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下葬 蓝小玉跳下中巴车的时候,正夕阳西下,巴车碾着黄土绝尘而去,她拍拍裤腿上的灰。
麴羊镇是个山沟里的小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天只有两趟车,她提了提双肩包,可总算眼尖瞧着一块招牌,福临旅馆。
这地方,有旅馆睡一晚就不错,远远望去的田野带着夕阳的萧索,山川就像被笼罩了一层虚无飘渺的烟,她莫名打个寒颤提溜着裤子才拐了弯。
不吉利。
皱着眉头心里暗叫一声,头顶上哗啦啦就是把纸钱落下,小拨送葬的队伍正迎面而来,一时间似乎只有纸片在空中被风吹得打转的声音,一口巨大黑漆的木棺由两支青竹作垫四人分抬,后面紧跟一辆黄牛拉车,车上正堆着这时节最好的竹子整整一十八根,没有挽联,没有花圈,偶有走过的路人也不多侧目。
蓝小玉不算好事,只多看两眼就转头跨进了福临旅馆,“嘿,老板,”她打了个招呼,旅馆门面不大,一扇玻璃门一扇木门,阳光已经照不到店内而使得客厅中有些昏暗,柜台下有只黄白老狗正懒洋洋的舔着爪子,蓝小玉探着脑袋,“呀,是老板娘,我要住个店,还有单人间吗?”
老板娘是个五十开外的农妇,很是热情的迎了出来,看着对方一身的风尘仆仆:“这是来写生还是暑假旅游的?”老板娘张嘴就笑,从抽屉中取出钥匙和房间号,“咱这人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除了风景经常吸引一些外省的美术学院来写生可没别的,”她指着一旁的价格表,“交个押金登记下就行。”
咦,原来她还像美术学院的文艺有为青年啊!
“好,”蓝小玉美滋滋地更是爽快,“我就是路过,坐了个末班车。”她正要上楼的步子又退了回来,“阿姨,刚才看到送葬队,你们这儿,没火葬场吗?”
“没有没有,”老板娘摆摆手八卦心就熊熊燃烧了起来:“我们这是小镇哪有什么火葬场,最近的也要开大半天山路去下个镇中转,有钱的才往市里挤。”她挤眉弄眼的,仿佛怕被别人听去了秘密,凑近蓝小玉,“你说刚那过去的?卓老头子没儿没女孤苦无依,这不临老死了,还是隔了三天才给人发现的。”她一脸感慨的样子,“听说他就死在自家那口黑棺材里,跟个黑紫黑紫的瘦猴一样,村里赶紧给办了个法事想着尽快下葬。”
蓝小玉也装着一惊一乍的表情,“那就这么往山里一扔?”
“可不是。”老板娘滴溜溜的眼睛朝门外张望,“老头子没什么陪葬东西,但该有的纸钱纸人咱可一样没少,有人的家户出几个男人替他找个地好生安葬,这不是,我家男人也去帮忙抬棺,几十年乡里也拒绝不了,”她一副仁至义尽的表情,“小姑娘,我可只给你说,千万别凑热闹。”
蓝小玉笑的眉眼弯弯,当然当然的保证着就上了楼去,房门柱上有两个蛀洞,打开时“嘎吱”的拉着声,她没来不及收拾床铺就听得“汪”一声犬吠,那老黄狗也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跑了上来光站在门口呜咽,黑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往房间里瞟,蓝小玉下意识扫视了整个房间,常言狗这种生灵拥有阴阳眼,可见鬼怪,对异常的嗅觉和感觉是特别灵敏的,通常新房或租房入住前带上一只狗巡视一番,至少也能给自己安个心,但她并没发觉不妥。
老板娘就气得跺脚扯着嗓子不忘嘱托:“夜深后早点儿休息,这人少夜里家家户户闭门早,可不要乱跑。”真象是个老妈子,蓝小玉在床上翻滚两圈恩恩作着应答这种乡村的质朴感概万千,她摸出手机四处晃了晃,终于彻底放弃了对wifi的追求。
夜幕星辰降临后的小镇万籁寂静,田野中的蟋蟀虫鸣却一清二楚的传来,突然小旅馆楼下一阵嘈杂,“呯”的撞门声如同惊雷劈下连带着桌椅都翻倒了下来。 正文 第2章 起尸 “怎么这么慌张?见鬼了?!”尖厉的女声,是老板娘夹着怒气的嗓子,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那男人满头大汗一脸的煞白,连嘴唇都哆嗦个不停,他没敢大声一把捉住自己媳妇的衣领附上耳朵不知说了什么。
老板娘的怒气就化成了恐惧,几乎是颤着嗓子的尖叫起来:“你说啥?棺材里的人没死,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疯了吗!?”
“棺材现在还丢在山脚下,不信?不信你自个儿去瞅瞅!”男人也是生气了,一下就惊恐颓然的瘫在椅子上。
“打、打电话,叫镇长来看看?”老板娘手忙脚乱在柜台上翻出座机电话,连播两次都错了号,卓老头子死了可都三天了,半个村的人有目共睹。
“镇长懂个屁啊!上回,就上回陈家那媳妇掉河里那事,”那男人的牙还直打哆嗦,脸都埋进了手掌心,“这要是没死,这是人是鬼啊……”他顾自念叨个不停。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板娘已经念诵起了佛偈,捣鼓自己这辈子没做坏事别找上门。
“嘿,那位大叔,”楼梯口的声音惊的夫妇俩险些摔地板上,正是揉着眼睛还泛着困意的蓝小玉,显然她是被这吵闹声给惊醒了,“卓老头是噎死的吗?”
她这一问也问的奇怪,不说死人如何,活人如何,反倒是直接问死因,就像她对现在发生的事没什么意外和好奇之心。
夫妻俩虽被这问题一时弄懵了,老板娘还算清醒,这种说出去十个人十个不信的事着实不该吓着一个小姑娘,她壮着胆正想拦下蓝小玉,那瘫在椅子里的大叔舔了舔干裂的唇开口了。
“这不是都死了三天吗,根本没送去看……”他就跟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什么一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不过你这么一提,我还真觉得他嗓子里有东西,他、他吃了什么东西,脖子梗都肿了,红得发紫啊!”他煞有其事,回想卓老头的死状令人起白毛汗,“大家都以为他是哮喘的老毛病一口脏物堵着没提上气儿来。”
蓝小玉打了个响指不再听他说下去,将背包往肩膀一提就朝外走。
夫妻俩面面相觑。
从旅馆到山脚的路不远,坑坑洼洼的泥塘到处都是洒下的黄纸。那位大叔叫刘金福,一路上絮絮叨叨这等怪事还是头一回见着,蓝小玉倒不以为意,想必不少人都听过死去几天的亲人尸体突然坐起身的事,但那种起尸,是要有先决条件的,现在回想,那黑棺材以竹枝镶嵌作地梁,则棺内必有天梁为骨,蓝小玉当然还注意到那碗口粗的竹子被棺内的重量压得微微弯曲,可老板娘却说死者骨瘦如柴且无任何陪葬,真是蹊跷。
下葬的地点还聚集着不少的人,多是听说了有死人闹事赶过来的,大家举着火把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那副棺材。
黄牛车歪倒在一旁,一车竹子滚得满地都是,黑漆棺材正斜斜的磕着块石头,真是一片狼藉。
“老刘你带个小姑娘来干啥?”一旁的汉子举着火把看清来人压低了声就要把蓝小玉往回赶,只听得这一片嘈杂和火把噼啪声里,木质的棺板内突然发出“笃笃笃”的敲打声,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声音穿透。
众人的动作齐刷刷停了下来目光都盯着那个棺材狠狠的咽了口水,一种几近敬畏又恐惧的情绪在所有人心头盘踞,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频频后退。
“笃笃笃”又是三声,“咔”棺盖竟然开了一条缝,还未严实敲打的钉子发出木质迸裂的声音。
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棺板的撬动令这氛围霎时静谧,蓝小玉一个箭步上前:“快,压住它!”她大喝一声,管那东西是死是活,入了棺材板上钉钉了的事,还想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她撩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物什扯下,抬腿“踏”一脚就狠狠踩在棺板上硬是把正要翘起的木板给压了下去,右手捏了个指决就把手中的东西拍在木板上,“啪”的一下竟然入木三分,那动作一气呵成,还真有几分降魔除妖的样子。
棺木被这力道压制竟像只被包裹的蚕蛹一样抖动起来,她不敢怠慢立马卸下背包,掏出一卷红绳,却见那群惊慌无措的村民毫无动静,蓝小玉终于有了怒容:“发什么愣!?”。 正文 第3章 黑猫 刘金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撸起袖子:“老子,老子跟它拼了!”喊着就扑上去抱住了棺材,“你们是不是大老爷们!”他朝那些呆若木鸡的村民大吼,让一个小姑娘冲在前面顶着棺材板算啥英雄!
他这一喊倒是让几个胆大的汉子也跟着在手心吐了口唾沫一起扑上来按住那副棺材盖。
蓝小玉摸出胶卷管打开,迅速将里面的黑狗血倒入小砚盒,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夜风里,再将红线绑缚在砚盒的滚动轴上一拉,红绳被这血液侵染的更为鲜艳,她将绳子一端系在棺材头,就着被石头磕出的底部缝隙,将棺木绕了个遍,显然是想将那棺木的频繁震动限制住,然而那棺木并不安于限制仿佛有其他力量在吸引它,“有没有新鲜的竹叶?”她用力勒紧红绳,扯着嗓子指向那横七竖八的一十八根青竹,“最长的那片!”几个吓的腿软的村民这才战战兢兢满地爬,几乎在同时,众人眼前一黑,“嗖”的从旁突然窜出个东西抢先叼走了那片竹叶。
竟是只黑猫。
“站住!”蓝小玉心下一惊顾不得棺材就咕噜爬起身,论谁都知,活猫是很容易引起尸变的,更何况现在棺材里的,可不单单是具死人。那猫就着蓝小玉的步伐,在她跨步的瞬间就朝反向踏去——威胁!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蓝小玉开始觉得手心冒汗。
众人大气不敢喘看着这一猫一人大眼瞪小眼绕着棺材对峙,样子诡异极了。
就在蓝小玉几乎错觉那野物是在欣赏她的小心翼翼和胆战心惊时,黑猫“噗通”一下轻盈跳到了棺材盖上,与此同时那本已不再有的撞击动静突然“呯”的发出更为巨大的声响,里面的尸体在重重的捶砸棺木。
仿佛那黑猫正在唤醒死者已故的灵魂。
“呯——呯——呯!”撞击让整个棺材随时都会迸裂,原本压在上面的村民们早吓得屁滚尿流,刘金福这会正抱着旁边一棵半人粗的大树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很好,他就差吓尿裤子了。
黑猫抬起头终于正眼看向蓝小玉,一瞬不瞬的如同窥探人心,它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黑的发亮——好像掩映某种馄饨初开的薄雾,却没有周围任何景物的倒影,漆黑无物的瞳孔连一点火把的反光也没有。
蓝小玉愣了下,竟被这夜猫子瞧的遍体发凉。
“一定,一定是阎王,这猫一定是阎王,这是猫惊尸了!”剩下的人鬼叫着逃去,原本嘈杂的墓地就剩下蓝小玉和刘金福。
常人说,尸体下葬前是不宜接触带有阴气的猫,否则尸体会如同活物一般站立起来,而带走魂魄的猫,就是阎王的化身。
“呸,它是阎王,我就是观世音菩萨!”蓝小玉对此嗤之以鼻,一只野物还妄图夺取死者精魄?
黑猫歪着脑袋不慌不忙,仿佛就等着蓝小玉扑到跟前,它弓起身跃开一小步,“咚”小姑娘的额头不偏不倚就重重撞在棺材板上。
“哇靠!”她吃痛捂住脑袋,黑猫好整以暇蹲在一边以种几近高高在上的表情冷淡斜睨着她,乍一看竟有些炫耀的意味。靠,这跟成了精似的玩意真是活久见,蓝小玉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顺手就操起地上一把沙土照着黑猫的眼睛撒了过去,趁那跟人精似的猫伸爪子挡时“刷”的从它口中抽出竹叶,当然她也没讨到好果子吃,手背上紧跟一阵撕裂的疼,黑猫同样不客气地给她留下四道血爪印后跳下棺材盖窜进了林子。
蓝小玉不敢怠慢,立马将竹叶叠成天元宝船的样子嵌压进红绳下紧贴棺材。“咔”原本有所动静的棺材果不其然安宁了下来,就仿佛……里面的东西安然入了睡。
她这才安心喘了口气拍拍棺材板:“棺材里的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一口气还噎在嗓子眼里。”
刘金福从树干上爬下来,大汗淋漓的看着蓝小玉狼狈的样子很过意不去,他后怕的瞅瞅那棺材惊愕得说不出半个字眼,只是伸出大拇指一个劲的比划。
夜风席卷着满地狼藉,两个人,一副棺,七八火把。
“那……那他还要下葬吗?”这会刘金福就跟个听话的小弟一样跟在蓝小玉屁股后面。
“当然,”蓝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一道黄符递给刘金福,“今晚拿这符化水洗个澡,明天我们,开棺剖尸。” 正文 第4章 拔舌 刘金福的嘴惊得合不拢:“为什么?”
“他喉咙里的东西不取出来,大叔你是想三天两头和他打照面吗。”
刘金福惨白着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么问题来了,”蓝小玉煞有其事的,“你们这儿有糖葫芦卖吗?”
“啥?咱镇没糖葫芦啊,”刘金福摸不着头脑,“糖葫芦还能对付妖魔鬼怪?”他听过道术听过符咒,就没听说糖葫芦能治死人。
蓝小玉腆着脸咂咂嘴:“那是给我自个吃的。”
刘金福是个老实人,这么一听倒是翻了翻口袋把前几天本来要给隔壁小丫头的糖果全掏出来塞到了蓝小玉手里。
蓝小玉心满意足的回了旅馆,刘金福把来龙去脉说了遍,当然省去了她被一只猫折腾的鸡飞狗跳那段,蓝小玉相当满意并且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深受人民群众爱戴,老板娘又是给她伤口消毒又是备上宵夜。
谢绝了多余的照顾爬上楼梯,就在她打开门满脑子只想好好睡一觉的时候,险些一口气就背了过去。
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她的窗台上正看着外头的风景,夜半小镇没有灯火,喧嚣过后只剩下浩瀚的星空和寂寥的夜风。
它甚至没有理睬进门的蓝小玉俨然摆着一副它才是主人且拒绝任何访客的姿态。
“去你喵的!”蓝小玉抓狂的捏起床上的枕头就朝它砸了过去,“阴魂不散的家伙!”她破口大骂,枕头被黑猫轻松躲过,还悠哉的甩了甩尾巴斜睨。
对,就是这个嚣张跋扈的眼神,一个野物从不拿正眼看人这是什么妖孽!蓝小玉把牙齿咬得嘎嘣响,她跳上床撕去手帕指着上面四条血痕恶狠狠地瞪着它:“看到没,咱这梁子今晚可是结大了!”
哪知黑猫顾自在床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蜷了起来。
它竟然好意思霸占自己的床睡?!
蓝小玉恨恨抽走它身下的毯子,可悲的发现在这乡野山村自己竟然跟一只猫计较谁该占多少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猫病了!
绝对的。
她不再说话倒床就睡,这一晚她入眠的极快极沉,黑暗窒息的环境,从冰冷到热烈,仿佛置身阿鼻地狱,漆黑中突然有人掰开了她的嘴,冰冷的钩子利落穿透自己的舌头使劲向外拉扯,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就听到肌肉组织被撕裂的声音,腥味直冲鼻腔和嗓间渐渐弥漫整个空间快要将自己溺死,“撕”的一下,一截长满倒刺的鲜活舌头被丢到了跟前,它还混着粘稠的血液蜷缩着“噗通噗通”跳动。
蓝小玉的恶心胜过疼痛和恐惧,她“哇啦”张口却吐出了嘴里仅剩的半截舌头。
梦中的焦灼无措如同呼吸煎熬,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冰冷的手揽住她的腰身,竟令滚烫炙热的皮肤找到了栖息的感觉,它从腰际游走到胸前,沿着锁骨的弧度轻柔安抚这场梦魇,她还没能喘息过断去舌头的震惊就突然双目圆睁整个身体抽搐起来,那只纤长的手猝不及防的伸进了她的口中,没有舌头的阻碍,它长驱直入,探进咽喉直取心脏!
“喝!”蓝小玉一身冷汗地从床上惊坐起才发现此时天光大亮,另一头的黑猫早已不见踪影,她还没时间细想,就听到刘金福那嘹亮的嗓音已经在楼下回荡。
恩,这旅馆的隔音效果真好。她跳下床赶紧洗漱完就随着去了下葬的地点。
有些听说了昨晚事的村民给他们让了路,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又敬又畏,人对不了解的事物总是带着好奇又排斥的感情。
蓝小玉在红绳上摸了一把抽掉竹叶,刘金福现在才看清那入木三分的东西是一枚铜钱,正反刻着他不懂的图案和文字,大小也比普通的大了一倍,蓝小玉取下那铜板重新用红绳缚于手腕,棺材已没有动静,刘金福却不放心:“它,它还会活过来吗?”
“那倒不会,”蓝小玉摇着脑袋检查棺材:“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弱郎,”行内的人都知道在藏语中弱郎就是行尸的意思,“它既非死而复活也不是常人说的诈尸,如果叫它碰着了,活人立成行尸。”
刘金福没听说过什么“弱郎”,但是对行尸这种老一辈故事里流传的东西听过些许,他战战兢兢又忍不住好奇:“那……那你都遇到过些什么?” 正文 第5章 剖尸 蓝小玉瞅他一眼:“妖魔鬼怪,画皮美人。”她挑着眉回答的漫不经心,一听就是忽悠那刘金福的。
刘金福憨厚的摸摸脑袋看蓝小玉慢慢解开系着的红绳,无人敢上前来帮忙,她也乐的清闲,这种事不清楚的人还是少帮衬为妙,她问明了卓老头子的出生年月才开口,“壬寅年,辛丑年回避,开馆,起尸。”她朝刘金福点点头。
刘金福带着个村民合力撬开了钉子,两人握住棺盖使劲一掀。
“恶……”已经有人吐了一地,浓烈的腐臭像突然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晚上,卓老头的尸体会变成这样。
粘腻膨胀皮肉几乎撑满了整个棺材,卡了硬物的喉咙肿胀的比正常时粗大了两倍,全身的皮肤都腐烂的发出了水泡,咕咚咕咚的如同活物般冒着浓水。
蓝小玉皱皱鼻子不为所动带上准备好的胶皮手套,师门的剖尸也是有一系列完整的套路和工具,跟医学院那学生操刀完全没两样,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两根银色细针,针尾结成一个小珠,里面有些不知名的红色粉末,刘金福探着脑袋瞪大眼恨不得巴巴的盯紧。
“哎,这、这是个甚?”他看新奇似的指指那银针。
蓝小玉晃晃刀尖:“解骨刀和定魂针。”通常这两种是最普遍常用的道具,以刀切骨,以针封魂,还有一种邪术常用的叫做引魄针,专行分魄之术,蓝小玉不多解释,她借食指为符中指定分,在卓老头天顶的大穴上扎下定魂针,死人的嘴就自然的张了开来,腐烂的肉汁一点点顺着舌头淌出。
“啊,活了,他他他活了!”经不起吓的小青年扯着嗓子撒丫跑了。
经过昨晚上的折腾,刘金福今天倒是镇定的俨然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看吧,这可是“经历就是磨炼”的血淋淋写照啊,蓝小玉有些想发笑,她闷着声伸出食指中指夹住卓老头子腥味发臭又黑紫的舌头用力一扯,“吧嗒”那舌头仿佛被斩断一般轻易就给扯了出来,这连蓝小玉都着实没有料到,吓得手一抖,舌头就掉进了腐烂的水泡里。
那让她回想起昨晚上的梦,如同身坠地狱,而那时的她何尝不是像现在的卓老头,任人宰割,拔舌剜肉?!
她咽了下口水,那双取人性命的手,冰冷的不似活物,凡被触碰之处仿若死灰,她一时怔在当场,刘金福捏着鼻子:“小姑娘,小姑娘?你没事吧?”
蓝小玉这才回神摆手:“没事……去准备点水,一会把这棺材冲洗干净。”她甩甩脑袋精准又利索的在卓老头的咽喉上一刀切了下去,一股浓水带着温度透过胶皮手套温度传了上来,那浓水似流淌不尽,蓝小玉在尸体咽喉上切开五道口子,在刘金福看来,那手法简直就跟切豆腐一样,他全身毛都倒竖了起来。
不肖一会浓水就流了半个棺材,仿佛流出来的是这卓老头身体里的血液,他惨白枯瘦的四肢更为干瘪,渐渐的只剩下了皮包骨。
“昨天你们抬棺的时候不觉得棺材重量不对吗?”蓝小玉回头,刘金福瞠目结舌脸色全无,“他的身体早被这些脏物占据。”她扣扣棺材板心里更是清楚,卓老头爬进棺材吞物而死,是自杀,那么,驱使他吞下去后发生这种变化的东西,绝对不是凡物。
如果说昨晚上是起成行尸,那么现在,已经算不得是个弱郎了。
她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昨晚上那百般阻挠自己的黑猫,莫非是想放出这行尸走肉?
卓老头干瘪的气管“咕咚咕咚”的像在苟延残喘,蓝小玉用刀尖挑开皮肤割断的咽喉,总算在一堆腐烂的脓液中磕磕碰碰的找到了他吞咽下去的东西。 正文 第6章 青铜 待众人将卓老头重新盖板下葬,封土祭毕,已经是中午了。
刘金福仔细端详手中这个小玩意,蓝小玉拿矿泉水把它冲洗了个干净,周围好事的也都围拢了过来。
“这……我看像个吊坠。”一个老汉信誓旦旦的眯着眼,“我儿媳妇就有一个,跟这大小差不多,比这可好看多了,是玉的。”他又显摆的多加了一句。
刘金福把它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它不过半截拇指的大小,质地是金属没错,青灰青灰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图案,方柱形的中空,上通下埋四周镂空,他对着阳光看了好久,啧啧感慨:“我看不像,这应该是个摆件……可也太小了。”
“这指不定还是卓老头家家传宝物呢。”有人已经开始对此品头论足加紧了猜测。
“那你见过谁还把家传宝物吞着吃了的?”
“咋,咋就没啊,卓老头不就这么干了?”
“瞎掰扯!”
“唔,”众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嘈杂争论,蓝小玉洗干净了手努努嘴:“这倒像个青铜器。”上面的图案别人不认识,她还是知道的,十殿阎罗——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栩栩如生的刻画着地府冥间十位阎罗,各执武器凶神恶煞,工艺不似常人能制简直可叹巧夺天工,这东西若不是个神器,就一定是个鬼器。
“青铜?”刘金福摸着脑袋瓜子,他上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还是,对了,还是电视上放什么考古挖掘节目,“哟,我知道我知道,这青铜器是个好玩意啊。”
蓝小玉挑着眉装腔作势的把这个小青铜提到众人眼前:“那么,有谁敢要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她就跟个拍卖好物的小老板。
她不说谁想,非说谁敢,周围的人脸色一变,这可是死人嘴里抠出来的玩意,还是从一个烂成一团肉昨晚还起了尸的家伙——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玩意,谁tm敢要!
一群老实巴交的人纷纷摇头拒绝,表示这是资本主义的诱惑,他们绝对不为所动这可是要上交给国家的宝贝,暂时当然由蓝小玉保管最安全。
蓝小玉“噗嗤”就被逗笑了:“它如果是盏青铜灯就可惜了,它没有灯芯,所以毫无作用。”她把这个小方柱侧过来给众人看,灯柱内的底座上有一个细小的突起,原本应是连接着灯芯。
在蓝小玉的观念里,没办法使用的东西就毫无价值,不能拿来保命的玩意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但是在她世叔的观念里可不同,那老家伙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能说成仙的,况且出土的青铜多是大物件还从未见过这么鬼斧神工的。
众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给她这么一说还真是越看越像个灯,就跟屋檐上挂的小红灯笼那型一模一样。
蓝小玉把青铜灯收进了口袋,早上不见了的黑猫,竟然出现在不远的青苔石头上,那令人不适的视线正是来自于它,翘着尾巴装着懒洋洋的样子,目光有意无意的逗留在她的口袋上。
蓝小玉就明白了,它要的,是这盏青铜灯。
这可有意思了,她剥了一粒糖塞进嘴里。
因着卓老头的事耽搁了大半天的行程,老板娘免了蓝小玉的伙食和住宿费让她千恩万谢,唯一的遗憾是连老板娘也不清楚普兰县是在哪。
蓝小玉心里就没少埋怨这档事,老老实实趁着暑假在家给世叔做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岂不是妙哉,打打空调泡泡温泉,没事还能做个马杀鸡,谁会料想假期悠哉的日子就终止在一封信上。
信是两周前收到的,牛皮信封,毛边信纸,朱砂为墨,上面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的文字,除了一个地址和一张画。
蓝小玉记得普兰是她师父不常提起的老家,在老头子前往湘西三年之久后,这封来自深山老林不详地址的信件却寄到了她手上。
普兰县猫眼胡同4号。
那张图也简单,上面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铜箱。
姑且称之为铜箱。
八角四方粗糙滥制,唯独上头的挂锁是画面中最为精致之处,甚至可以看到锁扣共有三道簧柱紧紧压住,仿佛箱中有什么不能被人窥探的秘密。
“还没隔壁张叔家的阿良画的好。”她自言自语的嫌弃。
哦,阿良是她邻居家的狗,每次拉屎前都会给屎刨个花样百出的坑,还不带重样,她曾经深深折服于一条狗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正文 第7章 普兰 “镇上的公车是去途甸的,再过几十里可就到市里了,没听说什么普兰县啊,”老板娘这会看着那张信纸上的地址挠着下巴,“山里还有条老路,前些年大伙出山常走,这几年可就不让上去了。”
“那不是去溪口的小路吗?”刘金福眼见着蓝小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也忍不住插嘴,“夜里山上特别不安全,你要不先坐班车去市里问问?”他还是不放心,虽然他们帮不上忙,可也不至于敢丢一个小姑娘去荒郊野外。
“就是就是,”老板娘也搭腔,着实关心蓝小玉,“你还别说,我三伯以前就从那小路弯进过别的庄子……”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都十来年的事了,听说是个叫猫儿屯的地。”
蓝小玉“咦”了声,猫儿屯和猫眼胡同倒是像,“那您的三伯现在在哪?”若是可以问问路也不至于枉费时间。
“唉别提了,”老板娘摆着手,“他回来就疯了,前两年去世三伯母哭得可伤心。”谈起这桩蹊跷事,老板娘脸色就不太好,蓝小玉也看出来了不再多追问。
午后的阳光正值大好,晒得额头暖洋洋,蓝小玉捏了捏口袋中冰冷的青铜灯,向老板娘要了一把小豆就拜别福临旅馆的夫妻俩。
蓝小玉是半个苗女,而蓝小玉其实不叫蓝小玉,本名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在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所以她的师父特地给换了个名,说是这样的娃娃才好养。
蓝小玉口中的世叔是一个叫赵远信的古玩商,也是她师父孙道陵的朋友,赵远信的老婆儿子在多年前一场阴兵走魂的事件中死了,连他自己都险些丧命,所幸蒙得孙道陵相救,所以赵远信二话不说就把蓝小玉这苗女给收成了干女儿,供她读到了如今的大学。孙道陵是个散道,有自立的法坛,也就是法堂,供奉历代宗师、举行法事、讲经说法的场所,还时常接活远行,三年前他启程去往湘西后便没有音讯,而赵远信的兴趣就是开着古玩店铺搜罗稀奇古怪的东西倒卖,蓝小玉常在寒暑假的时候来帮忙。
至于为何会有蓝小玉这个名儿,孙道陵就咂吧着嘴说曾经爱慕的女子是个苗人,可惜生不逢时没能喜结连理。
蓝小玉就一脸鄙视的看着那老头。
然并卵,老头子反着一脸这可是你的殊荣。
呵呵,蓝小玉干笑,就像现在,她顶着大太阳走在前头,那甩不掉的黑猫亦步亦趋的在她影子里享受阴凉。
真是前人栽树好乘凉,为他人作嫁衣裳,蓝小玉嘀嘀咕咕的念叨,捡了块不小的石头一屁股坐下休息,趁着午后日头正刚烈,她将要来的那把小豆撒上黑狗血放在石头上晒干了些许,回头见那紧跟不放的黑猫正懒懒躺着,一副悠哉的表情眯眼看。
好家伙。
蓝小玉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卷着衬衫衣袖走近了打量:“我听说,有些东西成了精总想着走歪门邪道的法子盗取一些宝物,你是不是也看中它了?”蓝小玉调侃的蹲下身,自从发现那家伙的目的是这盏奇怪的青铜灯后,反倒像是抓了什么把柄,“啧,求我呀。”她说的挑衅,语调婉转,很是一副故意刁难的样子,伸手解开衬衫衣领的扣子,青铜灯在上路前就被她用五彩绳佩挂在脖子上,她满脸奸诈的在它跟前晃荡,一看这猫就是个会打主意的主,偷还是抢对一只野物来说可是小把戏,她可不想被这猫腻玩意折腾的鸡犬不宁,尤其是——他们还有一笔账没算呢。
五彩绳乃是青赤黄白黑五色绳,分别代表五行及其方位属性,普通的五彩绳有避邪除鬼、不染病瘟的作用,可这根的不同之处显而易见,在赤色绳结上用朱砂写就引雷清观符,清观符是道门常用的辟邪符,道人云游四海独行万里可避盗贼狼、处厌百怪,以万恶杂念触碰则雨夜可引雷遭击而亡——真是恶毒狠辣的招数。
黑猫瞅了瞅蓝小玉丝毫不为所动,调转了屁股就拿尾巴“啪”的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What?这tm不是精也是个快成精的玩意! 正文 第8章 核桃 蓝小玉一把揪住这嚣张野物的尾巴就是狠狠一拽,这才发现,那黑猫的尾端扣着枚奇形怪状的扳指,分不清质地,上面刻着兽面人形的怪物手执一剑一尺的花纹,她还没来得及没细看,黑猫蹬腿就意图跃开去。谁知它前爪刚离地,后爪被一绊,大意之下整个身体倒了个趔趄,就听到“叮铃”一声,脖子里瞬间被套了个项圈。
蓝小玉“嘁”了声拍拍手心满意极了。
黑猫惊觉自己上了当,它勃然大怒挣扎着拿锋利的爪子试图撬开脖子里的细链,反被链子越收越紧几乎要扼断了脖颈,上系的核桃中空内藏两只小法铃,在晃动中碰撞的声音仿佛可以穿透了耳膜传到脑中,它终于发出一声尖厉沙哑的嘶叫,趴在地上全身竖毛恶狠狠瞪着蓝小玉,那毫无一物的眼瞳竟然叫人在午后都觉得阴冷发寒。
这小玩意有个俗名,就叫核桃锁,核桃本有驱邪的作用可用来限制不净之物的行动和能力,即便只是平常活物也可限制心性行为,挣扎越狠受限越大。
“不想脖子给勒断了就少挣扎,否则很快就会精疲力尽死猫一只,喂,一还一报,公平的很。”蓝小玉见它眼中丛生的刺意和一丝恶毒的杀机,她甚至不怀疑现在给它机会的话,自己定然被咬断喉咙命丧黄泉,“嘶”她光这么想着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白皙的颈项。
俗话说的好,野味再妙也需调教。她收拾好豆子装回口袋,拽了拽牵引链,那黑猫仗着对核桃锁的排斥愣是让它憋着口气硬生生站在原地,连爪子都逼得掐进了泥地。
哟呵,威胁?恐吓?
蓝小玉耸着肩表示她向来吃软不吃硬,猛然使力拽回链子直把那黑猫勒着半个脖子吊到了眼前来,核桃发出好听的木壳碰撞声,它脖子却被勒得快断了这口气,嵌入皮毛的金链让它呲着嘴却毫无反抗的力气,像是主人提着不听话的小宠物。
把桀骜不驯的家伙耍到逆来顺受的感觉真是妙极了,蓝小玉暗爽。
“知道现在流行什么?萌宠懂吗,只要会卖萌万事好商量,比如给主人,”她大咧咧的指了指自己,“撒个娇,埋个胸什么的。”她才想伸手挠黑猫的下巴,那猫一脸穷凶极恶的样子低头就呲牙给她撕出一道口子,“真是泼辣的野味。”蓝小玉吮了手指尖的血珠一把扣住那猫的下颔左看右看,还是不由感慨这黑猫的品相要真化身人形得生的怎一副美人胚子,她这会满脑子都是《聊斋志异》中那番人间偶遇的香艳传奇,唉,这世道,妖精成了人,比人还会做人。“难怪古人春风一度也未尝不可啊。”她松开黑猫那张几乎被这种对待扭曲了的脸。
“不要那么苦大仇深嘛,呐,做猫呢最重要就是开心,”蓝小玉安慰,“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你饿不饿,我剥颗糖给你吃啊?”
蓝小玉说着就把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夕阳的余晖已经渐落,山坳里总有不知名的鸟兽声远远传来,偶尔也会有坟包坍塌着石板土壤,蓝小玉跟一只猫唠着嗑,不时看手机的时间,停留在下午17:32分,这一路少说走了二三个小时却始终不见日落西山,黄昏像没有尽头,重复着枯枝残鸣。
她就知道这路不太平!
停下了脚步,她开始察觉自己是不是走入了什么死胡同,二话不说解下发辫上的红丝线在一旁的树上打了个绳结。
如果真是鬼打墙这种事找准了参照物还是容易出去的,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物,生命运动的本质周期总是下意识的圆周。
可当第四次路过红丝线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有些后怕,她没有走出这个怪圈仍旧在打转,手机的时间停留在17:32不再有任何动静,太阳还在自己的正前方——
太阳。
她脑中一怔,这个时间无论手机如何显示也该是夜晚了,不管四周方向如何被蒙蔽,天空是永远无法遮蔽的。
有天空,就会有——
她抬头望去,果不其然,被夕阳烧得泛红的苍穹隐隐约约有着璀亮的繁星。
北斗七星,就是她要寻找的指向星,这个时节正值夏日,则斗柄指南,魁北杓南,蓝小玉心中大喜,只稍借助微弱的星光辨别自己的走向,她仰起脑袋不再看前方和周遭景致沿着星轨而行,不肖片刻,周身一片寒意侵来。 正文 第9章 黄泉 几乎是一瞬之间,黄昏就被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无边黑夜,她还来不及为自己走出这鬼打墙而欣喜,一双冰冷的手从腰后抚上温热的皮肤,蓝小玉背脊发颤,它从背部细腻的脊柱要椎骨,绕到小腹再由胸口逗留于锁骨,蓝小玉的表情僵硬又难以发作,当她发觉这明明是现实中的感触却如同梦境的纠缠般连试图睁开双眼都是徒劳挣扎的时候,她像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在民间有些地方也称鬼打墙为“咋哪子神”,是因车祸而亡的冤死鬼的别称,而“咋哪子神”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危害性,相反它很可能是帮助人的鬼怪,因为前方有危险而阻止你前进。
蓝小玉突然无比希望刚才的并不是“咋哪子神”作祟,否则,现在她是不是落入了某种更“难缠”的陷阱里去也未可知。
那双手仿佛在探究她脖子里五彩绳所缚的青铜灯,身体却与神思脱离般紧接着往下坠落如同摔入万丈悬崖,眼前顿然一片青光白烛,周围燃起幽幽鬼火,微不可感的风扬着路边无数帷布,白而无饰,仿佛置身一场重大的葬礼,黄白纸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蓝小玉错觉伸出手就能接住这黄泉的引路钱。
黄泉之路。
她脑中呆愣,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不错,这像是走在九泉下的阴阳之路,明明感受不到一丝风却浑身寒颤,她腿肚子发软就被脚下的东西一绊“噗通”摔了个狗啃泥。
低头这一看,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要出了壳,那是一具卧倒的尸体,大腿上的肉已经被削的七零八落露出了骨头,血肉模糊的带着渣滓,一条舌头血淋淋的被丢弃在尸体的身边就像没用的垃圾,尸体的手指狠狠抓着地上的泥土仿佛对这种死亡心有不甘,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蓝小玉分不清它是男是女,她瞠目结舌连呼吸都猝然停顿,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它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它,这样可怖的死状,她连滚带爬掉头就跑,还没跨出一步,头皮一阵发麻的疼,阴风中似有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辫子向后一扯,“啊!”蓝小玉吃痛朝后方倒去,“放手!”那力道几乎要连她的头皮都拽下来,她怪叫着像在对空气嘶吼。
“把它还给我……”阴冷的风里传来黯哑的低语,“把它还给我!”那是一个女声,瞬间变得尖利仇恨和渴求,乘着呼啸的风盘踞在蓝小玉头顶。
蓝小玉当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又想要什么东西,她这辈子一没偷过二没抢过,哪来夺人所好这种事!
她紧紧拽住自己的长发,“放、放手!”蓝小玉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就算在梦中也有鬼要取自己性命。
“还给我!”声音骤然放大,一起的还有那个女鬼在虚无中显现的轮廓,它和自己挨得极近,眼对眼,鼻对鼻,周身只散发出恶臭的气息。
“大姐大姐!有话好说!”蓝小玉吓得屏住了呼吸,那女鬼轮廓并不好看,一颗眼珠子仅由神经连着掉在眼眶外,她的脸如同爆烂的腐肉,蓝小玉丝毫不怀疑自己能闻到尸臭,女鬼一张口,血就从嘴里噗通噗通的往外冒。
这tm才是命丧黄泉好吗!
“还给我,还给我!”它只不断的重复这一句,甚至伸出手想要抓住蓝小玉,天空上的纸钱零零散散落下穿透了它的身形,蓝小玉一愣之下回过神。
黄泉路,幽冥火,这是梦境,也是幻觉。
她急中生智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一把中午晒好的小豆,赤小豆本就有辟邪之用,即便是如今的民俗中也有所谓“撒豆驱鬼”的说法,而黑狗血是破除邪障幻觉的首选,她为以防万一才和那对夫妻要了小豆,没想到这次竟能救自己一命。
蓝小玉摸出豆子在手,口中也没有闲着:“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敕!”随着这道咒语念出,她把那把黑狗血的小豆撒向女鬼,只听得一阵如同被硫酸腐蚀的“嘶嘶”声,周围的一切开始被扭曲一样的不真实。
“啊……你也会死的,你会和我一样!”它惨叫着任由身形被豆子打散,几道光芒掠过,整个黄泉幻境随之崩塌。 正文 第10章 夜阙 一场梦。
蓝小玉终于强迫自己睁开眼大汗淋漓的醒来,月依然在高空悬挂,夜还未过去,周围的景致和入梦前早已不同,她无法分辨鬼打墙是何时消失的,自己又何时被缠入了梦境。
她后背都湿得和下了次水一样,这荒凉山野悄悄起了浓雾,连附近的老树枝桠都看不清楚,她睡意全无警觉起身,这种地方也难怪会被鬼怪强行缠入梦境。
夜风凉的沁骨,她下意识的摸了口袋,暗叫一声糟糕,那把小豆竟真的一粒不剩,她顿时有些心虚。
远处的乌鸦伏在枝头仿佛刻意的哀鸣让蓝小玉不觉咽了口水,周围一瞬间静谧得只听的到自己的呼吸,脖子上突地一凉,像被冰冷的衣角轻轻抚过,她立刻全身毛倒竖的跳了起来。
“谁!”蓝小玉想也未想抓起掉在一旁的背包匆匆忙忙翻找可能应付的物件,来一个她兴许不怕,万一它们还兴车轮战术,到时可就是她蓝小玉“精尽人亡”了。
徒然一股阴风乍现在身侧,她肩膀上一疼,“啪”的背包就掉在地上,那感觉和被骷髅爪子紧紧掐住没两样。
嘈,什么玩意,下手那么狠!她将肩膀一歪借力翻身,躲过了骨头被捏碎的下场。
烟雾薄暮中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男人的轮廓,凤眉修目长得不差,她也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刚才梦里那个连脸都没了的女鬼,可这荒郊野岭的她也没招惹过谁,现在的鬼都是不打招呼就上来干一架的?
“喂,”蓝小玉自认鬼怪见的不多不少,她小心警惕的后退一步,“人有人事,鬼有鬼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盘算着是不是今晚自己宿到了谁家的地盘,作为一个上路的半吊子,不为恶、不妨碍的一律先礼后兵请出偈语,弄清门路。
那男鬼长袍及身上上下下打量了蓝小玉,仿佛他就是刻意来看看她的能耐和本事,眼里有着不兴的波澜,唇角还带着笑,让人丝毫联想不到方才出手的就是他。
蓝小玉并不喜欢被人当稀奇的瞧,更何况是个荒山野鬼,她反在背后的手捏了捏刚才偷偷藏下的一枚符印,眼见那鬼怪“呼”的如同烟雾一般消散成零星鬼火“嗖”的朝自己扑来,她立马将符印伏在掌心结了一个地皇印,反掌也朝它劈了过去,谁知那鬼怪反应极快,一声呼啸化了人形就着她的掌风往后一退直直退开了三丈远,蓝小玉这扑空的一掌愣是将前面的那颗小树苗给劈的七窍生烟。
罪过啊罪过!蓝小玉尴尬的看着冒烟的树苗还没来得及安抚复杂的内心,脖子就紧紧被那鬼给单手掐住了,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一张一合似要说什么话。
“有遗言吗?”那鬼魅轻笑着,略略松开了手。
“我……要……”蓝小玉憋着那口快翻白眼的气,断断续续的开口,“……买……六……合……彩……”她发誓有命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买个六合彩,铁定能中头奖,这一路上遇到的劳什子玩意比她以前见过的可难对付百倍。脖子梗一掐就被提了起来,她背靠着大树根本没法使力,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苟延残喘狼狈不堪,那鬼怪眼中就满是不屑,突然恶意的勾了唇角,眼神看向蓝小玉身后阴影中一直没有动静的地方:“夜阙君,连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也令你如此费心了?”他冷笑压紧了手上的力道。
要死要死要死!蓝小玉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吱咯吱作响,脑中一片空白,还不明白这人口中的“夜阙君”是谁,就听到身后的声音在夜露中响起,低沉微凉,与这荒芜的月、疏落的云竟极为般配,甚至让她联想到梦境中那双肆无忌惮的手,拂花而过点尘不惊。
“是吗,”那种慵懒的腔调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我可提醒你了,小看她,是会吃亏的。”似乎还有着看好戏的态度。
“哦?”那鬼魅挑着眉正琢磨着这被提小鸡似的抓在手中断了半口气的小丫头还能有什么把戏来扭转阴阳局势,突觉脚下如同被灵蛇盘踞,锁骨勒肉火燎一般的疼痛骤然而起,他大惊之下一把松开蓝小玉,一个翻身试图看清这灼烧般的温度,才发现那是一条麻绳鞭子凌波而扬。
也不知那小姑娘刚才是藏在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