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1章 毛月亮桃枝断 盗墓这行有很多忌讳,各门各派都不同。   爷爷自立门派,给我定的规矩是“三不”。   不盗冤死鬼、不盗少亡鬼、身上不干净时不去。   冤死鬼怨气太大,少亡鬼也作短命鬼,保有阳气太重,运气不好,会遇上大粽子。   至于身上不干净……自己都不干净,再去那不干净地方,回来一准生病。   我从清朝一位叫王富甲的死人墓里爬出来时,手机铃刚好响起,那时诺基亚还走在时尚最高端,铃声奇大无比。   半夜三更,吓得我手里铲子都掉下去了。   这是清墓,里头可是货真价实的粽子,不是盛着白骨灰的小盒。   近些年,盗墓行业突然红火。现代墓都被新手踏完了,没任何油水可捞,我这才不辞千里到湘西。   打电话来的是隔壁糖果铺的少女莺莺,声音甜濡带着害羞。   “寒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奶奶病了!”   听莺莺说我奶奶病了,我立刻表示,我会迅速从“公司”请假回来然后打算挂电话,那边莺莺害羞道:“那寒霜哥我等你回来哟!” 我哭笑不得的挂了电话。 关于“哥”这称呼,真是爷爷做的一手好孽。 他说我阳火重,可以女扮男装,省去不少麻烦。 这人一到老就疾病缠身,好在我“出息”了,邻居们本对我奶奶爱搭不理,却也在我“出差”后帮忙照顾着我奶奶,不然指望我爷爷还真是难……我脚下一用力跳起来,双手攀住墓顶,利索的爬了上去!   都说湘西邪乎,但若小心点,挑着简单富商下手也没什么。   白天我来踩过点,这墓里头是个银匠师。 清白世家,世代皆银匠师,没什么蛊啊虫的,湘西市区的墓,没传说那么邪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桃木枝,拍打周身,将晦气、尸气一并打掉,目光四下游离,心想着王富甲的子女也太抠门了,一共就四个陪葬品!但目光不经意瞥向墓碑时,我怔住——   这碑上名字怎么是两个字?不是王富甲吗?   我心里慌了,手中桃枝更是“啪”的一声断了。 事情不妙。   我迅速走到我所盗的墓前,看着石碑上的字—— 池琛,生1982,卒2008……   1982这四个阿拉伯数字已让我浑身发凉,卒的年份更让我倒抽一口气,因为今天是2008年1月3号。他死于2008,时间不过3天,如此匆匆下葬,定另有隐情。 短命鬼和冤死鬼聚齐一身……   我脚下有些发软。   但事已至此,没有回旋余地!本想倒完这斗后就回家过个好年。无端断掉的桃枝,已让人心里发毛,更让人发毛的是月亮。 方才还皓月当空,转眼竟变成了毛月亮。毛月亮,便是那种阴云缠绕,雾气蒙蒙,远远看起来,像是月亮长毛一样…… 毛月亮,起大风;妖风阵阵是鬼来。   这种现象,在倒斗行里出现,是十分不吉利。 刺骨的寒风平地起,风声更似是人的呵气声——   “哈——呵——”   我低头看着地上被吹走的桃枝,眯起眸子,看来,我是惹上这少亡冤死鬼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2章 人为财鸟为食   关于三不原则,我以前也曾犯过一次,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亦有云说,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这事儿,其实很好解决。   我在阵阵妖风中,不慌不忙将包里刚盗的四样小物放下:   一樽小金瓶、一个年代久远的小木匣。匣子里头放着泥,泥已被我倒掉。   一樽小银瓶,瓶里有臭臭的水,也被我倒掉。   一块红色血玉。   血玉通透,市面上已不多见的好料,是墓里我唯一看上眼的值钱物。   东西都放下后,我闭上眼。   若见了鬼模样,可就真脱不了身了……   我有双阴阳眼,也是爷爷让我入这行的原因。   有阴阳眼的人,是命定属这行,若真遇上鬼,只消闭上阴阳眼,他们自会放我一马,据说这规矩是个厉害人物定下的,我虔诚道:“冤有头债有主,池琛先生,望您高抬贵手,小人七日内必奉冥钱九九,白银九九,黄金九……”话音没落,风已止。   “九。”   我还是按照规矩,说完最后一字才睁开眼,皓月又当空,也许是方才的大风吹走阴云。   我抬手抹一把额上虚汗,片刻不敢耽误,麻溜拾掇起面前几样小物——得把东西给主人放回原处。   但当我麻着头皮放东西时,却发现一件倒霉事儿——   我拿走的几样东西下画着五行符。   金瓶对金,木匣放泥对土,银瓶里的臭水自是对水。   而血玉八成是火……   至于木——   自是那室内摆放奇怪的金丝楠木棺材。   我竟走错了墓,入了湘西人设下的困死鬼阵。   这阵法,爷爷提过,全名是“五行困死鬼阵”。顾名思义就是用五行符咒金、木、水、火、土来困住一个死去人魂,让此人永生永世都要在这墓室里望门不得出!   怪不得进来时,我第一时间感觉棺位摆放奇怪——寻常人家哪有把棺材正冲墓门方向?这一般是生死不共戴天的仇家才会下此狠咒,爷爷也没多说因为根本不会有人下这种咒决,据说自己也不得善终什么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到我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腿肚子有些打颤。   舍利子我没带着,身上只有开光后的五帝钱。   我捏紧五帝钱,想着棺材要是动了,出来粽子恶鬼什么的,就和他拼了。   可让厉鬼魂飞魄散这件事,我并不乐意做,听爷爷说这要遭报应的,若我能跑出去,能下山就好了。   车里有舍利子,舍利子能超度鬼。   超度这种事我爱做,这是功德。   发死人财,最重的就是阴德和规矩。   东西摆放齐活,棺材也没动。   我该走了。   临走时我扫了一眼那棺材,上头涂了很多奇怪的符文……   也许,是我补救的及时吧,泥已经放回木匣,银瓶里我也倒了水。   毕竟我也没见过阵法,这是头一次,盗墓中,我也没真见过鬼,一直都闭着眼的……   离开这位池琛先生的墓,走时我刻意瞄一眼旁边的墓碑。   石碑上红色人名才是我今晚的目标——   王富甲。   我头皮又开始发麻,迅速小跑着离开这座风水秀丽的山,开着二手市场淘来的破皮卡踏上归途。   我爷爷身份特殊,不能接电话,所以,我得赶紧回去,和我爷爷把这件事说一下。   这是我在湘西开的第一斗,太不吉利。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踏足湘西了。   但仅仅是我想……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3章 桃枝未断无鬼   我家离湘西不甚远,六个小时车程,暂称其为江城。   把破皮卡停在郊区租来的院里后,进屋洗了个澡,换身衣服。 换上新款奥迪往家开去。 那年,奥迪算是车中佼者,如同给我车那人,也是佼者。 我因为走错墓的事,一路忐忑,虽然我职业特殊,但我也想有天钱赚得差不多了,就金盆洗手,回归普通人生活。 回来匆忙,没来及买湘西特产,就随便买些东西,就是超市里常见的高级补品,但寻常人家绝不会花钱去买的那种。   莺莺来接礼物时,红着脸,害羞的不行,完全没有电话里的可人儿劲。 在触碰到我手时,脸上的红晕直接飞到耳根。   “寒霜哥,你,你回来了……”   “嗯,莺莺又漂亮了!”   我应承之后,说赶着去下一家,就走了。 回家我竟没看见徐祖尧。 徐祖尧就是我“爷爷”的名字。 “奇了怪了。” 我穿过小弄堂,疑惑的自言自语。 按照往常的惯例,他该在家门口迎接我,且说一声“小崽子命大,又没死”之类的话,然后让我在家门口,除去晦气再进门。   他不在,我左右看看没人,自己取下门框上的老桃枝。 这次桃枝没断,看来我安全了。   兴许爷爷又去哪儿玩了吧。 他可风流着呢。 既桃枝没断,我又照照门前的八卦镜,也没发现什么。 就进了屋。 奶奶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轻微感冒,人上了年纪后,吹吹风都头疼脑热,好好休息几天,固存元气就没事儿了。   三天后,奶奶基本已经恢复。 我也才敢确定真没带回脏东西,如果我带回来了,家中有老人小孩儿会受到到鬼的影响,我最怕的就是波及到奶奶,所以这几天一直把舍利子带在身上,如果那鬼来了,我就超度他…… 出门给奶奶买绿豆糕,走了没几步,被开面馆的张叔叫住:“寒霜,等等!”   我停下来。 “什么事啊,张叔?”   “听说江家二少死了?你不是在他手下工作吧?”   我对他们撒谎说,说我在江氏集团工作,我哪知道什么二少,但我只需笑笑,摇头,免他担忧就是了,“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我也是听吃面客人说的什么控制权都到大少手上,江氏集团要换血,哎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小子没事儿就好!要来瓶烧酒不?张叔请客!”   “不了,我得先回去!奶奶让我出来买绿豆糕,该等急了。”   我晃晃手里的袋子,告别张叔后,转身往家继续走。   虽不知什么大少二少,但江家却知道。 江家是江城金字塔尖上的人,打个喷嚏江城都得抖一抖。 啧啧,这二少也真是倒霉!年轻轻就死了,又一个少亡鬼……想到少亡鬼,脑袋里又想起那困死鬼阵法。   脊背嗖嗖的凉。   不想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我已经打定主意,今年不干了,好好过个年。 至于明年,我想找份正经工作……   不知道徐祖尧到底去了哪?这几天,我一直没看见他。 拐个弯,前头就到家了,余光瞥见路边停的黑色房车,正想着谁家又出息一位,改天引荐一下。 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谁想车门突然打开,打车上冲下四个黑西装男,动作迅速,极其熟练的捂住我的嘴,合力把我抓到了车上!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4章 江家宅见池琛 上车后,我的眼睛被黑布带迅速蒙上,双手也被交叉在背后,用粗绳绑起。   他们打结手法纯熟,是专业的。   死扣儿是越挣越紧那种。   话虽如此,可也有解决方法。   对上专业人员,我不敢大意,假意挣扎,手腕却绷紧了,他们训练有素,没有说话。我等他们系好了,手腕松弛下来——   试了下,我可以轻松挣开绳索。   车里算上司机五个人。   我不知道他们绑架我有什么目的,目前我不想打草惊蛇,何况,以少胜多除非是高手,否则就是傻子。我自认不是高手……   嘴里勒着的布条,没什么古怪味道,不然,我八成要当一回傻子,给他们点厉害。   江城,也算是我的地盘了,我真没觉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车行驶时,我在心里默数秒数。   907秒,一刻钟。   车停下。   从我出事的地点,开始向四周扩散,十五分钟的车程,会是哪?我迅速联想着可能会到的地方,却万万没想到,我竟被带到江宅。   下车走大约三百步,上楼。   楼梯是九十六阶,四楼。   再走四十步,我似乎到了房间,耳边传来开门、关门声。   那些人走了。   我所在的地方,很安静。大概是把我关起来了吧?我仔细竖着耳朵,确定没有动静后,迅速抽出手,那绳子早被我解开。   一路上我没感觉到什么威胁,一直没反抗,飞快扯掉眼罩,我还没来及拿下口中布条,怔住……   不远处立着一个穿白衬衫男人。   逆着光,只看得面色阴狠,眯起的丹凤眸中划过寒光、   他道:“有些三脚猫功夫。”   我迅速往后翻两个跟头,中途扯掉嘴上布条,再趁机扫了一眼周围,布置奢华,不知道是何处。   门口应有人把守,我只能走窗。   这是四楼,若跳下去,用我腰上改良绳索,没什么大问题! 我朝着窗边走了几步,面上假意警惕的看着男人。   “你是谁。”   男人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紧盯他的动作,随时做好准备撤离。 “江户川。”   “噗……”   我手都已碰到窗,闻言竟是手滑,愣是从窗把手上落下来,笑出了声。   他怎么不叫柯南?   他长得倒像柯南。   一派纯良模样,星眸剑眉,唇红齿白。 只不同是他纯良面上满是毒辣阴狠之色。 见我笑,他不解。 “你笑什么。”   我背靠窗,手负在身后,轻巧拧开窗卡,撤了手,抱臂看江户川。 “没什么,请问江先生专程把我‘请’到这里,有何贵干?”   我没挖过本地坟,应和挖坟无关。 我与江家八竿子打不着…… 难道说,是那个人出事了?   那个人,就是给我奥迪车的人。 我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笑意不减。   江户川则面色难看,似乎不知我为什么笑。 继而,他阴鸷的眸眯起,“你不怕江家。”   我坦然一笑:“当然不怕,我和你们又没什么关系!” 我说的坦荡至极,他却语音一沉:“那池琛呢。”   “池……” “池琛!”   我脚下趔趄,扶着窗户,一股风从窗户缝里钻到背上,凉。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5章 如何瞒天过海  见我面色惨白,江户川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 我猜他大概是想附身在江户川身上,借此报仇。 这房间装修考究,墙上国画,更出自齐白石之手。   这里……是江家。 “江户川是什么身份?你上了江户川的身?”   我故作害怕,惊恐看他,手却偷摸进口袋,口袋里是我这几日贴身放的舍利。 他冷哼一声,不予作答前问,却回答了我后面的问题——   “他已死,我是废物利用。”   我已握住舍利子,放下手来,随时可以超度了他。   舍利子可遇不可求,可迅速超度冤魂去投胎,对我来说,算是功德一件。 但一颗舍利只能超度一鬼。 所以,这也是我行走盗墓十年的救命符。 当我拿出舍利时,江户川突然向后敏捷一翻身。    难道他发现我的意图了?   我自奋起直追。 房间书众多,很快,桌上、地上皆是白飘飘的书页。 “身手不错。”追赶中,他冷声一笑,“也够机灵。” “找死。”我低声啐了一句,他目光略过我的腿:“就是个子太矮腿短……” 我早已把自己当成是男人,身高一直是我的痛处,被他冷不丁的戳到痛处,我恨不得立刻收了他,可舍利子必须要塞到他嘴里,我只能咬牙继续追! 追赶中,耳边传来叩门之声。   “叩叩叩。”   门口男子毕恭毕敬道:“二少,夫人来看你了。”   几乎是同时间,我和江户川停下。我微微气喘,他却面色不改,还冲我一笑,露出属于江户川的虎牙——   “不玩了,记得好好配合我,不然的话……” 我微喘着紧盯着他,等他下文。   他身手比我想象中要好,我要超度他……难!   他眼中诡谲,唇角肆意扬起,“你奶奶的伙食,就换成砒霜。”   我心一沉。   看来池琛已经在江家站稳脚了。   这几天我没出门。   买绿豆糕的时间,约五分钟到十分钟,算上到这里的路,共二十分钟。   这该死的徐祖尧,到底死哪混去了? 面前,池琛又道:“只要你配合我回湘西,我办完事后,会放了她,再以江家二公子身份,给你无数钱财。”   我反应过来了。   原来他就是死去的江二少。   下一秒,我一拍大腿,大肆笑道:“原来是二少啊,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给钱,这买卖我早就接活了!不必专程带走我奶奶……”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舍利子缩回袖中。   池琛这话倒提醒我一件事,这是江家。 江夫人已认定她儿子活回来。 在这里动手,真把江二少“再”弄死,估计没人超度我,我会死得比池琛还惨……   这颗保命舍利,我还是留着给自己超度。 但我真的奇怪,池琛究竟用什么手段,瞒天过海,骗过江家道士,上了江二少的身?   门再次被叩响。   这次是个温柔妇人声。   “川儿是不是又昏过去了?都三天了,木道长,你快把门打开……” 木道长?我迅速反应过来,冷笑着看池琛。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抓走我的奶奶了。 “川儿,你不能开门,妈妈只好自己进来了?” 外头,再传来江夫人的温柔呼声,听在耳里,却如催命符。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6章 是池浅王八多 将才,我还奇怪。   池琛这异地冤死鬼到底用什么手段瞒天过海,骗过江家道士。   江家信奉道教多年,木道长更是江家常客,不会放任池琛一介孤魂野鬼,附在死去二少身上,被他利用。   但听得门外江夫人之话,我算是明白了:池琛很有可能没出门,当帐中军师。   毛爷爷说得好,“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话放在池琛身上再好用不过!   我毫不犹豫的拿出舍利,一下下抛着,冷笑——   “池浅,你想唬我帮你瞒天过海?”   池琛扫了我一眼,从方才到现在他都没说话。   江户川的眼眸有种纯良少年感,倒有三分张国荣,这么神色淡淡,一点看不出是刚才阴狠模样,这是故作淡定?   我幸灾乐祸道:“池浅,木道长是江城第一道士,你算是碰到铁板了,自求多福吧!”   门外已传来开锁声,想起刚才他嘲讽我‘腿短’,我眯眸好心挑眉道——   “我和木道长有些许渊源,你现在求我,我兴许帮你和木道长说几句好话,让你去转世投胎……”   我话没说完,门开了。   扭头,笑迎上去——   “木道长,我是寒霜。”   我爷爷在江城的一类人中,颇有名气。   木道长也认得我爷爷的。   不料,木道长没看我,无视我,径直绕过我。   他走向屋中央,口中振振有词,“阳童到,污晦除,破脏气,平怏病……”   一上来就收鬼吗?我对道家行话没什么研究。   但我知道,木道长铁定收得了池琛。   我且等他收了池琛后,再说我奶奶的事儿。   有木道长在,我只消和江夫人禀明情况,奶奶一定会没事儿的。   一同进门的,就是江城第一美人江夫人了。   不愧是第一。   徐娘半老之岁,风韵犹二八少女之姿,却又拥有二八少女所不能及的岁月风雅。   我抱臂饶有兴致的看着池琛,等看他倒霉。   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池琛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表情,毫无惊慌。 数十年盗墓,早练就出的敏锐第六感,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厢,木道长手持乾坤八卦镜,在屋中寻走,不断说着道家行话,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江夫人? 她抓着江户川的手,声音柔和如四月春风,“川儿,你觉得怎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江户川低垂眼眸,眸显出柔色,轻轻摇头。   朱唇方才还红艳,眨眼就苍白无比,看起来虚弱至极。若不是刚才和江户川追逐打斗一番的人是我,加上周围狼藉,我定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屋里怎么这么乱?”江夫人也发现了,蹙眉道。   江户川再次抿唇,虚弱笑道:“方才试了试寒霜身手,既要和他一起旅行,不能带个草包。”   闻言,江夫人表情一变,涂着黛色眼影的丹凤眸狠剜向我,樱红的小口微启,却是对江户川说来,“那他没伤着你吧?”   我被那一眼瞪得……说不上什么滋味。   那边,江户川声音淡淡道:“没。”   江夫人这才放心,冲我道:“还愣着干什么,扶二少去床上休息!”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7章 阴阳步风来散  江夫人话音落毕,江户川不等我作答,先道:“我不想让他碰我。” 说这话时,他刻意蹙眉,一张嫌弃脸。   江夫人樱唇一抿,看向木道长,似乎在犹豫什么。   而木道长并未说什么,夫人瞬间笑若桃花,满目柔色。 “好好好,不要他,妈妈来,嗯?”   那一声轻“嗯”简直酥到骨子里。   我在一旁陷入沉思。   看着江户川浅笑颔首,“虚弱”搂住江夫人,一手搭在江夫人肩上,一手搂着江夫人的腰。   怎么看都像是占便宜的成分更多? 他们二人往房间那端的奢华大走,我看着木道长,他手持八卦镜,还在屋中四下走着。   他的脚步……有些奇怪。   发现问题所在后,我目光一沉。 一般来说,道士手持罗盘之时,需走八卦之步,也称之为阴阳步。 步法颇有讲究—— 需抬脚起时在空中踢画出阴阳两极的曲线,再落步。   下一步亦重复之。 但木道长步路笔直,话是对的,八卦镜却没发挥丝毫作用。 难道说,木道长也被池琛掌控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经不住打个寒颤。   那池琛未免太可怕!   我快步追上木道长。   木道长全名木青鸾,是江城德高望重道家前辈,自窗外吹来的风把他花白长鬓角吹起,我还没开口,他却似乎知道我要过来,直接压低声音,对我道:“徐祖尧在我八卦镜里。”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和恐惧。   我说错了。   我才是踢到铁板的那个。   木青鸾没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口走,到门口时,一副德高望重之态,沉声道:“夫人,屋中脏气已被阳童净除,辰时一到,便可行‘四方风来散’。”   这下,我确定他和池琛狼狈为奸了。   四方风,顾名思义是——东、南、西、北四路风。 来散,是用四方风将人染上脏气、晦气吹走。 这是道家驱晦术之一,也是对付特重病号的回春之术,但因需纯阳童作风神引,鲜少有人使用。   这纯阳童出现的概率,比中大乐透的概率还低。   现在看来,我大概就是“阳童”。   池琛,很不简单。   正想着,木道长又催道:“贫道要去布阵,还请江夫人移步,免被江二公子溢出脏气倾体,以凤体为先。” 床边,江夫人哀叹一声,施施起身,红着眼。   “川儿睡了。”   木道长摇摇头,走出门,“贫道先行一步,夫人切勿逗留太久。”  爷爷曾给我说过,越是名门正派,越是道貌岸然,越是贪生怕死,此言不假。   看池琛现在“虚弱”模样,大概不能动用那么多人抓我以及我奶奶,更别说是徐祖尧,定是木道长出的馊主意了。果不其然,江夫人到门口时停下,对我道:“你安心陪川儿上路,你奶奶江家会照顾周全,不需有后顾之忧。但你要敢路上耍滑头,照顾不周,回来他少一根汗毛……” 我已猜到奶奶被江家软禁,笑的无比恭维。   在江夫人狠话说出来前,先打断她,乖巧道:“江夫人言重。能陪二少游览四方,已是八辈子修来福气,哪敢照顾不周?若夫人不信,寒霜以人头担保,二少绝不会出半点差池!”   我满脸讨好,嘴快咧到耳朵处去,笑的真心肉疼。   “嗯,你把这个收好。”   江夫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两三张叠好整齐的信筏,我赶紧接过。   这是银行卡密码和帐号吗?   待打开后,我嘴角抽了抽。   大概脸笑久了,僵住的缘故罢。   黄色信筏里尽是江户川素日喜好和厌恶,衣食住行分别列出表单。 三张黄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叫人眼花缭乱。   我讪讪笑道:“夫人有心了。”   “尽量背下来,背不下来就收好。辰时一到,我会让管家来送你们上船。”江夫人说完,转身离去。   我错愕抬头,辰时不就是七点吗?   太阳已经落山,时间没多久了。 “怎么这么匆忙?” 问完后我就后悔了。   不远处,江夫人回头,柳眉一竖。 “你还想让他多受一天苦?”   我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只是看二少身体虚弱……”   江夫人唇角一扬,“所以,你要背着他!”   我:“……”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8章 一丘貉暴雨来  目送江夫人妖娆身姿消失在走廊拐角后,我笑意尽收,面色严肃。   也不知,池琛怎么收服的木青鸾。 估计我问了他也不会说。 现下,就算我能想办法救出奶奶,也救不了八卦镜里的徐祖尧。   池琛那王八蛋,算好一切,请君入瓮呢。 刚才的事情,全是试探吧,试探我的本事,看我够不够格儿和他去湘西复仇吗?   这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   看来我得好好“伺候”他……   进屋,关门。   床上池琛睡的真“香沉”。   和江夫人如出一辙的丹凤眸睁着,炯炯有神,不知在看何处。   我强压心底焦虑与愤怒,眯眼笑,挥挥手,与他打招呼。   “二少,这么快就醒了?”   他回过神,面色嫌弃,不屑道了句,“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说的大概是我和木道长。   木道长大约也是这么没出息的倒戈了……   我自认不是德高望重,大义凛然之辈,恰恰相反,我小人,我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四方路还长,就让他现在当当秋后的蚂蚱。   我毫不在意,继续笑——   “二少口渴不?毛尖还是碧螺春?”   然后,再来点泻药?我笑的无邪。   方才这两样茶,都是信筏上所写,我虽不大讲究吃喝,却也知这两样茶都是茶中极品,老字号了。   “你想毒死我?”   他眉头一挑,显然不信我。   我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您现在是我的金主儿,说实在话!我奶奶那个,那个……”   老不死之类的话,我真说不出口,只好嫌弃的别开脸道:“哎!不提也罢!”   “总之啊,我早烦了,有江家代为照顾,我求之不得呢!我从没遇过这样划算的买卖!”我说着,掰着手指头数道,“你看啊,我能免费游山玩水,吃喝不用自己花钱,玩完了,回来还有钱拿……”   “收起你那副唯利是图的样子,长得就油头粉面,个子矮小,这嘴脸看着就恶心。”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毒言毒语,打断我。   我在心里“呸”了一声,恶心的就是你!面上却没脸没皮一笑,悻悻收手,道:“行走江湖,见风使舵,唯利是图是本性……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那就闭嘴,别说话。”   他冷冷扫我一眼,眼神又恢复乍见之狠戾。   我被他瞅的脊背一冷。   毕竟他是湘西死人墓里爬出来的活鬼。   虽然我还没见过池琛的真实模样……我也不想见。 天色已晚,房里又没开灯,没他吩咐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气氛压抑中外头突然传来“轰轰”雷鸣。   要下大雨! 我眼睛一亮,若是下雨,船便开不了。 听着豆大般的雨点砸下的“啪啪”声,我心中狂喜,面上却叹息道:“二少,这下雨了船不走,咱们还走吗?” 这雨来的太及时了,一定是我平日里乐善好施,得好报了。 只要我能留下,哪怕是一夜也好。 我定想方设法,救出徐祖尧和我奶奶!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9章 水天一色是黑   大雨来袭带给我的欣喜不过数秒。那厢暗处脚步声起,池琛声音由远而近。   “那现在走。”   我腾然转身,他已步行到门前。   走廊里白灯打在他身上,灯下,室内,和他身影一般,半黑半白。   “快点。”   “二少,黑云涌的厉害,明显是要涨潮,现在上船不安全……”   “我说什么是什么。别逼我说两次。”   他在门口停下,我只好把剩下的话自行吞下。   刚巧,门口木青鸾徒弟来通知我们,趁雨势未大前赶紧离开,说是阵已布好。   我在心底啐骂,哪有什么阵!   分明是那老狐狸想送走池琛。   江夫人没来送行,大概怕脏气入体。   我驮着江户川出去,旁侧那徒弟打着伞。   他一直咳嗽着,“羸弱无比”。   比他还重的粽子我也扛过,这算不了什么。我一米六九的个头也不算甚矮。   风大,雨急,他在我背上没受什么罪,我身上大半衣服都淋湿了。   绕过山水诗意的曲折小院,外面停着我之前见过黑色房车。   可算把他丢车里了。   1月份的天,江城虽不至多冷,但接近零度的气温,还是把我冻的直哆嗦。那徒弟不多说什么,撑着伞走了。   身上衣服沾了冬雨,黏忽不说,还冷。   车里空调,乍寒乍暖,让我连打三个喷嚏。   一男二女三感冒,我阳火重,多少年没生过病了,要是今天感冒了,我得非传染给他,抬起头,发现江户川十分嫌弃,躲开老远。   我正愁施展不开身子,立刻抬起手来作势又要打喷嚏。   “阿——”   余光看他嫌恶皱眉,躲到不能再远的车窗边后,我懒洋洋打个哈欠,抬腿放在车座上,开始拧水。   池琛眯起眸子看着我竟然没说什么。   他倒是再敢说什么试试。   等到了船上才有得他受。   雨落在车顶的“噼啪”声,叫人心烦。   眼看就要离开江城,我心里越发舍不得和放不下。   我防了十年,还是棋差一招,连累到奶奶。现只恨不得捶自己一拳,手机突然响起,是莺莺。   我在池琛嫌恶的目光下,接起。   “寒霜哥,雨这么大,奶奶问你去了哪?那,那个漂亮姐姐说你出差了,是真的吗?”莺莺声音担忧,还带着少女的好奇和揪心。   我心一沉,原来奶奶没被带走?   “嗯,是这样的。我的确有事儿出门,奶奶不能总麻烦你们照顾,就……”   我的话没说完,手机却灭了。   没电了。   算了,该说的都说了,莺莺是个懂事的丫头。   奶奶没事就好。   我松了一口气。   江边。   黑压压的云,映照着黑压压的江水。   水天一色,叫人压抑。   再下车时,他没让我背着,而是让我扶着,等车一开走,我和他不约而同的甩开彼此。   贵宾二等舱,两人一间房。   一等是一人一间。   大概是故意安排,让我和池琛呆在一起。   那通电话后,我心里宽慰许多,却也痛苦更多。   我还是把事情牵连到了家里。   虽然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池琛叫了美酒佳肴,酒香和牛排香气混在一起,刺激着我的味蕾。   我爱喝酒,而且酒量不差。   但我不想和他喝。   我翻了个身,闭目养神。   这趟船是朝南方而去,池琛不知又有什么安排。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10章 白红艳有钱赚   酒香钻入鼻中,我拿被子蒙住头,我没脸吃饭。 身上还冰冷的不舒服,就当是惩罚。 虽然车票我没来得及看,就被他丢给检票员了。   也不知道他要去哪。   但行程不会超过三小时。 这个船我经常坐。 酒香勾起我曾经的记忆——   那是徐祖尧在我初次下墓时,逼我喝酒壮胆的场面……想到那时,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可转眼一想,徐祖尧现在被困八卦镜,我又难受起来。 外头雨势又大了。   只可惜,这场雨没帮上我什么忙。   这种冬雨,在江城说来就来。   池琛吃好了,我听见刀叉放下碰撞声,还有脚步声。 我坐起来,看着他到床边和衣躺下。看来我猜的差不多,行程不会太长……我已离开江城不需再趋炎附势,但我还想再观察观察。 他既能收服木道长,我无法掉以轻心。 我看着他,声音微微上挑道:“二少吃饱了?”   池琛平躺在床上,没理我。   我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说了,回过头,挑起窗帘,看向窗外,这一看惊跳起来。   远处那黑色礁石群,看着像江浪一样,但船若撞上去,必翻无疑!这种黑云天,是看不出的,可我有印象。   我在两年前,曾亲眼看过。 不过,当时我在旁边船上。   我看着另一艘船沉下去,却无能为力!   现在,船还在往那处开着!   我从床上跳下去,飞快往门口跑去。 我快速朝着操控舱跑,池琛在我身后跟着。   我速度飞快,他竟然没有拦住我。 但有句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我们赶上了抢劫—— 去操控舱的必经之路是普舱。 我们到达普舱时,池琛终于拦住我,然后,他被门内的黑胖子刀疤脸,用白刀子抵在脖上。   “哟,有钱人!”   刀疤脸看见江户川的衣服时,眼睛一亮,他很识货。   江户川这身行头,哪一件都上万元。   黑胖子自恃有刀在手,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对池琛道:“老实呆着,不然放你的血……嗷!” 池琛被黑胖子拿刀抵住脖子瞬间,我心中是暗爽的,虽然那爽没维持一秒,他就一侧身躲开刀后,反身一脚踹在了黑胖子肚上,将那黑胖子踹到了过道上,砰的一声响。 我抬起手拍着自己脑门。 我倒不用为他操心,我操心的是我自己。   刚才我就扫了一眼,舱内抢劫犯,除去黑胖子,还有六个。   两胖三瘦,还有一个练家子。 一身肌肉,明显不好对付。   我说过,以少胜多是傻子,但我今天,真是必须要当次傻子。   我摸出精致的小打火机,再掏出烟来。 我不抽烟,但我常备着九五至尊。 刀疤脸的哀嚎声,迅速惹起同伙的注意,我拦住池琛,“二少,这种事,怎么好劳烦您亲自动手!”他一怔,然后冷冷一笑让我过去了。 要靠打斗的话,估计船早翻了。 那练家子一看就是厉害货色。   “白红艳,有钱赚,自己人……几位,先抽个烟消消气?”   我笑递过去烟。白红艳,有钱赚,是黑话中一种——特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钱大家一起赚。闻言,那几位互相递了个眼色。 对上行家,若烟有问题一眼就看出来了,其实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打火机。   黑胖子还在地上嗷嗷叫着,狼狈爬起来,道:“大哥,削他!”   没人理他,我则屏住呼吸,利索的给他们点上火。 火机里藏有的化学剂是我爷爷捣鼓出来的,在燃烧中,化学剂迅速释放,可在三十秒内至昏。我自然先给那位练家子点上,他抽了一口道:“你混哪儿的?” 我摇头笑而不语,然后是两个胖子。 那黑胖子也过来了,我不等他开口先递烟过去,黑胖子扬起下巴一脸横肉,等我给他点燃烟后,那边练家子已软软倒下去了。   在黑胖子反应过来前,我抓住椅背,飞身迅速摆平了周围三个瘦子,再朝着操控室跑……黑胖子追了两步在我身后倒下来,而我站在操控室门口,暗啐了一句“倒霉”。   掌舵员,已经被放过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