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以身殉国 永庆三年冬。 这一年黎京的雪下的不是很大,但却出奇的寒冷,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一层薄薄的冰霜,有的地方甚至都垂下了冰凌柱。 但即便如此,仍是挡不住新皇登基,旧朝逝去,帝都欢腾。 皇宫深处。 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女子一袭紫金衣裙,她面容冷淡,却只是衬得那绝色容颜更加的不食人间烟火。 “大公主这是何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您也还是以往荣耀尊贵的公主,可与新朝共锦绣。”来人身材修长,一身玄色衣袍肃穆之中有些冷意。他面目几分俊秀,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有些碍眼。 他趾高气昂吗?为何不可,如今他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了,而她傅云则成了亡国公主,他顾之曦自然是有资格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 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女子轻轻一笑,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朱唇轻启,却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与我何干?” 是的,与她何干,纵使她再不喜欢自己的父皇和那个已经腐败到了极点的朝堂,可那终究还是她家的天下,可如今呢?真的是与她何干了。 长长舒出一口气,她这些年养在深宫里,枕边案几上摆着的却是比皇帝还多的军政奏折,别的公主在嬉戏玩闹的时候,她却是坐在案几前为已经摇摇欲坠的天下出谋划策。 可即便是如此,她那位看起来仁义且疼爱女儿的父皇却还是觉得不够。 三年随军出征,数年如一日的游走在各个臣子的阴谋诡计之间。她只是一个女子啊,纵然有着不输天下谋士的能力,也不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她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高龄,他的父皇却还是把她留在了皇宫,众人都道皇帝爱女舍不得大公主下嫁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是怕她这么一个谋士落到别人手里,坏了他的大好江山罢了。 顾之曦皱了皱眉,看着站在高楼上无动于衷的镇国公主,心里想着的却是新皇的交代,不得不再次开口想再劝上一劝。 只是不等他再次开口,站在高楼上的女子忽然仰天大笑,笑罢朝后一扬,就从高高的楼台上坠了下去。顾之曦一惊,赶忙上前去看,却只在茫茫夜色中看到飘飞在漫天飞雪中那一袭紫金色的衣裙。 顾之曦久久站在高楼上不动,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公主,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当真是可惜的很。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没了心思感叹,新皇吩咐的事没有办成,这该如何交代啊。 “去,到下面看看,先把尸体收了吧。”顾之曦一声轻叹,命令身后的士兵去查验大公主尸身,自己则转身远去,竟是不打算再管。 永庆三年冬,帝都里接连出了两件大事,一是旧朝彻底覆灭,新帝登基,二是新帝登基之夜,前朝镇国公主从高高的楼台上坠下,竟是以身殉国了。 而相较于帝都之中纷繁杂乱百废待兴的局面,远在江南一处山野小镇上的人家,就显得温馨怡然的多。 如今已经是冬日,虽说江南比北面的帝都要暖和的多,但总归还是不如春日里的舒爽,进出门都要带着手炉或是披风。 许靖容进门的时候也是一身严严实实的打扮,今日她的女儿就要从山上的寺庙里回来了,她心里欢喜,早早的就起了床往前门等人。 可是却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去接人的儿子回来,无奈之下只好先回了屋子。 片刻后有人掀了门帘进屋,来人还没站稳脚步,就对上了迎上前的许靖容,来人不由宽慰的开口道,“母亲莫急,小妹肯定是因为太冷耽搁了,再等上一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许靖容一听这话稍微安了安心,看着眼前的少年浅笑道,“云楼,娘这不是想你妹妹了嘛,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许靖容的脸上一阵黯淡,当年她不肯忍下一口气,带着三个孩子远走江南,如今这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多少也是安慰了她的心。 “母亲宽心,妹妹不是一直与我们都有书信来往吗,虽说不是她亲手所写,但也是报了平安的。”与许靖容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年,他看起来雍荣闲雅,一张俊逸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无奈。 自家的母亲可是个爽利洒脱的性子,怎么偏偏遇上自己的女儿就变得患得患失了。顾云楼扶着妇人坐到了椅子上,也往门外看了看,算算时间,早该到了镇上才是。 他们顾家三个孩子,他和二弟顾云淆自小就在母亲身边,而三妹妹则不然,因年幼随母亲一起远走他乡,导致身体一度到了病危的地步。 顾云楼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立刻起身往外走,那着急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刚才安慰自家母亲的从容淡定。 门外,一个身形修长的冷俊少年正从马车上往下跳,看到来人喊了一声大哥,这才去掀了车帘想要把里面的人给扶下马车。 只是那帘子一掀,他的脸色就是大变,马车的正中央斜斜歪倒着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少女,此刻她脸色青白一片,气息微弱至极,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顾云楼只看了一眼就把挡在他前面的顾云淆推到了一边,上前把马车上的人儿抱了出来,而被推开的顾云淆也不生气,立刻转身把马车上的马拉了,翻身跃了上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许靖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她的杳儿怎么了!“抱你妹妹到屋子里来。”她喊了一声,高高的把门帘给挑了起来,方便顾云楼进屋。 这边刚把人放到榻上,那边门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顾云淆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走了进来。 许靖容也不多言语,让了位置让老头上前,“大夫,小儿莽撞,请您见谅。”她见那大夫一脸的大汗,就知道自家这儿子是怎么把人给请来的。 正文 第2章 借尸重生 许靖容斜了自己儿子一眼,又满脸忧心的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儿,她那模样憔悴的,令她的心都在抽痛,哪里还顾得上别人许多。 老大夫摇摇头示意没事,稍稍把气喘匀了,就上前把手搭在了少女那雪白的腕上,片刻后神情一顿,又重新再换了只手继续号脉。 许靖容和自己两个儿子等在一边一脸的紧张,却见大夫慢悠悠的收回手道,“无妨,只是晕车晕厥,我给开个方子,喝上一次就好了。” 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奇怪,刚刚搭上腕脉的时候,他明明已经觉出了这人八成是活不了了,但谁知就在他收手的瞬间,那脉象竟是又活了。 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脉象,故而刚才又搭了另外一只手的脉,得到的结果便是他刚才说出的话。 匆匆开了方子,大夫连银子都没有收,直接就往屋外走,走前还交代了一句,病人体虚,应多注意饮食。 顾云淆是自告奋勇的去抓药熬药,顾云楼则端了水过来,以便等会妹妹醒了可以先喝口水缓缓,而许靖容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女儿,爱怜的伸手把她额前的乱发拂到了一边。 傅云醒来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既心疼又爱怜的面容,不由的就愣在了当场,她记得自己被迫从高台上跳了下去,那么高的地方,肯定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那现在…… 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让她不动声色的查看了四周,在她边上还站着一个年约十五的少年,他的长相很是英俊,小小年纪就有一股风流雅士的感觉。 许靖容见自己女儿醒了,高兴的几乎要落泪,连忙关切的问,“我的杳儿可还好?要不要先喝口水缓缓?”她问的很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自己大声些就会吓到床上的人似的。 傅云又是一愣,杳儿?是在叫她吗?可她不管是封号还是名字里,都从来没有一个杳字啊,而看眼前的妇人这般眼神,也肯定不是认错了人,因为,没有谁会把自己女儿认错的。 她,这是活了?还活到了别人身上?傅云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任由身边的妇人嘘寒问暖,都是讷讷的点头或是摇头。 接下来的几日傅云都晕晕乎乎的,不过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活了,活在一个年仅十二岁名叫顾云杳的姑娘身上。 而她其上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名为顾云楼,正是那日在她身侧的翩翩少年郎,二哥顾云淆,性子冷淡极不爱说话。 看着这两位哥哥,傅云的心中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哥哥们,新旧朝代更替,他们也该是死多活少了。 傅云是个冷淡的性子,但不代表她是一点感情也无的人,想着可能都已经不在了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感伤,只是常年谋士的日子让她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收了起来。 “杳儿,可是饿了,母亲给您做了些糕点快来吃。”许靖容站在门前朝着院子里坐着的顾云杳招手,这孩子自从好了之后,似乎变得不太爱说话了。 不过五年时间没见,许靖容也确实不知道自家的小女儿养成了什么性子,或许她这般沉默也是在山寺里养出来。 唉,叹了口气,傅云终于找回了一个谋士和公主该有的镇定,既然她活了,那便就当是重生好了,顾云杳是吧,那就做她吧。 她站起身迈着步子往屋前走,站在门前的许靖容看着走来的顾云杳一时间之间有些移不开眼,自家女儿的礼仪姿态如此的好,难道是天生的不成。 她喜滋滋的想着,就伸手拉了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女儿往屋里让,“都是些口味清淡的,你现在刚刚好些,吃这些应该没有问题。” 许靖容忙忙活活的让顾云杳坐下,又给她把两盘子点心往前推了推,又伸手拿了茶盏在一侧,这才安静下来看着她吃。 “母亲,我想出去走走。”顾云杳姿态优雅的拿起点心吃了一小口,跟前世她在宫中吃的那些根本无法比,不过却让她吃的安心。 还有身旁的妇人,她现在还无法真的把她当作母亲,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母亲的印象还是那位性子温软的云妃,而不是眼前这个一脸希冀等着她评价糕点的妇人。 “出去?可是你这身子……”许靖容原本是想让自己女儿评价下自己的手艺,却忽然听到她说想出门,不由的就是一愣。 顾云杳点头,她总该知道这是何年何月,什么地方吧,从苏醒到现在,她可是连门都没有出去过。 许靖容皱了皱眉,在顾云杳的清澈目光里,最终还是点头了,不过却是要老大一起陪着才行。顾云杳自然也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出去,一来这身子还很纤弱,二来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办法一个人啊。 于是向来雷厉风行的顾云杳吃完糕点就拉了自家大哥出门,只在一条路上转了一圈,她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原来离她死不过几日时间,新帝登基沿用了前朝年号,所以现在还是永庆三年,而这里则是一个偏僻的山野小镇,连新朝更替旧朝也是今日才被传来了进来的闭塞之地。 她忽然就没了兴致,既然已经决定做顾云杳,那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又与她何干。 “大哥,我们回去吧。”顾云杳兴趣索然的仰头跟一旁的顾云楼说话,却看到他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心下忽然一紧,但随即又释然。 她不是假的,没必要心虚,更没必要掩饰什么,早先她就知道了,顾家这位小姑娘离家五年,这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性子什么的。 顾云楼也确实如她所料,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他心里多少还是对自家妹妹刚才那略显落寞的眼神感到奇怪。 那眼神就好像是放弃了一切繁华之后才有的落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顾云楼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可他的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她曾拥有过世间繁华吗? 正文 第3章 改变心意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顾云楼也曾试探的问了几句山寺的生活,顾云杳都是对答如流,只是问道书信的时候,她略微迟疑了一会儿。 顾云杳也是满心的无语,山寺里他们不曾长去,自然随她自己怎么说,倒是那书信,不是她写的她又哪里知道都写了什么。 不过好在顾云楼也不是真的在意,便也就这么蒙混过去了。只是,顾云杳知道,顾云楼心里的疑惑怕是就此种下了,不想办法打消,总归还是不妥。 走到他们居住的小院子前时,一辆看起来极为精致的马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顾云杳侧头看了一眼,马车之上的装饰极其繁复,不是一般人家该有的,又看坐在其上车夫的衣饰,心里就猜到了几分,来人恐怕是与许靖容的夫家有关。 她刚刚醒来的第一天就看出许靖容不是个平常的山野村妇,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典雅贵气,非世家大族所不能培养出来。 其后与顾云楼相处更是看出,他的教养极好,规矩礼仪更是挑不出一处错来,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就是从前的皇子王孙也不遑多让。 “他们又来做什么。”顾云楼皱着眉看着那马车,说出的话让顾云杳一挑眉,竟然还不是来了一次,而且看起来顾云楼还不甚喜欢这来人。 “大哥,是谁来了?”顾云杳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幽深的眸子里满满的好奇,却还是压不住内里的冷淡。 顾云楼拍了拍顾云杳的肩膀,安抚似的开口道,“杳儿别怕,是祖母派人来接母亲的。”他在小时候就知道了,母亲为何会带着他们离家到了这里,这十年之久的光景,他那位父亲竟是从来未曾来看过他们一眼。 顾云杳点了点头,她哪里是害怕,不过是好奇罢了,许靖容那么个利落的人,会有一个怎么样的夫君。 随着顾云楼一起进了院子,远远就看到一个衣着打扮光鲜的女子,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袖口与裙裾之上片片兰花,盈盈细腰上系着一条同色的锦绣腰带,显得那体态更是纤弱娇柔。 女子一看到他们二人进来,立刻就堆了满脸的笑意开口道,“楼哥儿和云杳都这么大了,尤其是楼哥儿,瞧瞧瞧瞧,越发的丰神俊朗,比咱们黎京的少年郎更惹眼。” 赶在皱眉要说话的顾云楼之前,许靖容先开了口,她面色沉沉,不悦的看着一旁的女子道,“四姨娘这些年的规矩学的越发好了,我的儿子你也敢说三道四。” 许靖容是个极护短的人,这被她称作四姨娘的女子说的话,明面上是夸人,可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变着法儿的说她的楼哥儿是个徒有外貌之人,这哪里能让她容得。 四姨娘脸上笑意一滞,连忙低头赔了不是,那样子谦卑之极,可顾云杳却没有错过她低下头那一瞬间的不屑。 四姨娘自然是不屑的,许靖容的性子谁都知道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当年与老爷在府中闹的那一出更是人人皆知。 不过她这次来可不是来看笑话的,当下便也又开口说了目的,“姐姐,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您带回黎京,这次您说什么也要跟我回去啊。” 许靖容冷笑,看着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的年轻女子,心里多少有些悲凉,这就是她那位海誓山盟只娶一人的夫君的妾室,都已经是第四个了,看来她走后他过的依旧很好很好啊。 突然许靖容就没了兴致和力气再搭理这位四姨娘,摆摆手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许靖容可没有一个朝三暮四的夫君。” 她这不是气话,这么多年她也想通了,等到她的杳儿身子好些,她就回黎京与那位如今名满天下的顾大将军和离。 四姨娘还想再劝劝,许靖容已经转身进了屋子,独留下她一个人看着那厚重的门帘不知所措。 “四姨娘还是回去吧,若是惹急了母亲,我二哥可是不会手软。”顾云杳走到四姨娘身侧的淡淡的说了一句,把还在想法子的四姨娘吓了一跳。 等四姨娘想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顾云杳已经进了门,还是留给了她一层厚厚晃动的门帘,四姨娘气急,如今老爷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这些人怎么就不识好歹。 顾云杳进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神色黯淡的许靖容,心里有些奇怪,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回去,她缓步上前,轻轻把手覆在妇人的手上,没有说话。 许靖容手上一热,抬眼看到顾云杳站在自己面前,强忍在眼中的泪水就滑了下来,她声音嘶哑的道,“杳儿,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十年不来看咱们,如今来了,却派了个姨娘,他这是要于我示威吗?” 当年她在夫君纳妾之时大闹了一场,之后更是直接带了自己的孩子远走江南,原以为她的夫君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总是会来劝自己回去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年之久。 如今新朝初立,他便迫不及待的遣人要她回去,怕也不是因为夫妻情分还在,而是她父亲留在他手里的军队人心不稳了吧。 顾云杳看着满脸泪痕的许靖容,良久才道,“母亲要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不回去也无妨。”她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劝慰许靖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许靖容脸上的哀伤之色稍微收了收,她抬眼看了看站在一侧的顾云楼和顾云淆,忽然站起身道,“不,母亲会回去的,不过,绝不会跟别人回去。”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却不能不在乎两个儿子的前程和小女儿的终身,许靖容闭了闭眼,声音坚定的道,“母亲会拿回属于你们的一切,也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顾云杳嘴角微微一挑,她知道许靖容会是这么个反应,她是个极护短的人,也是个顶好的母亲,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女因为自己碌碌无为一生。 正文 第4章 重回黎京 顾云杳之所以改变注意不着痕迹的劝许靖容回黎京,主要是因为刚才许靖容的一番话,她还记得,十年前黎京曾有一段笑话传到了宫中,说的是一个将领的妻子因他纳妾直接离家了。 当时她还是镇国公主,居住在深深宫闱之中,听到有女子敢这么大胆的离家出走,还好好的称赞了一番那女子。 如今看来,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眼前的许靖容了,而那位将领如果她没记错,应该就是当日逼得她不得不跳下高台的顾之曦。 她原先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如今知道了逼死她的人竟然成了她的便宜爹,怎么能不回去好好送他一份大礼。 顾云楼皱眉看着嘴角带笑的顾云杳,他总觉得妹妹有些奇怪,她一句看似无足轻重的话,偏偏点在了自家娘亲的软肋上,轻易的就使母亲改变了心意。 距那一日许靖容的失态到现在,又过去了两日,那位四姨娘也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许靖容才开始让顾云淆收拾东西,准备回黎京。 顾云杳自然不反对,她前世一直在黎京居住,从未在别的地方久居,所以当醒来在江南时,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她也曾叹息过,想当年,她随军出征的时候,身子可是硬朗的很,可后来为了不随军,硬是变着法子养尊处优,活生生养了一身的富贵病。 从不输男儿的好身体,到后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过短短三年,她就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娇弱公主,后来更是为了给自己少些烦恼,还养了一副恶劣的脾气。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无奈,想她一个堂堂公主,有着不输人的容貌和才智,偏偏有那么一个昏庸无能的父皇,让她不得不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在院子中伸了个懒腰,看着跑来跑去的二哥收拾东西,顾云杳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要不要去帮个忙什么的,但最后在许靖容又一叠点心下,彻底没了念头。 于是顾云淆一个人忙里忙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顾云楼才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顾云杳也刚刚吃好了点心。 也亏得顾云淆不爱计较,否则一定会破口大骂,这都什么哥哥和妹妹。 到了第二日一早,顾云杳被许靖容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在马车的摇晃里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窗外,眨巴着眼睛问,“到哪儿了?”顾云楼回答的她,说这里已经是江南与湘洲的边界。 顾云杳点了点头,如此到黎京还早的很,起码还有七八日的时间,她将自己的身子往车厢上靠了靠,歪着头往对面的窗外瞧。 这马车不是很宽大,但就她们母女两人坐着也足够了,大哥顾云楼和二哥顾云淆都是一人一马,走在马车前后。 “母亲,父亲这次接我们回去,可是有别的什么事情。”顾云杳突然问了一句,让神思游离在外的许靖容反应了片刻。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道,“可能是有别的事情,毕竟十年了……” 她的意思顾云杳明白,十年都不曾想起的原配妻子,如今却巴巴的来接回去,若说是为了夫妻情分,怕是街上的乞丐都不会相信。 顾云杳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许靖容的娘家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不过能让她当年那么硬气的一走了之,看来也绝非一般的大族了。 否则以如今这个年代的男子来说,这样的妻子怕是早就休了,可顾之曦却没有,如今还眼巴巴的要把人接回去。 不过他那碍于面子不自己来的行经,倒是让许靖容对他那最后一点念想彻底散了,恐怕这位顾大将军自己也没料到。 散了也好,顾云杳想,对于顾之曦的印象她还停留在死前那一刻,那张想趾高气昂偏又不敢的样子,着实令她觉得恶心,那样的人配不上许靖容的大气爽利。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的,所以当车外的顾云楼说马上到黎京的时候,顾云杳重重的松了口气,这马车颠簸的她都几乎散架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以前与她套近乎的那些贵妇们,为何都觉得马车这玩意儿坐起来很舒适,难道她们都喜欢被颠地七荤八素的滋味?当真是特别的喜好。 顾云杳忽然很怀念之前骑马游玩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慢悠悠慢悠悠的移到了骑在马上的两人身上,或许是她的眼神意思太过明显,顾云淆几乎是立刻就转了头看她。 “二哥,我能骑会儿马吗?”她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柔和一点,但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今生,她都没当过柔弱女子,所以她觉得柔和的声音,实际上也不过是声音小了一些而已。 这一句话立刻引得三个人都看向她,许靖容更是直接惊呼道,“杳儿,你还会骑马?”当年无奈之下送她的杳儿上山修养,她还记得她怯生生的不敢靠近马匹,而如今竟然主动要求骑马。 许靖容心里有些发酸,这五年不能朝夕相处的陪伴,到底是缺失了太多女儿的喜好,她如今连想讨好女儿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顾云杳努力保持着笑意,在顾云楼探究的目光下,在顾云淆惊讶的眼神下,在许靖容心疼又遗憾的眼神下。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情,前生面对的多数都是尔虞我诈,那人即便跟你说着最温柔动听的话,反手就能再给你一刀。 “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不是……”顾云杳有点扛不住了,悻悻的说,只是话还没说完,许靖容已经朝着自己的儿子挥手,示意他把马儿让给妹妹骑一会儿。 顾云杳立刻高兴的下了马车,完全没看到身后许靖容那宠溺的眼神。 翻身上马,动作娴熟标准,优雅里又不失洒脱,看的其余三人都是一阵点头赞许,顾云楼更是觉得,妹妹这五年在山寺,那些僧人倒是也给养的不错。 他自己这一身贵气和姿态礼仪皆是母亲悉心教导,而妹妹却是无人能时时教导,却也能做到与他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地方比他还要好,着实不容易。 正文 第5章 顾府 顾云杳不是个粗心的人,即便是此刻能骑马驰骋,多少还是忍住了很多习惯上的动作,比如皇室才会用的手势。 许靖容的娘家必定不凡,说不得她不知道许靖容,但许靖容却知道皇室隐秘呢。 没有放肆多久,许靖容就把她给喊回了马车,因为黎京的城门已经近在咫尺,在快上几步,他们也就进了城门了。 顾云杳也没有不乐意,爽快的翻身下马,低头上了马车,而这一幕恰巧被远处一个快马往城门赶的人看在了眼里。 进入马车后,顾云杳收敛了脸上的意气风发,乖巧的坐在许靖容身边,任由她上下查看有没有受伤。 骑马,是她在还是少女之时,就已经很喜欢的事情,也是她在深宫里唯一的乐趣,她总是在对父皇的失望和母妃的唉声叹气中偷偷跑去马场自己溜上一圈,心情必定就会好一些。 马车到城门前就慢了下来,今日也不知是为何,守门的人拦下所有人,逐个检查后才放行,到他们这里时,已经过了快一刻钟。 少顷,顾云杳听到大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告知了守门自己的身份,沉默了片刻后,马车的帘子忽然动了,顾云楼探了头问,“母亲,守卫想见见您。” 许靖容一愣,顾云杳则是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身穿铠甲的士兵已经站到了马车前,对着坐在马车里的许靖容低头行礼。 他的礼仪很规整,像是在给上级将领行礼的姿势和态度,这让顾云杳更加猜测起来,难道说许靖容的娘家也是武将世家,可前世谁人是许姓还为武将的? 三年不与军队里混迹,她对军中的消息也多少闭塞了,如今想起来,都还是老一辈的人,许姓倒是有,可却跟眼前的许靖容年龄对不上。 那人年少曾是她父皇得力大将,年迈之时也是威武强悍的将军,只是可惜,许老将军突然离世,她被困在深宫,倒是没能给这位忘年之交送最后一程。 顾云杳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有些憋闷,当年她曾怀疑过,许老将军的死不是意外,只是他已经是年过花甲,她那昏庸的父皇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应不至于下此毒手才对。 “你是……?”许靖容想来也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却抬头脸色严肃的说,“卑职王朝逊,见过主子,少主。” 王朝逊的礼仪比刚才还恭敬,顾云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马车外,已经有人朝这里看过来,这人刚才半途而止的动作,怕是顾忌有心之人窥探吧。 许靖容脸上刚才还疑惑的表情在王朝逊那一半的动作之后,忽然就变成了激动,“朝逊,你怎么会在城门?” 这人是她许家的暗卫之一,当年她嫁给顾之曦时,曾远远见过这个他一面,那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王朝逊没有多说,眼睛朝着两边动了动,许靖容立刻就明白了,顾云杳也明白,这里肯定有不能方便说话的人在,而城门前,也的确不适合叙旧。 “娘,我累了,先回府吧,日后再叙也不迟。”她适时的做了一次娇纵的大小姐姿态,冲王朝逊眨了眨眼睛,后者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给马车让了行。 就在车帘落下的一瞬间,顾云杳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虽然时间短暂,但那目光和他人不同,一下子就让她感觉出了异样。 只是车帘已然落下,再掀起来,先不说找不找的到是谁,就是许靖容和其他两个哥哥的询问眼神,顾云杳想想都难以招架。 算了,她早就不是傅云,这黎京里还有谁能认得她,肯定是她多想了,果然这马车不能久坐,容易坐傻。 进入城门,顾云杳没有再伸手挑起帘子,黎京她再熟悉不过,不用看也知道哪处都有些什么,就在皇城被破的前一天,她还曾变装在市集上逛。 深深吸一口气,顾云杳揉了揉眉心,这动作看在许靖容眼里,心疼的不得了,赶忙的问,“杳儿,可是坐的不舒服,乖,马上咱们就到了,回娘的院子,娘给你好好揉揉。” 顾云杳心里微微一暖,多久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溺爱的感觉了,还真是让她想沉溺下去,只是她不能,顾家大宅里,还不定是什么龙潭虎穴,她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体,自然也要尽到该尽的孝道,让这位溺爱她的母亲好好的活在顾家。 “母亲莫担心,我只不过是眉心有些发痒,随意捏一捏而已。”随口胡诌了一句,许靖容竟然也很认真的松了口气点头。 车外两人听到这一段对话,顾云楼在心里想的是妹妹顾云杳似乎和信上所写的乖巧怯懦有些不同,而顾云淆想的却是妹妹这么懂事,以后定然要保护住了她。 到了顾家的大门前,顾云楼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的不悦已经达到了顶点,求着母亲回来的是他们,如今人回来了,倒是大门紧闭,这是何意。 顾云楼思索了一下,翻身下马,准备上前去叫门,却被从马车上下来的顾云杳给叫住了,“大哥,不用叫,自然有人会请我们进去。” 顾云楼回身挑眉微笑,顾云杳也笑,她不信顾之曦得知许靖容回府的消息后,不是着急忙慌的前来迎接。 许靖容肯定有东西是他必须要得到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让人来接了十年不闻不问的发妻,只是顾云杳还不知道,许靖容手里的王牌到底是什么。 但只要算准了顾之曦就可以了,他那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包括伏低做小,不过是请发妻进门,这点程度的事,顾之曦一定做的很顺手。 果然,在门外不过站了不到不半盏茶的功夫,街道上一骑快马急速而来,一人一身玄色劲装,样式普通,但衣袖领口那一圈银丝线昭示着,这一身普通的衣服其实也不普通。 正文 第6章 下马威 来人面露喜色,快步走到马车旁边,看到顾云杳和顾云楼等人时,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儿如今都如此出色了,为父甚是欣慰。” 顾之曦眼睛在顾云楼和顾云淆身上流转,最后才落到了顾云杳的身上,只是在对上她的眼睛时,稍微愣了愣神。 顾之曦觉得眼前这个只在很小时见过的女儿,似乎很不一样,尤其是她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就想到了一个人,已故的前朝镇国公主,傅云。 样貌虽有不同,自己这个女儿清秀冷淡,不似那位美貌动人,但眼神和气质看起来却很像,尤其是眼神,看一眼让他差点畏惧俯首。 顾云杳自然也注意到了顾之曦的异样,心中冷笑,果然是观察入微,才一个照面,这位便宜父亲就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可那又如何,她如今是顾云杳,无论是查身世还是滴血验证,她都不惧怕,因为如假包换,唯一不作假的的只是藏于身体里的灵魂,他顾之曦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证明她是傅云,不是顾云杳。 心里越是冷笑,顾云杳的脸上越是淡然,嘴角的笑始终保持的恰到好处,这样子倒是让顾之曦心里开始狐疑起来,这是他的女儿没错,傅云已死尸体都是他最后看着入殓的,绝对不会是她。 想通这一点,顾之曦最后看了一眼顾云杳,回头换了个欣喜的表情,“夫人,你可算回来了,为夫可是等了你好久。” 顾云淆一声冷哼,先许靖容一步给了顾之曦一个没脸,不过顾之曦是何许人也,就仿佛没听见他那一声充满讥讽的冷哼一般。 许靖容伸手挑开帘子,脸上的表情很淡,只看了一眼满脸欣喜的顾之曦一眼,自己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完全把顾之曦伸出去的手给忽略的彻底。 “怎么敢劳驾将军亲自接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发妻而已。”许靖容说话没了往日的温柔和气,字里行间丝毫不给顾之曦留面子。 顾之曦的脸色僵了僵,但很快又换了一副愧疚的神情,“是为夫不对,当初若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为家门争荣,为夫绝不会放着夫人十年不管。” 说着还很真心的唉声叹气了一番,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看戏的神色,倒是许靖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摆摆手往大门里走。 顾云杳自然也跟着往里走,顾云楼和顾云淆也一样,唯独留下顾之曦站在原地略显尴尬的看着他们往里走。 “哟,姐姐回来了,好久不见您了,妹妹我可是想念的紧呢。”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自大门里走了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在了许靖容的面前。 许靖容微微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见此神色里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却还是说,“瞧瞧,瞧瞧,江南虽好,可姐姐选的庄子也太简陋了,这些年没见,姐姐可是越发憔悴了。” 说到憔悴两个字的时候,顾云杳明显看到这位装扮的跟花盆似的女人舌头打了个转,她大抵是想说老的吧,只是看到了顾之曦才改口的吧。 果然,这女人说完这句,也不等许靖容发作,绕过他们如同花蝴蝶一般朝着顾之曦快步走了过去。 人从顾云杳身边走过,那一股呛人的胭脂味儿差点没把她呛死,顾云杳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状似委屈的抬头看许靖容,“娘,好难闻啊,我胃里都不舒服了。” 这一句话在那女人话音刚响起之时恰到好处的说出,一下子噎的准备跟顾之曦说话的女人半天愣是一句没说出来。 “杳儿,不得无礼,这位可是你父亲的姚姨娘,虽然这味道是不好闻,但也不可说出来,多丢人呐。”许靖容也是个妙人儿,一句话看似教训顾云杳,实则把姚姨娘给气的更狠。 说她憔悴,她以为那个老字她没说出来,她许靖容就看不出来? 姚姨娘愣愣的,忽而面上涨红一片,咬牙愤怒的指着许靖容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顾之曦有些头疼,他心里想,这才把许靖容等回来,这门都还没进,怎么就闹起来了,这女人当年给了他那么大个人丢,如今一回来难道还要闹个家宅不宁? 他想当年那件事和埋怨不满许靖容的时候,丝毫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完全是出于他先背信弃义,这才惹得性子刚烈的许靖容一气之下出走。 “阿容,你才回来,还是先回院子里歇息吧,地方我早已让人给你挪出来,你先安顿好,稍事我再找你。”顾之曦原本想斥责的话在喉咙里转了转,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她还有用,如今是得罪不起。 许靖容也不应声,转身往里走。 姚姨娘哪里肯罢休,她可是将军费尽心思娶回府里的,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张口就要让许靖容留下说个明白,却被顾之曦一把拽住。 “别给我添乱,这女人我还有用。”顾之曦此刻的脸色阴沉,要不是还需要许靖容,他一早就把这女人给休了。 姚姨娘的出身也让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顾之曦此刻的怒意,忙点头称是,乖巧的跟在顾之曦身边往里走。 顾云杳在转角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许靖容对顾之曦的用处不小,这么顶撞无视于他,他都只敢憋在心里发怒。 许靖容脚步稳稳,不慌不忙,经过他们身边的下人里,几乎再没有十年前的熟面孔,一个个都不知道这位气度不凡的夫人是谁,身边的三位小姐和公子看着略显眼熟,似乎和自家老爷有几分相似。 有机灵的,已经想到了眼前这人就是传说当年一走了之的主母许靖容,而身后跟着的,自然就是将军的长女和两位公子了。 许靖容自然是目不斜视的往自己曾经居住的院子走,顾云杳则是余光里扫了一圈走过的下人,其中有个瘦弱的婢子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文 第7章 旧时故人重相逢 走进阔别已久的院子,门前站着的几个人让许靖容愣了愣,那些都是当年府里的老人儿,有些已经从姑娘嫁为人妇了。 许靖容当年在府里,绝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好在她为人和善,从来不苛责下人,所以若是当年的仆役还在,也都愿意回来她的院子服侍。 “夫人,您回来就好了,我们都时时刻刻惦记着您呢。”领头站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一看到许靖容立刻满眼泪光,走上前就给许靖容行礼。 许靖容皱眉看了那妇人良久,忽然惊讶起来,“翠玲,你是翠玲?” 顾云杳挑眉,旧时服侍许靖容的人?她没理会两人的主仆相见感概万分,而是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名为翠玲的妇人。 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但似乎并没有太多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尤其还是个下人,手上和脸上竟然保养的十分得当,连一丝老茧都没有。 她收敛起眉眼,才一回来就遇到这么有趣的事,看来顾之曦的后院也蛮好玩的,只是到时候想参与的人不要后悔才是。 “母亲,一路劳顿,我们先回房再说吧。”顾云杳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开口,立时所有的下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好几个下人都称赞她的乖巧和体贴,只是有几人有几分是真心,那就不得而知。 顾云楼和顾云淆领着几个人把行礼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顾云淆没什么心计,还以为原来顾府也不是他想的那般龌龊不堪。 而顾云楼则是心知肚明,古往今来,再清明的高官,家宅里只要有诸多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定然是安宁不了,更何况顾之曦在他心里,算不得清明。 差遣下人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安置好,顾云楼和顾云淆一起到了主屋,此刻许靖容和顾云杳都坐在屋中,里面倒也是温暖的很。 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屋中的炭炉也不过是刚刚才生起,屋里还有淡淡的异味,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云杳见两位哥哥来了,起身笑着让他们也入座,她自己则是走到顾云淆身边坐下,许靖容见了,只以为他们几个亲厚,心里还欣慰了一阵。 那边许靖容跟几个过去的老仆人闲谈,这边顾云杳却不着痕迹的鼓动顾云淆,“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顾云淆想都没想就点头,他很喜欢这个妹妹,比他通透机灵,还总是能逗母亲开心,比他们两个都厉害。 自从他懂事开始,许靖容就很少笑的开怀,他和顾云楼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很担心,当然,对顾之曦的怨怼和恨意也就更深。 顾云杳自然知道顾云淆不会拒绝她,笑眯眯的说,“那二哥晚上帮我带一个人回来,切记,千万不要惊动别人。” 顾云淆一愣,带人?谁?还不能惊动别人,他侧目看顾云杳,却只见她笑的温和纯良,似乎刚才说出这些跟打家劫舍一样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二哥做不到吗?”顾云杳见他一直疑惑的看着自己,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发,似笑非笑的问。 顾云淆哪里是做不到,自然立刻摇头,“带谁?” “一个婢子。” 入夜,许靖容往昔住着的枫院早早的就熄了灯,只有一人还坐在窗前,慢悠悠的喝着茶,慢悠悠的等着人。 顾云淆扛着人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妹妹那悠闲的模样,心里的狐疑更深了,不过是一个婢子,她怎么让自己亲自去掳人,还要悄无声息的。 把人轻轻放在地上,顾云淆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人我带来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 他说的简单,要问的话却很多,顾云杳都听的明白,只是有些事,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 “二哥,你信不信我?”她突然这么说,表情还异常严肃,顾云淆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郑重点头,“自然信你。”若是不信,他怎么会大半夜去掳人,直到回来了才问原由。 顾云杳笑了,点头继续说,“既然信就别问了,我自有我的道理,二哥只要知道我是为了母亲好即可。” 这话是也不是,掳人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她自己,一小部分原因是顺带为了许靖容,她不相信许靖容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顾云淆说了声好,起身往门外走,顾云杳叫住他,“二哥,今日多谢,明日小妹请你出去逛逛。” 她的声音调皮,带着点算计,顾云淆咧咧嘴,“好。”转身大踏步离开,临走之时,还不忘帮她掩上房门。 顾云杳松了口气,走到地上还昏迷不醒的人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别装了,你是几斤几两,我知道的很清楚。” 她说完,地上的人还是不动,似乎是真的被顾云淆击昏,根本不会苏醒。 她也不着急,起身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把玩着茶盏,“念婷,不过些许时日未见,你倒是越发会装模作样了。” 地上刚才还昏迷很彻底的人,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转眼就到了顾云杳面前,“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手上一把黑色的短小匕首,正正顶在顾云杳的雪白脖颈上,但顾云杳像是没看见一般,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轻声的叹息道,“念婷,你这性子,难怪嫁不出去。” 念婷手一抖,出手快收手更快,她盯着眼前的小小人儿上下打量,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她那双眼睛上,她的眼睛像极了某人,只是,那人已然香消玉殒。 “不用看,你若能看出破绽,我也早就露馅了。”顾云杳起身,笑眯眯的看着念婷,“我们的约定可不能因为我的死就这么算了,你,还得守诺。” 念婷的眼睛猛地睁大,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都是震惊、不敢置信和复杂的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苦的表情,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变脸大师。 “我这苦命的人啊,我还以为我脱离苦海了,我,哇……”刚才还一脸杀气拿匕首抵着顾云杳脖颈的念婷,忽然哭了起来,那模样即便是脸不怎么能看,也着实让人心酸。 正文 第8章 护犊之心昭然若揭 顾云杳淡淡的拍了拍念婷的肩膀,虽然她如今的身高只到念婷的肩膀处,但不影响她表达的安慰之意,“节哀顺变。” 念婷哭的更伤心了,边哭边说,“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没那么容易嗝屁,好在我没杀了顾之曦那烂人,不然你就算回来也没得玩儿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功不可没,直接一步蹿到顾云杳面前,但当看到她那张略显稚嫩的脸时,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我说你这张脸还真是让我不习惯,不过老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会适应的,我先适应适应。”念婷说着,背过身去,心里默默的给自己压了压惊,妈呀,这借尸还魂都能给这位遇上,上天真是有眼,无珠。 “你要是骂我,不用避讳,反正我现在也奈何不了你……”顾云杳这么一说,念婷猛的转身,双眼闪着金灿灿的光。 可顾云杳下一句就让她跌落谷底,“除了,约定。” 念婷捂住脸,“不带你这样的,好歹换了个纯良的脸,怎么还是那副狐狸的德性。” “不好意思,我天生如此,也不好意思,谁让你们苍岭山庄的人必须守约呢,嗯?”这一句话说完,顾云杳的笑容越发惬意,念婷的脸色越发挫败。 接下来很顺利成章,念婷第二天老老实实来报道,死乞白赖的进了枫院,还留在了顾云杳身边,虽然这中间夹杂了无数不解和狐疑的目光。 当然,最多的则是第二日一早就来看看当年没见过的当家主母,究竟是个什么人的各位姨娘,四姨娘顾云杳见过,色厉内荏,不足为惧,这就是她所能给的结论。 而门口遇到的姚姨娘,更不必说,她迄今为止只见到了她狐假虎威,且那只老虎还不给她面子,丢人呐。 一大早一堆人挤进了枫院,这院子当初是许靖容挑选的,面积算不得最大,但胜在环境雅致清静,可这会儿也跟菜市场没区别了。 “哟,四姨娘也来了,敢情不止我一个人好奇呀。”姚姨娘手里捏着手帕,自认为风姿绰约的看了眼四姨娘,后者撇撇嘴,连想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姚姨娘似乎也是习惯了,冷笑一声率先进了枫院。 顾云楼和顾云淆原本是在院子里切磋,看到这两人带着一帮子丫鬟进来后,都停了手,顾云淆更是不悦的盯着为首的姚姨娘。 姚姨娘被他盯得后背有些发凉,但自恃算是顾云淆的长辈,嘴里没什么底气的说,“二少爷,我好歹也是将军的三姨娘,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可如此无礼的看着我。” 顾云淆还没张口,刚刚起身出门的顾云杳先笑着接了口,“姨娘说的哪里话,这家里,能算的上长辈的似乎只有我母亲和顾将军,自然祖母也算,至于你……” 她上下看了看姚姨娘,眼神也没怎么轻蔑不屑,声音却很让人很没脸的说,“什么时候黎京改了规矩,不过一个姨娘,也成了长辈,我倒是长见识了。” 姚姨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白,气的嘴唇只哆嗦,可就是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她以为这几个都是从乡下的庄子上回来,黎京的规矩都还不明了,说出长辈,也不过是想占占口头上的便宜,没想到,却被一个小丫头给讥讽的体无完肤。 许靖容站在门口听的很清楚,她心里放心了许多,回来只是当时一时冲动,不想自己的子女碌碌无为一生,可这顾府如今也是豺狼虎豹环伺,她在进府那一刻就感觉到了。 可刚才听到她的杳儿那一番话,她放心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即便是在山寺里养大,她的杳儿也一样不属于世家大族熏陶出来的小姐。 “杳儿,饿了吗?快到娘这里来,咱们用膳。”许靖容伸手挑起帘子,全然当是看不到屋外还站了两位姨娘,直接招手让顾云杳过去。 等顾云杳走近了,她都没往姚姨娘和四姨娘那边看上一眼,四姨娘有点沉不住气,赶忙的上前,“夫人,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若是当时跟妹妹一起回来,岂不是还可以帮衬一二。” 许靖容这才像是恍然大悟,“四姨娘啊,你怎么大清早的过来了?”她语气还算正常,倒让四姨娘不自觉的脸上也加了笑意,“本也是我份内,夫……”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许靖容又说,“不过我还要与孩子们用膳,不介意就先在外等着吧,有事等用完膳再说。” 这一句直噎的四姨娘嘴角直抽,还没等张嘴,许靖容已经拉着顾云杳的手进了屋。 姚姨娘嗤笑一声转身离开,虽然没把许靖容怎么着,但看着四姨娘这般憋闷,也算是值了。 四姨娘怔在原地,在庄子上看到的许靖容,可没这般咄咄逼人,怎么不过短短时日,人就变了。 她不知道的是,许靖容是不喜欢与人犀利,只是回到这里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因为自己与世无争的想法被人欺凌,这才不得不露出了母鸡护小鸡的姿态。 四姨娘正百思不得其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淡如春风般的声音,她回头就看到顾云楼朝着她笑,不自觉的她也笑了起来。 “麻烦让一让。”顾云楼仍是笑,可说出的话让四姨娘的笑僵在了脸上,一种羞辱感噌噌噌的往上蹿,还不得不移动脚步让开路。 等顾云楼和顾云淆都进了门,四姨娘的脸上显出一股狠厉来,今日这几人给她没脸,来日别怪她不手下留情。 甩手脚步匆匆的除了枫院,不过是一个刚回府的夫人,纵然有名分压制,也还轮不到她给顾忌,四姨娘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一幕被蹲在顾云杳窗户边儿的念婷看的一清二楚。 她端着一盘杏仁酥,往嘴里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的嘀咕,“呀呀呀,这是得罪人了,说不定有好戏看咯。”说完,念婷一脸的跃跃欲试,她好久没捣乱了,手痒呀。 想这些的时候,她完全忘了不久前才把姚姨娘踢下水,把顾家二小姐的脸上点了七日褪色的颜料,吓得她整整哭了三日。 正文 第9章 顾家祖宗 而此刻在屋内的顾云杳则是很享受的吃着许靖容亲手做的糕点和粥,满脸的惬意,虽然比不上御厨的精细与美味,可她仍是很喜欢,因为她看重的是许靖容毫无保留的母爱。 做傅云之时,她的母妃是个柔弱的人,从来用膳都讲究的是食不言,所以每次用膳,都安静的只能听到布膳人的脚步声。 自然,更别提这样把东西放到她面前,一脸期待的等她吃完评价,母妃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她从来都避之不及。 有时候想想,她心里也很不明白,像她母妃那样温软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养出了她的坚韧诡谲来,着实令人费解。 顾云杳一边把粥咽下肚,一边对着许靖容绽开春风般的笑,“母亲的手艺真好,若是日日都能吃到,杳儿那就是真福气了。” 许靖容爱怜的摸摸顾云杳的头发,心里有些酸楚,她这话让她想起了那五年都不得见自己女儿的心酸,也不知道山寺上是怎样的生活,让小小年纪的她就这般懂事沉稳。 “杳儿喜欢,为娘就每日做给你吃,喜欢吃什么,娘就给你做什么。”许靖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跟她记忆里母妃的冷淡责备完全不同。 顾云杳点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她忽然有些喜欢这个新的身份,或许,是喜欢这个想把她宠成公主的母亲。 用完膳,许靖容起身,面色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叹息道,“走吧,去拜见你们祖母。” 顾云杳挑眉,传闻中严厉不苟言笑的顾家老祖宗?她还为镇国大公主时曾听闻过这个老太太,据说在顾府里那架子比她皇祖母都不遑多让。 顾云楼率先起身,“是,母亲,不过,既然是觐见长辈,那是否该准备些礼品。”他的礼仪向来周到,即便是在庄子上那么偏僻的地方,也一样事事周全。 但许靖容皱了皱眉,摆手道,“不必,去看一眼即可。”说完也不管三个子女脸上的疑惑,抬脚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迟疑着回头,“母亲不喜欢她。” “好。”顾云淆第一个回答,他只说了一个好字,意思很明显,既然母亲不喜欢,那他也就当是寻常人罢了。 顾云杳正眨巴着眼睛看许靖容,冷不防有道目光看向她,余光里看到是顾云楼的目光,顾云杳也侧头看过去,“大哥,我可是支持二哥的。” 这话把顾云楼逗乐了,很自然的伸手在顾云杳脑后抚了抚,“大哥知道,自然也同你们站在一起。” 许靖容走在前面眼睛有些发红,即便是当年顾之曦那般负她,她如今的子女也足以弥补她的心伤。 几人披了披风拿了手炉,浩浩荡荡的跟着许靖容往枫院外走。 一路上不少的仆役侍女,许是得了顾之曦的吩咐,恭恭敬敬的给他们行礼问安,态度算不上恭敬,但比刚昨日好了不少。 顾家老祖宗徐氏名唤秋云,她此刻正襟危坐,手里一只掐丝珐琅鹤纹手炉,面色淡淡的看着门口,“为何还不见过来,这几年乡下生活,越发没规矩了。” 徐氏开口,声音威严沉着,除了丝丝老态,倒也显得精神奕奕,只是在场听到的人都嘴角微微翘了翘,看来这老祖宗不喜欢许靖容,十年都未曾改变。 四姨娘昨个儿的事,心里憋闷了一晚上,这会儿听着老祖宗的话,立刻就附和道,“可不是,老祖宗,虽说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这孝道也是要守的。” “可不是,大嫂出身是显贵,可那也是以前,如今谁又能高的过大哥呀。”出声的是一个年月二十七八的妇人模样女子,她一手拿着帕子微微掩口,样子看起来清新雅致,可说出的话却叫人不怎么中听。 许靖容走到门口听到的就是这样几句,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却被一只微凉的小手给轻轻的握住了,“母亲莫气,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人罢了。” 许靖容原本心里的气,竟然真就这么淡淡的消散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顾云杳,她脸色淡淡,朝着她温柔的笑,让她的心如沐春风。 顾家既是有事相求,如今还要摆这副嘴脸,许靖容对顾之曦那一星半点的情丝也彻底给断了个干净,是她当初眼瞎,怎会嫁给这样的人。 一侧的丫鬟见许靖容看过来,立刻上前把门帘高高的掀起,一行三人加上不知道什么悄然尾随的念婷,一起进了屋子。 许靖容先一步上前,仪态大方的对着坐在中央的徐氏行礼,一丝一毫礼仪都不差。 屋子里的人早在门帘掀动的瞬间就都静了下来,这会儿见许靖容只行礼而不开口,才又有些窃窃私语,更有几人还对着她指指点点。 顾云杳看了一眼两位哥哥,三儿一同上前行礼,行完礼后也都是默不作声,并不打算叫一声祖母,说一声吉祥话之类的。 这让上座的徐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教养极好的人。”她这话配上脸上的神色,是个人都知道是反话。 许靖容可以忍受这位往自己儿子房里送人的徐家长辈对自己的讥讽,但却无法忍受她讥讽自己的子女,当下就拉下脸,不悦的看着徐氏张了嘴。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来,有人先一步说了,“顾老夫人哪里的话,我母亲知书达理,大家出身,自然是教养极好的人。” 说话的是顾云楼,他一脸的如沐春风,翩翩公子的气质让人见之便眼前一亮,那一身烟青色的长袍罩衫更是衬得他分外脱尘。 徐氏打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位出色的长孙,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跟顾云楼说上一句好话,顾云楼倒是先开口顶撞与她。 徐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胸口微微起伏,可额上青筋和瞪大的双眼无不显示着,她已经有些压不住了的怒意。 可就在这时,顾云杳看到一直坐在一侧的一位妇人突然轻轻把茶碗碰了碰,徐氏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正文 第10章 李氏姨娘 “好,好,你倒是有个好儿子,罢了,既然是来拜见我的,那便跪下奉茶吧。”黎京规矩,媳妇为婆婆奉茶,那是天经地义,但跪不跪却不是必然。 可徐氏却是让许靖容跪下奉茶,明摆着是故意的,许靖容心里又哪里不知道,微微一福身道,“原本晚辈与长辈奉茶是天经地义,可我今日不适,想来您也不会为难我的。” 她出身自世家大族,虽然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家宅之中也并没有姨娘姐妹之争,可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后院里的明争暗斗,论聪慧心计,她不见得输于旁人。 许靖容三番五次的拂了徐氏的面子,让徐氏终于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想她许靖容刚进门之时,多乖巧好拿捏,这才出去不过十年,如今都敢这样驳她了。 “许靖容,你好大的胆子,别说你许家早已覆灭,就是你父母安在之时,也不敢如此对老身说话。”徐氏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伸手指着许靖容大声道。 顾云杳微微蹙眉,这老太太怎的这么沉不住气,不过是顶了几句便如此与儿媳大声嚷嚷,这还是传闻中那位顾家老夫人吗。 许靖容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声音冷冰冰的说,“徐老夫人还请自重,我父母虽然不才,也是官拜一品的大将军,而您……” 她冷冷笑了一声,意思不言而喻,徐氏彼时还只是一个三品官员家中的长辈,就算她嫁与顾之曦为妻,她的父母也决计不到不敢对徐氏说些重话的地步。 徐氏一听火气更旺,指着许靖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是了,当年许家算是黎京显贵,许靖容之父乃是大将军,之母乃是世家千金,徐氏确实无法跟他们两位相提并论。 许靖容不给徐氏进一步发话的机会,这次连俯身行礼都没有,直接丢下一句,“既然无事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徐老夫人清静,告辞。” 说完,许靖容率先往门外走,顾云杳等人跟着她,临出门前顾云杳回头望了一眼,看的是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手中珠串的一位妇人,她是谁? 出了门,许靖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顾云杳看在眼里,上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娘,我想晚些与二哥出去逛逛,娘也一起去吧。” 她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早说,不过看许靖容这般心情闭塞,也便提前说了出来,一则希望她转移了注意力,二则让她也出门散散心。 许靖容果然立刻就把刚才的不愉快给抛诸脑后,拉着顾云杳就问,“出门?这才回黎京,你们二人都不熟悉,如何到街上逛?” 这话是说的没错,若是以前的顾云杳和顾云淆,那肯定是无法独自上街,可她不是,她骨子里是傅云,黎京曾是她家的天下,她又怎么可能没有逛过。 顾云杳眼珠一转,微微嘟起小嘴,“娘,这不是有你吗,杳儿想去,娘就陪我们一起去吧。” 许靖容是个不发泄就可以把事一直压在心里的人,顾云杳早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摸透了她的脾性,是以才这么说。 面对宝贝女儿如此说,许靖容怎会不答应,只略微想了想就点了头,“好,娘也许久不到黎京,正好出去看看。” 那头母子三人一同高兴的出了门,这头徐氏在屋子里把桌子上的茶盏统统扫到了地上,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姚姨娘很后悔刚才二房三房和二姨娘侯氏走的时候她没跟上,这会儿就是有心想走,那也不好直接走了呀。 摔了东西,徐氏仍是不解气,沉声低吼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看看许靖容这女人,简直反了天了。” 姚氏心里不由的撇嘴,许靖容娘家当年可是黎京显贵,若不是因为许靖容下嫁给将军,怎么会有如今顾家的荣耀。 她觉得徐氏如今是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倒是把当初得了许家的好处都给忘了。 “母亲,切勿气极伤神,老爷把人请回来,自然有老爷的用处,咱们可不能坏了老爷的大事,就算要收拾她,也得等老爷的事情完成后不是。” 开口说话的是一直坐在徐氏下首位置的妇人,她年约二十五六,梳着一头朝云近香髻,其上一支白玉笄,一朵半开的海棠花,简单之中又衬托的她娇艳动人。 女子一张粉嫩唇瓣微微一动,“到时候,母亲想怎样,老爷想来也必不会插手。”说完纤纤玉手在唇边虚掩一下,那张娇艳的脸上也带起一丝笑来。 徐氏听完缓缓坐下,只是眉头依然皱着,她的儿子她清楚,当年既然没有去接了人回来,那便也说明了一切,只是为何现在接人回来,她却是知道的不清楚。 “之曦到底在计划什么?”徐氏问,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情,这着实让她有些恼怒,对着身边人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李氏李涟儿也是个机灵通透的人,徐氏这语气和脸色,她立刻就猜了七八分,面上不动声色的为难道,“母亲,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只是猜测老爷把人请回来,必然是有些用处罢了。” 说完很自然的给徐氏递了杯茶,动作轻柔带着些许关怀,让徐氏瞬间就平息了刚才的懊恼,接了茶碗又反手轻拍了一下李氏的手,“倒是我多虑了,罢了,你也下去吧。” 李涟儿很顺从的起身行礼退出门外,姚氏自然也立刻跟了出去,走出门口,李涟儿便回头看了一眼厚厚的门帘,“姚姨娘,听说你昨日吃了闭门羹?” 她看似随意问问,却让姚姨娘心里一惊,昨日的事她早已嘱咐下人不得传出去,可李涟儿还是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家里,我若想知道,便没什么瞒得住。”李涟儿似是知道姚氏的想法,嘴角一挑,说完便抬脚离开,只留下一脸惶恐的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