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大陆在月光里拉开帷幕 在浩瀚的宇宙之中,点缀着一颗忽明忽灭的星星。在这个若有若无的星星上,生活着一个类群,美其名曰人类。在人这一类的某一个角落里,生活着一个族群,与世隔绝,生活殷实,精神富足。这个族群,就像漂浮不定的人生一样,说他存在吧,确实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说她不存在吧,她的确存在于茫茫的宇宙之中,她也是宇宙精神外化的一部分。 道可道,非常道。传说,老子留给尹喜五千言《道德经》之后,西出函谷关来到我们这里定居下来,把自己的理想写进了现实。 我的名字叫做萧勇,是族群中的一个分子。我对自以为是的人类感到失望。因为自从有文字记录人类历史以来,人类的理念并没有本质的变化,智慧也没有增加。人类除了耍些自掘坟墓的小聪明之外,并无新意。我将有意展现我们族群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既无他意,亦无他求,仅仅为世人提供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有不适,请诸君海涵。如有裨益,请君咀嚼品咂,消化吸收,营养自己的灵魂。 君子独立不惧,君子遁世无闷。君子知足不辱,君子知止不殆。 不经意间,我轻轻推开了一扇门。今晚月亮很美,月色洒满了院子,暖风夹杂着潮汐的味道,杂草丛里蛐蛐的翅膀有节奏的振动着,唧唧吱,唧唧吱,你方唱罢我登场。 偶有犬吠声声,沉闷的像来自地下,遥远的像来自未来。我信步闲庭,闻到了苏老家的茶香。苏老的名字叫苏仁,因为他是长者,我们都称呼他苏老,至于他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我家的前面有一块园子,院子前面有个学堂,学堂前面就是苏老的家。 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有一块自家耕种的园子。园子或大或小,但总能满足自家所需。园子里除了经营四季不同的时令蔬菜,还有几株凭自己的喜好种植的果树,浆果树、干果树都有。 我们可以不吃粮食,但饮食总不能缺少水果蔬菜。园子都是自家在经营,但是因为种植的种类多了,管理起来太麻烦,所以每个园子也只是种植自家特别爱吃的几类蔬菜。园子的蔬菜水果都是族人共享的,只要你不嫌路途遥远,谁家的园子也是你家的园子。 家家户户都养着鸡鸭鹅猪狗兔之类的家禽动物。菜虫多的时候,我家的鸡蛋都吃不了。女主人都拿到集市上去换回一些其他的生活或者生产资料,布料了、炊具了以及一些手艺人做的使人赏心悦目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等等。有时候你会发现一只老母鸡后面跟着三五个叽叽喳喳的小鸡子,你都不知道老母鸡是在哪里抱窝的。 我家的女主人叫筱青,名字是我刚开始恋慕她的时候我给她起的,说起过往来还有一把心酸史,这事以后再续,在这里暂且不表。 穿过自家的园子,经过空旷的学堂。苏老所辖之地不过一炷香之遥。族人的男孩都断断续续的到这里聚集,学习围棋、剑术、摔跤、牌技、游泳、登山等等各种技艺,当然也有一部分孩子对语言文字感兴趣,但是无论学什么都是以健身和游戏为目的。 我们族人的女孩子都在红楼里学习、成长。女孩子在出嫁前几乎都在红楼度过。自然学习的内容相当广泛:烹饪、刺绣、保健、养生、音乐、谱曲、绘画、诗词、权术、相术、阴阳、风水,甚至学习修辞学、美学、哲学、生理解剖学等等。她们跟男孩子不同,学习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一生的兴趣和爱好为目的。她们还有一个使命就是以柔美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阴柔之美的力量不仅可以使男人心甘情愿的流血流汗,赴汤蹈火,还可以顺利的保证了基因的传承和香火的延续。 像我们这样规模的族群不计其数,每个族群都有一个站及宇宙高度甚至更远的族长在携带。所有族人的学堂,都是基于一种精神一以贯之。 一、敬畏自然,在不伤及自然修复能力的情况下,怀揣着感恩的态度从自然界中获取营养和知识。 二、尊重人,不仅仅尊重人的身体,更要尊重每个人的意识形态,包括尊重每个人的信仰、兴趣、爱好、性取向等等。 三、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干涉他人的生活。即便一个人就要饿死,只要这个人不请求帮助,也不要施舍善心,就是永远不要持着善意的幌子干涉别人的生活。 这三条原则适用于每一个族人,也包括族长。学堂里还会传授一样影响一个人一生的内容。族长尽可能多的列举人世间的宗教信仰,孩子们觉得哪个信仰适合自己,哪一位神灵就在这个孩子的灵魂里扎根发芽。或许没有神灵,或许不同的神灵在某个孩子的灵魂里跳来跳去,都不影响这个孩子的健康成长。既是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人,也不会讨论彼此的信仰。因为神圣的事物一旦说出来,就会变得庸俗。语言只有世俗交流和发泄情绪的作用。 经过学堂,我习惯性的来到了苏老的家门口。我发现苏老家换了新的宅门。我们这里的宅门都很简约,横竖各几根木棍,再用牛皮绳子捆扎结实就大功告成了。宅门也没什么实际用途,除了别有用心的人,什么也挡不住,但是很有象征意义,只要两扇门合在一起,要么家里没人,要么不方便会见客人。 苏老居住的房屋也是我们这里普普通通的房子。房子都是土木结构,这种土木结构支撑的房子都能站立百年,并且冬暖夏凉,不惧风雨。普通人家都是三间房,足够居住和盛放杂物之用。只有像苏老这样好客的人,才多腾出一间客厅,方便大家聚在一起饮茶闲聊。 我径直走进苏老的屋里,苏母热情的招呼我坐下,从隔壁屋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芋头。苏母是苏老的表姐,稚气未脱的年纪就开始照顾苏老的生活起居,一直到现在,相濡以沫大半个世纪了。具体多少年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这里缺乏具体的时间观念,也没有记录事件的习惯,大家都是凭记忆来推断大概的时间流量。 我吃了一块芋头就把盘子推开了。因为剥皮太麻烦,在家里吃的都是筱青剥了皮的芋头。 正文 致敬宗教 “今天大寒的父亲回老家了。”我告诉苏老。 “嗯。”苏老的声音像一个茶杯落在了棉絮上。 伴着苏老的回音,大寒跟大满像一阵风一样吹进门来,落坐在苏老两边,他俩看上去精神都还不错。大寒和大满都是我的死党,大满又是我家筱青的哥哥。 大寒跟我差不多大,身边也没有个女人照顾,生活倒是自由自在的。他厌恶种庄稼,以捐客的身份谋取生活。父亲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大寒和妹妹燕子相依为命了。 “我很怀念他。”我说。“不过还好,今天下午我跟大寒、大满等十几个他生前的亲朋好友给他换上新衣服,安放到他生前自己做的棺材里。套上牛车,把他送到墓地山上,把棺材安放到他自己用漂亮的石头砌成的坟墓里,已经入土为安了。” 大寒的父亲自己修葺的坟墓很漂亮。最外围的坟墙都是用密植的四季青栽做的,修剪的整整齐齐。内墙也都是被修剪整齐的四季花做的,内院里栽种了几颗苍劲的松树,今天这几颗松树终于等到主人来入住了。 坟墓的石头都用了卯榫结构,整个坟墓坚固的像一块石头。坟墓正中央的长方石头上刻着全家人的画像,在画像的右侧工工整整的刻着一行字: “任谁都是匆匆过客。哪个家都是临时的家,这里也是。” 这个墓志铭翻译过来就是:“在具‘相对’这个概念构成的这个世界里,没有绝对的事物。有的只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和精神。在哲学家眼里,这个世界是一个由抽象概念组成的世界。在这位老人家眼里,这个世界仅仅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每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不一样,对没有来过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因为就一个人而言,一件没有亲身经过的经历,对于这个人而言这段经历就不存在。这个世界妙就妙在这里,任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任你怎么认为一件事物,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 送他的时候大家都很平静。一个人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充满诱惑的世界,到一个平和又安详的世界里生活,也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共同的归宿和向往。 很多情况下,为了更详尽的展开我们族群的地理面貌和精神世界,很多对话和描述都是为看官准备的。就我们族人约定俗成的习惯和心照不宣的信念,任何陈述都没有意义。 事实上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事物,都不新鲜。既不美好,也没真实感。我们族人从不认为人的死亡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死亡对我们而言,就像客栈的客人离开客栈去往别处一样稀松平常。因为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和物而言,大家都是过客。 但凡血肉之躯都是有感情的。一家人风风雨雨一起生活了几十个春秋,忽然离开永不再相见,任谁都很难割舍。可是站在离开这个世界的亲人的角度想想,他们只是离开客栈回家去了,还有什么比回家更让人幸福的事情呢?所以短暂的悲伤肯定是有的。但是内心的越深处,欣慰和满足感就越多。 无庸置疑,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躯壳是借用大自然的。既然是借来的东西,就要加倍珍惜。那些不保重身体甚至自杀的行为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就借用的自然躯壳而言,人家肯多借用一时,我们就要多一些感激。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自然之主就会收回自己借用给我们的东西。拿掉自然的外衣,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是。 所谓入乡随俗,我们寄宿在这个世界上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食、色,性也。”求生是我们生物界的本能。但是当死亡敲门的时候,我们也是泰然处之,坦然受之。 “站在理性的角度上分析感性的宗教,我觉得《圣经》是目前人类最智慧的文献:思想深刻,内容丰富。让愚昧之人摆脱愚昧;让痛苦之人挥别痛苦;让狂妄之人不再狂妄;让无知之人远离无知;让罪孽深重之人弃恶从良等等不一而足。总之一句话,读《圣经》可以使自己的内心安宁,对世界充满希望和爱心。如果信仰上帝,更是使人受益无穷。在你痛苦时神安慰你;在你孤独时神陪伴你;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神也永远不会离你而去。”我感而慨之。“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老子、孔子等等人类最具智慧的哲学家和道德家,就思想深刻而言,没有一个人能出其右。” “据我所知,《新旧约全书》可不是一个人的智慧!”大寒对我的言论颇为不满。“而且果真如此的话,只要一人发一本《圣经》读读,人间就变成天堂了。” “下结论不能这么武断,”大满对我的感慨也是颇有微词。“就你一双眼睛能看多远?就整个人类而言,才能跟随宇宙走多远?不过就是各自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世界,有几个人,就有几种对世界的看法,并且你早晨和晚上的思想都会有变化。” 燕子也在大满的抱怨里风尘仆仆的赶来,挨着大寒身边坐下。神情有点夸张,表情很严肃。 “您相信灵魂存在吗,”燕子瞪着疑惑的大眼问我。 “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灵魂存在的证据,但是找不到灵魂存在的证据并不能否认灵魂的存在。”我回答说。“即使一个很狡猾的人作恶之后侦察部门都找不到犯罪证据。但是找不到犯罪证据并不表示这个狡猾的人没有作恶。这个狡猾之人只是在侦察部门到达之前把作案痕迹清理掉,把作案工具销毁了而已,道理是一样的。可见造物主肯定是很狡猾的,至于是不是在作恶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况且人如果只是有血肉之躯,而没有灵魂,就像一堆肉在这个世界上溜达一样,对于自己以及我们并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神灵而言,都毫无意义可言。即使我们人类,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抱着一个目的或目标,去做每一件事情。就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也是为了散心。乐善好施的冲动和行为,不也是为了使我们的良心得到更大的慰藉吗?司法上在判决时使用的是疑罪从无的原则。就是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假定这个人是无辜的,是善的。对于一个人有害的假定,我们宁可信其无。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对于没有证据证明一件事物是否存在的情况下,对于对我们人类有益的事物,我宁可信其有。” “您的结论就是,灵魂是存在的了。”燕子给我下了结论。 “我不但相信人类都有灵魂,我相信所有的生物都有灵魂,只是灵魂存在的方式不同罢了。”我喝了口茶继续说。 “您有宗教信仰吗,萧勇?”燕子继续追问我。“您是倾向基督教呢,还是觉得佛教比较有益于我们的灵魂?” 燕子在问我的同时,看了我一眼。燕子看我的眼神,不是无意间的,也不是出于礼貌,我能感受到其中似水的柔情,丝丝作响的欲火。刹那间,我已经预感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可能要起涟漪了。 我看了看燕子,她端庄的坐在那里,直到离开苏老家也没再看我一眼。但她那闪烁眼神,明亮的眼眸,含情脉脉的模样儿,足能把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心融化掉,我看着她那娇羞的样儿,心也是醉了。 我们这里没有一夫一妻的婚姻观念。男女一起生活,除了责任和恩情没有别的。女人不参加劳动,种庄稼的活都是男人干,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耕种的粮食都填不饱肚子。一般情况下,男人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除了缴纳租子外,也仅够养活一个四口之家。一个男人养活不了两个家庭,除非没日没夜的干活去换取这份本来不属于自己的恩典。因此,我对燕子一直以来的试探都没有直接回应。 “这个问题我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我是偏向信奉基督教的,其基本教义和宗教精神都是使人一心向善。对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充满信心和希望,爱人如己。宗教信仰给人带来的是来生的信心和希望,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信呢?”我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任何宗教,尤其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基本信条,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信条,就是信自己的主是万物之主。如果做不到这条基本信条,其他的信条做的再好也是徒劳。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神或者是接近神的使者,为什么都说自己是唯一的神呢?万物之上只有一位神灵的话,神岂不是太孤寂了。结论只能是宇宙万物的造物主只是诸神之一,宇宙万物是造物主的财产,造物主拥有对此财产的所有权,造物主的意志从而在财产中获得更多的财务自由。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在经书中并没有找的造物主创造万物的目的何在。只在《圣经》的诗歌中找到一句神创造天地是为了彰显自己荣耀的句子。而诗歌中的赞美词也只是信徒的一厢情愿,并不是神的意志。神创造万物的目的没有定论,所以暂且不表。接下来的核心问题是人的救赎。不论《古兰经》还是《圣经》的经书,都要求信徒相信自己经书中的神才是万物唯一的神。信徒只有聆听神的教诲、跟随神的意志、走神规定的道路,人的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我有个想法”燕子插话说。“我觉得经书上强调信徒必须相信自己的神是唯一的神是有苦衷的。如果没有这条最基本最重要的规定,信徒就没有绝对的信心和理由听神的话,走神的路。所以我认为要求信徒信自己的神是唯一的神是神的手段而非目的。” “我也这么觉得。”我继续说道。“凡是经书中要求信徒遵守的信条都是善意的。都是使人一心向善,教导信徒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讨论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所有宗教教义的精神都指向一个最基本的人性假定—人性是恶的,或者说部分人的人性是恶的。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很简单,如果经书上假定人心是善的,信条中就不会有行善的规定了。所以这里我可以推导出一个哲学命题:如果假定人性是善的,宗教就会消失。” “但是宗教是相信来生的,你导出的结论只是现世的问题。”大寒反驳说。“你不信死后会浴火重生吗?” “关于性本善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我说。“我相信神的存在;我相信我有灵魂;我更相信我将来的死,不是幸福生活的结束,而是在新的天地里刚刚开始。我只信仰属于我自己的神。” “您自己的神是什么样子呢?”燕子也很好奇。“或许我也有自己的守护神呢?”燕子所指的神恐怕是爱神丘比特吧?一个女人能得到爱神的眷顾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你当然有自己的守护神了。”我笑了笑说,我倒是非常乐意跟燕子对答。“我们的身体来自母亲的同时,我们的灵魂来自我们的另一个母亲——属于我们自己的神祇。就像我拥有唯一的母亲一样,我拥有属于我的唯一的神祇。并且我也相信,包括燕子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仅仅属于自己的神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磨砺自己、丰富自己、享受自己,体验不同的生活。每个人对来生的信心和愿望不同,所以每个人的神祇也不同。你相信自己死后上天堂你的灵魂就会上天堂;你相信自己死后下地狱你的灵魂就会下地狱;你相信不再有来生死后你的灵魂就会同你的肉体一样分解到泥土里。总之你在活着时受苦受难,死后你的守护神就会成全你来生的愿望。” “你知道痴人说梦的意思吗?萧勇。”大满突然冒出一句,在我满腔热情的头上倒凉水。我装没听见,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受过苦难的人就跟没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况且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了糊口,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尊严,都在努力的挣扎着,都不容易。谁也逃不出生老病死这些个自然法则的手心。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到我们本来不想得到、甚至从来都没想到过的各种各样的不幸。对于一个人而言,不幸是偶然的。但对于一个人的一生,不幸就是必然的,谁也逃不出生老病死的宿命。” “人生本来都不容易,可是我们人类为什么总是无事生非、徒生烦恼呢?”燕子好像自言自语。 “人生下来不就是没事找事,自寻烦恼的吗?无所事事的人,不是更烦恼吗?没有烦恼的人,那还是一般意义上的人吗?我喜欢平静的生活,我喜欢平坦的道路。但是时间久了,我就会生出烦恼,我便开始喜欢有涟漪的生活,喜欢有陷阱的道路了。人性不都是这样的吗?”我说。 事实上族群中的每一个人都深信任何生物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过客,包括我们自己,都是到这个世界上做一次检验真知的旅行。或者因为这个原因,或者因为那个原因。大家都有能力做到笑对生死,大家都在刻意享受生活。就像地球上多数人都信仰上帝那样,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怀揣着属于自己的上帝。至于他们信仰的上帝是何面目,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个人都对自己心目中的独一无二的,并且只属于自己的上帝深信不疑,秘而不宣。仿佛一旦说出来,就是在亵渎神灵一样。 今晚是我和燕子的夜晚,我俩你一句我一句,似是旁若无人的对答。可见,我跟燕子聊天还是有共同话题的,至于是不是燕子故意迎合我的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因为别人不便插嘴的缘故,不等一壶茶的功夫就散席了。 正文 女人的心机 第二天鸡叫头遍我就起身去地里干活了。借着月色,我心不在焉的薅着玉米苗。定株的活都没干完,我也顾不上回家吃早饭,就跑去找燕子了。凑巧燕子正好在家。 “你有事吗?”燕子问。 “对于令尊的去世我很难过。”我先安慰她一下再说。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好多了,不过你还有别的事吗?”燕子好像很期待我的回答。我知道她在明知故问,但我心里也打鼓,如果我邀请她出去玩,她不去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恐怕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我脑海里闪过各种邀请她出去的理由,都被自己一个一个否定掉了。她最擅长的就是在海边捉小蟹子。 “我想吃小蟹子了,可我从一大早起来捉到现在也没捉到几只,你愿意帮我忙吗?”我试探着对她说。“我都馋的不行了。” “这样呀,我现在正好闲着没事做。你先到海边去等我吧,我一会就去。”燕子说完回屋去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与心上人单独在一起,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什么今生呀,来世呀,统统地抛在了脑后。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钓条小鱼都费劲,运气很差的时候钓一天连只小虾米也钓不到。而如今本尊钓个美人都不费吹灰之力,运气来的时候还真是挡都挡不住。 我情不自禁的哼着小曲,沿着刻字的石头铺成的羊肠小道趋步前行。从山上流下的泉水顺着路边的石渠流进各家小院,水声潺潺,波光粼粼。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双手捧水喝,一股甘冽的幸福感顺着喉咙流遍全身,所向无拘,恣意无比。路经一池芦苇荡,那些簇拥的芦穗,在斑驳陆离的光影里摇曳。乍泄的芦花,随风翩翩起舞,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蓦地一条胖头鱼从水里跃起,吓的一团芦花突然停下舞步,四散逃命去了。 一只翠鸟站在枯枝上注视着水面,忽然一头扎进水里,溅起三五束水花,打湿了附近的一块石头。石头拭了拭溅到脸上的池水,回过头来止住了继续向外扩撒的涟漪。翠鸟落回到枯枝上,嘴里含着一条硕大的鱼。鱼尾巴拼命的弯上弯下,翠鸟费劲的调了好几次位置,才终于把鱼送进嘴里,吞咽到一半时居然卡在了喉咙里,停顿了好一会才把这条倒霉的鱼吞进肚子里。翠鸟把吃到嘴里的鲜鱼谱成齁咸的曲子,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偶然抬头看见一群红嘴鸟,乌呀乌呀的从头顶飞过。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海边的。听着海浪啪打岩石的啪啪声,潮起潮落的沙沙声,看到远处海鸟像音符一样,在空中踩着海浪的鼓点舞动。想到下一刻就要与心爱的美人一起欣赏人间仙境,我情不自已的沿着海岸奔跑起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燕子长的这么好看呢。我可是经常去她家找她哥哥大寒玩。可爱的小燕子怎么一夜之间长成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了呢。所以说一个人都没办法想象世界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世界的变化,那都是瞬间的事情。但是呢,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没那么好玩了。大家还是往坏处想吧,反正我等到天黑,也没见到燕子的影子。 我是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又是饿又是困的,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就想盼着天黑,早点上床睡一觉。 “干了一天累坏了吧?今天怎么这么能干呢?”筱青倒是还很关心我。“等你吃饭都等半天了。” 我瞟了筱青一眼。这娘们可没以前好看了,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什么她都唯唯诺诺的,我都恨不得踹她一脚。就连我俩第一次行云雨之事,她都没怎么拒绝就从了我,也就差点没笑脸相迎。后来我问起这件事,猜她说什么: “既然愿意,为什么不呢?” 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既然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为什么拒绝陪你睡觉呢。哎!幸亏遇到我这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然,被人骗到玉米地里热死都不知道咋回事。但是,列位看官,可不能被她的看似懵懂无辜的样子所迷惑。她的城府之深,花招之多,我恐怕到死也参不透。 “做的菜很好吃嘛。”菜太淡了,我撩哧她呢。 “菜本来就不新鲜了。”她不咸不淡的回答我说。“新鲜的菜家里好像还没有呢,我相信以后终究会有的。” 新鲜的菜还用等以后吗?园子里不都是新鲜的吗?“终究”是什么意思呢?不过还不算太笨,至少能听出我说的正反话。我勉强吃了几口,扔下一句话就出门去了: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赶也赶不走。” 我是真心的不甘心,我觉得应该去苏老家碰碰运气,看看燕子有没有去玩。事实上,我这么笨拙的人心里也明白。男女之间的事,对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尤其是女人,光凭直觉,你的心在哪里,你爱她到那种程度、爱她到那个份上,她即使不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我倒是不担心燕子会拿我寻开心,我只是想迫切的见她一面了了思念之情。我到苏老家时大寒他们都坐在那里喝水,不过没有看到我想见到的人。我很失望,很不情愿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大寒问我。 “没有呀,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呢?”我反问道。 事实上,一个人有没有心事,旁边的人一眼就看的出来。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骗不了别人,自欺欺人罢了。我胡思乱想的当儿,燕子带着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山雀跟在她后面。山雀是燕子的异姓妹妹,住在海边。还没等坐下,燕子就开口说: “山雀在我家玩了一天,吃了晚饭我陪她来苏老家喝茶。” 山雀笑嘻嘻的点头。山雀家境殷实,世代制作酵食品,大家食用的泡菜、酱油、食醋、黄酒等佐料调味都出自她家。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活了这么久,我才稍微感悟出一点自己为什么一直手头紧巴巴的原因了。果真再养只燕子,我就在那句老话上做文章。嗯,反正我心里都盘算好了。 不知为什么,本来我对燕子有一肚子火。见到她之后,居然什么事也没有了,反倒是很想亲近她。燕子在我旁边不远的位子坐下,她身上的清香味正好顺着屋门进来的风吹到我脸上。那股酥骨的香味,很多年以后还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每天能闻到她身上醉人的香味,我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今天晚上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是我许多年以后忽然悟出的。我觉得燕子选择坐下的位置也是用了心计的,绝对不是随便找个位子坐下的。我的位子在屋门口对面,我在苏老的右侧,几乎是面南背北。我清楚的记得他俩进来的时候有三四个闲着的位子,我的正对面一个,我的右侧不远处一个,左侧不远处一个,还有紧挨着苏老的左侧一个空位子。 燕子进门先扫了一眼我的位置,又扫了一眼空着位子,然后抢在山雀的前面迅速的占了我右侧的位子。因为燃油灯在我左侧的灯台上,她坐这个位子的好处很多。在不直视我的情况下,她可以很清楚看到我。她看苏老的同时用余光就能很清楚的看到我的脸,她可以随时观察我。我虽然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但是我没有她看我那么自由。因为我不能不停的看她在的位置。并且她的位置还能让我闻到她的香味,我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没少下功夫。 他穿的衣服也是我比较喜欢的素装。加上端庄的神态,白皙透亮的肌肤,尤其她清澈的眼睛,温柔如水的、含着深情的眼神,真是让人垂涎欲滴。这个女人,我从一开始就被她牵着鼻子走,她是自始至终占着上风。她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我在很多年之后才悟出一些来,没悟出的多了去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想知道人是不是都很善良呢?”燕子看着苏老,像个虚心学习的小学生似的。“肯定也有不善良的人吧。” 我很纳闷,燕子什么时候关心过人性的善良,她想知道筱青是不是善良才是真正的目的。别看燕子摸透我的思路游刃有余、行云流水般的自由,她若是面对着筱青,她那她浑身的解数就施展不开了。她怎么努力,筱青像一块大石头一样矗立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就只能绕着走了。可见,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呢。 “我是认为每个人都很善良。干我们这一行阅人无数。”大寒给他妹妹解惑。“至今我还没发现骨子里不善良人。但是有一点,当人们需要我时就对我很热情,不再需要我时大多数人的态度就会变得很冷淡了。不过我觉得这也是正常现象,谁会有那么多热情用在自己不太关心的事情上呢。” “我也认为每个人都很有趣,都值得尊敬。至今也没有见识到让我看轻的人出现过。”我说。“我虽然没有大寒接触的人多,但我有点闲就到集市哪里找人聊天,时间久了我接触的人也不少。并且我发现一个现象,那些经济条件相对较差的人比起那些经济条件相对富裕的人更可爱可敬,更朴素实在。这么说吧,相对不算富裕之人的思想会像孩子一样天真,他们想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什么忌讳的事隐瞒。跟他们在一起聊天,轻松自在、无拘无束、天马行空。”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俩一个身强力壮,虎背熊腰。”山雀提出质疑。“一个杀死过两个人了都,有谁不认识你俩,又有谁敢招惹你俩呢?” 我们这里有个传统的解决矛盾的办法,就是可以公平决斗。从某种意义上说,公开决斗的情况下死个人跟死头猪没啥区别。 “那大风那个人呢?”山雀反问道。“他可是招惹过很多人呢。偷偷摸摸不说,还爱占便宜,听说欺负过不少女人呢?” “那个人我了解他。”大寒说。“他经常找我帮忙,人还算识大体。可能仗着自己块大,一般人他不放在眼里。好色吧,还不去红楼。不厌其烦的骚扰的人家不胜其烦,所以惹得很多人讨厌他。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会为朋友挺身而出的。他在海边都救过孩子的命,这事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觉得他很可怜,喝酒的时候他向我吐露过心声,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很想改,但是改不掉,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他甚至都有过自残的冲动。” 红楼是我们这里的青楼,是男人们风花雪月的场所。当然也是女人们学习的场所,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在这里学习过。学习生理、卫生、饮食、厨艺等等各种知识,红楼是一所名副其实的女子学院。所有的女孩子有时间都到这里学习,生活。直到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才搬到男人家里去。筱青也是从红楼搬到我家里的,我当时并没有养女人的冲动。当时的情况是,筱青说对我家很感兴趣,出于好奇要到我家去看看。我也当真,谁知她收拾好自己的全部家当,到了我家就再也没有打算离开过。我也无可奈何,骗了她几次离开她都没有搭理我。我都是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忍到现在也习惯了。 我家那个娘们,不解风情。嘿咻的时候跟一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我是经年累月的忍她,让她。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我推她她一动不动,我养了多年的火苗子噌一下子窜了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作风都是一贯隐忍,反戈一击。能忍就跟没事似的,不动声色。一旦发作,那就像火山爆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把积火发泄出来那是没个完。我先是采她头发,把她拽到地下,用拳头捶她的头,用脚踹她的肚子,一顿暴风骤雨之后,这娘们一声不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站在那里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你猜怎么着,这位自己爬起来到外屋洗了洗,梳梳头,还照了照镜子。一句话没说,看都没看我一眼,躺回到床上睡觉去了。这娘们的心怎么这么大呢。 赖到我家的第二天要我带她到山上采药。我问她的名字,她说自己没有名字,自家里人称她丫头,红楼里也称她丫头。当时我正在研究《解文说字》。我对“青”字情有独钟。青,从生,从丹。东方色也。生也,象物生时色也。我的乳名唤做“生”。母乳名唤做“丹”。认识她,不是意味着我的生命像婴儿一样刚刚开始吗。所以我给她取名换做“筱青”。累了坐在石头上闲聊,我逗她说,“抱抱吧。”她的头一摇,伴随着身子一晃,发出了两声鼻音。“嗯嗯。”她那娇羞的神态,一生都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滋润着我那有时候生涩的爱情。 从此以后,筱青就走进了我的生活。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嘘寒问暖,喋喋不已。有时候我的脑海里会冒出一些个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觉得她带给我的温柔体贴可能会使她自己比我更受用。她爱我,她对我表达爱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不是比我更享受吗。反过来说如果我不给她机会表达她的爱意的话,她是不是会比我更不好受呢。应该是这样的吧,可见筱青的私心还是很重的。但是我真心希望她生活的更舒心滋润。我虽然抱怨过她,甚至动过粗,但是即使男人都不要自己的女人了,我也不忍心赶她离开这个家。 在我们这里赶女人离开家这种事迄今从未发生过,只要她在这里生活过,这里就是她自己的家,除非她自己离开。如果这家的男人实在没有能力委曲求全,他就一个人离开,到别处生活。因为生活在别处。 正文 生活新概念 “孔夫子把人分类我就觉得很没道理。”大寒愤愤不平。“什么君子了、小人了、女人了。我只能说有些人的性格等很适合生活在他当下立身的社会里,而有些人则不太适应当时的社会环境。当一个人运气很差,怎么努力也吃不饱饭,养不活全家人的时候,你逼着人家做君子,你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吗?一个人在没有食物吃就饿死的情况下,去做贼偷点食物以求活命,这个人就是坏人吗?是你的一点食物重要,还是一个人的生命重要?人不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谁肯去做贼呢。一个生活在没有尊严、得不到公正对待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仇恨社会难道全是他的错,社会没有责任吗?一个人既没有胆识,也没有力气,这个人不耍点小聪明能在那些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环境里活下去吗?刘聪杀兄篡位,杨广杀父篡位,李世民、刘晟杀兄篡位等等这些骨肉相残的事件发生。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不都是环境逼的吗?不都是政治制度的牺牲品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谈什么伦理道德。谁不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无间的朋友?谁没有有隙的切齿者?我也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所谓冤家,不都是因为利益冲突,因为道不同而起隙的吗?谁不想利益最大化,谁不想一呼百应,号令群雄?难道他们是恶人吗?或者说我是恶人吗?我不这么认为。什么人是好人,对我而言,对我好的人是好人,陪我玩的人是好人。好坏怎么定义,用什么标准定义,这也是个问题。孔夫子提出的君子的概念。孔夫子本人也达不到那个标准,不过是一个理想化的人格。把所有美好的行为都加到一个人身上,不是神话故事吗。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适应社会能力的大小不同。我可以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每个人的生存能力而言,各有不同,就像十二属相中的各种动物。有的人体力小,目光短浅,就像老鼠。有的人身强力壮,懒得思考,就像牛。有的人智勇兼之,像老虎等等。每个人都审度自身的优势以及环境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上谋取利益和幸福的最大化。如果谋取自身利益的人是恶人,那么全人类都是恶人。” “我很认同大寒的观点。”我补充道。“人都在距离自己的最近处求生,在距离自己的最远处求是。就我而言,我求生的手段离我最近的就是种植玉米,种植稻米其次,经商就离我更远了。商人的经营办法我懂,但是逢人就笑,八面玲珑的态度我是无法忍受。所谓求是,是就是最大程度的善。我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我会最大限度的忍耐,一旦超出一定的限度,我求是的能力达到了极限,我的脾气就像山洪一样爆发了,再无节制可言。圣经上有句话说,爱你的仇人。我当时不理解,后来得到一个牵强的解释:如果恨你的仇人,首先是自己受伤害。如果一个人心里每天都有恨,还有比这更不幸的人生吗?而且你的仇人如果知道你天天恨他,仇人不但不会受伤害,而且看到你受伤害还有可能幸灾乐祸呢。相反,如果你爱你的仇人,不但自己内心快乐,生活幸福,你的仇人看到伤不到你才会不舒服呢。再后来我更释然了。所结的仇家,起因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或者误会引起的。事情的波折自己本身也没处理到位。人都是有感情的,见面沟通沟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像我这种性格就忍受不了侮辱。如果一个人侮辱了我我就杀死对方,或者对方杀死我都一样。如果一个国家侮辱了我,我就报复社会。否则,我的人格就会扭曲。历史上出现过的领袖或者所谓的领袖,他们的出现有时会引起社会上大的波澜,千百万的生命都会因此送命。那么一些良心发现的人就会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其实大可不必,一个领袖的出现都是时代召唤的结果。就是这个时代,在这个环境下需要这个人的出现,是互相需要。领袖完成了时代的使命就会消失,至于这期间发生的大恶或大善,那都是整个民族的命运。虽然是领袖发起的运动,但是能发起来的运动就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了。环境养活领袖,什么水养什么鱼,领袖只是水里养的鱼。清澈的水养龙鱼,污浊不堪的水养鲶鱼。不要怨天尤人,人都是自作自受。” “就苏老这样的胸襟,都能到达海纳百川、普度众生的境界了。即使这个世界上所以的人都与苏老为敌,苏老也是由衷的盼望每一个人都过的惬意,死后到另一个世界里开始崭新的生活。难道神的气度会在苏老之下吗?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一个人犯了罪,全是他的错吗,一个人能起作用吗?力不是有作用和反作用两个因素构成的吗?人不是环境的产物吗?仅仅是因为一个人饿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去偷了别人的一点粮食,神就会把这个人打入地狱吗?神有这么无聊吗?神的心胸有这么狭隘吗?神可能无处不在,但是神可能事必躬亲吗?不但人没有好坏之分,我觉得制度了、主义了、体制了、信仰了等等都没有好坏之分。”大寒高谈阔论起来谁都挡不住。“谁能保证在封建社会的制度中生活的人搬到资本主义社会里生活就更幸福。哪个体制内都有体制的受害者,多少不同而已。我们这里每个人都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且没有人受到不公正不公平的对待。男人辛苦干活,女人勤俭持家。其乐融融,生活不是很美好吗?但不是也有一些人郁郁而终吗?” “可是。”燕子问。“怎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生活呢?我觉得好的生活就是跟好的人在一起,最好的生活就是跟最好的人在一起。是这样吧?”燕子斩断了哥哥的话尾巴。 “生活和生存这两个概念我也分不清他们的界限。”大满说。“不是我的理解力太差,宗教类、哲学类的文献杂多;哲学家、思想家的观点也是纷纷扰扰,但大部分的理论都是些经不起推敲的废话。哲学走向了一条与人们的愿望截然相反的不归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我们应该尽力使问题变得简单,而不是把问题简化和复杂化。宇宙也不过是由几类原子,以及绕原子运动的电子组成的存在,并且这种存在都是轻飘飘的,给人一种虚拟的感觉。我们有何必自寻烦恼,模糊概念,混淆视听呢。我认为最基本的社会活动就属于生存的概念,在期待中的生存就是生活。” “听不懂呀。”燕子一头雾水。 “很容易理解呀。比如说你现在的日常活动,吃饭了、睡觉了、聊天了等等都是属于生存范畴。”大满解释着。“生活呢,打个比方吧,你的一个心上人离开家去了远方。你在等待他回家团聚的日子就是属于你的生活概念的范畴。再比方说你想置换件贵重的物品,从你打算积蓄置换开始,直到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回家的这段时间就是你的生活状态。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人的心里产生一个目标,然后又努力实现或者等待实现,直到实现这个目标或者自行放弃这个目标的这段时间中的生存就是生活。因此说生活没有贵贱之分。一个人拼命干活积财以求获得一头肥牛的期望值并不比一个雄心壮志的人浴血奋战,以期征服天下之人的期望值小。在期待中的生存都是甘甜幸福的,就像恋爱中的人一样。有目标,心就有所依、不会枯燥,充满热情。所以,不要看轻吃苦受累的人,不要看轻四处奔波的浪人。也不要觉得呼风唤雨之人有什么了不起,觉得所谓大富大贵之人就一定生活的很幸福。只有内心的愉悦才是真正的幸福,别人看到的都是假象。而内心的愉悦只有在期望中的生存——也就是生活中找到。”大满又是一番情绪激动,慷慨激昂的演说。 “我觉得大满对‘生活’的理解很到位。不知大家是不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如果不理解,那就不要费心再去理解了。”大寒说。“因为我们坐在这里谈话的目的是为了享受,为了愉悦心情。如果一个人觉得这类谈话对他是一种负担,感觉很痛苦,那有何苦自寻烦恼呢。他是不是应该到他感到舒服的环境中去,而不是坐在这里受罪。” 大寒觉得燕子和山雀坐在这里很碍眼,想把她们赶到自己生活的圈子里去,而不是坐在这里像山雀一样不停的打哈欠,像燕子一样满脸疑惑,影响别人的心情。虽然我也感觉燕子和山雀坐在这里像一个稳重的男人穿了一件花哨衣服一样不协调,但我还是舍不得燕子离开这里的。 表面上大家是为了共同感兴趣的‘聊天’这个目标而聚在一起的。事实上今晚我是为燕子来的,山雀是被燕子拖来挡人耳目的,燕子是为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同,气氛自然不会融洽,也难怪大寒发牢骚。 我倒很愿意离开这里,单独跟燕子在一起。谁知道燕子是咋想的,就一心牵着我的鼻子往人堆里钻。把燕子赶走了,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谁稀罕你们的聊天呢,什么哲学呀、概念呀,比起我家燕子来都是些一文不值的玩意。即使把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都给我,把相对论等人类所有的发明和发现都加在我身上,把哲学史上最具智慧的想法说给我听,我也不稀罕。所有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我家燕子送给我的一个轻轻的拥抱。 “所以说科技的进步并不能增加人类的幸福指数。”大寒借题发挥。“科技的进步带给大家的是方便,方便只会带来短暂的愉悦。但是科技最终带给人类的是造成诸如环境破坏等的灾难和人类自身的毁灭。人只有心里平静的时候内心才是最愉悦的,目前科技的发展令人眼花缭乱,使人无所适从。再强大的心也经不住这么强大的诱惑,这种诱惑使人变得越来越浮躁,有何幸福可言。我觉得人类已经失去理智,站在悬崖上狂欢,对自己踩在脚下的危险浑然不知。我们虽然物质相对匮乏,但我们每个人的精神都很富足。有事做,并且都在自己的目标里努力着。有人为自己的嫁妆不辞辛劳;有人为建成一座房子正在夜以继日的操劳;有人终其一生的目标是获得更多的马牛羊等等。人获得更多的幸福感除了需要智慧,还需具备另外一个美德,就是学会节制。欲望是人存在的根本,无穷无尽的欲望也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原动力,所以欲望是天使。另一方面,欲望又是无拘无束、放浪不羁的,控制不好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所以欲望也是魔鬼。只有把欲望这个魔鬼关在理性的笼子里,收放自如的人才会得到最大的幸福。” 苏老示意夜了,大家于是起身向苏老辞别。 正文 红楼一撇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没心思干活。吃过饭就去找燕子了,我想炮制昨天的方法约她,可是她没在家。心情不好,决定去茶楼坐坐。 一路上,我看到的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忧郁,面带灰色。我遇到的家畜也都灰头土脸,唉声叹气。甚至看到路边的流水都散发出烦躁的气息。 “勇哥,商量件事行不?”肥姐老远跟我打招呼。 “嗯?”肥姐应声跑过来把我迎到红楼,一边招呼身边人泡茶,一边问我。“给姐妹们讲讲《解剖学》吧?” 肥姐有名有姓,但是我不记得了,只管她叫肥姐。肥姐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红楼的舵手。 “有人体标本没有?”我问。 “没有,苏老讲的时候也没用标本。”肥姐说。“如果不是苏老腿脚不方便,我也不会麻烦你。” 苏老的双膝都患有风湿性关节炎,最近走路越来越困难了。我想到山里给苏老采些草药治疗腿疾,苏老说目前这病的病因都不详,没办法除根。可不是吗,世间的药那可真是一个多呀,至于能根治那种病,我就不得而知了。作为缓解一下症状和安慰剂的目的,效用还是不错的。 “把你最得意的门生喊来,让我饱饱眼福吧?”我跟肥姐商量着。 “你家筱青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吗?”肥姐问。 “那有,这里的美人我可消受不起。我只想让她们来陪我聊聊天。”我说。“没别的奢望。” 肥姐很爽快,传了一位叫小雪的女孩来。这女孩长的很水灵,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不像是侍候过男人,因为我看她很害羞,都不敢正眼看我。这里的女孩大部分不侍候男人,有的只是陪客人聊天,帮客人消磨时间。侍候男人的也不一定住在这里。 “学解剖没有人体标本弄个动物标本也行呀。什么骨架、脊椎、肌肉、血管、神经、淋巴等,以及包括内脏在内的各种器官都跟人体的差不多。” “姐妹们见到标本都害怕,只讲理论就可以。”肥姐说。“过两天还要请你讲《生理学》呢。” “嗯。但我讲下午课,上午我没时间。不过挺厉害的嘛,《生理学》的内容可是涉及医学的几十门课程中最基础的理论知识。”我说。我觉得肥姐所指的是《生理学》应该是《人体生理学》。 “那有,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肥姐爽快的说。 “我有件事想请教你。”我说。 “跟我你还这么客气,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你说吧,什么事?” “我从来没见到你忧愁过,你有什么秘笈吗?跟我分享分享。” “我的内心很强大,有害身心的事我都不去想她。我只是简单的考虑一下引起烦心的事情,权衡一下利弊,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有利于自己身心健康的决定,接下来的事就剩下按部就班的执行了。我不是没有忧愁的事,我只是不给忧愁在我心里停留的机会。在我的眼里,老都不是事,你觉得还有比一个女人变老更大更丑的事吗?我的内心养的很恬静。”肥姐停顿了一会,倒出了心宽体胖的秘密。 “这等本事,需要用一生的功力修炼吧?这心境,比我家筱青还大呢?我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佛的境界也不过如此吧。你是不是把你的烦恼都赶到我身上了?”我跟肥姐开玩笑说。 “只能说明你跟烦恼有缘。这人间的烦恼,都是你养的吧?”肥姐回敬我。 “是宇宙她老人家养的,养肥了喂猪。”我答道。 “那猪怎么不烦恼呢?” “消化了。” “你说我是猪吗?” “有一比,我担心猪不乐意。” “你说我不如猪吗?” “你问猪。” “我不是刚刚问了吗?” “我宁愿是头猪。” “那你也要回答我。” “哼哼。” “你为啥不回答我。” “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再说一遍。” “哼哼。” “抱歉,没学习过猪的语言。自己翻译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容我睡在你的床上吧。我想陪你一起修炼,修成不死之身,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大概就这意思。” “我把你阉了。”肥姐恶狠狠的说。 “然后呢?” “然后下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跟你一样了。” “你们男人还真行,满脑子想的都是传承自己基因的事。不觉得无聊吗?”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 “你家筱青不是随时恭候你吗?” “蒲公英都知道借着风的力量把自己的种子撒的尽可能的更远,撒的面积尽可能的更大。我会不知道吗?” “蒲公英没有脸,才会到处撒种子。” “为了你,脸我不要了。” “为了谁,我也要脸。按照遗传学的理论解释,跟没有脸的人一起,生个孩子也没有脸。” “能不能好好玩耍了还。” “这话应该我问你。” 让肥姐驳的我无言以对了。跟女人聊天,我很少占到过便宜,差不多每次都是灰溜溜的败下阵来。弄得自己灰头土脸,非常狼狈。可我从来不讲记性,我确实是修炼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我心里盘算着答应肥姐的事。有美女陪着,讲课也累不着。只讲半天课,也不耽误我干活,也不耽误我找燕子。我觉得这差事还挺美。肥姐一会儿忙别的去了,顺便又传了两个女孩子来陪我。看看人家这位的茶功,冲茶、倒茶、点茶、看茶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 看茶的这位姑娘面若桃花,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我心里那个欲望的魔鬼突然跳出来恬不知耻地跟我说:‘嘿,哥们,能摸摸小手你也不虚此行呀’。 “今晚你们三个谁陪我睡觉呢?”闲着无聊,我逗她们。“我决定住这儿了。”小雪跟另一位刚来的姑娘同时用手一指看茶的那位。 “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多大了?”我盯着看茶姑娘的脸问。 “我叫杜鹃,我爹说我二十,我妈说我才十八呢。”看茶的姑娘一边给我看茶一边回答我。 “那就算二十吧,我一般相信男人的话。”我一本正经的说。“我家里也没个女人照顾,晚上我带你去我家。以后你就不用来这里了,在家伺候我吧。” “这可使不得,我娘给我找到男人了。”杜鹃有点着急。“是我亲戚家的一位哥哥。” 我看杜鹃很认真的模样,我也不忍心再逗她。喝茶也喝的没滋味了,美女看久了也审美疲劳,跟她们又没有共同聊的话题。便决定离开红楼,回家睡个午觉。 我绕远到市场上看看有没有新鲜的事物。集市上人流不大,我坐的附近的一块石头上看人,听到背后有人在聊天。 “我小儿子前几天回老家了。” “什么原因呢?” “这孩子年轻时就喜欢到深山老林里玩,一进山就待几个月。这次三个人一块进山的,回来两个。” “让野兽吃了吗?” “没有,攀岩时不慎失手,头摔到岩石上了。” “我也摔下来一次,落到树干上才幸免于难。你把儿子安置好没有。” “就地入土为安了。孩子她娘给他做了一双新鞋,我在他坟头上栽了一个松树。我俩都尽心了。” “我觉得还是早点走好。” “怎么这么说呢?” “像我这把年纪,除了苟延残喘,还有什么呢?” “我俩现在在树荫下聊天不是很舒服吗?” “我的牙齿都不给我干活了,我现在咀嚼食物都很困难。我一直有腿疼的老毛病,现在又添了排尿困难的毛病。如果再添一个新毛病,哪怕是再小的毛病,我也准备提前回老家。” “你打算怎么走呢?” “亲自制作一只简易的小木筏,不携带任何食物和水。一个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朝海里划,就这样一直划,一直划,划到最后,我想得要的东西就会自投怀抱了。” “我觉得你应该带上红矾。最嗨的时候伴着海水一饮而尽,干净利索,省的拖泥带水,多受罪,还浪费时间。” “你这个办法更妙,待会我请你吃酒,感谢你给我出了个更好的主意。你打算怎么走呢?” “我就等着自然之神来请我。但是有一条,我跟老伴都商量的妥妥的了。如果我俩中有一个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下,一方就给另一方吃红矾,红矾我俩都准备好,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以备不时之需。” “也挺好。” “如果到那边你还干这一行吗?反正我是没干够。” “再说吧,如果我腿脚没有毛病的话,我可能种庄稼。我喜欢种庄稼,干农活身体结实,心里也踏实,吃饭香,睡觉也香。”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有做生意时心情才会愉快,干别的浑身不舒服,提不起精神。” 俩人聊的还很投机,我一直背对着他俩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我抬头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在树荫下喝茶,我就起身凑了过去,自斟自饮起来。 “两位那个族的?”我问。 “火。” “你俩继续,我不参与你俩聊天。”我说。 “你知道自己无知吗?” “当然知道了,一粒种子里居然居住着一棵参天大树。” “这是无知吗?” “也就是说,很小的空间(一粒种子)加上时间就可以扩展出更大的空间(参天大树)。” “这是无知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把时间收回来,宇宙最初是不是很小。如果把时间全部收回来,宇宙是不是接近于无甚至就是无。” “这是无知吗?” “是呀,因为我不确定。” “真好玩。” “什么好玩,宇宙吗?” “是呀,如你所说,我的一口唾液里包含着数不尽的宇宙。” “我觉得宇宙是寂寞,因为我很寂寞。” “不是咱俩在聊天,边上还有一位茶客吗?寂寞从何处来?” “当你真正把宇宙放到自己口袋的时候,你也会感到寂寞。”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寂寞。” “无知就会很寂寞。”我忍不住开口说话。 “你不寂寞吗?” “我有两个女人,你说我会寂寞吗?”我回答说。 “等下,我好像明白点了。无知会寂寞,无聊会寂寞,无所事事会寂寞,无限、无垠、无畏、无穷、无上、无私等等,不仅仅是无,凡是带无的都会寂寞。是这样吗?” “你这样以非黑即白的方式认识世间的事物太过简单粗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相互融合、有机的结合在一起的,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贫富、美丑等等概念,何谓贫?何谓富?有的人富可敌国都嫌不够,有的人一瓢饮就很满足。这两位是富的很贫穷,贫的却很富有。何谓美?何谓丑?再美的女人也有人嫌弃,再丑的女人也有人爱。男人也一样。大猩猩丑不?为了争宠都会厮杀。刚刚你说的无知这个概念,无虽然不会跟任何概念有机的结合在一起,但是知就像一个人的身体,无就像这个人的影子,身体和影子永远不会分离,除非这个人掉进黑洞,没有了身体,也没有了影子,当然无知也无从谈起。如果无是寂寞,知是兴奋,那么兴奋后面永远拖着寂寞前行,形影不离。” “貌似有道理。你是何方妖孽?” “我是人类的王” “哈哈,你过于自谦了。刚才我俩都把宇宙装到口袋里了,你还说自己是人类的王。人类跟宇宙相比,就是牛身上的一根毛。” “如果我死了,我深信我会更真实,更有力量,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总感觉自己浑身的气数施展不开。” “这就是传说中‘道’的力量在压制着你。任何事物都是有规则的,没有规则就不成事物,宇宙也一样,宇宙的规则就是道。宇宙中的任何事物都挣脱不掉道的束缚,一旦挣脱,任何事物都会分崩离析,消失于无。” “‘道’犯困了,你这茶水不醒脑,回家养道去了。” “人类的王走了,咱俩聊聊宇宙犯困是什么状态。”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对另一个说话。 正文 爱的烦恼 我回家迷糊了一会。习惯性的翻开一本最近读的书,还是一个字读不下去。又去院子干点活,拿起锄头又放下,再次拿起锄头,再次放下。 我就盼着天黑去苏老家见见燕子呢。谁知道燕子今天去哪儿了呢?谁能告诉我燕子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她会不会像我此时此刻正在想她一样,她也正在想着我呢?我从屋里溜达到菜园子。我焦躁到极点的时候,我会下意识的奋力用拳头捶树,以减轻一下我思念的焦躁心情。 我不时的看看太阳投到树上的阴影,太阳好像一动不动。我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匆匆赶路,我觉得这个人内心很焦躁。我看到树上的蚂蚁,也是急匆匆的爬上爬下,好像是在热锅上。 我看到树上的蝉,趴在树上一动不动。我觉得这个蝉焦虑的快不行了,已经无力动弹了。为什么它们都跟我一样焦躁呢?我忽然想起前段日子大满那段感慨激昂的演说。有必要从我的胃里将那些没消化的字块吐出来咀嚼一下: ‘正如我有时候喝醉酒脸红一样,我看到所有人的脸都是红的。并且每个我看到的人都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事实上喝酒脸红的是我自己,喝醉酒东倒西歪的也是我自己。那么,我为什么感觉这整个世界都醉酒了呢?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难道是我感觉出来的一个世界吗?我痛苦的时候,全世界都在痛苦。我醉酒的时候,全世界都醉了。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认为,若果我心胸狭小,我会觉得每个人的心胸都很狭小。我愤怒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燃烧。我胸中有爱,整个世界就会充满爱。我老态龙钟的时候,整个世界也都垂垂老矣。我两眼一闭,不再睁开的时候,整个世界对我而言,也就不存在了。逻辑推理的结论是:如果我的意识消失了,这个世界或许还继续存在着,这就是所谓的客观存在吧。可是,恕我直言,以不同方式存在的存在多了去了,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比如在我们地球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只蚂蚁,这只蚂蚁在这里平平淡淡的过了一生。它是存在的,但它的存在与我有什么相干呢。果真我没有意识了,存在的这个世界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如果我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里存在,我又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记忆,那么这个世界的存在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或许这个世界就像我们的母体一样,是我们走进另一种存在里存在的必经之路吧?谁知道呢。’ 心感到瘀血的时候,我都是以剧烈运动的方式缓解受到压抑的心情。我疾步走到海边,一头扎进海里。至于一头扎下去能潜多远,要看我受到的压抑程度。压抑的厉害我就相对潜的远,相反会潜的近些。 我憋一口气在水里拼命向前游,一直憋到极限,才会慢慢浮出水面。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换口气,直到吸的再也吸不动了,然后再次潜到水里游走。再次尽最大限度的憋气,憋到极限时再浮出水面换气。就这样继续重复潜水的动作,直到心情舒展开之后才开始慢慢恢复到自由的游泳状态。 我游泳的水平那可是一流。我潜到水里的时候,身体到水面的距离我只凭感觉都能自由控制。太深了有礁石,太浅了身体受到的压力太小也感到不舒服。在大海深处,即使我的双腿都抽筋了我也没有好担心的,因为我能把四肢和肚皮全部浮出水面一动不动,想漂浮多久就能漂浮多久,除非饿的不行了。除了四海游历,一生之中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游泳了。前生我可能是只鸭子,我见到水,就像牛见到草一样亲切,蚊子见到血一样一样奋不顾身。 累了的时候我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现在心情好多了。 没等到吃晚饭我就到苏老家等燕子了。大寒去的也早。 “我家燕子越来越爱打扮了,我都看着暖暖甜甜、楚楚动人了。”大寒自言自语。 但我感觉大寒在试探我的反应,因为他用余光扫了我一眼。 “是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燕子这么出尘脱俗,貌美如花呢。”看到大寒提到燕子,我求之不得。 “我家燕子最近魂不守舍的,我一提到你,她就兴奋的手舞足蹈。”大寒在引导我说话。 我这缺心少肺的性格,那能受的了绕来绕去的说话。 “不如让燕子搬到我家与筱青作伴吧”我单刀直入。大寒支支吾吾半天没吐出一个清晰的字。 “大寒,我发现红楼有个好姑娘,名叫杜鹃的。心灵手巧,长得也耐看。我觉得挺适合你,不如明天我俩一块去看看。”我说。 “我一个人自由自在,都习惯了,可不想自寻烦恼。”大寒态度坚决。 “像苏老这样如果没个女人照顾怎么能行。”我用手指了指苏老的双腿。“你现在是身强力壮的。你就不打算做点未雨绸缪的事吗?蚂蚁都知道储存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趁现在衣食无忧找个好姑娘一起生活,培养培养感情,等你力不从心的时候不是有人肯用心伺候你吗?等你需要的时候再随便找个人伺候,你不是找了个饲养员吗?” “筱勇说的对,现在燕子还给你做饭。”苏老也开始劝大寒。“你不找女人恐怕燕子也不放心离开家。” “那么容我考虑考虑这件事吧。不过刚才筱勇提到的那个叫杜鹃的姑娘我认识。我忍受不了她那犀利的性格。”说话的当儿,山雀、燕子一块来了。 我看到燕子,激动的不行了。如果不是我使劲压抑自己的情欲,把我内心深处那个冲动的魔鬼一拳打翻在地的话,我肯定会抱住燕子啃她。今晚燕子坐的离我很近。我都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散发出来的体温,我甚至能听到她的心在扑腾扑腾跳的声音。 我问燕子:“很馋小蟹子了,明天帮帮忙可以吗?吃了早饭我去海边等你。”我是豁出去了,把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这么一问,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了燕子之后,我焦急的等燕子的回答。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我担心燕子拒绝我,都不敢看她的脸。仿佛等了很久才听到燕子的声音。 “好吧。” 听到燕子答应我的声音之后,好像有一种力量掀开了压在我胸口的一块巨石,瞬间感觉呼吸轻松多了。燕子吐出的这两个字,又好像是拴着我性命的一根绳子,我激动的差点死了。我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我的事,不会再像上次一样闪了我的腰吧。 “苏老,你给我们这些年轻人一些忠告吧?”燕子很聪明,突然提出个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饮食上,这个世界上最健康的饮食就是吃粗茶淡饭,喝白开水。行动上,尽可能多的下地干活,锻炼身体。知识上,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智慧和知识也不能凭空创造出新的物质,即使一颗野草的智慧也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智慧之和。所以要永远敬畏自然。再有就是,在不冒犯他人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枉来这世界一趟。”苏老心态温和的谆谆教诲,声音带着磁性。也不知燕子能不能吃得透。 今晚我无心参与他们的聊天。我借着捡起落在地下杯子的机会,用手摸了摸燕子的脚。还是感觉不过瘾,我趁着侧身给他们倒茶的机会,又多次接触燕子的身体。今晚我都是不停的喝茶,借机吞咽因为眼馋燕子而克制不住流出的口水。 散席的时候,我都不相信时间过的那么快。传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是相信了。因为我跟燕子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海枯石烂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今晚从苏老家回来,我是彻夜未眠,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所以心神不宁,烦躁不安。正如苏老所言就是因为我的欲望已经挣脱了理性的笼子,得不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才会这样的吧。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理论再好,终归也是理论。谁不希望得到收放自如自己的感情。可是,恕我直言,如果不是情场老手,谁能在感情上不被伤的体无完肤呢。 正文 幽会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海边等燕子。如果燕子失约了,我的心放哪儿呢?我都不敢往下想。在我焦虑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燕子来了,带着一个捕蟹笼。在我的经验里,担心的事十有八九不会发生。我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燕子走到我身边。 “燕子,到这儿来坐会儿吧。”我看到燕子把捕蟹笼放到水里,便喊她到一处光滑的礁石上晒太阳。 “我感觉你是在故意躲着我,是不是这样?”我看着燕子羞红的脸问。 “嗯,跟你单独在一起我心里害怕。”燕子说。“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感到害怕。” “这样呀,那你尽管放心好了。咱们两家是世交,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安慰燕子。“我不会强迫你做违背你意愿的事的。” “你说的我都懂,可我也就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燕子抱怨着。“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我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体谅我。” “那是肯定的。你知道吗?我最近一天见不到你我心里都很难受。你看看我的手背,想见你见不到的时候心里难受的用拳头捶树,都这样了。”我说着伸出手给燕子看,有好几处带血痕的手背。 “怎么会这样呢,还很疼吗?”燕子关心的问我。“这样是不是就没办法干活了呀?” “不打紧的,你用手给我揉揉就好了。”看着燕子眼里流露出来的柔情,我禁不住说了句矫情的话。燕子把我的手背放在她的脸上。一股暖流瞬间遍布我的全身,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我的心都被融化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把燕子搂在怀里。 “我喘不动气。”燕子有气无力的哀求着。我稍微松会儿手臂,然后又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她。没有人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我也不知道自己抱了燕子多久。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燕子已经催促几次想要回家了,我才恋恋不舍的松开燕子。最后准备离开前,我给燕子洗了洗脚。我都贪婪到把燕子的脚含在嘴里,舔了一遍又一遍。等我们起身回家的时候,我俩都傻眼了:涨潮了,来时的路已经淹没在半人深的海水里。我只好一只手搀着燕子,一只手举着我俩的鞋子和外衣,一步一小心的移到对岸的岩石上。我看到燕子穿衣服的时候,口水流的到处都是。 我经常跟苏老在一起,耳濡目染,非一般的理性,理性的像块石头。我酷爱运动,遍游四海,饱读史书,喜欢找各色人等聊天,永不厌烦。但我不近女色,再美的女孩在我眼里也只有自然之美,从不会唤起我下半身的意识。 燕子出生的时候我已经长达成人。我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但从没多看她一眼。如果不看到她,我都不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叫燕子的姑娘。但是,就在几天前,我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除了偶尔的冲动,我理性,沉着,唯美的观念等等,瞬间被雷劈了一样,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燕子是不是一直恋慕我,我不知道。我只能确定我对她从没有在心里生出过爱的种子。不仅对燕子,我对全世界的女人都没有从心里生出过爱的种子。即使与筱青,也是出于理性的结合,没有别的。由此可见,世间的美事那都是造化,求是求不来的。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缘里,在不经意间落到一个人的身上的。不过谁又知道这是怎样结局的一个因缘呢。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事情猝不及防的发生,会不会猝不及防的结束呢?我对自己空灵的大脑,有时候会肃然起敬。对于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是不是我的神在我临死前匆匆扔给我的一份礼物呢?谁知道呢? 这个季节的农活已经没有了。我除了代课,就是与燕子腻在一起。肥姐都妒忌我俩的感情了。 “你俩的心都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了吧。”肥姐略带醋意。“我在人世间都没遇见过像你俩这样浓的化不开的情,我是长见识了。”事实上也没有肥姐说的那么夸张,我现在有时候一两天不见燕子也能忍耐的过去。 “你知道吗?”我对燕子说。“我随时随刻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你可不能这么说,怪吓人的。”燕子惊慌的看着我说。“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 “呃。”我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本来是想说出我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可看到燕子真的生气后,我就不再吱声了。我心里清楚,这种浓的化不开的感情背后必然站着一位死神。我别的本事没有,对必然性的认识,透过现象参本质,对反常现象预判后果等等,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有时候我对自己的理性都感到害怕。 从十几岁开始,只要我失眠,我都会到墓地里过夜。我在墓地里睡觉很踏实,从来不会睡不着。我看美女,看到的是一堆骷髅。就像延时摄影一样,我把看到眼里的美女,时间压缩了几十年。我对秀恩爱现象的预判也从未失手过。如果我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预判我俩的这段感情,我的结论就是至少有一个人死亡结束这段感天动地的爱。 我离不开燕子,是我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感情。面对死亡,我除了等待死神的来临,还是等待。死神对于我,就是真理。在这个世界上,谁我都可以不相信,但我不会不相信我的死神。谁我都可以不敬重,但我不会不敬重我的死神。因为死神是绝对永恒、绝对理性、绝对正义的,就是所谓的绝对精神。 我日日沉迷在温柔乡里。在一次聊天中,燕子无意间告诉我说,哥哥大寒去远方了,可能很长时间回不来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心里琢磨着,燕子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暗示我去她家陪她睡觉呢,我觉得我的判断是对的。但我表面上不动声色。 每天厮守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只是聊天,很馋了就拥在怀里抱抱。时间久了我的下半身也开始提意见,我只是尽力克制着。我也觉得是时候需要更进一步的动作了。终于盼到下课,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问燕子: “今天回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我送送你回家吧?” 虽然我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我心里一旦决定的事情,从没改变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过能改变我意志的意志出现。就是说,如果燕子这次不答应,我就是拖也要把她拖回家,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呀。”燕子答应的很干脆。 我想,这事成了,我的终极愿望今晚就会实现。我俩一路聊到家门口。 “大寒不在家,我担心你晚上会害怕,不如今晚我陪陪你吧。”我站在燕子的家门口盯着燕子,尽量装出一副自己没有别的目的,完全是为对方考虑的心态问燕子。燕子流露出很为难的表情,不过最终还是‘嗯’了一声。我悬着的心现在终于放下了。一男一女,在一张床上睡一晚,我就不信不发生点意外。 拿出我的拿手好戏,我就是粘她,她也得无条件投降。然后乖乖的投怀送抱,任我驰骋,到达信马由缰的最高境界。 我走进燕子的房间。到处看看,还不时的问燕子几个问题,表现出对她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的样子。事实上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体。虽然我觉得我想偷吃的禁果垂手可得,但也不能太大意。永远记住,任何东西在没到手之前,那都不是自己的。我俩现在的这种状态就像一场战争,是一场心理战。 论兵法,我熟稔的很呢。上兵伐谋:战争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达到攻城略地的目的,靠的不就是谋略嘛。 “你先睡吧,我在这儿坐着看你睡觉就行。”我一边吞咽着因为尝不到禁果而馋的流出的口水,一边跟她说。时间停顿了一会儿。 “你太困了就躺我边上睡会吧。”燕子劝我说。 我求之不得呢,但我依然装出很勉强的姿态,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 且慢,我发现燕子在诱敌深入呢。战争进行到这里燕子至少用了‘以逸待劳’和‘欲擒故纵’两项计谋。到底是燕子懂兵法还是我懂兵法。可是燕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她就认得四个点。如果把燕子的‘燕’下面的四个点写成三个点,她恐怕就不认得自己的名字了。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在红楼都学了些什么。 我躺在燕子的床上,很快就下手了,一切进展的很顺利。当我用手松燕子裤带的时候,遇到了强烈的抵抗。我用力她也相应的增加抵抗的力度,如果不是亲自跟她较量,我都不能相信燕子有这么大的腕力。这样一直僵持着,战争进入胶着状态。我想,现在是拼刺刀的时候,所有的阴谋阳谋都靠边站吧。狭路相逢勇者胜,论勇敢、论力量燕子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对这次战斗的结果还是胜券在握,满怀信心的。 当我决定换个姿势准备再次发力的时候,燕子突然从床上站起来。 “我死给你看。”燕子恶狠狠的说。 我虽然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我从她的声音里能感觉出恐惧和愤怒。我被她的这一举动给吓着了。我一时不知所措,下身也不敢提意见了。我能确定的是,燕子不是在吓唬我。燕子不怕死的精神是出了名的。谁招惹了她,她就往悬崖下跳,那是真跳,两三个男人都按不住她。 我在思考着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如果我说我刚才是在跟她开玩笑,那也未免太侮辱燕子的智商了。我看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才稍微松了口气。战争进行到这里,不但我的霸王硬上弓的计划破灭了,而且我的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我向她道歉吧,太不甘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硬的不行来软的。一般的情况是,一个人要么吃硬,要么吃软,软硬不吃的鲜有。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即使她不答应,也不会刺激她去死。想到这里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扑通跪在她脚下。 “求求你了,答应我吧。相爱的人在一起,那有不行云雨之事的。”我装出很可怜的姿态,不停的求她。应该说我这次的可怜不是装的,那是真的很可怜。“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嘛。那不都是早晚的事。” 她一声不吭,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是死缠烂打,耍无赖。熬的我都犯困,想放弃了。 “等到早晨吧。”她答应我说。我一听她这么说,感觉还不错,毕竟今晚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也好借个台阶睡觉。 当我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看到燕子衣冠楚楚的站在床边看着我。 “起来吧,要不一会儿山雀她们来了。”我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火苗子噌一下窜了出来。我穿上衣服,把床上的东西仍的满屋都是。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对这次的失态我不后悔。我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她骗了我。更重要的是,我担心这次打草惊蛇,下次想达到目的就更困难了。后来证明我的担心是对的。 正文 邂逅死神 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燕子了。苏老家、红楼等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跑过不知多少遍了。我敢肯定燕子藏在一个人的家里,只是没人告诉我。我再没心思去上课,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到燕子以前经常出现过的地方碰运气。我不吃饭,偶尔喝点粥。又失眠,浑身乏力,走路有时候都踏空。 我家筱青看到我都笑,或许我的灵魂出窍,人都不成样子了吧。我的心脏像是被绞过一样疼,肝脏像石头一样硬。我感觉我活不过明天了,我感觉快死了。但是看到我家筱青对我的态度,就确定自己死不了。我自以为学富五车,雄韬伟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在我家筱青面前,我就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吃饭的时候,我手里的馍刚吃完,还没等咽下去,另一块馍就给我递到了手里。粥刚喝完,不等放下,就被接过去盛满。这都不算什么,因为这些现象都看的见。不过从没一次失手就让人感觉有点匪夷所思。 我饿的不行的时候,她就知道我饿了,我渴了她也知道。甚至我对燕子的感情深浅她都知道。我对燕子的感情越浓,筱青给我做的饭菜放的油盐就越少,吃起来越没味道。这是怎样诡异的一种知呀,我感觉她通神。我在心里都不敢咒她,我怕遭天谴。所以说,看到我家筱青笑我,我就知道自己不但不会死,还有可能浴火重生,活的更好。 就在我感到最无助,几乎绝望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折。有一天我躺在床上觉得肚子有点饿。筱青给我做了很丰盛的饭菜,其中包括我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已经很久闻不到饭菜的香味了,这顿饭吃的有滋有味,都没吃饱,我家筱青担心我吃多了会出问题,就没收了我手里的碗筷。 我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觉,醒来感到身体轻松多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了生机,色彩也明亮了学多,除了胸中郁闷,其他一切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甚至都产生了跟筱青亲热的冲动,被筱青推开。我决定到海里游泳,通过剧烈的运动稀释一下心中瘀血的浓度。我出门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我家筱青不无贪婪的瞄我一眼,仿佛我奔赴决斗场似的。 今天风和日丽,刚踏出家门海风就吹到我身上,扑面而来,沁入心脾,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一路上看到一圈又一圈的鸡鸭鹅热烈的欢迎我。有鸡的圈子里都养几只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听我家筱青说家里养鹅是为了防止黄鼠狼来偷鸡吃。黄鼠狼会怕鹅吗?我才不信呢。树上的鸟儿莺歌燕舞,歌声宛转悠扬,不绝于耳。 人生还是很美好的!我跳到海里,像鸭子见到水一样兴奋不已。那些不喜爱水的人,都是忘本之徒。即使不相信自己的祖先是从水里爬上来的,至少不能否认自己在母体里待过吧。受精卵细胞在母体里着床、成长的环境里可都是水,并且水温适宜,四季如春。 我享受着来自海神的恩典。用力吐出胸中淤积的垃圾,把夹杂着海味的清新空气吸进肺里。海边的浪很大,卷起来有大树那么高,身体随着海浪上下起伏,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海浪越靠近海岸的地方卷的越高,海的深处海浪反而会平缓些。 我像鱼儿一样游进大海,盘算着游到海浪相对平静的地方,漂浮在海面上,任海浪把我随便带到哪里都可以。 我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直到感觉身心舒展起来。我闭上眼睛,漂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海里,海上泛起轻雾。我四下看看,四周除了海水,还是海水,白茫茫的一片,根本找不到海岸。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极度危险的境地,活着回家的概率近乎零。要不葬身鱼腹,要不心力衰竭而死。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我生来不怕死的信念在这里有些动摇,也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动摇。 求生的欲望使我很快冷静下来做了两个决定:首先控制住心慌的情绪,因为心慌的情绪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耗掉自己全部的体力和意志,从而加快死亡的脚步。 既然是一定要死,也要安安静静的死,面带微笑,幸福安详。不辱我一贯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精神。如果我因为恐惧而死的面目狰狞,葬身鱼腹还好,万一漂到岸上,岂不让天下人笑我。辱没我的一世英明是次要的,让我家的筱青和身边的朋友也抬不起头来,没脸做人。再有一点就是,停止一切动作,尽力保持体力,耐心等待明天的太阳出来。等待海风的到来,吹散海上的雾气,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我做了决定之后,就静静的仰浮在海面上。除了身体感到冷、体温下降的厉害时才会活动活动,以保持体温正常。现在感到轻松了很多。‘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带我来海边捞鱼捕蟹,教我学习游泳。回家的时候竹笼都沉甸甸的,从没空手回家过。 有一次我聚精会神的玩小蟹子,没听到父亲的喊声。等我听到父亲撕心裂肺的喊我的名字,从一块礁石后面站起来时,我看到父亲的脸色铁青,父亲飞跑过来抱起我亲了又亲。 小时候最有意思的是我跟大寒到后山捕野兔。大寒很聪明,很了解兔子的习性,我甚至怀疑大寒是不是长着兔子眼。我看到的满眼都是草木碎石,可在大寒眼里,那都是满山遍野的野兔。 我跟着他,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看到没有?”我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大寒所指何物。 “这里的树叶有动过的痕迹。前面的路面有点光滑,说明野兔经常从这里经过。”我确实看不出这里与别处有什么不同之处。 大寒就在这个位置隐藏一个兔夹,兔夹上面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如果兔子发现这里有动过的痕迹,就会绕开这里,改变行进的路线。最后再把系在兔夹上细线的另一端固定好,以防兔子被夹后带着兔夹跑掉。 第二天晚上,这只兔子就成了我俩的盘中餐了。野兔肉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美味。关键是大寒做的好吃,先煮熟,然后再放到带辣椒等佐料的热油锅里小炒入味,特别是野兔里脊那块肉,刚出锅时的味道最香。 时间久了,我也跟大寒学习了不少关于野兔的知识。野兔都走熟道,只要留心发现兔子行动留下的痕迹,就可以在这里安置兔夹。三两天之内十有八九逮到这只野兔。如果是在灌木从里发现兔痕就更好办了,在此处离地面有一只兔子高度的距离系下一个活扣,扣子另一头固定好。兔子路过此处时,被扣子套住脖子,兔子越挣扎扣子套的越近。第二天也可以逮到嗷嗷叫的野兔。我俩从山上回来,有时候一人手里提着两三只野兔,那心情,是何等的美呀。 野兔肉吃腻了,我俩就去捕鸟。大寒制作过各种捕鸟工具。他最得意的作品是一个专门捕捉一种山鸡的大笼子。笼子里放有熟透的枸杞或是别的山鸡最爱吃的食物,笼子里通常还会放一两只山鸡,以便引诱其它的山鸡来吃食。 当山鸡落到笼子上时,笼子上设计好的机关自动打开,山鸡落入笼子的同时,入口会自动关闭。 有一次居然有一大群山鸡接二连三的进入笼子。我俩躲在暗处观察着事态的进展,尽管内心很激动,但不敢吱声,不然一有动静山鸡就飞走了。当所有几十只山鸡都进入笼子后,我俩兴奋的跳起来抱成一团。看到笼子有点晃动,感觉不对劲,还没等我俩跑过去,就看到笼子底部被山鸡压垮了。乌压压的一大堆山鸡从笼子底部向下落,还没等落地山鸡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也包括我们自己的那两只山鸡,笼子里空空如也。 笼子是有竹条和木框固定起来的,所以没有想象的那么结实。我俩一下子瘫在地上,看着在空中晃动的无底的捕鸟笼,伤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如果这群鸟不落到我们的笼子里,我们也会怀着满腔的热情和信心期待着,并且会一直期待着美好事物的发生。那样的话,我们的心情会比现在好很多。那么就是说,好的事件的发生,未必会带来好的心情和结果。 大寒的聪明都是与生俱来的,研究捕捉动物的本领,都是无师自通。钓鳖、钓鱼、钓虾、钓龟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心血来潮的时候,他都到农户附近钓人家院子里的鸡。我们这里所有的狐狸皮和黄鼠狼皮都是出自他家。大寒专门设计了一个带机关的笼子捉拿黄鼠狼,里面放上鸡肉等诱捕饵料。只要黄鼠狼一进入笼子,笼子进口自动关闭。大寒捉拿黄鼠狼就像囊中取物一样容易。 还有一次是到后山附近一块洼地的池塘里捉鱼。当时干旱,池塘的水位下降的很厉害,鱼都触手可及。去的人很多,都是与我们同龄的小伙伴。 他们都带着捕鱼的各种工具,我俩赤手空拳,什么也没带。刚开始还行,我俩徒手到石头底下也摸到不少鱼,扔到岸上。后来池子里的水被捞鱼的人搅浑了,鱼因为缺氧都把嘴巴伸出水面呼吸,这样带工具的伙伴们就很容易捞到比我们多的多的鱼。 大寒站到岸上,看了一会儿。自己跑到鱼池里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儿,池塘里的鱼不停的被大寒扔到岸上,都是清一色的鲫鱼,几乎是一捧一捧的鲫鱼被扔上岸,我光在岸上拾鱼都力不从心。 后来小伙伴们都学着大寒的样子用手摸鱼,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大寒摸的鱼多。回家的路上我问大寒这是什么原因,大寒说出的一番话让我大吃一惊。 ‘刚开始的时候,我发现鱼受到惊吓都藏到石块底下。但是藏到石块底下的鱼摸起来并不让人满意,大部分鱼都趁机跑了,捉到手的很少。后来我发现一部分鱼藏到淤泥的脚印里,我便把池塘里的石块都扔上岸,专门摸藏到脚印里的鱼,因为脚印的口小,容易控制。但是脚印不是太小,就是太深,摸起鱼来也不顺手。 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到池塘里按照自己双手正好捂住的尺寸,用手挖不大不小,深浅适中的坑。我自己挖坑还有一个好处,因为是浑水,谁也看不到水底,我自己挖的鱼坑我知道大概的位置。所以,即使他们也下到水里用手摸,也是乱摸,只有我心里清楚哪个位置有鱼坑,所以比他们摸的多很多。 后来他们也学会了自己在水里挖坑,但是他们挖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按照自己双手可以捂到的尺寸挖的。挖大了,控制不了局面,鱼都从缝隙里跑掉了。挖小了,进到坑里的鱼就少,自然摸得鱼也少。’ 我生下来就与苏老有缘。我是苏母接生的,也是苏母带大的。再后来我就跟大寒他们一起去苏老的学堂念书。小时候我们两家离得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我现在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路线,绕几个弯,穿过几条胡同,经过那几位同学的家门口。 当时大风也在学校里念书,大风比我们大,身体也强壮,他经常欺负学校里的同学,又不肯读书。我去上学大风也欺负我,还不听苏老的话,后来让苏老给送回家了。苏老对我恩重如山。我现在住的院子都是苏老腾给我和筱青住的,本来是苏老用做的学堂。 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大寒,再也见不到筱青、苏老他们,还有再也见不到让我日夜梦魂萦绕的燕子,我不禁悲从中来。 这一夜是我记事以来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除了不由自主的把一生中最幸福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之外,我也在努力思考如何排除自己所处环境的不利因素。只要明天不阴天、不下雨、不起大雾,只要今晚我不被大鱼吃掉,我明天就有回家的可能。因为即使明天我看不到大陆海岸线,单凭依据太阳的位置,我就可以对自己家的位置判断个大概的方位,然后唯一剩下需要我做的努力就是游泳了。多么远距离的游泳对于我来说,那只是时间问题。 熬过一阵黑暗之后,天开始放亮。我感觉今天抽到了六十四卦第一卦:乾卦。‘乾,元亨利贞。’我尽力压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耐心的等待着太阳的出现。我几乎不敢睁眼看,我害怕看不到我迫切想看到的东西。 我几乎屏住呼吸,等待着救星的出现,我好几次都忍不住睁开眼四下看看。终于,我看到一处的光线开始变红。慢慢地太阳顶着红光从海水里爬了出来。原来太阳居然是这么可亲,这么可爱,这么可敬,这么让人浮想联翩。 苏老从小就教育我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这次大难不死,也是毕生终日乾乾地践行苏老淳淳教诲的结果吧。 我空了空大脑,决定在爬到岸上之前先别考虑没用的事情,免得在我临死前自己笑话自己乐观的太早。虽然没看到海岸线,但我已经辨清了海岸线大概的位置。 在行动之前我还是一而再的考虑自己有没有犯方向性的错误。因为如果再有闪失,我恐怕只能葬身鱼腹了。 我决定慢慢的游动,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海岸线的位置上。在没有发现海岸线之前,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甚至是在向相反的方向努力。 我在不断鼓励自己的时候,我隐约看到远处有阴影,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山影。因为太遥远,也有可能是浮云,说不定一会就消失了。但是没有消失,海岸线越来越清晰起来。 我停止前进,躺在水面上做了无数次深呼吸。我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放松起来,我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死神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虽然我笑不出来,但我不能保证我的死神不会哈哈大笑:瞧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只是瞪了他一眼。 我已经很清楚的看到岸了,并且看到岸上有个人站在礁石上不停的向我挥手。当我游近看清是我家筱青的时候,我加快速度游到筱青身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此时此刻,我感觉活着真好。还有个相濡以沫的女人不离不弃,我的人生还奢求什么呢?足够了。 正文 分歧的价值观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开始感到身体发冷。牙齿也不由自主的碰撞的磕磕作响,并且感觉越来越冷,直到后来身体都抖成一团。我感觉身体这种寒冷的状况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穿上我家筱青递给我的衣服,一路小跑回家。跑起来一是为了取暖,更重要的是我担心别人看到我的囧态,问起我原因来我更囧。 生命里最温暖的地方是故土,故土里最温暖的地方是家,家里最温暖的地方是被窝,被窝里最温暖的地方是爱人的身体,至于爱人的身体里最温暖的地方嘛,我就无可奉告了。 因为人各有志,喜好不同,所感觉最温暖的地方也会不同。闲话少叙,回到家盖上被子,喝了好几大碗筱青烧的姜汤后身体才开始微微发汗。 我有了多余的热情,刚想调侃一下筱青,缓解一下紧张的空气,抬眼看到筱青又红又肿的双眼后,我就没心情拿她开心了。 之后装出一本正紧的样子问:“你咋知道我去海边了呢?” “很晚了你没回家,看你最近又死气沉沉的样子,我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就去红楼附近找你。最后在海边看到了你的衣服,我当时吓傻了,我都不敢往最坏处想,我担心自己承受不了。”筱青慢吞吞的告诉我说。“等我缓过神来,就抱着你的衣服去了苏老家,跟苏老说明了你最近的情况。苏老沉默了很久,后来安慰我说: ‘筱勇应该没事,这孩子是我看着他长大的,我了解他。他不会自杀,如果不是他故意自杀,他死到水里的可能性很小,几乎不存在。他要么去了别处的礁石上过夜,要么游到了深水区一时回不来。这事你先别告诉别人,闹得人心惶惶的对谁也没有好处。你回家等到明天太阳出来再说吧。’我觉得苏老说的有道理,心里踏实了很多。但我心里还是不好受,就跑去海边。我使劲抱着你的衣服,一直盯着海的方向,眼泪还是控制不住了流出来,后来眼泪都流干了。直到看到你从海里回来我才放下心来。差点忘了,我得马上去苏老家跟他老人家报个平安。”筱青说完就出去了。 这件事除了苏老、苏母、我和筱青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与我生命攸关的事对于其他人而言就是不曾发生过。 从此以后,我对燕子的感情不再那么浓了。我有时候还会想起她,但只是无关痛痒的想起。我再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原来那种亲人般的亲切感了。我照常给苏老代课,重新踏回了我原来的生活轨迹。晚上依旧去苏老家,也是为了陪苏老,也是为了自己打发无聊。 “既然大家都认为人的本质是善的,都不否认灵魂的存在,并且一致认为我们每个人在人类所能认识的范围之外都相信存在属于自己的神。”我们在苏老家聊天的时候,我给苏老提出个我认为是建设性的建议。“不如我们建造个神庙,以供我们的神住在里面,不受外界的骚扰。我们每个人每个月至少去神庙里膜拜一次,同时跟自己的守护神诉说诉说自己的烦恼和困惑。我觉得这样做的好处很多,首先每个人的心灵会越来越干净。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把我们几个不同族群中每个人的心都融化在一起,不至于像一盘散沙一样各行其是。这样不用再苦口婆心,不用再费心劳神就能达到化干戈为玉帛的目的,不是很好吗。”苏老对我的建议没有表态。 “我们为什么去干扰他人的生活呢。每个人都有能力依据自身内在和外在的条件、根据自己所经历过的以及自身所处的环境、对自己所面对的存在和不存在的事物做出自己的判断。我们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呢?君不见他们生活的比我们这些读书人更有滋有味吗?”大寒不赞同我的看法。“一个人就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不同的宇宙,这个世界不是更丰富多彩吗?为什么要整体划一,把世界上所有的树叶都裁剪成一个模样呢?我们人类,尤其是男人中总有一些人想改变这个世界,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不但自己费力不讨好,还害的别人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你以为自己喜欢哲学别人就喜欢哲学吗?你以为自己喜欢数学别人也跟你一样也喜欢数学吗?苏格拉底有智慧吧,他除了自己思考,从来没告诉别人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信奉那个神。他至死都没给人类留下只言片语。老子有智慧吧,据说他也是在尹喜的一再垦求下才表达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之后转身离开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很有智慧并且很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时候,这个人不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并且愚蠢至极。”大寒一通慷慨激昂的陈词,把我羞的无地自容。 “不是所有的人都对另外一种不同的存在感兴趣,像燕子、山雀她们就只对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感兴趣。谁也不能断定只对现实事物感兴趣的人会比有宗教信仰的人幸福感少。要相信每个人都是有智慧的,事实上每个人也都具备相当能量的智慧的。当他们对再多的物质财富都感到匮乏的时候,他们有能力换一种方式爱这个世界。他们所以没改变,只能说明他们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感到满足。就是看不见的病毒,在受到针对某一种病毒的药物、一再刺激这种病毒之后都会变异,从而产生耐药性来保护自己。难道一个人的智慧都比不了一个病毒的智慧吗?再比如,当一个人的身体失血过多,身体内的血液不足以供应全身时,大脑会自行分配血液的供应,把血液首先供应到大脑,满足大脑的需要之后,剩余的血液再按照身体需要的轻重缓急重新分配;再比如人自身的代偿机制,当一个人的某些器官因某种原因受损后,机体会自动调动为受损的器官、组织、或是细胞来替代或补偿其代谢和功能,从而使体内建立新的平衡。这些都是人体自身存在的智慧,根本无需经过大脑思考。难道你会怀疑人在所处的环境之中,没有足够的智慧把身心调到最佳状态吗?我觉得,最好的统治就是让每个人都感受不到自己被统治。所以还是不要给族人灌输那些虚无缥缈的思想。人应该敬畏自然。如果立道——比如所谓的制度了、主义了等,也要遵从老子的理念——道法自然。所谓的现代文明可是与道法自然的理念背道而驰。”大满口若悬河,情绪来了都不加思索。喘口气大满又开始攻击我的言论: “当今的政体,什么独裁制、君主立宪制、共和制、总统制、议会制等,所有这些政体存在的理论基础不都是源于不同的哲学流派吗?所有这些个哲学流派都坚持自己的理论和主张,仅仅是坚持自己对世界的不同看法。‘理论就像衣服上的补丁,总有一天会掉的。’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补丁’,有哪个能比得上老子‘道法自然’这个‘补丁’存世的时间长呢?什么唯心、唯物、可知、不可知的理论,恐怕争论到地球消失也没个定论。老子几个字就解决了他们世世代代争论的所有问题。萧勇以为自己的理论是旷世的吗?一个补丁能提高到旷世的高度吗?我觉得生物的多样性符合自然之道。我更觉得思想的多样性、宗教的多样性更符合自然人之道。世界上最好的制度就是没有制度。每个人都返璞归真,与自然亲近,不再受到所谓任何制度的滋扰。男耕女织,每个人都有事做,有饭吃,有向往。确保自己幸福的前提是不会破环自然,不会冒犯他人,没有政客们挑起的战争。这不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制度吗?建立这个制度很难吗?人人膜拜的民选制度,我怎么没看出她存在的智慧之处呢?过半的人就可以决定一个人对全体颐指气使,这是什么道理呢?难道超过半数就代表真理吗?超过半数人的总体幸福就比那些超过半数人之外的一群人更幸福吗?这又是什么逻辑呢?这个逻辑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谁能断定,一个人失望而引起的痛苦会比其他所有人失望而引起的总体痛苦小呢!所谓民选,只要有一个民不满意那都是残忍的制度,何况是接近半个国家的民呢。我以为,除了道法自然的政治,次好的政治就是:民类归民类,政类归政类。不是所有的人都对政治感兴趣,就像只有少数人对哲学感兴趣一样,也只有少数人才会对政治感兴趣。让多数对政治不感兴趣的民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让对政治感兴趣的政客们文争武斗、相互厮杀。就是厮杀到最后也不能滋扰那些没有参与政治斗争的民。我以为这是退而求其次的好政治。”大满说了半天,累了,停下来喝茶。 我们这里的政治和经济体制原始朴素。像平时所食用的粗茶淡饭一样朴实无华,简洁实用。没有货币,替代货币的是四类铜牌,食牌、茶牌、酒牌和红牌。这四类铜牌的价值对等,食牌可以兑换一定量的口粮;茶牌是去茶楼饮茶博弈;酒牌是去酒馆提供额定的酒菜服务;红牌自然是去红楼。每人每月无偿供应六张牌子,这六张牌子足可以维持一个没有劳动能力之人衣食无忧。当然,前提是庄稼大丰收。按照每年的粮食收成,通过计算得出四类牌子每年提供服务的定额。包括征收地租户的牌子,发放牌子都是由在学堂念书的孩子们打理。 对这次的辩论,就像是针对我的批判。我是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正文 大寒的烦恼 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准备到红楼抖抖威风。反正这些姑娘还没有形成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说话要针对人,我跟她们讲些让她们觉得一头雾水的理论,不是白费口舌吗? 我思来想去,还是给她们讲个历史上的滑稽故事吧。这样既可以让她们感受到古色古香、言简意赅之美的古文,又可以调节一下暮气沉沉的学习氛围。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石淳于髡之赵请救兵......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我把《史记》中的这一段单独抠出来,一句一句的给姑娘们翻译,唯恐她们听不懂,我一二再的问明白没有。最后又反复给她们复述: “齐威王八年的时候,楚国举大兵攻打齐国。威王派淳于髡(这里说明一下,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位倒插门女婿。个不高,滑稽,能言善辩,曾多次出使诸侯国。)到赵国搬救兵,威王让他携带黄金一百斤,驷马车十辆作为觐见赵王的礼物。淳于髡仰天大笑,笑得都把帽带子迸断了。 威王问:‘先生嫌礼物不多吗?’ 淳于髡说:‘哪里敢!’ 威王说:‘那你笑有什么道理吗?’ 淳于髡说:‘刚刚我从东方来,看见有个向田神祈求丰收的人,拿着一个猪蹄,一杯酒,祈祷说:‘高地上谷物盛满框,底田里的庄稼装满车;五谷丰登,满屋满仓。’ 我见他拿着那么点祭品,却祈求那么多,所以刚才笑他。’于是齐威王就加增黄金多十多倍与原来,白璧十双,驷马车一百辆。淳于髡便辞行到了赵国。赵王给他了十万精兵,一千辆裹着皮革的战车。楚王听到这个消息,便连夜退兵。” 我每次讲到淳于髡的帽带子迸飞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但是自始至终这群姑娘都绷着脸,抬着奇怪的眼神看我。让我苦笑不得,所以再次败下阵来。 我闷闷不乐的回到家里。看到筱青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神态,我的心怅然若有所失。我想所有的人都不懂我,与我朝夕相处的筱青总会是个例外吧。“给你讲件新鲜事,是肥姐告诉我的。”我向筱青身边凑了凑,对着筱青的脸说。 “肥姐的寨子有一个小名叫豆豆的男孩,已经到了萌动的年龄。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小弟弟不听使唤的硬起了,感到很困惑。刚好看到树荫底下有两个陌生的阿姨在聊天。这个小男孩便走到两位阿姨身边,焦虑的问自己的小弟弟怎么了,应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说:‘这样吧,你回家拿张食牌来我俩负责给你治好。’这个男孩转身就回家取食牌去了。” “那后来呢?”筱青急切的问。 “至于以后发生的事,肥姐没告诉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事实上这个故事的爆点不在下文,而是体现在‘阿姨负责给这个男孩治好’这句话的意思上。哎,我自以为很美妙的曲子,弹给别人听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听的懂呢。真是郁闷呐。 同往常一样,晚饭后去苏老家坐坐。“今晚咱们聊点轻松愉快的话题吧?”我给他们提建议。“比如可以聊聊女人,以及女人感兴趣的事物就很有意思。” “这个话题不适合我,因为我没有长期同女人一起生活的经验。”大寒说。“不过提到女人,我的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的。” “是女人伤害到你了吗?”我问大寒。 “大寒可是个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家伙,能伤害到他的人目前还没下生吧。”大满说。 “都是到处留情惹的祸。”大寒眉头紧锁,表现出很不舒服的样子。“我也不记得自己跟多少个女人相爱过了。不论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开始的时候我都是满腔热情,但到后来都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了。” “那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急切的问。“你都跟她们一起睡过吗?” “这可能是因为我的性格使然,我从来没有慎终如始的爱过一个女人。”大寒赶忙解释。“不过我并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女人的感情。因为我当初不但是真心的爱着对方,而且是不能自己的爱着,我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心。一段时间之后我都是无缘无故的找不到爱对方的感觉了。有的甚至过了很多年之后才忽然想起我当初是多么爱那个女人的。并不是所有我爱过的女人我都跟她们一起睡过觉。恰恰相反,所有我爱过的女人之中,绝大多数我都没有接触过她们的身体,但都有过灵魂的碰撞。” “那你有什么好内疚的。”我安慰大寒。“你并没有欠她们什么。” “问题是,我不爱她们的时候,她们依然爱着我。有的甚至到现在都不肯委身于人。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也能感受到,其实对方没有放下我俩的感情才是她们不肯委身于人的真正原因,至于其它的借口那都是瞎编的。想到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在日日夜夜的苦苦等待,等待着我的心忽然良心发现,再回到她们身边。有的虽然身边有了男人,可是她们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可以想象她们的心是多么受煎熬。每次想到这些,我都非常痛苦。我有时候都想一死了之,断了她们的念想,以谢罪于因为自己的无知给她们带来的痛苦。” “感情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劝大寒。“你刚才说的无缘无故不爱对方我没办法接受。可能两人投缘,第一次见面就会产生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感觉。这种亲切感的产生确实找不到具体的原因,就像一个人无意中捡到一件宝贝一样。但是只有无缘无故的产生,没有无缘无故的失去这种事的发生。失去一样东西,只存在两种可能:一是认为这件东西对自己没有任何用处,随手弃之。二是不小心丢了。对于相互爱慕的男女而言,把对方丢了的可能性不存在。因为只要想找,你是没有可能找不到对方的。那么现在分析的结果就是:你觉得对方无益于你,放弃了。而只要一个男人的爱慕倾向没有偏差,一个你一开始就感兴趣的女人对你而言,是不会无益于你的,最起码对方能满足你正常的生理需要。那么为什么你会放弃对方呢,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原因可能是在你与对方相互适应的过程中、在相互间的磨合中受到的伤害已经超出了你所能接受的程度。当初你肯定受过伤害,可能你的自愈能力强,好了伤疤忘了疼。对方所以念念不忘你俩的过去,那是因为对方受到的伤害还没有超出她所能承受的程度,可能对方的心比较大。每个人做事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也包括对方。所以说,你没有理由对这种事耿耿于怀。”大寒也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 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规劝大寒的话很幼稚。因为我没有经历过大寒的经历,我根本没有发言权。我所说的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好像这个问题也不轻松呢。”我想找个轻松的话题聊,苦于找不到一个适当的点,忽然想到筱青的镜子:“我觉得女人对镜子很感兴趣,时不时的拿起来照一照,看上去好像很享受。” “谁知道呢,不过提到镜子,我很早就发现每个人都是你的一面镜子。”大寒接过我的话说。“当你微笑着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对方也会露出微笑的表情。当你的脸变的很难看的时候,对方脸上轻松的表情也会消失,随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当你辱骂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会下意识的用语言,甚至用身体攻击你。” “或者换句话说,每个人与他所面对的包括每一个人在内的生存环境是相互作用的。”大满说。“当一个人觉得所有的人都对他不友好的时候,这个人就需要反思自己的言行。因为一个人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就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其实就是自己为人处事的态度。既然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就怎样对待你。那么‘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要待人。’一个人怀着感恩的心来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回报给他的就是整个世界理解和认识。” “虽然我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有爱心的。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是以无私的形式存在的。”我说。“就是说,爱都是以自私的形式存在的。大公不是无私,大爱也不是无私。只能说明这个人胸襟大,能量大,以太阳的胸怀温暖全世界。可以说,没有自私就没有世界。” “何以见得?”大寒问。 “水的存在是一个氧原子和两个氢原子的结合体,如果用更大的力量把这三个原子分开,水就不存在了;地球也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吸引着附近的一切物体,如果地球没有吸引力,地球也会在瞬间瓦解;太阳系、银河系,以及整个宇宙也都是这个道理;植物的根在不断的吸纳根系周围的营养物质、叶片把吸收的光能转化成自己的能量,从而不断的壮大自己;动物也不例外,一只小生命刚生下来就知道觅食、吸吮乳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营养自己,并且在不断的成长壮大自己。这里所说的‘引力’、‘本能’等概念都具备自私的现象和行为,或许我用‘自私’这个概念不确切,但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和精神。凡是存在的都是自私的。无私就会无我,无我就是什么也不存在。一个婴儿生下来就把妈妈的奶头往别人的嘴里放,这个小生命很快也就不存在了。就是说,是我自私故我在,而非‘我思故我在’。我思故我在是什么意思呢?‘我否认,我怀疑时,我就已经存在,所以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吗?那么,我死了,没腐烂之前我也存在于这个世界,这就是客观存在。但是我的这个存在我并没有思考。‘我思故我在’的意思只能是:我思考的时候,我的思考在。这不是等于跟没说一样吗。所以说:我自私故我在;我无私我不存在。” 我给大家吐出一块骨头之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其实,我对自己刚才的言论,也有种种莫名其妙之感。本来世界就是这样的,那有一个靠的住的理论,不都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