些下人都不停,等姐姐和母亲闻讯过来,一切都晚了。没几天,奶姐就寻了短见。   想到这里,十二姑娘对林瑾衡的那点因为八姑娘吃瘪而升起好感又淡去了。她的奴婢什么事情都没有,而奶姐死了,对外只说暴病而亡,八姑娘只得了一顿申饬,实在是欺人太甚。      八姑娘和十二姑娘的恩怨情仇,林瑾衡不知道,但是八姑娘对她的敌意,她还没那么迟钝,于是林瑾衡觉得莫名其妙。八姑娘不喜欢别人和她一样穿红,这种事情林瑾衡当然不知道。八姑娘自觉被林瑾衡夺了地位,她就更不知道了。   “这里哪里可以净手。”林瑾衡指着芷言沾着乌梅汁和糖的手问九姑娘,八姑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林瑾衡更愿意操心自己的丫鬟。   “让白霜带路,先生快来了,我先带你去学堂。”九姑娘热心建议,心中狂笑,八姑娘果然没让她失望,真是蠢不可及。   林瑾衡点头,随着九姑娘往里走。      林瑾衡第一堂课是书,同窗两枚,同年的十二姑娘和十四姑娘。国公府对姑娘的教养可见是真的花了心血,不同年纪的姑娘课业不尽相同。先生便有二十余人,这样的手笔,岂是一般人家摆的出来。   闺学上午必是书和礼,对于大家闺秀来讲,这两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不过是怡情养性罢了。先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瞧着就是一个严谨古板的。虽说男女大防不严苛,但是也没有让个风华正茂,倜傥风流的青年来教的道理。      严先生对插班生林瑾衡的水平很满意,虽然不像表小姐杨婉月才华横溢钟灵敏秀,但是水平比眼下两个都强。   这就好,林瑾衡身份尊贵,万一是一块顽石,左右为难的就是他了。   林瑾衡对自己的文学水平很满意,她现在写得一手小楷,拿到现代绝对是要被夸奖的,在古代就只是中流水平。繁体字大致都认全了,简单的文章也能通读,生涩隐晦的应该还要几年。   但是别忘了她之前是个理工科学生,学的还是跟文学一点不搭边的电子商务,毕业就在网络公司工作。给她一台电脑,林瑾衡绝对可以给卫国公府做一个美美的官方网站,加个Flash都没问题,大历朝头一份哦。   指望她变成一个神童才女出口成章,硬件是够了,软件,恩,跟不上。      ###   上房的守门婆子远远的瞧见一顶软轿过来,拍一拍身边的小丫鬟道:“你瞅瞅这是谁来了?”   小丫鬟眼神好,婆子眯眼半天没瞅清楚的,她早看清楚了,脆声道:“我看见齐嬷嬷和芷言姐姐了。”守门的第一要素就是认脸,见过一回就得记在脑子里,这样才不会出岔子。   婆子一愣,这不是上课的时间,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个,一推小丫鬟的脑袋:“你不早说。”轿子都要到了,赶忙去向胡妈妈禀报,琅华郡主来了。      老太太把看完的信递给胡妈妈嘱咐她收好:“三妹倒是能赶上妍姐儿的婚礼。”   “当年三小姐就极疼大姑娘,不亲眼看着大姑娘出嫁怎么放心。”胡妈妈是老太太的陪嫁,所以称陶林氏依旧为三小姐。      老太太笑睨一眼胡妈妈:“你就为她说好话吧!”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身边的人替她娘家人说几句好话有什么关系。   捧着茶杯自言自语道:“三妹也是个福薄的,没个哥儿在身边守着,膝下只有芳姐儿,偏偏妹夫三年前一场风寒去了,芳姐儿的未婚夫也去了,芳姐儿差点没撑过来。”   想起这些,就是胡妈妈也忍不住替陶刘氏感慨,这命啊真不能比,一母同胞的姐妹,姐姐一品诰命在身,儿孙成群,妹妹一介布衣,丧子丧夫差点儿就丧女。“好在陶姑娘好了,三小姐守着姑娘,好日子等着喱!”背靠卫国公府,给陶姑娘找一户人家又不是多难的事,到时候老太太給一幅嫁妆也是仁至义尽了。      “诶,三妹是个心气儿高的,一般的她哪里看得上,不一般的谁愿意。”陶芳菲都有二十了,年纪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家世实在是不入流。   胡妈妈想起心高气傲的三小姐也是无话可说,陶刘氏是嫡幼女,自幼极得疼爱,养的她也是目下无尘的性子。如果刘家一直鼎盛下去没问题,顶多嫁入门第低一些的人家。   可是刘家败了,老太太的父亲在世宗期间高居吏部尚书一职,说得上一句简在帝心的人物。老太太也得以高嫁入卫国公府为世子夫人。   情况在刘尚书病故之后急剧变化,老太太的弟弟是个不成器的,根本撑不起门户,老太太那时候不讨婆婆林宋氏欢喜,与国公爷也是相敬如冰,想帮扶娘家都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看着刘家急速败落下去,刘三姑娘越发傲气起来,折腾着年纪不小了,才面对现实委委屈屈的嫁到外地一个不入流的官家。      “罢了,等她来了再说,我这个做姐姐有能力总归是要拉她一把。”当年刘尚书弥留之际便是攥着她的手说刘家就靠她了,弟弟妹妹也交给她这个长姐了。      “老太太,琅华郡主来了。”大丫鬟如画掀开帘子进来轻声禀报。      “这个时辰闺学还没下学,她这是?”难不成是告状,老太太眼皮一跳,如歌已经派人把闺学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了她。大面上是过得去了,但是私底下,八丫头那点小心思,也不知道林瑾衡知不知道,万一。老太太心下一紧,对八姑娘恨铁不成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林瑾衡岂是好欺负的。      “昨儿个公主打发人来说过,郡主礼这一课便不学了。” 胡妈妈在一边提醒。   老太太恍然:“她身边的齐嬷嬷是太后赏赐,哪里轮到旁人来教。”对林瑾衡的来意还是有几分疑惑,又对胡妈妈道,“你去迎一迎,”叹气,“到底是郡主。”嫡亲孙女不假,但是有那么一个身份,那么一个强势的娘,老太太不得不小心。   胡妈妈诺诺的称是,正好在燕禧堂院门口遇上下轿的林瑾衡。      齐嬷嬷笑着往前几步:“真是劳烦胡妈妈了。”大家族里讲究长辈房里的猫猫狗狗小辈都得尊敬几分。   胡妈妈这样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在院门口迎接已是极给林瑾衡面子。   胡妈妈连连挥手道:“恭迎郡主哪里就说得上劳烦的了,这是老奴应当的本份。”说着便是给林瑾衡行礼。   初时林瑾衡对于别人动不动给她行礼很不习惯,尤其是一些老人,长到七岁,就什么都习惯了,不能改变世界那么只能改变自己习惯世界,否则就等着被淘汰吧。      “齐嬷嬷还不扶胡妈妈起来。”她也学会虚伪了,在胡妈妈行完礼之后才说。公主妈告诉她,身为天之骄女,就得拿出相应的气势来,一味平易近人只会让人看轻,恩威并施才是王道,目前她正在努力学习中。   顺着齐嬷嬷的手,胡妈妈站了起来,一瞬间脸色的变化只有齐嬷嬷看见了。      进了内室,老太太笑容和蔼地把林瑾衡招到身边,“头一天上课,可还习惯,先生教的如何,可有人欺负你?”说完,仔细的观察林瑾衡。   林瑾衡站在那里乖巧道,“府里的学堂很好,孙女很喜欢。先生说得极好,姐妹们都是极好的,甚为照顾我。”   闻言,老太太眉头轻展,想着林瑾衡年幼,还不懂事,她调和一下,应不会像九丫头那样跟八姑娘势如水火!但是又马上皱了起来,林瑾衡好糊弄,她身边的人可不好打发,万一让重华知道了。这事,越想老太太越觉得棘手,眉峰不觉皱的更紧。口中却道,“你们姐妹相处的好,我便安心了。”又问道:“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可是饿了,如画你去小厨房端几盘点心过来。”小厨房这个时候都会送一些点心去闺学给课间休息的姑娘充饥,林瑾衡一下课就走了,反倒没遇上。      “祖母这里的小厨房点心都是你婉月姐姐想出来的,外面鲜有,你尝尝,若有喜欢的,我常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瑾衡欢喜道,“谢谢祖母。”   老太太看她乖巧喜悦的模样,倒是被勾起了一番慈爱之心,摩挲着她的背问了一些福建的事情,归家五六日,祖孙两见了三次面,第一次有时间好好说话。      说话间,如画带着三名清秀的丫鬟捧着四碟点心上来,桂花绿豆糕、碗豆黄、芸豆卷、栗子面窝头。国公府女主人小厨房出品,品质绝对有保证。   “这碟子真有趣。”林瑾衡指着装桂花绿豆糕的碟子道,碟子呈叶子状,一侧还是绿色的,在古代她见过的碟子形状比较中规中矩,出彩的是材质,用玉石、玛瑙等珠宝,或者是上面的图案。      老太太见林瑾衡直盯着盘子看,语带自豪,“这是你婉月姐姐调皮画的样式,我瞧着新鲜便让人烧了一套,用惯了那些换这种倒觉更得宜。”   林瑾衡点头,比起那些古意盎然价值连城的玩意,她也更喜欢这种小清新。      老太太拿了一块芸豆卷,“这里面加了新鲜的桃子,口感更清爽,你尝尝,可喜欢。”   林瑾衡咬一口芸豆卷,恩,味道不错。不过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盘子上。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我要不要来一个两眼泪汪汪呢?    正文 纷争起      被林瑾衡念叨的杨婉月没有打喷嚏,此刻她正严格按照宋嬷嬷的要求练习,礼课所有的姑娘都聚在一起,由宋嬷嬷一个一个指点过去,她身后还有四个同是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盯着被指点过的姑娘练习。   在闺学里,你‘书’可以马马虎虎,才女需要天分,可遇不可求。总归林家出去的姑娘不能大字不识,别人作诗你可以做不出来,但是你不能连听都听不懂,你不需要有巧夺天工的画技,但是基本的鉴赏是必须的……这些要求其实并不高,林家还没出现过没达标的姑娘。      ‘礼’才是最难学的,它包罗极广,衣、食、住、行、言都有与身份对应的规矩。   偏偏这是要求最严格的,林家没出过不知礼的姑娘,你想当第一个吗?   不想的话就好好学习吧!      “八姑娘,请把头低下来一点,与人交流的时候请看着对方的眼睛或者聚焦在她的眉间。”宋嬷嬷语气无奈,关于这一点,和八姑娘说过很多次,改正一段时间后又会再犯。藐视别人并不能衬托你的高贵。      九姑娘非常不给面子直接笑出声。   接着十二姑娘林瑾妤嘲讽一笑,改不了了,八姐自认为自己是嫡出的嫡出,都恨不得把眼睛装脑袋上去。看一眼他们这些庶出都嫌脏。就是同为嫡嫡出的大姐和九姐都不在她眼里,刚刚她还针对林瑾衡,仗着老太太的宠爱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第一姑娘不成。      哼,六叔不过有个从六品的虚职,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就是在府里和姨娘通房戏耍。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爹爹虽是庶出,不过可是良妾所生,又是从四品的中书侍郎,手握实权,强了六叔一条街去,不就是运气好从祖母肚子里爬出来吗?   她母亲出自书香门第,外祖家人才济济,哪是常上门打秋风的刘家可比。   看你日后怎么得意!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十二姑娘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怒视面前趾高气昂的八姑娘,八姑娘讥讽道:“你一个庶出的也敢笑我。”别以为她忘了十二姑娘幸灾乐祸的事情,她收拾不了林瑾衡,还动不了十二姑娘。   “九姐也笑了,你凭什么就打我?”说着十二姑娘就要扑上去挠她,新仇旧恨,七岁的小姑娘你也甭指望她会忍气吞声,尤其是十二姑娘四房嫡出,四老爷仕途得意府内府外都高看他们一眼。她上面还有一个同胞姐姐和兄长,自小也是被娇养着长大,忍这门功夫修习的不深。      事情神展开,见多识广的宋嬷嬷表示泼辣的贵女见过,但是没见过这种款式的,大庭广众之下姐妹相残,这是什么情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八姑娘和十二姑娘的贴身丫鬟,立马不要命的扑上去分开两人。   宋嬷嬷在终于从两人战团发展成四人战团的时候回神:“还不快分开两位姑娘。”四位目瞪口呆的嬷嬷当即加入战团,八人战团了。      九姑娘捡回掉在地上的下巴,脚步轻松的奔到杨婉月身边,小声道:“八姐越来越彪悍了。”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评价:“十二妹妹也很厉害。”   杨婉月忍住上扬的嘴角拉拉九姑娘的衣角,示意她适可而止:“你还添乱。”   九姑娘撇嘴道:“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刁蛮任性。”两个都不喜欢,看她们狗咬狗,九姑娘表示很欢喜,失望道:“还是嬷嬷厉害。”      四个嬷嬷加入,一个九岁和七岁的小姑娘怎么是对手,要不是怕伤着两位娇客,早就分开了。   宋嬷嬷铁青着脸道:“老身不敢自专,这事必定是要禀明老太太。”   八姑娘下巴一扬,倒抽一口气,觉得脖子隐隐疼,一抹,擦出一缕血丝,正要狂化,拉着她的嬷嬷早有准备,只能嚷嚷:“你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弄伤我,哇,祖母,林瑾妤要杀我,祖母……我要找祖母……”   十二姑娘的伤比她还重,她比八姑娘小两岁怎么打得过她,脸颊上都有一道指甲痕,发髻也乱了,衣衫凌乱。虽然又疼又害怕但是还是咬着唇不哭出声。      ####   老太太不是聋子不是瞎子,在闺学一行人未到的时候就得了消息,也是被气得不行。两个姑娘家居然在学堂上打了起来,传出去林家的姑娘还要不要脸面了。就是哥儿也没见过在学堂上打起来的。   老太太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六孙子林延思,他倒是不学堂上打架,他带着一帮宗室子弟,勋贵少爷玩群殴,每每弄得京兆府尹哭爹喊娘,这群小祖宗一个都惹不起。      听了转播之后,林瑾衡也是叹为观止,原来古代的女子也是很彪悍的,真是刷新了她的见识。   她决定在老太太没示意她回避的情况下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听听后续。   来给老太太送鞋的四姑娘林瑾婵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才能压制自己的怒气。十二姑娘是她胞妹,她怎么能不怒。      林瑾衡淡淡的瞅一眼四姑娘,这可是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   果然,老太太也在胡妈妈的示意下注意到了四姑娘的异常,目光直直的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大惊,飞快的松了手,垂了头不说话。   老太太端茶喝了一口,移开视线,看一眼林瑾衡。   林瑾衡下意识一笑,又反应过来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忙正了正神色。      “都是孙女的过失,身为长姐却没有尽到责任,对瑾妤管教不力,导致她敢对姐姐出言不逊甚至动手,八妹教她是为了她好,可惜她不识好歹。请祖母念在瑾妤年幼的份上,由孙儿代领责罚。”四姑娘跪在老太太面前哭道。   “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了,思虑过重对身子不好,你这点跟你母亲一样,让她放宽心好好养着。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待会儿还得问一下,谁对谁错我心里有谱。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谁也替代不了谁,否则那还了得。”老太太对如画道:“扶四姑娘起来。”四丫头倒是个好姐姐。      四姑娘见到的十二姑娘是被收拾过的,衣冠整洁,除了脸颊上那道血痕,就是这样四姑娘还是心疼的不行,可是在人前不好表现,否则就是怨怼。   八姑娘见到老太太忍了一路的眼泪又掉下来,抽抽噎噎道:“祖母,十二妹妹笑我,她还打我,您看,我下巴都流血了,会不会留疤。”说着哭的更大声了。   六太太闻讯赶来就听到女儿哭,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快步赶到女儿身边,还顺带把十二姑娘撞翻在地,力道委实不轻。“我苦命的儿,谁这么狠的心。”      十二姑娘就倒在四姑娘身边,四姑娘赶忙蹲下身子扶起妹妹,低声在她耳边道:“快哭!”   十二姑娘愣了一下,感觉到腰上的嫩肉被狠狠的掐了一把,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真疼!   “瑾妤,乖不疼,不哭。”说着四姑娘都带了哭腔,又是在同一个地方掐了一把。   “哇~姐,好疼!”十二姑娘扯着嗓子嚎。   四姑娘姐妹两抱头痛哭。      那边厢八姑娘也在哭,声音尖细,听的人恨不得赌上耳朵。   老太太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猛拍了一下桌子:“都给我住嘴,我还活着,不用你们号丧。”   哭声戛然而止。   这话委实太重!      老太太缓和了神色对宋嬷嬷道:“嬷嬷,你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不用偏袒谁。”宋嬷嬷不是卫国公府的奴才,她是公主府的奴才,六品女官。老太太对她不用太客气当然也不能太不客气。   宋嬷嬷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她真的不用偏袒谁,因为她不需要巴结谁。      “对于嬷嬷说的,你们有没有反驳的地方?”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滑过八姑娘、九姑娘、十二姑娘。   三人不敢再说什么,都是点头,今天老太太有点吓人。   “你们都是林家的姑娘,本该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现在居然开始窝里斗,你们知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们以为大家只会说瑾妙、瑾妤。她们会说整个卫国公府的姑娘都没教养,以为事不关己就能高高挂起,错了,大错特错,如果卫国公府一个姑娘闹了笑话,带累的是卫国公府所有的姑娘。”老太太拍着炕桌怒声道。   众姑娘俱是沉默。      “瑾娴、瑾妤有失厚道,抄写家规十遍,瑾妙不悌幼妹出手伤人,家规五十遍。瑾妤不敬长姐,家规,怎么你不服?”老太太注意到十二姑娘的眼神:“长姐为母,瑾妙打你虽不对,但是她是你姐姐,谁教的你可以违逆尊长,你若觉得她教训的不对或者过了,你完全可以来找我为你做主,谁允许你撒泼打架。”   十二姑娘在四姑娘的用力下,低下头不吭声。   “家规五十遍。你们三个抄写家规期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什么时候抄好了才解禁。”      林瑾衡见过林延意抄写家规,这里必须说一下林家,林家历经三朝,宣宣扬扬了几百年,这家规的厚度实在是能当枕头用。   林延意当年差点被逼疯,自此以后,他惹祸再也没被林晋海抓到过,尾巴自己除不干净,就撒泼打滚求重华长公主出手。让少年老成的林延意甘愿卖萌,可见家规的杀伤力。      “母亲,妍姐儿的婚事还有一个多月?这?”六太太忍不住道。   老太太淡然道:“缺了她们几个婚事就办不成了。”还清净一点。”让我发现弄虚作假,看我饶得了谁。还有剩下的人包括不上闺学的姑娘都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句话给我抄一千遍,一样抄好了才许出门。希望自此以后,你们做事之前都掂量一下这句话。”   跟抄一遍家规差不多,剩下的人见识过前面的几十遍,表示一点压力都没有。      待人都退下了,看着空荡荡老太太轻吁一口气,指指下手的位置对胡妈妈道:“闹了半天,你也坐下,”自嘲道:“老了,都经不起折腾,这群人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胡妈妈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笑着奉承道:“小姐哪里老了,小姐还要等着曾少爷出生,再让曾少爷给你生个玄孙,五世同堂咧。”      “我哪还是你的小姐,刘大小姐随着刘家的没落都是昨日黄花了。”说着便是忍不住叹气:“你待会儿派人把我那匣子珠宝给妙儿送过去,这孩子被我罚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我呢!”   胡妈妈连忙安慰,“八姑娘知道老太太都是为了她好,怎么会怨您呢!”罚八姑娘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八姑娘行事实在是有欠妥当,如果老太太不出面惩罚,等四房发难,或者重华长公主插手,八姑娘的惩罚起码要翻一番。更重要的是,八姑娘对林瑾衡做的事,万一重华长公主知晓了,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老太太将八姑娘关上一阵子,长公主有气也该消了。      老太太悲从中来,“我为他们费尽心机,可是他们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处处惹祸。我都不知道弟妹是怎么教养倩儿的,怎么养出她这样的性子,居然跟个七岁的丫头过不去。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她起码装样子安慰下林瑾妤,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做,林瑾妤嚎成那个样子都不问一下,这还是在这么多晚辈面前,她还有个长辈的样子吗?为人处事没有半点成算不说,心胸还跟针似的。   你看看哪一房不是庶子庶女好几个,就她有一个庶女还在我面前哭,这个庶女还是个没娘的孩子。她都弄掉几个孩子了,这样的妒妇!问题是她还蠢,连手段都不会使,就这么明火执仗的干,面子里子都不要。要不是我拦着,小六早就休了她。”说到这个侄女兼媳妇,老太太真的一肚子火,还敢说大房没庶出,大房主母是公主,她是个什么身份,连自己的身份都看不清,这人怎么会是她侄女,随便哪个媳妇做她侄女,她都不会这么进退为难。      胡妈妈也觉得六太太烂泥扶不上墙,只是那到底是老太太的嫡亲侄女,私底下骂得狠,遇事还是毫不犹豫的护着,遂道,“母女连心,六太太太担心八姑娘才会不小心撞了十二姑娘,那时候八姑娘又哭得厉害,六太太也就顾忌不上十二姑娘了。”   “呵呵,妙儿有时候看着精明的很,知道要对我对着他娘告状,有时候真是……”对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一些话都不好说出来。   “八姑娘还小,日后长大了便懂事了。”      “她已经九岁了,不小了,再这样下去,名声都要毁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痛心疾首,老六不争气,刘家已没落,八姑娘身份本就不上不下,再没了名声,将来如何嫁的了好人家。      ###   父母兄长都不在,偌大的公主府就只剩下林瑾衡一个主人。有时候她挺羡慕那些有姐姐妹妹的人家,平日里可以一起学习玩耍,互相作伴。   现在只想说一句姐姐妹妹多,是非也多。   “郡主可要用膳?”芷言边为林瑾衡卸下披风边问道。   芷言一问,林瑾衡的确觉得自己有点饿了,点了几个菜后道:“把笔墨准备好,午歇起来,我便开始抄写家规。”第一天上学便被罚抄写,林瑾衡考虑自己要不要磨洋工好借此避开那个是非之地。   “是”伺候笔墨的芷兰应道。      想起今天的事情,林瑾衡坐在紫檀红漆藤椅上出神。九姑娘、十二姑娘与八姑娘不和,八姑娘性子厉害,不过这两个看来也不是省油的。满府里这三人身份地位和年龄都相当,互相别苗头争眼球也说得过去。现在得加上一点,八姑娘对她不善,八姑娘松手那一刻的得逞笑意,林瑾衡看了正着,简直莫名其妙。   “我哪里得罪过八姐姐不成?”林瑾衡出声询问。      府中主子的脾性,林瑾衡不知道,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却是被科普过的,芷言上前道,“听闻八姑娘不喜别人穿红衣,以前也有污了别的姑娘红色衣裳的先例。”   八姑娘一靠近,芷言就早有准备,才会那么凑巧打歪了方向,只是真没想到八姑娘如此胆大。   这样的理由,林瑾衡怔了怔,就是她娘也没到自己喜欢就不许别人怎么样的地步,反倒是重华长公主的服饰打扮往往会引起福建一带贵妇的争相模仿。心下一转,道,“好霸道的性子!把我那副黑玉棋子给九姐姐送过去,今儿个倒是多谢九姐姐了。芷言去领三份月例。”有功赏,有恩谢,可不能寒了人心。      ###   “郡主说了这副棋子送给九姑娘闲暇时把玩,等她抄完了家规再来找九姑娘玩耍。”芷言笑吟吟道。   九姑娘命人接过,又打赏了芷言一个荷包,言笑晏晏,“衡妹妹可不许食言了,我禁足实在无聊的很。”   芷言俏皮道,“奴婢回去定当一字不漏的说给郡主听。”   九姑娘连同来看望的二太太和大姑娘俱是笑,说笑了几句,芷言方才告退。      二太太轻点桌上的盒子,“郡主身边的人都是眼明心亮的,八丫头故意作怪,你出手帮忙,她们都清楚的很,这是谢礼呢!”   “其实我本来是不想管的,就等着老八闯了祸,看她怎么收场。”九姑娘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母亲和姐姐都说要我和郡主做好姐妹,大伯母对我也很好,郡主性子也不错。”      二太太哭笑不得,马上正了神色,“你以诚待她,她也会以诚待你,一些人不是我们能动心思的。”   九姑娘撒娇的抱着二太太的胳膊,“娘,我知道了,我会把她当亲妹妹那样看待,您放心吧!”又疑惑,“祖母这次居然罚老八那么重,老八和十二又不是第一次,哪次祖母不是重罚了十二妹妹轻饶了老八。”说起来九姑娘还是很佩服十二姑娘,就是这样,十二姑娘也不惧八姑娘,实在威武,九姑娘决定少讨厌十二姑娘一点。      二太太眼里飞快的划过一丝嘲讽,只是在女儿面前不好表现出来,“妍儿你觉得是为什么?”   “八妹的脾性我们一清二楚,伯母岂会不知,等伯母从宫里回来知道了,必定不能轻饶了八妹,”大姑娘幼时跟在重华身边,荣宠无限,一些贵女眼红刁难,重华知道后,总会给她找回场子,重华护短的性子,她知之甚明,她还只是个侄女,林瑾衡可是亲生女儿。“如今祖母重罚了八妹,公主也能消消气。八妹不是因为打架被罚,是因为衡妹妹被罚。”老太太可真是一颗心都偏到六房去了。   九姑娘眼睛发亮,这是不是意味着府里风向变了,八姑娘再也不能趾高气昂。       正文 慈母心   “衡儿怎么不带进来?”太后倚在榻上问道:“可有不妥?”林延意哥两是来了她这里请安之后才去的无逸斋。   重华长公主请安后坐在下首掩嘴笑道:“母后有了外孙女就不要女儿了。”      太后指着女儿对身边的心腹嬷嬷笑骂道:“瞧瞧,我心疼她闺女她倒还来埋怨我。”   楚嬷嬷笑道:“公主这是好久不见太后,跟您撒娇呢!”   太后眼里的笑意更浓:“都当娘的人了。”   “女儿便是当了祖母照样是您女儿,对着亲娘撒娇怎么了?”      “你啊,你啊”话锋一转:“你这年纪也是该当祖母了,当年若不是,今儿个……”看着重华长公主的目光带着怜惜。   重华长公主握着太后的手正色道:“这都是女儿的命,怨不得谁,何况女儿还有延恩,上天待我不薄。”   太后叹了口气,点头道:“有延恩在,你和几个孩子这一生便是无忧了,他是我养大的,什么性子我最清楚。”      “我其实也不求他怎么样,只求他平安顺遂就好,有时候想平平淡淡未尝不好。”重华长公主看一眼太后道:“青云之路哪是这么好走的,女儿想想这孩子以后要走的路都是睡不着。”   太后敛眉道:“你以后万不可再有这样的想法,他的身份注定了将来要走的路,你皇兄也对他寄予厚望,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你舍得让你皇兄这些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你舍得延恩以后像普通勋贵子弟一般籍籍无名庸碌一生。”拍拍重华长公主的手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我知你心疼延恩,但是这样便是过了,你放心,有哀家和皇帝在,绝不会让他出事的。”      重华长公主这才犹犹豫豫的点点头:“是女儿想左了,这些年都不在女儿身边,女儿对他心怀愧疚,总想着多疼他一些。”   “你的心是好的,只是你认为好的对延恩而言未必就是,男儿立于世合该建功立业。说来你既已回京,延恩和延思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好继续住在宫中,等下我便派人将他两惯用的一些物件送到你府里。一并过去的还有我前段日子赐他的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   关于这点重华长公主早有耳闻,并不惊讶,十五岁才晓人事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已经说得上晚了。而且人是太后选的,重华长公主放心的很。      顺势问道:“那延恩的婚事?”十五岁定亲并不早。   “太早成亲于子嗣不利,便是加冠之后也不晚。我和你皇兄要好好为延恩择一佳妇,你若是有中意的也可以提一下。”太后笑道   “有母后和皇兄把关,将来延恩的媳妇必定是极妥帖的。女儿为延意定了一门亲事,母后看看可妥当?”      太后好奇:“延意才十岁,你就巴巴的给他定下了,我倒要瞧瞧是谁让你这么心急火燎的定下来,生怕被人抢去。”   “说来母后也见过,就是九妹家的蕊儿。”   太后皱眉,当年昌华生母为救重华丧命,否则依着两人的性子也不能关系这么好。重华对这个妹妹多有照顾,如今这儿女亲事都被她做了人情,想起那个怯怯弱弱的女孩,太后心疼自己的外孙了。又是那样的家世背景。      重华长公主跟太后做了三十几年的母女,自然知道太后这个表情是不满,忙道:“母后,九妹这日子过得实在让女儿不忍,九妹子嗣艰难,毅勇候夫人便送了莫达一房妾室,天下哪里有出嫁的姐姐给弟弟送房里人的道理,毅勇侯夫人这事委实做的荒谬。更荒谬的是,她凭什么插手我皇家公主房里的事情,九妹自己尚未提及纳妾,毅勇侯夫人倒是巴巴的把人送过来了。赶明儿她是不是要把人送到我府上来,这手未免伸得太长。”   太后好笑,重华这避重就轻的本事还是依旧。再怎么软弱,昌华也不会主动提及纳妾。但是她的态度已经表明她可以接受,否则毅勇侯夫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往公主府里送妾。至于这妾室,是毅勇候赠与平邑候莫达,这女人的事情,最后自然是由夫人出马。      “莫氏是个手长的,难道昌华自己不清楚,当年不是莫氏三番五次在昌华耳边吹风,昌华也不会下嫁。这亲事是她自己选的,是好是歹,自己受着。你为她看中的那个状元郎,虽是平民出身,如今可是封疆大吏执掌一方,比莫达如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萧太后不喜昌华,在外人面前给女儿面子还不显,对着女儿就不做掩饰。   “状元公主,虽是美谈,那人家世实在是差了许多,也不怪九妹看不上。其实我当年就是拼着九妹埋怨,也该搅和了她和莫达的亲事。”重华幽幽叹息。      萧太后气极反笑,点着重华的头,“往日瞧着你精明,在这事上,你怎么就犯了傻。当年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要是插手了昌华的亲事,她日后过得不好,难保心里不怨你。再说就是嫁了旁人,以她的性子,自己立不起来,照样是被欺负的命。呵,昌华总以为自己出生卑微,底气不足,可是你瞧瞧你五姐,母妃不过是个歌姬,比她还不如,现在日子过得如何。说来隆华可比她精明,知道身份不足,放弃那些勋贵豪门,选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当年我有意把她嫁给你三表哥,可是她清楚进了萧家,这公主的气派就摆不起来,所以她拒了。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萧太后喜欢聪明人,所以哪怕隆华长公主拒绝了,萧太后也没有难为她,随她心意选了驸马。隆华长公主,那可真是个聪明人,摸准了萧太后的脉。      “母后”重华讨饶,“九妹纵有不是,淑太妃终归为救我而亡。”   “要不是这个缘由,我会费心思保护昌华,这么多皇子公主都夭折了,凭什么她昌华能活下来。”这也是让手下的人知道,他们母子三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那母后再护着她一次不就成了,让九妹休夫就成。”重华顺着竿往上爬。      “休夫!?”萧太后挑眉,“是她自己要,还是你出的主意?”   “是她自己提的。”   “她不是把牌压在老五身上了,怎么愿意撤手了。”别以为她不知道,昌华属意莫达,其中莫达和五皇子的关系是一大原因,那时候,无嫡子,元后又崩了,五皇子可是一个香饽饽。恐怕她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香饽饽,才弄得她一个长公主在夫家没有地位。“这么些年她有的是机会向你,向宫中诉苦,都忍住了,还和莫达一起把事情掩下,不就是看好了老五以后有机会上位,在压牌吗?”这得是多蠢啊,公主在夫家呼风唤雨,就是凭着娘家势力大。她居然想着五皇子上位,自己地位能够水涨船高,亲疏远近都不会分。   重华讪讪一笑,“好在九妹现今是明白过来了。九妹虽有些糊涂,但是对女儿总归是一片赤心。”   萧太后无奈的看着重华,“罢了,前世我们母女真是欠了她的,随你便是。”反正林延意如今还年幼,若是莫馨蕊将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总归是不会让自己外孙受委屈的,又想起一事,向楚嬷嬷示意。      楚嬷嬷取了明黄的懿旨奉上。重华在萧太后的示意下,打开懿旨,越看脸上笑意越盛。   太后笑眯眯看着重华:“前些日子你三嫂进宫与我说道周胜老大不小了,求我赐婚,阿徲你看这门婚事如何?”重华长公主闺名一个徲字。      皇帝的三哥廉亲王是京城第一老纨绔,皇帝仅剩一兄一弟,因此对两人颇为优容。所以这位王爷越发有恃无恐,好在还有理智,太过的事情绝不沾。      这位爷府里莺莺燕燕多的养不下,把原配生生给气死了,两年后续娶了一位六品文官的嫡女,便是如今的廉亲王妃。   这位廉亲王妃当年可是誉满京城,引得不少大家子弟折腰,可是谁都没有廉亲王奇葩。廉亲王直接爬进人家院子在里面待了一晚上。最后自然是廉亲王抱得美人归,当年京城碎了一地的少男琉璃心。      廉亲王也很是迷恋了这位王妃一阵子,可惜红颜易老,几年后廉亲王故态复萌。   好在这位可怜的廉亲王妃有一子,便是周胜,守着儿子也能过下去。可是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讲。此子极得廉亲王真传,俨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胜出的地方便是,周胜不止爱美女他还更爱帅哥。   在大历朝,养个把娈童那是相当流行的事情,这股风气目前仍然在自上而下的传播。当家主母也不会在意,不过是爷们无聊时的玩意罢了。但是过了那个度就让人诟病了,毕竟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所以哪怕周胜顶着亲王世子爷金光闪闪的名头,世家贵女依旧避之不及,小门小户廉亲王妃又看不上。      三年前周胜定了南阳候劭家的嫡女,一个月后劭姑娘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这门亲事自然作罢。   第二年劭姑娘便远嫁济南,虽然依旧有点跛,不过并不明显。   廉亲王妃憋着气要给儿子找个名门贵女好压制儿子,但是那些名门望族也不是吃素的。太极拳推来推去,今年,周胜都十九了。   廉亲王妃进宫朝太后诉苦,要个名门贵女做媳妇怎么这么难啊!      “我记得刘敏幼时便是爽利的性子,说不得能够压得胜儿改邪归正。”重华笑眯眯道,妄想她儿子,癞□□想吃天鹅肉。   萧太后点头笑道,“德贵妃往日经常在我面前夸赞她这个娘家侄女,我也见过是个性情爽利的,说不得能压一压他那浪荡的脾性。两人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一个王府世子,一个侯门嫡女,这下你三嫂也该心满意足了。”      重华长公主笑逐颜开,挽着太后的手:“还是母后最疼我。”   太后轻拍着她的手缓缓道:“母后不疼你疼谁!”      ###   “一群小丫头争强好胜,倒是连累我儿受罚。”重华长公主回府之后便从何总管处得知府里发生的事情:“衡儿如今还在写字,写了多久了?”   何总管跟在小轿边,回道:“未时一刻开始,每写上半个时辰便休息一刻钟,现在还在写。”   重华长公主挑眉道:“难为她能坚持这么久?”      等见了书案上的作品之后,重华长公主便知道为什么女儿能坚持这么久了,她哪是在练字,根本是在画画。   做网站的多多少少都会一点美工,林瑾衡比一般人多会一点。在福建的时候,又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一个外洋来的画师。林瑾衡表现出对这位画师犹如决堤黄河一般的敬仰之情。爱女如命的重华长公主便把画师提溜回府教女儿画画去了   可惜在他们回京的时候,原本打算跟来开阔视野的老师收到家乡的急信只能打道回府。   林瑾衡也只向他学了素描,油画的边都没摸到。      林瑾衡花了一个下午画的,用现代人的目光来看便是连环画,特别的是将素描和水墨画结合在一起,看得让人耳目一新。她脑补了林瑾妙和林瑾妤打架的过程。刚刚抄的手酸的时候,她这条被殃及的鱼有点儿愤怒。   “衡儿在画这一道上颇有天赋,娘把青莲夫人请来教你如何。”青莲夫人是画坛圣手张子墨的女儿,一手丹青妙不可言。   才女自古命运多舛这一点在她身上也得以体现,守了望门寡,她干脆自梳,专心研究画技。   不少贵女想求她指点,顺得哥情失嫂意,青莲夫人干脆自己办了个学堂,专门教女子作画。京中贵女无一不以能被青莲夫人收入门下为荣。      林瑾衡摇头道:“不要,婉月表姐说闺学里的先生画画极好,我要跟先生学。”还听说青莲夫人教学严谨,对那些贵女也是不假以辞色,偏越是这样越是被推崇至极,她犯不着找罪受。   而且她也真心觉得国公府请来的先生足够教她这种水平,她又没想把画这一道学的多好,自娱自乐而已。   她这辈子的终极梦想就是和她娘一样,一个举案齐眉的丈夫,儿女俱全没有姨娘庶子闹心,富贵荣华一生。   这个梦想于她而言并不难,只要将来说服她娘把她低嫁就成,有几个哥哥撑腰,她日后的日子过得绝对顺心如意。   所以她尽可以好好享受人生,不用强求自己学这学那,喜欢便学一下,不喜欢放下便是。不会因为学得好而怎么样,也不会因为学得不好又怎么样。      重华长公主也不再说请青莲夫人的事情:“我看你是觉得姐妹们好玩才是,”把女儿抱到膝上,摸着她的小发髻道:“若是有人欺到你头上,你可千万不要傻傻的顾忌着情分忍气吞声,娘把你养这么大可不是让你受人闲气的。”   林瑾衡眼珠子一转,便知晓必定是芷言把八姑娘的事情告诉重华长公主了。芷言本就是重华长公主放在她身边,以防她年纪小被欺负了不自知或者不告状。“我才没被欺负,是芷言欺负人了。”   重华含笑看着芷言,点头道,“你做的很好,等下去嬷嬷处领赏,”环顾一圈众人沉声道,“伺候好了郡主,本宫重重有赏。”   众人连声应是。      “十少爷、十三少爷来了。”   每回林瑾衡听到这种称呼都有点适应不能,就跟别人唤她十三妹妹一样,十三,那是骂人的话好不,可惜没人理解她的悲伤逆流成河。   而且时至今日她依旧习惯喊,三哥、小哥,叫了这么些年,一下子真的改不过来。重华长公主也从不在这个上纠正她,她自己有时候也改不过来。   林延意和林延愈是和重华长公主一起从宫里回来的,不过两兄弟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之后才回府。      “妹妹你看,先生夸我的字写得好。”林延愈从小厮手里接过字,得意洋洋的举到林瑾衡面前。   林瑾衡瞄一眼之后道:“三哥比你写的好看多了。”   “……”林延愈哀怨的看一眼林瑾衡再看一眼林延意。   林延意负手而笑,小小的人儿架势十足。      重华长公主安慰小儿子:“等你和你三哥一样大了,就写得与你三哥一般好了。”   “真的吗?”萌萌的少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睫毛纤长而浓烈。   重华长公主肯定的点点头,顺便让三儿子作证:“真的,延意你说对不对。”   林延意正色道:“我当年还没小弟写的好,小弟再过两年肯定比我好。”   小少年心满意足的笑了,挤到重华长公主身边,撒娇地靠在她身上,看着书案上画问:“妹妹在画比武吗?”   母女两忍俊不禁。      “是八姐姐和十二姐姐打架?”   林延愈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关心的是:“谁赢了?”   林延意关心的是:“妹妹可有伤到?”   瞧吧,这就是差距。   林瑾衡对着她三哥甜甜一笑:“我没看见,我在祖母房里吃点心,祖母的碟子真好看,祖母瞧我喜欢,还送了我好多。”对芷言道:“拿过来给娘和哥哥们看看?”      “若是喜欢,三哥给你去寻一套来。”林延意微笑道。   林瑾衡摇头:“外面没有,是婉月表姐自己画的样子。”   等芷言带着几个丫鬟把各式各样的碟子摆放开之后,便明白为什么林瑾衡这么喜欢了,模样讨巧,色彩艳丽,就连林延愈也是瞧着惊喜连连。   “倒是难为她小小的人儿能想出这些样式来,原先我听着旁人没口子的夸赞,不过想着是给老太太面子,现在看来这表姑娘倒是个有真本事的。”      “外面没有,三哥便使人照着花花草草和各种动物的样子给你做一些来还不容易。”林延意看一遍之后道。   林延意在现代必定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延意这个主意不错,你好好念书便成,这事娘来办。”重华长公主慈爱地看着三儿子。   “晚上我要用这个。”林延愈指着贝壳状的碟子道。    正文 烽烟起      林瑾衡慢悠悠的把一千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整理之后,让芷言带上,她要去交差了。   她这日子选的极好,明儿个就是重华长公主举办的赏月宴,也是重华长公主回归社交界的开端。   京城贵妇无一不以收到重华长公主的请帖为荣,没收到的表示你还不够格进入顶级贵妇圈。      “衡儿的字很是该练一下。”老太太细细的翻了一遍之后道,话锋一转:“难得的是,你能静下心来,没有越写越潦草,最后应付了事。”林瑾衡是交得最晚的几个,字也许比不上别人,但是她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字迹几乎没有差别,不像有几个,写到后来大失水准,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赶工,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不过是应付她老太婆罢了。   林瑾衡低头,汗颜,那是因为她为了磨时间每天写的焦躁了就罢手的缘故。      六太太以为林瑾衡是因为老太太说她字不好羞愧,忙道:“郡主年纪还小,妙儿一手簪花小楷连先生都赞,以后得空让你八姐姐教你,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字肯定越来越好。”   老太太脸皮一抽,八姑娘的字是好,那是以她的年纪而言,这样的字拿出去为人师表,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淡声道,“公主师从杨先生,一手颜体尽得真传,哪里需要妙儿班门弄斧。”   六太太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情,面色尴尬,干笑了两声。   林瑾衡微笑坐在椅子上,似乎没发现六太太的窘迫,也没有接老太太的话。      杨婉月偏头对林瑾衡轻笑,“不过是一些碟子,怎么值得公主给我这么重的礼物。”   重华长公主见做出来的碟子精美有趣,便打算在赏月宴上拿出来挣面子,不忘杨婉月的功劳,刚派人给杨婉月送了一套珠宝首饰,件件精品。   “母亲说若不是表姐,她哪里能想到这个主意,这些都是表姐应得的。”   老太太笑着出声,“既如此,婉月你待会儿和衡儿一起去向公主谢恩。”      六太太一张俏脸扭曲了一下,老太太可端地好心思,之前一个劲让杨婉月向二房凑,如今倒是不留余力给她制造机会亲近大房。这才几天就找各种理由,让杨婉月去公主府卖乖。怎么就不想想她苦命的女儿还在禁足罚抄,目光一闪,说道,“明日的赏月宴公主请了哪些夫人小姐?”   林瑾衡回道:“我只知道几位姨母和舅母会过来。”这些事情长公主也不会和她细讲,她当天要做的就是吃喝玩乐。   林瑾衡的姨母舅母可不就都是皇亲国戚。   “明儿必定是极热闹的,你们众姐妹倒是可以好好玩耍,”六太太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哀声道:“可怜妙儿只能在院子里抄家规。”   林瑾衡低头吃点心不接话。      “她若是能够把五十遍家规抄完自然也能出来。”老太太觑一眼六太太,目光清亮。   六太太心疼女儿,焦急:“这没几个月的功夫怎么抄的完,难不成真让妙儿待在院子里不出门。我想着让她出来松乏松乏也没什么?”   “别人都能为什么她不能了,就她娇贵不成。此事我心意已决,谁也别想说情。”老太太目光严厉的看着六太太。   六太太起身垂着头诺诺应是。   屋里还有这么多人,老太太也不像私底下那般训斥六太太,疲惫的摆摆手道:“坐吧!”      老太太打叠起精神,含笑道,“婉月之前一直在守孝,这样的场面不曾参加过,衡儿明天可要照应你婉月姐姐。”赏月宴,不在禁足期的姑娘都收到了请帖。   父在母亡,论理子女守孝一年便可,不过那孝顺守三年的也有,杨婉月便是守孝三年,第二年开始偶尔会出府到亲近的人家做客,宴会之类却是从来不参加,今年刚好满了三年之期。      “祖母放心!”林瑾衡应道,心道这表姐可真是老太太的心尖子。      ###   毅勇候府里,等传旨的太监没影了,毅勇候夫人刘莫氏脚步不稳的后退几步,她的大儿媳赶紧扶住婆婆,担忧道:“母亲!”   借着大儿媳的手,毅勇候夫人才稳住身子,急迫的看着丈夫:“侯爷,这可如何是好?那周胜是有名的纨绔,斗鸡走狗,寻花问柳,敏儿如何能嫁给这样的人,太后怎可如此……”   “闭嘴,太后的懿旨岂是你可置喙的?”毅勇候厉声喝骂,这败家娘们,是要害了整个毅勇候不是。      毅勇候夫人被吓了一大跳,嗫嚅这不敢再说,只是脸上分明还带着不满。他们毅勇候府是开国侯府,还是世袭罔替的侯府,便是一般宗室都没有他们显贵,内还有德贵妃五皇子。她的女儿岂能嫁给周胜这样的败家子。   刘敏也从打击中清醒过来,一把扔掉手上的懿旨,扑到她娘怀里道:“娘,女儿不嫁,女儿不嫁,周胜,周胜……”便是闺阁女子也知道周胜的荒唐,包养戏子那还不算,他甚至把人弄进了廉亲王府里,他在廉亲王府里与他爹一起开古代版□□派对,还把自己的小妾姨娘都拿出来款待宾客。这般不要脸面的人,如何能嫁。      “女儿便是死了也不嫁。”刘敏痛哭流涕,哀求的看着毅勇候夫人。   “你想全家陪你一块死吗?你不嫁也得嫁。”毅勇候赶忙捡起懿旨,对着女儿沉声道,当今萧太后历来便是说一不二的主,她定下的事情,皇帝都不会反驳。既然她下了懿旨,刘敏就是想死也得成了亲再死。   闻言,刘敏再不顾矜持,大哭出声,本是一个心怀憧憬的女子,突然要入了廉亲王府这样的虎狼之地,嫁的还是周胜这样不堪的人物,如此大的落差,一般人岂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毅勇候夫人也是含泪忍不住道:“侯爷,难道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这周胜实在是,不如我进宫请示一下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历来便是疼爱敏儿,怎么会忍心?”   毅勇候看着手中的懿旨道:“懿旨已出,便是贵妃娘娘又如何?你好好给敏儿准备吧!”说到后来也带了几分勉强。   “哇!”最后一点希望消散,刘敏悲从中来,颓然的瘫下身子。      毅勇候夫人和大儿媳眼疾手快扶住刘敏,才避免了刘敏坐到地上。   “妹妹!”大儿媳扶着刘敏的说却是无话可说,这门亲事摊在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毅勇候夫人被女儿的痛哭声弄得心如刀绞,看着女儿如花的容颜,再想起周胜的名声,真是恨不能以身相代,灵光一闪,急急道:“明儿正要去重华公主府上,到时候求一下公主,许是能让太后改变主意。”   刘敏眼前一亮,若是重华长公主愿意为她从中转圜:“母亲,我们去求公主,公主小时候对敏儿可好了。”      “就是,就是,公主未出京之前,对敏儿疼爱有加。”毅勇候夫人想起当年重华长公主对女儿的爱不释手也是满怀希望。   大儿媳与二儿媳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不赞同,她们想的与婆母有些不同,但是说出来的话,这做儿媳的和做女儿总归不一样,说话行事都得掂量三分。   “糊涂!”毅勇候瞪着夫人和女儿道:“你往日瞧着精明,怎么今天这么糊涂。太后为什么之前不赐婚,重华长公主一回来,太后就下了这样的旨意,难道你还还没想清楚。”      “难道是公主的意思,可是”为什么三个字,毅勇候夫人三个字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无外乎林延恩或者昌华长公主的事情。   公主这般也太过心狠手辣,生生的毁了她女儿的一生幸福。   “公主自己也有女儿,怎如此心狠。”毅勇候夫人搂着女儿哀声道,心里悔不当初。刘敏对林延恩芳心暗许,林家已经表示没有联姻的意向,可是他们这些长辈被富贵迷了眼,没有阻止反而频频给她制造机会。   她又何必为了弟弟的那点小心思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害了昌华长公主,现在报应来了,但是为什么是她的女儿呢!      ###   宫女得了消息,悄声走进内室,悄声道,“太后娘娘下旨赐婚廉亲王世子和毅勇候府三姑娘刘氏。”   华服女子不紧不慢的修着面前的花盆,“这天要变了。”咔嚓一声,一截长势最好的侧枝被女子毫不留情的剪断,“再养下去,它就该喧宾夺主了。”   宫女眼睁睁看着她家主子平日精心调养的花枝掉在桌子上。      华服女子纤纤素手捡起那条侧枝,微微笑起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只好弃了,毕竟再喜爱,也不是正主。”缓缓的摩挲着花盆上的花枝,目露迷茫,“到底哪枝才是呢?”   “自然是我们殿下,陛下今儿个又夸了小主子。”宫女与有荣焉道。      华服女子露出嘲讽的笑意,“陛下那是为了拉起一个新靶子。三足鼎立才是最安全的局面。”   “娘娘莫忧,老爷说了,这是挑战也是机遇,只要我们谨慎行事,未必不能守得柳暗花明。”      “谨慎,谨慎,五皇子就是败在这个谨慎上了,这些年顺风顺水,他都把自己当成储君了。对卫国公府步步紧逼,欺凌皇家公主,贪污索贿,当真以为别人动不了他。”   “只是娘娘让人告诉昌华长公主换子的真相,如今迟迟不见动静,是否需要再激一激长公主。”昌华长公主要是这样还能忍下去,那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平邑候尚昌华长公主,不就是看中了昌华和重华交好,想借着夫人外交把重华拉到五皇子的阵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昌华下嫁没多久,平邑候就被调出了京城,未必不是皇上刻意为之。   如今彻底切断了五皇子一派和重华一派联合的可能,他们才能安心。      华服女子摇头,“不用了,便是没有昌华长公主的事情,懿旨一下,重华长公主也和毅勇候府交恶了。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笃定五皇子是弃子。”   宫女适时疑惑不解的看着主子。   “咱们太后娘娘和皇上可是把长公主疼到了心坎里,如果五皇子是他们心目中的储君,两人怎么会不替双方牵线搭桥,好保证长公主的尊荣能够延续。人之常情,总想自己在乎的人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