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我是吉祥物 我叫阮佳音,父母健在,且身体健康。我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也没有开挂的人生。这世界的每个人都会被贴上不同的标签,属于我的第一个标签是我父母给贴上的,这要从我出生时候开始说了。 出生那天院长来看我母亲,顺便带来一个好消息,父亲被提拔为医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所以,他们给我取名“佳音”,就是好消息的意思。没几年我出了一次车祸大难不死,在我13岁那年父亲又被桐城一院聘请作为副院长,大家更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对,就这样我成为了这个家的吉祥物。 姑父炒股要来我家沾沾好运,街坊邻居每逢打牌也顶着聊天的名义来看看我,就连堂姐升学考试都要来我家拜一拜。虽然这些看起来有些荒谬可笑,但都比不上我爸,他居然在我还没出生时就给我做好了人生规划,当一个外科医生。 这不是摆明欺负我不会说话么,更可恨的是,他每天都在念叨,“佳音长大后要是当医生,我们就是医生世家了,这多有面子啊!” 听得太多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其实也没当回事。毕竟我年纪还小,距离“长大”总还远着呢。 “在看什么?”老妈歪着脑袋看了看书脊上的字,“爷爷送的书?”老妈有对很好看的酒窝,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在我看来很好看,因为别的妈妈都没有,可她却总把它们盘起来。 “嗯,走的时候爷爷送的。”我合上看了一半的宋词,打开到扉页,扉页上用很好看的钢笔字写着“吾有西山桐,桐盛茂其花。” 我身边没有什么年龄相当的孩子可以一起玩,无聊的时候就去翻爷爷的书看看,这本宋词就是当时无意中看到的,其实我只是觉得扉页上的钢笔字好看,爷爷说这也是别人送的。 “喜欢这词?”他看看我又看看书,眼里有欣喜,也有点惆怅。 我心虚地“嗯。”了一声,这种古文的东西我看得懂才怪,但就是喜欢,没道理的喜欢。 “你拿去吧,要爱惜。”爷爷把书合上郑重其事地递给我,像完成一个交接仪式,他说,“好的东西总是值得传承的,知识也好,记忆也罢,与其消失,不如延续。” 最后那句像是自言自语,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关记忆什么事,可我还没来得及问就已经跟着爸妈跋山涉水踏上了去桐城的路。 老妈拿出水杯递给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喝点水吧。”接水的时候老妈顺便抽走了我手里的书。“你现在哪里看得懂这些,这车子又颠簸,别把眼睛弄坏了。” “毕竟是爸送的,给佳音陶冶下情操也不错,但医科属于理科,以后还是多看看生物科普类的书更好。”老爸在副驾驶上说得不尽兴,忽的转头认真地看着我,“等咱们安顿好了,爸爸带你去书店逛逛好不好?” 对着他那双期待的眼神,我点了点头,理科?大学?怎么听都那么远。 马路越来越宽阔,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多了起来,大概是车子驶入了市区,行人道的两边树木林立,枝头如云朵般蓬松着缀满白花。很想立刻拿出相机拍上一张,不过在车上也拍不清晰,幸好这里到处都是油桐,也不急于一刻。 车子经过一所学校,学校里的学生犹如海浪涌了出来,蓝白色的校服在马路上绵延成一片流向远方。爸爸摇下车窗指着立体雕塑的大门,“佳音,这就是你以后的学校。” 32中?难道这个城市还有31个中学?大概是我眼睛瞪得大了些,老妈以为我不喜欢新学校,声音带点犹豫地看着我爸,“我们能自己选学校吗?” 我爸看了我一眼和我妈商量着,“我们住的那一片孩子都上这个学校,让佳音先去试听,要是不习惯,我再托人找找别的。” 车子驶进一个小巷子,在一个旧式双开的黑色木门前停下,木门大开,俯首晃荡着时不时撞击在铜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外站着一对白发的老夫妻,车子一停稳,爸妈就先下了车,我从背包里捞出卡片机,也跟着钻了出来。 “这西面的房子是你们的,带一个小院子,两室一厅,旁边就是厨房,想做饭也方便。已经有人帮你们预付了一个月的定金,就等着你们来正式签了合同……” 爸妈似乎也说了些什么,只是我背着身子拍照没听清,忽然老妈叫了我的名字,“佳音。”我回头,他们正往院子里走,临进门对我说,“我和你爸跟着房东奶奶进去看看,你待着这儿别乱跑知道吗?” “好。”我抱着相机走到车前面,这院子离巷子口大概10米,再往里去大概还有四五个这样的门,被藏在水泥墙里面。每隔几米,就冒出一棵树,有的树上已经有了青色的果子,还有的枝头上挂满黄色的桃。 正午的阳光里,光斑在上面一跳一跳的,印出不同的形状,和绿色的叶子遥相呼应。忽然一只麻雀从远处飞来,站在枝桠上,弄得叶子颤颤巍巍。它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头撇向我的方向,我赶紧端起相机,一边调试取景,一边不停看它,生怕它跑了。 正要按下快门时手肘被一股力量撞到,镜头一歪,相机的一角脱离手掌,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坠地。一只手覆了上来,和我的手上下夹住了相机。 “呼,幸好。”男孩收回手,额前的发遮住眉毛,他的眼睛不大,狭长的。黑色的瞳孔和黑色的发几乎连到一起,更显得眼神无比真挚,他微笑着,眼角向上扬起,仿佛连眼睛都在微笑。 另一个短发身影从身侧冒了出来,双手叉腰面对他皱眉,“董狐狸,你耍赖皮,说好数到十才开始跑,你怎么一上来就是十。” 这个叫董狐狸的男孩斜起嘴角微笑,眼睛半眯着,倒真像个狐狸。他把手环在胸前,懒懒散散道,“也没说要从一数到十啊。” 女孩扬起脸,愠怒地盯着他,只说了个“你!”就词穷了,站在他们之间我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董狐狸”用眼神示意女孩看我,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追的我差点给人相机都摔了。” 女孩子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她转头看到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相机,露出心虚的笑,用手挠着脖子道,“不好意思啊,你相机没事吧?” 我摇摇头,想看看刚才拍的照片,回放一看,是两个模糊的蓝色影子。两个影子交叠着,大有凌波微步的风格。要是小鸟还在也许还能补拍一张,我赶紧抬头去看那棵树,哪里还有鸟的影子。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能看你拍的什么吗?”女孩子期待地盯着我,我把相机递过去,她也不客气地接过自己看了起来,“这是什么?翅膀?” 董狐狸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照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个翅膀。”说完指着女孩笑得更放肆了,“原来你就是鸟人啊。” “你个死狐狸!”两个人围着我转起圈来打闹,其实被围在中间挺尴尬的,可是并不让人厌烦,和那些把我当吉祥物围起来的感觉不一样。 “佳音!” 听见老妈召唤,我抱着相机用手肘拦住他们,“我妈妈叫我,我先走了。” “嗯,我叫陈澄,你也可以叫我橙子,这是董谦。那我们也回去了,明天见。”女孩子笑嘻嘻地冲我挥了挥手,顺势将手围在了董狐狸的脖子上,处于身高优势,董狐狸拼命反抗,但还是徒劳。 我往黑色大门走,发现他俩也往这个方向走,六目对望下大家停了停,又继续走,一直到上了台阶,发现没人有下去的意思,我们都懵了。 董狐狸趁机把橙子的手一抬钻了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我笑道,“你不会就是新搬来的吧!” 我看了看四四方方的院子,围了三个宅子,其中一座还是个小二楼,也就明白过来,“嗯,我叫阮佳音,今天刚搬来。” 橙子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往她身边一拽,似模似样道,“以后你就归我照了,谁要是欺负你,就报我名字。” “报你名字不是欺负得更惨!”董狐狸把书包向后一扬,一溜烟就跑进了院子,气得橙子龇牙咧嘴跟后头叫,“有本事别跑。” “这么快交到朋友?”妈妈提着箱子看着我和橙子,淡淡的笑容带着欣慰。 橙子很乖巧的叫了声“阿姨好。”刚才的霸气收敛了许多。 我们家住的房子属于一个大院子,这个大院子的房东是一对老夫妻,俩人都是大学教授,只有一个儿子送到了美国留学,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老夫妻俩年纪大了,住这么大院子总有些空虚和害怕,索性把大院子分租了出去。 橙子他们家就住在院子东面,搬家的时候他父母也出来帮了忙,两个人十分热情。橙子的爸爸说,他是老来得女,所以橙子让他给宠坏了,但是特别善良,要是冲撞了我爸妈多多包含。 其实我爸妈也挺宠我的,毕竟我是个吉祥物。不过在见识到橙子她爸的“宠”,我是彻底服了。你见过一女孩子给俩男孩子揍得鼻青脸肿,还会夸女孩子有正义感的父母么?橙子她爸妈就会。 除了我,还有人更羡慕,就是隔三差五被母亲追着满院子打得屁股开花的董狐狸,我和橙子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自个门前嗑着瓜子看戏。 不过说来他真是自找的,谁让他为了自制蝙蝠侠的披风把自家的床单给剪了呢?除了做这种缺心眼的事以外,董狐狸在学校里经常把同学忽悠得团团转,有时候连橙子也会上当。 橙子生气了就会拿着打火机,装着要把他那些宝贝漫画给烧了。董狐狸对动漫的热爱犹如老鼠爱大米,一期不看就精神失常。他房间的漫画堆起来比我和橙子加在一块都高,有时候还喜欢自己画一点,整天打着“中国宫崎骏”的名号。 看着董狐狸整天嘻嘻哈哈,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直到董狐狸的爸爸回来,我才发现其实他也有敏感脆弱的时候。 橙子说董狐狸他爸只在过年才回来,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好多新鲜玩意儿,还会送给他们这些邻居。 初二那年寒假,我第一次见到董狐狸他爸。他爸很消瘦,头发也蓬松凌乱,穿着都能再塞一个人的大羽绒服,拎着一箱脸谱的八宝粥站在我家门外,“听说你们刚搬来,大过年的一点心意。” “这哪好意思,不能收不能收。”我站在我爸身后看他们互相推却,他爸看见躲在我爸身后的我,微微一笑,“这是你女儿吧,听董谦他妈说这院子就数安宁和佳音学习最好,最懂事,我们家董谦要向佳音多学习。” 我爸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都是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呸!安宁就不贪玩。和我们几个比起来,安宁简直安静得不像人类,除了一起上下学,安宁几乎从来不出门。 他总是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一抹淡淡的笑,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背着书包不快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一个人走着,像每一个好学生该有的样子。 安宁除了成绩好,性格也好,不管怎么欺负都不还嘴的那种,还特别会照顾人。比如体育课我们累了回教室,安宁总会在课前就把杯子里的凉开水准备好。我们谁的课本忘记带了,安宁总会把自己的课本借给我们。 可是他从来不会和我们聊天,不会像橙子一样吐槽英语老师一口儿化音的英语,也不会像董狐狸那样耍耍小聪明捉弄捉弄人。他永远带着面具一样的微笑,这种疏离又友好的样子,在我们和他之间划了条线,我们怎么也跨不过的线。 “这些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的,你们搬来第一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以后还要互相照应。”我爸爸最后还是微笑着收下了东西,这种类似的事情在老家的时候就经常见到,其实最后还是要收的,何必还要推辞呢? 寒假里我总是睡得很晚,这样好像就能把1天延长多几个小时,反正第二天可以睡懒觉,于是就陷入了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的死循环。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再过几天就是新年,可以和橙子、董狐狸还有安宁一起放烟花,满脑子里都是眼花点燃的画面,想着想着就更睡不着了。我翘着二郎腿颠啊颠,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忽然上面一阵响。吓得我腿一歪,侧躺在了床上。 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些争吵,断断续续的,好像是想要控制音量,我努力把耳朵对着天花板听,听不太清,但能感觉楼上吵得很凶,那是董叔叔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因为很吵,我的眼睛也跟着睁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中午,橙子跑来叫我一起去溜旱冰。我第一次没看见董狐狸和她一起,就忍不住问了句,“董狐狸不一起去么?” 橙子努努嘴恨道,“这家伙一早上都不吭声,自个儿溜去玩了,我们现在就找他算账去。” 我其实不太想去,昨晚一阵闹腾,董狐狸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才自个儿跑了出去。可是橙子一直拽着我,我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告诉她。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已经被她拽出了巷子,安宁依然安静地跟在后面。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好学生,急了也会咬人啊 旱冰场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巷子里,是一个中年林叔开的,听说以前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那时候娱乐项目少,所以就回学校边开了这间旱冰场。 我们去的时候,董狐狸正在旱冰场中央划着圆圈,身体微微倾斜,游刃有余。橙子大喊了声“董狐狸!”他回头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在看到我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还不高兴啊!你可太不仗义了,自个儿跑来玩儿,也不叫上我们。”橙子说着领着我和安宁走到柜台前,在贡献完零花钱以后,一人领着一双鞋坐上沙发。 “就你那蹩脚的技术,带你出来怕丢人。”董狐狸不屑地白了橙子一眼,偏偏橙子就吃这套。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轻松自如的董谦,指着他道,“你给我等着,看咱俩谁蹩脚!” 橙子被激发了斗志,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把董狐狸给撕得粉碎,三下五除二穿上鞋就进了场。我好不容易穿上鞋想站起来,屁股刚离沙发就摔了个开花。 安宁已经换完鞋走到了入口,听见声响回头,我还在地上像个蜘蛛一样,就是爬不起来。 我对半年前的事情心有余悸,这半年我俩都没说过什么话,因为安宁本来话少,所以橙子和董狐狸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这次我也不指望他会过来帮我。 他低头了几秒,往沙发这边走了回来,腰也没弯地向我伸出手。可是他不记仇,不代表我不会啊。 “我自己可以。”我故意不看他,把膝盖跪在地上,想用手把身体先支撑起来。 两条腿终于站直了,慢慢松开支撑地面的手,腰刚直起来,忽然又前后摇摆了起来。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袖子,我刚想说谢谢,抬头一看,就把话咽了回去。 “我自己能走。”我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扶着围栏往入口走。 安宁跟了上来,拦着我道,“行了,我跟你道歉,我承认是我心虚了。” 看着他脸上难得的波澜,话说得又诚恳。况且他也是被逼急了,我俩的情绪都不好。“行吧,我那天语气也不好。你不是好学生么,怎么能撕书?” 安宁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好学生急了也会咬人啊,这事儿能翻篇了么,你不准告诉别人。现在能让我扶你了没?” 他指着入口地上的那道坎,把手伸了出来。不能为了怄气,让自己摔死在这。我拽着安宁的袖子,像个残疾人一样总算是进了场。 进场以后安宁一直耐心地陪着我扶着栏杆滑,说是溜冰,还不如说是走路,连走路都比这容易。 安宁一直低头偷笑,看我盯着他,连头也不低了,直接对着我嘲笑,“你左脑这么不发达,以后病人在手术台上都能给你吓跑吧”。 那是我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这么毫不遮掩的表露情绪。就好像下了一场雨,拦在我们中间的那条线,慢慢被雨水冲走。说起来还得感谢那次吵架,那是半年前,初二那个暑假。 我老爸有带我买书的习惯,他觉得让我在医学书堆里打滚,总能耳濡目染,喜欢上医学。事实上在他深陷某本书里的时候,我早已溜到了小说的书柜边看得津津有味了。 我坐在书柜的台阶上吹着冷气,捧着《喜宝》。忽然听到了蒋阿姨的声音,她和安宁一样深居浅出。虽然她不及董谦的妈妈那么让人惊艳,也不及我的母亲样貌有特色。但她真的是个气质如兰的女人。 “安宁,妈妈去柜台买单,回去以后一定要坚持做。”难道他每天不出门就是在房间里做这些?所以他的成绩才那么好? 抬头的时候安宁微笑着向蒋阿姨点头,我正要放下书去打个招呼,安宁的表情忽然就变了。他站在辅导资料的书架前,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垂下的手握紧成拳,仿佛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被点燃。 他的手颤栗着,眼神死死盯着那些试卷和参考书,仿佛下一刻就会放火把他们烧个精光。 我躲回书架后面,看着他迈出脚步走近书架,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因为是傍晚,书店的人少了很多。他拿起一本5年模拟的试卷,撕开了外面的塑料膜,理智告诉我应该冲过去劝说他,但是我的腿怎么都迈不动,我承认我是怂了,被他的表情吓住了。 他有条不紊地把试卷撕碎,因为速度慢发出的声音也小,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就这么猫着腰看着他把一本试卷撕成一条一条的废纸,他每撕一道,我都心惊肉跳的,还要环顾一下周围,生怕有人经过,总觉得有种帮凶守门的罪恶感。 我猫腰站了10分钟,腰酸背疼,忍不住扶了一下书架。忽然安宁回了头,我们就这样四目对视,惊愕、害怕,更多的是惊吓。他把手里的碎纸塞回塑料膜,然后把塑料膜迅速埋进书的最下面,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这根本是惯犯! 他处理好一切朝我走来,脸上终于没了往日的笑容,巨大的压迫感让我本能地想溜。可是我又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溜呢?这样一想,我挺直了背看着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安宁。 “你敢告诉别人。”他眯起眼睛俯视着我。剧烈的反差感让我有些恍惚,简直跟做梦似的。懵了一阵后我心里很不服气,敢不敢另说,凭什么威胁我。 “你不喜欢跟你妈直说啊,冲我发什么脾气?” 安宁鼓起腮帮子,瞪着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别过头冷静了一会儿,又换上冷漠脸看着我,“你怎么不告诉你爸你根本不想学医呢?” 我一直觉着我爸特烦,三句话不离医。可我从来也没表达过,我不想听这些,我烦这些。我每天听着,久而久之早就习惯了。老爸没看出来,我以为没人知道。 我还在想该怎么还回去的时候,安宁就走了,一直到他走远,我还在想,为什么我不告诉我爸我真实的想法呢? 怕他失望?还是总觉得长大还远,大学也还很远。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再懂事的孩子,也还是个孩子 放烟花的那个晚上,我们四个站在胡同里,一人手里抓了一把烟花,安宁依次给橙子和董狐狸点上。 “我给你们画个花。”董狐狸说着用烟花在半空里快速地描绘,那些光芒眨眼闪过,就好像真的开出了一朵花。 橙子看了跃跃一试,“我也来,我也来。” 我记得在爷爷的一本书里看过,相机的延时快门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轮到安宁给我点烟花的时候,我抽走了他手里的打火机,把烟花塞进他手里。“我想拍个照,你帮我拿一下呗”。 安宁有些懵的拿着烟花站在原地,我迅速冲回屋子拿完相机跑出来。巷子里漆黑一片,除了幽暗的路灯,已经没了火光,“烟花呢?” 橙子心虚地看着董狐狸,董狐狸转头看着路灯杆,我又去看安宁,安宁下巴向橙子扬了扬。橙子终于憋不住指着董狐狸说,“都是他教的,我一时玩嗨都给点了。” 都给点了?100根呐!我就去了一分钟!我真想抓着橙子的肩膀,给她摇醒了,她是怎么做到这么缺心眼的? 橙子看我不说话,跑过来抱着我的手卖乖道,“我真忘了,你别生气。我再去给你买100根!” “这个点,人家早收摊了。”董狐狸插着口袋,幸灾乐祸地靠在灯杆上,橙子有愧在先没还嘴,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董狐狸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昂起头,样子要多傲娇就多傲娇,“关键时候,还得看小爷的。”说罢,按了下手里的东西,一束光射了出来。 橙子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不就是个手电筒吗?” 董狐狸砸吧砸吧嘴,看着橙子直摇头,“啧啧,愚蠢的人类啊。烟花快速挥动能产生图案,手电筒也可以啊。”董狐狸说完,冲我道,“佳音,你试试,效果肯定不比烟花差。” “好。”我调试好相机,在董狐狸挥手后的一瞬按下快门,照片上真的出现了一个心形。“有了有了!” “真的么?”橙子第一个围了上来,画面里的光弯成了一颗心,“这简直跟变魔术一样,让我也试试。”橙子说完要去拿董狐狸的手电筒,被董狐狸躲了过去,两个人闹着闹着又争了起来。 我想起角落里的安宁,正想要问他要不要一起试试,一回头,看他站在路灯下,身影欣长,仿佛遗世独立。他的头偏向天空,已经有人开始放起了烟火,五彩斑斓的花一朵接着一朵,嘴角的笑容深了许多,他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安宁在我们中间总是最沉稳的那个,就是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可再董事的孩子,也还是个孩子。 橙子忽然站出来提议,“我们许个愿呗!” 董狐狸充满嫌弃地白了一眼橙子,“且,这又不是流星,有什么好许的。” “你就把它当流星呗,万一实现了呢,你不许,我们许。”橙子用胳膊碰碰我,“佳音,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正巧对面站着安宁,他看着我好像也在等着我说什么,“我希望以后,大家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这愿望太无私了。小爷以后要是当上了著名漫画家,一定给你记一功,这个就当是信物了。”董狐狸高兴地把手电筒塞我手里,橙子见不惯他臭屁的样子,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安宁,“到安宁了,安宁,你有什么愿望?” 安宁看了看我,微笑道,“我希望大家都愿望成真。”橙子一脸崇拜地盯着安宁,又拍了拍董狐狸的脑袋,“你看看人安宁,你就知道漫画。” “漫画怎么了,哪不好了!”董狐狸疼得龇牙咧嘴,又不能跟橙子动手,他不屑地看着橙子,“说这么多废话,你有什么愿望快说出来,说完该我说了。” 橙子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地对着天空,“我想像电视上的洪兴十三妹……” “你想当古惑仔啊!”我和安宁一起看着橙子发呆,这理想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橙子赶紧解释道,“我想当个演员,你才古惑仔呢!” “到我了到我了,我的愿望是……”董狐狸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着橙子,“安宁和佳音愿望成真,陈澄的愿望老天你就当打了个雷,听过就算。” 橙子抄起我手里的手电筒追着董狐狸跑,“我要扒了你的狐狸皮!”我和安宁站在原地相视而笑,既然谁都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那么幻想一下也是美好的。 初三以后安宁就更少出门,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国庆节,院子里的石榴熟了,大人给我们打了几个石榴,让我们坐在树底下吃,安宁才难得地在上下学之外出门。 橙子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给安宁未来的孩子取名,因为男生发育慢,那时候的橙子比我们都高出一截,她一边掰着手指一边数着,“安静,安定,安全……”闹得我憋不住也会跟着插上两句,安宁却安静地吃着石榴,怎么都不恼。 可是我一个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他的瞳孔很黑,深不见底,虽然依旧平静,可是那里面分明是有情绪的。只是橙子和董狐狸从来也没注意。 老妈进出厨房经过听到,轻轻拂过安宁的头发,点着董狐狸、橙子和我,“你们就知道欺软怕硬”。我很想反驳安宁一点也不软,我见过。 32中每周一的早上都会有升旗仪式,每个班按班级顺序推荐两名学生,被选上的学生通常都是学习优秀且得老师喜欢的。 安宁是升旗台的常客,也是班里的万年第一名。另一个常客是他的同桌……孙小胖,万年第二名。 安宁和孙小胖从同学手里接过国旗缠上绳子,国歌缓缓响起,孙小胖把国旗撩起,旗帜在风里飘,孙小胖脸上的肉也跟着颤。 安宁站在旁边表情肃穆,孙小胖却和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脸的肉跟着歌声一起律动。 董狐狸戳戳我,笑得不能自已,“唉,你看孙小胖脸上的褶子,像不像个松狮?” 我闷头极力忍住笑意,笑了一阵好不容易给止住了,刚抬头打算再去看两眼的时候,安宁站在对面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我说的不是你啊!我冲他对着口型,怕他不明白,又指着孙小胖朝他摇了摇手。 “动什么动,站好了!”班主任忽然走过来,挡在我和安宁中间,压低声音训了两句。 真倒霉!我默不作声等他走,他刚走开,喇叭又开始响了。 “同学们,学校是很重视大家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的,天气越来越暖和,希望大家在好好学习的同时呢,课间要多出来活动活动。各班的班主任也要督促一下学生。尤其是初三的学生,今年中考教育局增加了体育加试。但是呢,大家也不用紧张,努把力也都是可以过关的。另外,学校决定于下周举办校运动会,请各班老师和体育委员妥善安排。今天的晨会就到这里,解散。”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就是因为很难实现啊 橙子上来围着我的脖子往小卖部走,“佳音,这次运动会你参加么?” “就她这小身板,算了吧!” 我眯起眼睛仇着视董狐狸,“我哪小了?” 橙子低头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胸前看了看,埋头忍着笑,“一般一般。” 我用手肘顶开橙子,推开她搁我脖子上的手。虽然没有她那么傲人,好歹也是有弧度的好吧。 “这可是初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咱俩一起参加呗,不跑长的,就报个400米。” 董狐狸用手戳了戳橙子脑袋,“你是不是傻,你俩可不是一个班的,她要是参加了,你俩就成对手了。” 橙子懵懵地看着我,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手往我肩上一拍,拍得我一个激灵,“那有什么,大不了我让着你!” “还是算了吧。”体育可不是我擅长的,虽然我腿短,可我跑得也不快啊,更何况老爸叮嘱过我不能跑步。 和橙子、董狐狸分开各自回班,发现一群人围在安宁的座位边,把他整个人都挡在了里面。看他这会儿正忙,我还是晚点再跟他解释晨会的事儿吧。 我把下节课的课本换上来,昨天课上留了一道题,晚上回去给忘了。同桌拍了拍我,笑道,“听说你报了400米,深藏不露啊!” “我?”我这刚回的教室,哪也没去啊,怎么就报名了?我看着被人群包裹在里面的安宁!只有他和老师能确定名单,肯定是他搞的鬼。难怪晨会一结束就躲进班里,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我刚想找他,安宁那边忽然站了起来,他拿着软面抄拍了拍桌子,喧闹的教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静一静,我把这次运动会参加同学的名字报一下,要是还有想参与的可以到我这里登记。” “方静女子50米,袁坤男子50米;朱倩女子200米,安宁男子200米;米莱女子1500米,曹文……阮佳音女子400米,杭敬男子400米。还有报了名没念到名字的同学吗?” 我把手举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我,底下碎碎念起来,“不是有她么?”“是啊,不是有她的名字么?” 安宁面不改色地看了看软面抄,正视着我,“阮佳音,这里有你的名字。” “我没报名也不想参加,把我的名字删掉吧。” “体育老师和我说了,你现在的水平体育加试估计困难,所以让我加了你的名字,让你趁这个机会多练习练习。” “你!” “你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们都要跟着你一块练的。” 原来以前都是我小看他了,明明是他有把柄在我这里的,怎么每次倒霉的都是我呢!这个问题,直到我走回家,放下书包,甚至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想,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初三本来就很忙,老实说我都不知都蒋阿姨怎么会同意让安宁去参加运动会的。好几次我都想去告状,让蒋阿姨把安宁这家伙给关回去,别出来祸害我。可每次走到门口,我都敲不下去门。 但是昨天安宁实在太可恨了,他当着老师的面说我要跑3000米,3000米啊!他还跟老师说这样对我控制气息有帮助,气息?我一个跑400米的人为什么要练这个?所以今天我决定打个小报告,以其之道还治其身。 蒋阿姨开门的时候,安宁就跟在身后,他背着书包,一看到是我,立刻站了出来,冲蒋阿姨微笑道,“老师说我体育还要多练练,这样加试才能顺利通过。晚上放学我要留下训练,会晚一点回来。” 蒋阿姨微笑着点了点头,“好,注意安全。”安宁才是妥妥的老狐狸,我还没开口他就投诚了。不行,再不开口就晚了,“蒋阿姨,我……” “佳音啊,我听安宁说了,你们都要留下训练对吧,放心去吧。这加试对升学也很重要的,和学习一样也要好好努力。” 这什么情况?我懵在原地,差点就回答她“是”。是什么呀?安宁居然拿加试做借口,是,是有体育加试没错。可我想说的是运动会啊…… 我还没组织好语言,蒋阿姨就冲我和安宁挥了挥手。安宁直接转身走在前面,我只好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安宁回头看着我,嘴上还挂着微笑,“你是想告状?” “我就是想告状了,谁让你把我名字写上去的?” “下学期体育加试,就你那体育成绩,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看着安宁那张理所当然的脸没好气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代表你有权力擅自帮我报名参加比赛,不是每个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安宁也不笑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阴森的一双眼睛盯着我,“那你还许那什么破愿望?” 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就是因为很难实现啊。他用那双阴冷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我,头也不回地离开。而我只能在原地看着他走,生命里有很多事是由不得我们的,可我不能告诉安宁,我不想变成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放学后,我还是要跟着大家一起练习,只是这一次,安宁没有再给我安排什么项目,我就自己在旁边慢慢得跑,橙子偶尔还会跑过来串门,每次都笑我跑得跟蜗牛一样慢。 直到运动会来的那天我都还是很心虚,心里的两个声音一直在吵,一个叫我量力而行,上了跑道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拿不拿名次都不重要;另一个叫我争取拿一个名次,别被安宁和同学们看不起,落下一个不战而退的话柄。 要参加运动会的事我没敢和我爸说,他要是知道一定会让我放弃,还会质问我报名的事,这样我就得解释很久,而且我还不会撒谎。这是我和安宁之间的事情,要是把他供出来,那院子里就都乱了。 按照流程运动员都要到一个地方检录,等着广播安排上场。检录的地方站了很多人,橙子早就到了,生龙活虎地做着热身,安宁也到了,他站在人群之外的地方,靠在树上,一看到我,就把视线转向了别的地方。 董狐狸没参加,从小卖部进了好些零食在现场偷偷地卖,没想到生意特别好比赛还没开始就卖空了。董狐狸眉飞色舞走到我和橙子跟前,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两瓶红牛,“特地给你俩留的,别人出5块我都没卖。” “算你有良心,还有吗?”橙子摸了摸董狐狸的头发接过红牛,董狐狸故作夸张的样子道,“你也太贪心了,你就跑个400米,一瓶还不够啊。” 橙子敲了敲董狐狸的头,“说什么呢,安宁也报名了。” 董狐狸坏笑了一下,从背后又变了一瓶出来,橙子二话没说直接抢过,往安宁站的地方跑过去。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只有我能欺负你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董狐狸靠过来往安宁那边看了看。 “没有。”我懒得去看安宁,拉开红牛自己喝了起来。董狐狸看我喝水一样喝红牛,拉住我不停说,“慢点慢点,这还没到你呢。”我把喝完的罐子还给他,换了个离安宁更远的地方站着。 男子组的200米比赛在前,安宁毫不费力就拿了个第一回来,下面就是400米的比赛,这让我的压力更大了,幸好我和橙子在不同的分组,这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事。 “佳音加油!”“阮佳音,给我们拿个第一回来!” “佳音加油!”橙子和董狐狸站在赛道边冲我挥手。 站在起跑线上,心跳的异常快,我很怕枪声,但又不得不紧绷着神经去听,它随时会响,一响我就得奋不顾身向前冲。不知道是红牛的作用,还是现场人的加油声,除了紧张之外,我竟还有一点兴奋,还有了“也许真能拿个第一”的侥幸心理。 “嘭!”我看着身边的人都健步如飞,到第一个弯道处,忽然天色变暗,再往前进了直道,鼻子也好像被人给堵上了,提不上气。 下一个弯道就是200米了,我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却吸不上一口气。忽然左侧有什么东西撞过来,我的身体失控地飞到另一边,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个方向,我的眼前漆黑一片,手好疼,好疼! “佳音!” “佳音!”“加油!” 我看到了终点站满了人,他们冲我喊着,“加油”。拦在我前面的就是冲线的红绳,就差一点,还有10公分,5公分,就要跑完了!我能帮我们班拿个第一! 右脚下的路忽然没了,身子迅速往下落,为什么会踩空,路去哪了?“不行!”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手里还握着东西,是红绳吗?低头看,大失所望,怎么会是白色的床单? “你刚才可吓死我了!”橙子走到床边拉着我的手,红着眼睛,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怎么了?”我从床上撑起来,右手肘钻心的疼,掀开校服袖子一看,上面贴着块纱布,透着些红色的血迹。我还是输了么?开始明明挺好的呀。 橙子半是生气半是心疼地看着我,“你有哮喘不能跑步,怎么不跟我说?” 她还是知道了,我”环顾医务室,幸好就我和她两个人,我拉着她的手小声说,“你能不能别跟别人说,其实我这病很久没发过了,医生也说我差不多好了。” 橙子反手握住我,“好了?知道刚才医生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么?你还想瞒什么呀!你说你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明自己知道有病怎么还逞能呢!”说着说着,嘴巴向下绷着又要哭出来。 医生刚才说得一定很严重,骂的也很凶,橙子站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抽抽搭搭的,我怎么劝都停不下来,只好静静看着她哭。 说起来,安宁这个罪魁祸首居然没来看我。都是他非要给我报的名,逼我参加运动会的,是不是不敢来了? 我用手帮橙子把眼泪抹干净,等她情绪稳定了才问,“董狐狸和安宁呢?” “他俩呀!刚才差点跟5班打起来,撞你那姑娘是5班的。她急着超道所以硬是从旁边挤过去,结果就撞到你了。当时你整个人都飞出去了你知道吗?我们仨在旁边都看懵了,安宁第一个跑过去的,差点把别的运动员也给撞飞了。董狐狸听见5班的人说你装晕,就跟别人吵了起来,安宁跟人一言不合,还差点打了起来。他把你背来以后就回去找他们算账了,现在操场那边肯定特别热闹,我看等周一上课,你就出名了。” “这种名谁想出!”董狐狸和安宁还算靠谱,知道站在我这边。我和橙子正说着,门忽然开了一条缝,然后再慢慢打开。安宁和董狐狸遮遮掩掩地走进来。 橙子把董狐狸捂着额头的手拽下来,露出一只淤青的眼睛,跟个熊猫一样。橙子“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董狐狸干脆把手放了下来,“笑什么笑啊,小爷以一挡十,那帮兔崽子也没落着好。” 我看着站在董狐狸身后的安宁淡淡问,“你呢?” 董狐狸把安宁从身后推了出来,“你就让她看看呗,好歹也是给她出头留下的光荣记号!”橙子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不屑道,“还光荣记号呢!” 董狐狸不满地皱皱鼻子,两个人又打闹了起来,校医进门差点被橙子的手抡到,一脸不悦地指着门,“要闹去外面闹!” 橙子吐了吐舌头,揪着董狐狸的耳朵说着就把他拎了出去,“来来来,我就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安宁一直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直到橙子和董狐狸走远,整个医务室都安静了下来,他低着头走到床边坐下。 “对不起。” 我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毕竟罪魁祸首坐在我面前,我这手上还挂了彩,心情怎么也不可能好。 “你跟橙子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知道你有哮喘。” 我终于还是要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既然真的瞒不住,我又能怎么办呢,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整我。“安宁,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两只眼睛又垂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就是报上次晨会我笑你的仇吗?可我不是在笑你啊,我是在看孙小胖!”解释完不仅不解气,我反而更生气了,“是,我是戳破了你好学生的光环,可我答应过你不跟别人说,我就不会说的。你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地整我,明年我们家新房子装修好,我就会走了。而且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不一定会考上同一个高中。” 安宁抬头认真地看着我,“我要是说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提升体育成绩,你信吗?” “你说呢?”我翻了个白眼,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又软了下来,“你想看我出糗,我也出了。你不是要保持好学生的形象吗?何必还和5班打架。” 安宁看着我义正言辞道,“因为只有我能欺负你。”他的眉毛立起,手紧紧攥着,年少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你什么意思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安宁耍起无赖来可比董狐狸强多了。 安宁的眼神飘忽地四处转悠,有点手足无措的结巴起来,“我的意思是,你,你是我们5班的人,怎么也不能让别的班给欺负了,这,这有损班级的颜面。自己班里欺负欺负也无伤大雅,都是闹着玩的。” “无赖!”我真想给他扔门外面去。 “其实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不信任,你总觉得我故意害你,而我也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以后,我们有什么都明说行吗?” 我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确定?” 安宁竖起三根手指指着天,不停点头。“嗯,我保证。”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但惜少年时 “都叫你多少遍了,发什么呆呢,再不快点走就迟到啦!”橙子往回跑了两步挽起我加快脚步往学校赶,董狐狸也加快步伐跟在我们身后,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两只手搭在橙子和我的肩上,看着我对橙子扬扬下巴,“今天要公布体育加试成绩,就她那水平,估计悬。” “呸呸呸!”我掀开董狐狸的手,回头白了一眼恨道,“乌鸦嘴!”橙子也跟着翻了个白眼,“你那引体向上过了么?还好意思笑佳音。” 董狐狸不屑地别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抱着我的手臂,吓得我赶紧甩开他,橙子挡在我前面朝他脑门就是一记拳头,“没想到啊,董狐狸,光天化日就敢耍流氓!” 董狐狸捂着头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你不是吉祥物吗?从你身上吸点好运啊。” 我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径自往学校走,橙子装作要打董狐狸,吓得他不敢跟上来。 大课间有20分钟,足够班级所有人把体育加试的成绩给查一遍。我看了眼讲台上围满争先恐后看成绩的人,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双眼盯着摊开的课本,原本熟悉的数字经过排列居然都好陌生,一烦乱就会忍不住想要看一眼讲台。 忽然一个纸团飞进视线,恰好落在铅笔盒里。我抬头去看,前面的人都不在位子上,左面和右面也是没什么人,即使有人,也都趴在座位上睡觉。 回过看看班级最后,男孩子们都在玩篮球,只有安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探究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扬起下巴冲我课桌上的纸团示意我打开。 我回头拿起纸团,讲台上忽然有人埋怨地喊着,“这成绩表上怎么缺了一块?”我怀疑地回头看了看安宁,他已经背过身正在和其他男生传球玩。 又搞什么鬼?该不会是从成绩表上扯下一块,等老师来就告我的状吧,可这家伙上次在医务室答应过我不会再玩这种把戏的。想来想去,越想自己都觉得荒谬。 我慢慢展开纸团,上面是用电脑打印出来我的名字,一长条的表格。边缘歪歪扭扭,明显就是成绩表上缺的那块,难道这是我的成绩? 我吞了吞口水,慢慢移开遮住成绩的手,实心球6分,仰卧起坐7分,前两个项目都是合格,最后一项是女子800米,我记得那天我是最后一个到终点的,其实跑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行了,是橙子混进考试队伍里拽着我,推着我才到的终点,所以我心里也没底,只要超过7分,我就合格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拇指从纸上慢慢平移,一毫米,又一毫米,直到能看到黑色的油墨。到了这里干脆把心一横,直接移开手。一个黑色机打的“7”字映入眼帘,“800米7分”,我合格了!我忽然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坐下。 我回头去看安宁,他本来面对着我,但我一回头,他也把头转了过去,手腕一转,将手里的篮球抛了出去。我要去告诉橙子,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同学,能帮我找一下陈澄吗?”我站在9班的门口逮着一个女孩子,她长得很清秀,眼窝很深,双眼皮很宽,有一双娃娃一样的眼睛,梳着两条及腰的麻花辫。大概是我太过兴奋,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不自觉退了两步,羞涩地点点头,冲班里喊了声,“陈澄,有人找!”说完握着一个蓝色的保温杯走了出去。 陈澄冲出来抱着我的手,“才一堂课没见就想我啦!”我反抱着她的手激动道,“我过了!” 她有点懵地看着我。“过了?什么过了?” “体育加试,我合格啦!” 她还是没太明白,冲我干瞪眼,我把纸条塞她手里,催她赶紧看。 橙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纸条,再看看我,又看看纸条,忽然一下子抓着我的手摇起来,笑得比我还夸张,“你过啦!你过啦!”走廊里人来来回回,看我俩抱在一起又叫又笑,而我和橙子的眼里只有成绩单。 初三的上学期随着体育加试就这么过去了,下学期的课程越来越紧张,每次进班级都静悄悄的,连个橡皮擦都不敢掉地上,生怕引起努力学习的群众不满。 在我们都把中考当成假想敌,想方设法去战胜它的时候,命运却给我们出了另一道难题,而且是我们解不了的难题。 零四年赶上了城市改建,也就是大家平常说的拆迁,我们这条巷子的大院都在拆迁范围内。爸爸单位虽然给我们安排了房子,但因为没装修一时半会还住不进去,所以他们还要赶在这四个月里把房子给装修好。 老爸工作忙,只好由老妈自己监工,可是眼看中考临近,也不能放着我不管,他们就把我托管给了蒋阿姨。用我爸的话来说就是,“你和橙子在一起绝对不会讨论学习的事儿,安宁比你成绩好又自觉,和他一起学习肯定有动力。”我很感激我爸妈想得这么周到,但是我和安宁天生八字不合啊。 被送到安家的日子里我也被送进了“小黑屋”,成为了第二个安宁。的确,如我老爸所说,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因为安宁学习的时候一言不发,我手边除了试卷、参考书、英语词典,连台收音机都没有,不学习还能干嘛。 那两个月里我的成绩飞速提升,甚至好几次顶替了万年第二的孙小胖,这里面有不少安宁的白眼和不厌其烦讲解的功劳。老师和爸妈都对我信心十足,鼓励我把附中作为目标。和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的安宁不一样,我的基础并不扎实,所以对于考附中我也只能心虚附和。 跟着中考一起进入倒计时的还有搬迁。离中考还有30天,但是第二天我们就得面临分离。董狐狸的爸爸发了家,在城郊买了座别墅,要把董狐狸和他妈一起接过去。他爸甚至请了私教一对一辅导董狐狸,争取在一个月里让他能够上市示范高中的二中,所以他们明天就要搬走。 晚上董狐狸提议我们一起在巷子口的烧烤摊集合,我和安宁借着补习的由头溜出来,到烧烤摊的时候,橙子和董狐狸已经到了。他们俩对坐着,头一次平静地吃着东西,没有吵架,甚至没有说话。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立此约定,保证不抛弃不放弃 我拍了拍橙子的肩膀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哭丧着一张脸,董谦也像只蔫了的狐狸,“怎么了?气氛这么沉重。” 橙子有气无力地抬头认真看我,“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刚搬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了,那会儿我一个人,好像过得也挺好的。可后来安宁搬了进来,然后是董狐狸,然后是你,院子变得越来越拥挤,也越来越热闹。我天天跟着你们一块混,现在回头算算原来已经过了3年。佳音,你说你们要是都走了我怎么办?” 我心里有点泛酸,她说的我都特别理解。原本在老家的时候就我一个孩子,但起码还有书可以陪我解闷。可是来了桐城以后,除了爸妈,我只有他们。和他们在一块即使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磕着瓜子儿聊着天,也觉得开心。 董狐狸环顾了我们仨,慢慢低下头,“我也不想走,可是……”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我们都懂,他爸爸常年不在家,就算董狐狸嘴上不说,每次他爸爸离开时他背过的身子都告诉我们,其实他很想和他一起生活。 “安宁,我们要是分开了,你会想我们吗?”橙子期待地看着安宁,我以为橙子会说什么,可是,她终究只是问了安宁会不会想“我们”。安宁淡淡笑着点头,却不肯给出一句回答。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和电视里的情节不一样,原来离别是无话可说的。 “我们结拜吧!”橙子忽然站起来提议,“淮南路上就有个庙,我们去结拜,这样以后谁都不能背叛组织。”我也不知道一直理性的我怎么会答应这种事,也许当我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宁愿相信鬼神会帮我们实现愿望。 我们四个人躲过看守趁着夜色溜进了寺庙,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香,她把香点上分给我们三个。月光照在佛像上,弥勒佛的微笑静谧慈悲。四个人跪在软垫子上,橙子清了清嗓子道,“我陈澄!”说罢看了看我们仨,董狐狸接道“我董谦!” “我阮佳音!” “安宁!” “今日我们在此立下约定,无论生死、无论贫穷富贵……” 董狐狸插嘴道,“不对啊,你哪学来的词,听着怎么像要结婚呐。” 橙子踢了一脚董狐狸,皱眉道,“你懂什么,不结拜就滚。” “滚就滚!”董狐狸刚站起来,就在橙子凶狠的眼神下两腿一软,不太情愿地跪了回去。 橙子重新清了清嗓子,举着香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组织保证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人。今立此誓,如有违背,孤独终老!” “这么狠!” 橙子不耐烦地对着董狐狸翻了个白眼,“就你话多,到底念不念?” “念念念!”董狐狸吊儿郎当地用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管发生任何事,大家永远是好朋友,保证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今天发誓,如果违背,就孤独终老!”说完朝着关老爷叩了三个响头,把香插进了香炉。 橙子看了看我示意,我把话重复了一遍,叩完头也上了香。 到安宁的时候他闭上眼,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依然叩了头上了香。董狐狸有些不悦道,“都发了誓怎么你不发?”橙子把话抢了过来,“没见他闭上眼睛了吗?肯定是在心里说呢,心诚则灵,都一样。”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董狐狸的爸爸就回来了,他提着行李箱上了新买的小汽车,董狐狸的丹凤眼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他兴奋地跟在母亲身后,手里抱着几张纸走到我们面前。故作帅气的把纸递到我们面前,橙子一把接过,咕哝着“现什么宝呢!” 董狐狸把头一昂,“董大师的大作,世界绝版,你们可别太感动。” 我好奇地凑上去看,第一张是橙子手拿烟花站在巷子口,笑得十分开心。橙子对着画两只眼里全是惊喜,嘴上还死撑道,“给我画那么矮,是不是故意的?还有这手,我手哪有这么粗!” “不要拉倒。”董狐狸佯装要把画抢回来,橙子赶紧把手往里缩。董狐狸把上面的画拿开,对着我和安宁道,“还有你俩的。” 安宁的是一张背影,他背着方形的书包,走在油桐树的林荫里,微微侧过头,密长的睫毛落下阴影,遮住了眼睛,安静又神秘。 最后一页是一个齐肩短发的小女孩,画里的人侧着身子端着相机对着天空拍照,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女孩子的嘴巴弯起,有和阳光一样的笑容。画的右下角还题着“赠阮佳音董谦”字迹歪歪扭扭,“谦”的最后一笔还拉出了一个圆圈,是时下最流行的签名方式。 我们静静站在门前,俯首像刚来时撞击着铜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欢迎,而是欢送。在这一刻我们好像都丧失了说话能力,每个人都沉默着埋头各自看画像。 这世上很多人没经同意就闯入了我们的生活,甚至离开的时候也由不得我们拒绝。也许是太年轻,也许是还不习惯离别,我们谁都没开口。还是董狐狸先说了话,他双手插进口袋自豪道,“好好留着,将来等小爷成了中国的宫崎骏,这可是一字千金!” 橙子没有再反驳,只是跟我们一样安静地点着头,看着董狐狸的车发动,驶出巷子,最后从转角处彻底消失。 院子里的人陆续离开,中考也犹如暴风雨一样袭来又快速地过去。 和橙子通完电话才发现原来安宁和橙子都考上了二中,而我走了狗屎运,居然真的考上了附中。在我们各自感慨命运太难捉摸的时候,我们发现附中和二中居然只隔了一个路口。 从邻居到邻校,我们居然又可以像从前一样,穿过茂盛的油桐林,走着同一条路,抱着廉价的炸薯条和鸡柳,聊着周杰伦和蔡依林的八卦。 但是董狐狸就不一样了,那之后听说他上了一所民办的贵族寄宿学校,和外界断绝了所有联系,也包括我们。那天晚上发过的誓言还是变成了谎言,而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镀金的光芒很短命 2004年的夏天我们正式告别了只准留短发的32中,在同学会上每个人都说了一件最想做的事。橙子想去剧场打工,而我,唯一的愿望是留长发。 “长发多费事儿啊,我每天早晚洗脸顺带洗个头,多方便。”橙子否定了我的愿望,她很享受短发,但她爸妈却有点着急,对她行为举止越来越靠近男孩而担忧,甚至开始后悔把她送进了32中。 但也有好处,就是对她格外放心,一点不担心她会早恋,这给了她许多时间拉着我一块去骚扰安宁。 暑假转瞬即逝,因为天气的炎热,我的长发依然没有养成,而橙子也因为未满18岁被剧院拒绝,在我们无所事事的这个夏天,安宁已经自学完了高一的课程,还完成了新东方英语的培训。 2004年的秋天我们成为了高中生,领到了人生第一张身份证。报名那天是我爸跟着我一块去的,附中只安排了两间教室,所以来报名的人一直从教室排到了走廊,两个队伍平行站着。趁着排队的空隙,家长也会跟旁边的队伍聊上几句。 走廊里的窗子不多,人一多就更闷热,我爸的额头上开始出汗,他把报名材料给我,背过身扭开矿泉水掬一点往脸上拍,一不小心水流到了衣服上,因为是在前胸的位置,看起来有点不雅。 隔壁一个瘦瘦高高的阿姨递了张纸巾,我爸尴尬地接过道了谢。阿姨看了看我小声问我爸,“哎,你们家孩子这次考了多少分?” 我爸不好意思道,“不高,590多分吧。”那阿姨啧啧了两下嘴,皱眉道,“那是不高,刚过分数线。” 这阿姨的坦率让我爸的笑凝固在了脸上,我和我爸对望了眼,眼睛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那阿姨见我爸转过头,又用报名材料拍了拍我小声道,“哎,知道吗。学校的分班是按照中考成绩来的,1班和2班是尖子班,两个班就招120个学生,好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呢。我闺女这次考得也不好,我准备找老师想想办法,你也替你闺女找找关系吧,晚了就进不去了。” 我爸向来是不太喜欢托人找关系,如非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是不会主动这么做的。 不出我所料,老爸板起脸,很认真地看着那个阿姨道,“这尖子班普通班还不都是学一样的东西。”阿姨没看出我爸不高兴,满脸的不认同,“这可差远了,这尖子班的老师都是学校拔尖的,好几个都是特级教师呢。况且尖子生都在一起,那学习氛围普通班哪比得上。” 我看我爸的脖子有些红了,赶紧拉了拉他的衬衫角。恰好我们这一队往前挪了挪,我催促着我爸往前走,那个阿姨朝我们挥挥手,我爸连头都懒得回。 等报完名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我爸忽然停了下来,不苟言笑地看着我问,“佳音,你想不想进尖子班?” 其实能考上附中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先不说我能不能进,就是进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跟得上,我想没有哪个人不想生活过得轻松一点。 “学校分到哪个班就哪个班吧,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的。” 老爸沉默地看着我,欣慰地摸着我的头,“对,是金子在哪不能发光”。 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正式分班的日子,我站在公告栏前面找我的名字,直接绕过1班和2班从3班开始找,找到了4班,也没有我的名字。只好又走到旁边那块板,黑色的板头上还贴着一张光荣海报,“恭喜高三(10)班宁远同学打破百米短跑省记录,晋升国家一级运动员。” 几个穿着附中校服的人走到我旁边,为首的一个胖胖的男生手环在胸前,在公告栏前面站定,“哟!宁远这小子可以啊!”旁边一个高个子男孩弓着腰盯着榜单道,“真想不通成绩那么好,学什么体育?” 胖男生拍了拍高个子的胸口,“走吧,学霸的世界岂是尔等能懂的。” 这世界永远都不缺更优秀的人,我默不作声地叹口气继续找我的名字,一路扫过5班和6班的名单还是没有,到了7班,终于在第一排左下角找到了我的名字。 这届高一一共就10个班,要是像那个阿姨说的,分班是按成绩来的,那我就是在倒数第四的梯队里,果然侥幸进了重点高中也是个吊车尾的,只能感叹,从今天起就要在学渣的路上渐行渐远。 分完班找教室的时候才知道尖子班都在3楼最安静的角落里,而其他班按照顺序依次从二楼排到一楼,最后三个班出了班级就是操场,最喧闹的地方。 大概因为都是从暑假过来的,学校的气氛还比较活跃,7班已经坐了九成的人,空下的位子寥寥无几。以前座位都是按照身高来排得,第一排是最不受欢迎的座位,可现在,从第一排到第三排都坐满了。 放眼望去,剩下稍好一点的也就是第四排的位置。第三组第四排旁边坐着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几近透明,见我走过去就主动移开了自己的东西,抿嘴向我笑。“我叫何冉冉,是32中的。” 我无意中看到她牙齿上的一圈钢筋,何冉冉见我有些好奇,捂着嘴害羞地低头,“我就说不要整,我妈非逼着我去,是不是特别丑?” 我把书包塞进抽屉,很认真地看着她,“以后会很漂亮。”这个年龄的女孩哪个不爱美,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阮院长,我从小他就不让我舔牙齿,也禁止我吃很多东西,虽然那时候挺难熬的,但现在每天刷牙时都觉得无比清爽。 何冉冉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阮佳音,阮玲玉的阮,佳音,就是好消息的意思。我也是32中的。” 何冉冉激动地把书往桌子上一撩握着我的手道,“总算见着亲人了。” 她凑近我指着第一组前排的人小声道,“看见没,那几个都是一中的。”她又扬起下巴冲我们前排,“这几个都是附中直升上来的,别看最后一排这几个跟动物园跑出来似的,也都是二中的。” “这些人一来就在那讨论中考题目,你说这都高中了,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何冉冉转头冲我笑道,“还好,我也不用孤军奋战了。” 和何冉冉聊了会儿发现,我和她的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那就是考进附中纯属意外。我忽然觉得我爸当时的话挺对的,就是没说完。是金子在哪不能发光?可是镀金的光芒很短命。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生命中最好的意外 “大家静一静。”一个样貌清秀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站在讲台上,穿着灰色的套装群显得十分正式,但是一张脸却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高三7班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我叫倪云,名字不是很好记。”她背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 “首先我要代表附中欢迎你们,能考进附中代表你们都很优秀。但我希望你们不要满足于过去的成功,毕竟三年后的高考才是你们人生的第一道坎。” “下面我来点个名,点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让大家都互相认识认识。”倪云拿起一份文件翻开,“郑京灵!” 班级立时就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精灵!我去。”“哪个美女?” 满教室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这个人长得像不像精灵,忽然面前的大片光明被人遮住,回头一看,赫然站着个身高一米八的汉子。 教室里瞬间涌起了一阵笑声,男孩无奈地歪着头。倪云拍了拍讲台,笑声才渐渐弱了下去。郑京灵卷起袖子,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左右晃荡,“那个,我叫郑京灵,正经的北京人儿。” “哈哈哈哈……”被笑声打断,郑京灵挥手道,“别笑!那个,我喜欢打篮球和玩梦幻西游,以前是我们队的前锋,欢迎大家找我打球。”倪云带头鼓掌,教室里笑声不断,点名的过程还挺有意思。 倪云翻过名单,“阮佳音。”我有点紧张地站起来,何冉冉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朝我点头鼓励。 在60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深吸了口气,“我叫阮佳音,佳音,就是好消息的意思。我初中是32中的,考进附中还挺意外的。” “好消息?这是报喜鸟啊!”旁边的龅牙男生迫不及待插嘴,郑京灵揉了个纸团扔过去砸中他的肩膀,他装模作样地捂着肩膀趴在课桌上。 “我平时喜欢看一些书,比较杂。” “喜欢看书是个好习惯。”倪云鼓掌示意我坐下,“何冉冉。” 何冉冉理了理衣领站起来,把头埋得有点低,嘴巴只微微张开,“我叫何冉冉,也是从32中来的,我是因为有人说我肯定考不上好的学校才报的附中,结果真考了进来。” 班级爆蹦出一阵阵“咦”的声音,我仰头看着何冉冉,她平静的脸上带着微笑,坚定的眼神里熠熠生辉。 倪云赞赏地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很多同学可能对自己不够自信,觉得一切好事情的发生是因为运气,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刘翔跨栏得了冠军,也不会说自己是一时幸运。” “Where there's a will,there's a way。有志者事竟成。”倪云走下讲台,手肘扶在讲台上,“当然了,如果对你们而言这是个意外,那我也希望它是你们生命中最好的那个。” 倪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底下掌声雷动。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包括我,我一直觉得它很遥远,像我永远跑不了的步,像阮院长口中的外科医生,像不知何时能再见的董狐狸。可是,我始终憧憬着。 “明天你们就要进入军训,大家初中也军训过,所以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没有问题的话,明天早上8点教室集合出发。现在需要几位同学去我办公室把课本搬来发下去,哪位同学愿意主动帮忙的?” 郑京灵第一个把手举了起来,倪云张望着对了对名单道,“好,那就郑京灵、余笙……你们几个跟我去办公室拿书,其余同学在教室里等一下。” 军训?不是大学才有的吗?何冉冉碰碰我,“哎,记得我们那年军训,他们把教官给扒了扔河里的事儿么?” 我摇摇头,何冉冉一脸可惜的样子,“这么轰动你都不知道啊!” “我是从外地转学去32中的。” “难怪呢,那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何冉冉抬起头似乎还在回想。 “军训是做什么?要带零食、MP3吗?” “你以为是秋游啊!”前座的长发女生忽然回头毫不掩饰嘲笑。我对她的印象挺深,大部分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都很高兴考进附中,只有她例外。 “我叫张悦,嚣张的张,喜悦的悦。我理想的学校是一中,发挥失常就进了这里。”张悦的自我介绍刚结束,郑京灵就在我身后冷哼了一声。 何冉冉冲她的背影白了一眼,“别理她。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都不能带,你只能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不能带钱、零食、MP3,也不能带扑克牌。”说完把我拉近了些放低音量道,“其实偷偷带也是可以的,别被人发现就行。”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要说不兴奋是假的,虽然军训不是秋游,但好歹是人生第一次。以前看电视上那些再磕碜的人穿上军装和迷彩服,就像换了个人。 车子到达国防教育中心大门的时候,所有人的电子设备都消失了,明明前一刻一个个都还在用。大家整一划齐地站在方形的操场上,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小跑到我们面前,止步,转身,稍息,动作一气呵成。 “炮兵一连二排排长章忠正报道,代表中心欢迎附中高一新兵入营。根据规定,各位新兵不准携带手机、mp3、扑克、零食、游戏机等物品,如有携带,现在给大家三分钟时间上交。你们可以放心,上交后的物品会交由保险柜保管。如果训练期内发现有违规者,视实情惩罚处理,最低罚跑操场10圈,班长罚跑操场20圈。”教官说完高喊“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陆续有人上交东西,我的包里有我妈给我的小灵通,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她不太放心,晚上特意去买了个小灵通给我带着。 班长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对面扫视我们,“有的就赶紧交上来,别到时候被我发现,连累整个班受罚,大家都不好过。” 我犹豫地刚跨出一步,就被何冉冉给拽了回去。她压低声音,偷瞄着班长对我说,“干嘛呀,别傻了,谁身上没带点东西。他们呀,就唬你们这些胆小的。” “让你们交东西,没让你们废话,都站好了。”班长刚训完,排长就把所有的班长都招过去说话。 “现在带你们去领军服然后去各自的宿舍,教你们怎么摆放东西,中午检查。” 女生的寝室在2楼和3楼,我和冉冉被分到了三楼中间的一间大寝室,有18张床位,男生的寝室统一都在1楼,和老师的挨在一起。 收拾东西,整理用品,换好衣服,就这么忙活了半天,已经觉得有点累了,瞌睡也是打得不停,大家都有点精神不济,可中午广播通知说下午还要上课,真是一刻也没有消停。 何芳晴从上铺忽然把头垂下来,瀑布的长发落在头顶,吓得下铺的张悦尖叫起来。 一边的王燕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明白是虚惊一场后皱眉看向张悦,“小点声,你想把教官引过来让大家挨罚啊!”张悦挥手把何芳晴的头发一把拨开,钻到床上靠在角落里头生闷气。 何芳晴调整了姿势,坐在上铺边缘,弓着身子俯瞰整个宿舍,“看你们那么困,给你们说个故事提提神。” “其实我也是听学姐们说的。”一听有故事大家都来了兴致,齐刷刷地盯着何芳晴,催促她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