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 第一章:怪病   王中王,在青阳,故人出,殒女床,青龙一跃任翱翔。   这句童谣不知所谓,无人能解,不知何时自何处而来。但其中一些东西为人所知。青阳为临渊城下一个小镇,与女床山、龙首山相近。镇虽不大,却十分繁华,盖因龙陆被仙音山脉分为东西两部分,互通有无只能自几个狭隘的陉口穿过,而青阳镇是最大的陉口,往来车队、运送货物须经此地。至于青龙、王中王,当时百思不可解。许多年后,再回想起来,自然得知真意。我听到这个故事时,已然过去很多年,其中的王中王指的是青阳镇上的何远,青龙、故人之类的,在故事里慢慢解开。   当时发生的事,恐怖至极,至今想想仍然令人惴惴不安。   事情的起因很不平常。青阳镇就在女床山与龙首山交界处的山脚位置,在女床半山腰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池子,被人们称为天池。有一日,镇上忽然闹哄哄的乱了起来,人们迅速往何家汇聚,如同水流入海一般。原来,何家的独子何远昨天晚上掉进天池,被活活淹死!王老太爷得知这个消息,颤巍巍地拍着大腿,尖声说道:“这是得罪了神仙啦,那天池在那有几千年了,从来没人敢下去过,这下镇子要遭殃了!”满脸的焦虑,周围的人瞧瞧他,不以为然,都觉得这是个偶然事件。但也有心细之人,细细思索一番,不寒而栗。   什么时候出现的天池,确切来说,无人知道。但确实诡异,第一,天池池壁之光滑,既不像是人力所成,也非自然而成。第二,周围没有活物。青天白日之下,犹有寒气。更有人说夜间听到呼啸之声。何远的死,更是透着匪夷所思,因为天池一直都干旱着,从未有人见过里面有水,然而昨夜忽然天降暴雨,那雨数十年来罕见,人们去找何远时,第一次见到天池中贮满水。   如此多的巧合出现,难道当真是得罪了神仙?   然而过了三天,准备葬下何远时,他忽然又活了过来。确实是活了过来,胳膊腿儿都是热的,把众人吓了一跳。这下连王老太爷也说不出来所以然来。何远成了青阳镇上的名人,人们议论纷纷,有些人认为是龙神显灵,有些人则认为是何远命不该绝,地府又给送回来了,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但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让人觉得没那么简单。先是商队传来消息,何远的父亲——跟随商队去绥远城跑商,回来经过龙首山时,一只飞魔突然出现,在他胸口挖了一个大洞,心碎如泥,立时毙命。飞魔如鸟一般而无羽,四爪如铁,性情残忍,喜食人心。但只在晚上才出来,活动范围也不会离开昆仑山,数量较少,多数人只听说过却没见过。如此罕见的凶物违反常理的出现,难道这也是巧合?   事情并没有随着何父死亡而结束,接着何母也诡异死去。她被人发现死在床上,头天晚上还好好的。据看过尸体的人说,何母死状十分凄惨,眼睛睁得大大的,四肢、脖子均被人扭断,右手臂被生生从肩膀上撕下来,血流满地,十分骇人,当场便有几人尖叫呕吐。   王老太爷听说了这个消息,枯槁的脸上彻底没了光彩,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要来了,要来了。”而镇上的其他人则是十分惊讶,这一家人个个经历都这么蹊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街坊邻居、卖菜的、卖烧饼的、甚至镇长刘光明的家里,都在茶余饭后议论这件事,何远成为镇上作为著名的瘟神,臭名昭著。   后来人们才发现,他们想的事情太过简单。没过两天,镇上忽然有种怪病流传。怪病是从三癞子开始。那天三癞子正弯腰干活,抬起头来忽然旁人惊呼一声,问他脸上是怎么了?三癞子找来铜镜一看,差点没晕过去:他左半边脸犹如被烧焦的炭一般,黢黑无比,用手一搓,一层层往下掉黑色渣滓,露出里面鲜红嫩肉,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三癞子被吓个半死,赶紧回家求医问药。更可怕的是怪病蔓延很迅速,仅仅一天时间,医馆药堂满满都是人。过了两日,镇上绝大部分人都患上了这种怪病,这时便有人开始死去,临死前大吐不止,但都是黑色的粘稠液体,分不清是什么。死去的人不敢送进“福地”——那其实只是个山洞,位于龙首山上,青阳镇上有人死去,就送进去。只能忍痛将其烧掉。一时间镇上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何远被人们认为是罪魁祸首,是镇子里最不祥之人,这在怪病之前就已经是大家的共识。当时他的父母办丧事需要钱,去找香客楼的黄厨子讨要工钱。黄厨子满脸横肉,啪一声把菜刀使劲剁进案板,粗声粗气的说道:“没钱!”   “黄掌柜,我……我家里确实有急事,这……这你也知道,我在你这干了这么多年,哪怕你借一点给我,等我安葬了父母,一切好说。”何远憋屈极了,这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然而却被一句话打发了。如果是平时,也无所谓,但现在自己面临如此的困境,这钱是救命的呀。   “好说?有什么好说的,你个瘟神,你看看你父母被你害成了什么模样。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让你来做工!赶紧给我滚蛋!”黄厨子拉着脸,手指着何远的鼻子,白花花的膘肉随着他说话而起起伏伏,颤巍巍的如嫩豆腐一样,只是没那么好看,挤作一堆儿,像是要争先恐后的挣脱身子一般。   “黄掌柜!说话要凭良心!”何远怒极。黄厨子为什么要招他做工,何远最清楚不过。当初黄厨子儿子刚出生没多久便生了重病,急需一味珍贵灵材,然而寻遍青阳镇也寻不到。后来得知何父收藏有,便去何家求药,何父将珍贵灵材分文不取赠与黄厨子,这才救了黄家小儿子的性命。黄厨子为表谢意,将何远带到香客楼做工,并且工钱比别人高一半。话虽如此,然而总共就结过两次工钱,之后有两三年都不曾算钱。   “你他妈算老几,跟老子说良心?老子收留你这么年,够有良心吧!老子管你吃喝,你那点工钱,连饭钱都不够的,你还有脸回来要钱?嗳,你要是真急用钱,也不是没办法。”黄厨子忽然戏虐起来,胳膊支在桌子上,朝何远扬扬头。   “什么办法?”何远听到这话又松开拳头,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要试试。   黄厨子却不说话,直起身子拿起菜刀把玩一番,这才缓缓说道:“你家那几间屋子倒是不错,抵押给我,我借钱给你。”   “不可能!”何远想都没想,答案直接脱口而出。   “怎么?你抱着那几间屋子有什么用?你安葬父母,之后还来我这上工,不愁吃喝不愁住,怎么样?”黄厨子淳淳善诱。   何远犹豫了半晌。这几间屋子是父母的心血,可以说是下镇最好的房屋。宅子还是祖宅,祖先都在这里住过,而且位置靠近河边。这么毁在自己手里实在愧对祖先愧对父母。然而如今的他还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考虑半晌他还是决定答应了。   “那好,我们签个借据,马上给你钱。”黄厨子招招手,让何远跟他去里屋。黄厨子坐在桌前,草草写了一份借据,递给何远。何远一看,上面写着:今借香客楼黄掌柜钱五贯,以祖宅抵押,限期一个月,逾期则祖宅归黄掌柜所有!黄立德,乙酉年蒲月十一日。   “怎么样?没什么错吧?”黄掌柜问道。   “嗯。”何远看了几遍,确认没错。“钱呢?”   黄掌柜朝六子打个眼色,六子跑了出去,不一会拿来两个钱袋。何远伸手要去拿,被黄掌柜拦住,说道:“别急,先签字画押。”   何远说道:“我总要检查一下吧。”   “六子,打开。”黄掌柜说道。   六子把一个钱袋打开,露出铜钱,何远瞧了一眼,然后就在借据上签字画押。黄掌柜满意极了,拿起来看了两遍,颇为得意的点点头。何远转身拿钱,不想六子两手空空。何远诧异:“钱呢?”   “刚才给你了呀!”六子摊摊两手,一脸无辜。   瞬间何远明白是怎么回事,转头大骂道:“王八蛋!还我借据。”黄掌柜却早已把借据收好,不知道他放在了哪里,手上是空的。   “何少爷,不要无理取闹!钱分明已经给你,我亲眼所见,你可不要污蔑我。”黄掌柜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何远。   何远再也忍不住,隔着桌子给了黄掌柜满是横肉的脸一拳。黄掌柜像是被狗咬了一般,大叫道:“你他妈小屁孩长能耐了啊。”   反手一拳把何远打翻在地,小六子上来也踩了两脚,不一会儿功夫,何远被揍得鼻青脸肿,扔出香客楼门外。   回到家中,何远在父母面前大哭一场,那是第一次他深深感受到生活的艰难。这个时候他的舅舅——陶二懒出现了。陶二懒年轻时走南闯北,在何远五岁那年不知为何忽然返回青阳镇,并且自此深居简出,谁也不知道他在屋里做些什么,镇上的人开始叫他陶二懒,因为在他们看来,人不去做工,就是犯懒。至于陶二懒的衣食,何母曾经帮衬过,也劝他出去找些事做做,陶二懒却一副散漫模样,轻飘飘的说:“不用管我!”气得何母生了场大病,一来二去,也就不再管他。他吃什么用什么再无人过问。   何远对他没什么好感,一度有些讨厌看到他,舅舅让他丢脸,在伙伴面前抬不起头,每次别人说起他舅舅,何远总是一脸尴尬的转头看向别处。然而正是这个舅舅,从怀里摸出几串铜钱,交给何远,轻叹道:“先安葬了吧。”   何远看着舅舅,有些犹豫,他仍旧穿着那仿佛万年不变的灰短衫,头发凌乱如草窝,面上胡子拉碴也未曾收拾,刀劈斧砍一般的脸上,缀着深深的疲惫。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舅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浅薄。 正文部分 第二章:舅舅   何远安葬了父母以后,陶二懒就暂时搬进了何家。而这件事何远尚无心思处理,巨大的悲伤仍旧笼罩着他。过不了几天,镇上怪病流行,到处都很忙乱,何远更加没心思去处理这事。   那一日,何远早上起来正在做饭。忽然大门被人踹开,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是镇长刘光明和康二爷。刚一照面,何远还没明白是什么事,就被反手绑上,他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别多说废话,跟我们走!”刘光明怒斥何远。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陶二懒衣衫不整地从正屋里冲出来,见到这么多人,何远还被人捆着,十分生气,上前就要推开绑着何远的人。   “住手!把他弄到一边去!”刘光明大声呵斥陶二懒,命人把陶二懒架到一边。   康二爷走过来轻声对他说道:“巫人说怪病是何远带来的,二懒,为了几万人的性命,你可不能犯糊涂!”   陶二懒闯过世面,康二爷一说就明白。怪病他也知道,却没想到这种事会轮到他身上,立时便慌了神儿,诚惶诚恐地对康二爷说道:“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再去找找啊,怎么会是何远呢?”   刘光明有洁癖,看见陶二懒的打扮心下先不爽一番,此刻听了他的话更加生气:“巫人怎么会错!”   陶二懒挣脱两个年轻后生,三两步走到刘光明面前,点头哈腰谄媚道:“刘老爷,肯定有误会,怎么会是何远?你们、你们累不累,啊,渴不渴,要不、要不喝点水,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远儿快去烧水!愣着干嘛!”陶二懒语无伦次地谎言看起来那么拙劣。   “陶二懒,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阻扰,我立刻命人把你抓起来送进县衙!”刘光明威胁陶二懒,陶二懒愣愣地看着刘光明,他并不是害怕县衙,而是听刘光明这语气,知道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再纠缠也改变不了结果。   刘光明心里略有些得意,大手一挥,气派十足的喊道:“走!”   “来人啊!镇长打人啦,镇长打人啦!”陶二懒忽然躺在地上,边打滚边扯着喉咙喊了起来。此时正是辰时,陶二懒这一嗓子至少惊动了数十户人家。刘光明气得双手颤抖,他平时最在乎的就是在大家口中的口碑,陶二懒这无赖模样不是给他安个欺压良民的罪名么?   他强自忍住没真打陶二懒,脸憋的通红,评价了一下陶二懒的作风:“无赖!我们走。”   “二懒啊,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关整个镇子的生死存亡……快起来吧。”康二爷比陶二懒年长,算是看着他长大,小时候一起玩耍过,那几分情面还没丢掉,此时看他这个样子,心中不忍,上前扶他起来。   “别扶我,刘老爷打的我谁都不能扶。姐姐啊,你可看到了,这么多人欺负你弟弟,你可要为我报仇啊!”陶二懒不理康二爷,又哭又闹,大白天硬是被他哭喊的多了几分鬼气。许多邻居听到动静来看热闹,院子里围满了人。康二爷气得站在一边不再管这事儿。   “老少爷们啊,刘老爷他打我啦,你们快看啊。他打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平民,还要带走远儿。你们可得给我评评理啊。”陶二懒当真是人来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何远在一旁看着,舅舅的样子很难看,甚至显得很流氓,但他心里却很心酸,他现在忽然明白一句话:“这个世界,你不变强大,求谁都没用。”他现在彻底信奉这句话。后来每次想偷懒时都想起舅舅倒地的样子,一直刺激他继续努力下去。   许多人听到陶二懒的话,都侧目去看刘光明,有些人还对他指指点点。刘光明大怒,这还怎么走?走了不就落人口实吗?这事怎么也要解释下。“各位乡亲,最近一段时间的怪病想必大家都深受其苦,而巫人,在昨天告诉我,这种怪病是被何远带来,现在巫人要我带走他,彻底祛除这种怪病!”   人群中立刻沸腾起来,有人问道是真的吗?有人在问什么时候能祛除,有人大骂陶二懒。刘光明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指着陶二懒说道:“就是他,为了不让我们带走何远,犹如泼妇一般,我根本就没碰过他!今天大家给做个见证。我这就带走何远,保证很短的时间内治好大家的怪病!”   人群中传来欢呼声,有人大声喊道:“二懒快起来,别耽误大事!”许多人纷纷附和。   “你他妈的放狗屁。”陶二懒躺在地上大声骂道。因为这句话,他立刻变得千夫所指。   何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声对着陶二懒喊道:“舅舅,起来,咱们不要在这群人面前丢了脸面!”   “走!”刘光明趁势说道。   陶二懒猛地起身,快步走到何远跟前,抡圆右臂啪地甩了何远一个耳光,何远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一丝血。陶二懒怒吼道:“你个兔崽子不要说话!”一时间场上都呆呆地看着陶二懒,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出。   突然,陶二懒一拳一脚推开架着何远的后生,伸开手臂挡在他们身前,大吼道:“快跑,远儿快跑!”   事发突然,完全出乎众人意料。连何远稍微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只是一看眼前全都是人,往哪似乎都跑不掉,当下便横心往门口跑去。刘光明大怒,轻声喝道:“抓住他。”几个壮汉推开陶二懒,陶二懒身板瘦小,一下子便踉跄着撞在灶房的墙上。何远跑了没两步被围观群众摁倒在地。刘光明指着陶二懒说道:“把他架走!”   立刻就有两个家丁走上前,想把陶二懒叉走。陶二懒顺手拿起墙边的一把镰刀,铁青着脸:“你们这群王八蛋,我姐姐一家自问对得起你们任何人,你们却这样对付他们。姐姐若泉下有知,绝不放过你们!今天你们想要带走远儿,先从我尸体上走过!”   人群中一片肃静。   这时康二爷越众而出,皱着眉厉声喝道:“二懒,放下!你胡闹什么!”   陶二懒怒气勃发,回敬道:“王八蛋才他妈的胡闹!”人群中发出阵阵议论,人们纷纷劝陶二懒放下镰刀,让刘老爷带人走。陶二懒一人对一群人,说又说不明白,刘老爷的家丁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气得直跺脚:“我砍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挥舞着镰刀冲进人群,气势威猛,立刻便有几人伤在陶二懒的镰刀下,刘光明立刻指挥家丁上前拿人,那几个家丁都是修士,陶二懒如何能够抵挡,舞了三两下镰刀便被夺走。众人大骂:“先砍死你个畜生!”围住陶二懒便拳打脚踢。   何远凄然大叫:“舅舅!放开我舅舅,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   但没人会听他得。   何远牙眦欲裂,他无论如何挣扎,都被人牢牢架住:“住手!我跟你们走,再打下去会死的!”他从人缝里看着舅舅滚来滚去,衣服上沾满血,心里悲痛又愤怒。   康二爷眼见事情再不加制止就失控,三两步冲上前拉开众人。只见陶二懒躺在地上,口吐鲜血,血沫子混着泥土沾了他一脸。身子蜷缩着,不停悸动,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何远发了一声喊,挣脱众人,跪在陶二懒身前,弯腰哭道:“舅舅,舅舅。”他双手被反绑,呜呜哭着。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这个舅舅,因为打他记事起,何母就因为他的事而整日唉声叹气,何远跟着受了影响,前段时间陶二懒搬进来时,何远还跟他吵了一架,结果被揍了一顿。然而今天看到舅舅如此维护他,他很是心疼。   陶二懒看起来已经很虚弱,朝他笑笑,神色凄惨之极。手抬起来,想要摸摸何远,却怎么都伸不上去。“小远……不哭,不哭。”当时何远没想到,这居然是最后一次见到舅舅。   刘光明在沉默一会儿后,率先开口:“带走。”家丁们幡然醒悟,架着何远出了门。邻居们一看差点闹出人命,又没热闹可看,纷纷离开。   康二爷走在最后,他朝一个后生招招手,低声吩咐:“先把他弄进屋里吧,请个先生过来瞧瞧,唉。”年轻后生点头答应。康二爷有点后悔没拉住众人,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下的重手,便是责怪也无人可怪。康二爷又叹口气,转身出了院子。   何远被带走时,他看到小胖子也混在人群中,心里大骂胖子不讲义气。他不知道人们要把他带去哪,也不想问。这时何远是妖魔的消息在镇上已经传开,引起了很多围观,有人惊叹,这就是妖魔啊。还有人大骂何远不干好事。何远走了多远,这些指指点点就跟随了多远。   路上他看到了秦山柳。秦山柳离何远家并不远,有几分姿色,经常跟何远他们一起玩。他看到秦山柳时,秦山柳也在神色冷漠地望着他,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何远有些愤怒,这一切故事的源头正是秦山柳,她怎么能当作没事人一样呢?   下天池是秦山柳的主意。他得到的,无非是脆生生的两句“远哥哥你慢点。”以及这一切故事。   那天几个孩子来到天池,看见底部有朵十分艳丽的花,于是秦山柳鼓动众人:谁能帮她摘下那朵花,她便嫁给谁。天池一直都是青阳镇上的禁地,这群少年还是很畏惧,没人敢下。秦山柳冷着脸嘲笑两句,何远便逞了英雄。   他顺利下到底部,摘花时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不停。他被吓得肝胆俱裂,上面的人愣了一下,不知谁喊了一声妖怪要出来啦,便四散逃走,秦山柳被簇拥着逃走,看都没看远哥哥一眼,远哥哥气得破口大骂,却挽不回任何一个人,只能胆战心惊的努力往上爬,刚爬几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夜天降暴雨,天池中水涨到很高,何远面部朝上,没被淹到。晕倒之后的感受很奇妙,像是梦一样,他能感受到周围一切的动静,却无法动弹。后来母亲来了,乡亲们来了,他被带回家,被放进棺材,这一切都知道。之后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正文部分 第三章:龙臂   何远被带到榷场。   榷场就是青阳镇的中心,平时人满为患。在青阳镇爆发怪病后,这里空了下来。留下的大部分是本地人。这里何远很熟悉,他平时工作的地方就离这里不远,步行片刻便能到达。小时候也经常跟着爹爹来到这里,看爹爹身着商号服骑在雪乌上,威武的像将军。   何远被捆起来独自丢进栈房——那是存放粮食的地方。屋外传来忙碌的声音,他还没搞清楚人们到底要怎么做,可是看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不会是招待自己一顿山珍海味,他很害怕。一开始他盼着有人能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但门儿一直没被打开过。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有些饿,决定要逃走。   这是个栈房,除了粮食以外,别无他物,但栈房中应该有拆绳子的工具。   忽然他发现远处斗量上有个闪光的东西,仔细看去发觉是把刀——准确说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刀,只是具有刀的基本模样,一边稍微锋利,中间带有凹槽,粮食送来,拿起刀往袋子上一插,再取出时就能带出里面的粮食,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袋粮食的成色如何。   就是它了,此刻任何锋利的东西都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何远无法行走,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只能像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一拱一拱,依靠腰腹的力量朝着小刀前进。   当他终于要接近那把刀时,心中的激动无可比拟。门外依旧很热闹,他这时祈祷千万不要有人来。   事实正朝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最后他依靠脚把刀子震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何远偷眼朝门口看去,静等片刻确信完全没有人进来时,才又挪动身体,艰难的想把刀拿在手中。   这时砰的一声从上面落下来个东西。心虚的他被吓了一跳,停止了动作。   “胖子,是你!”看清来人,何远真的喜出望外,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胖子姓张,行二,所以也叫张二胖子,其实并不算太胖,只是圆滚滚地看着有点胖。他俩从小玩到大,所有的坏事都是两人一起做的,何远出主意而胖子执行。   “快,快帮我解开绳子,这里有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刚才还见你在我家,我舅舅呢?”何远惊喜极了。这辈子他从未觉得胖子如此可爱过。   张二胖子走到何远身边,拿起了刀。何远把背后展示给他,别扭的扭着身子,急切说道:“快,给我解开。还是你够意思,刚才我还以为你也叛变了呢。”   “你舅舅……他死了。”胖子并没有替何远解开绳子,而是把何远扶起来,靠着一个袋子坐下,他坐了对面。   “什么?!”何远听到这个消息猛然一惊,动作都停了下来,死死看着胖子,仿佛在等他确认。   “我是在你家。他们走后说要给你舅舅请个先生来,留我在那看着,可是先生还没来你舅舅就不行了,他……”张二胖子说了一半。   “你他妈快给我解开!”何远急了,立刻打断了胖子。胖子没动,而是接着说道:“你舅舅让我来救你,说你逃出来就赶紧跑,去临渊城,那里有熟人,还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张二胖子从手里拿出来一个什么物件挂在何远的脖子上,并帮他塞进怀里藏好。   “你他妈倒是解开啊,不解开我怎么逃?用脑袋吗?”何远这时吐血的心都有了。   “我母亲病了,我希望她好起来。”半晌后,胖子没头没脑的挤出这么两句话。   何远半天才反应过来,怒道:“那不是我,他妈不是我。”   胖子低着头,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没办法,只能相信是你。我娘病好了,你还是我好兄弟。对不起。”   何远被绑着,不方便行动,拿脚踹了胖子一下,双脚被捆上,没什么力道,只是在胖子的身上留下两个脚印。   胖子没有去躲,在何远踹完后,他站起身来。“你他妈个叛徒!畜生、王八蛋、狗都不如……”何远彻底急了起来,也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能听到,在对胖子进行一系列的定义后,又开始对他全家女性的问候。   胖子没有听何远糟蹋祖宗的规划,转身离开,他带走了那把刀,堂而皇之的拉开大门。   何远看到了门外阳光刺眼。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像棉花糖一样。守门人对于从里面走出来个人略显惊讶,但听完他的叙述又感到庆幸,张口骂道:“你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还不老老实实,折腾什么玩意儿。”然后把何远拖回来捆在柱子上。   何远狂躁不已像个受伤的棕熊一样愤怒挣扎。张二胖子内心非常愧疚,何远很快就看不到他的影子,可他仍旧在骂,直到房门又一次被关上,骂声仍然穿透门板钻进守门人的耳朵里。何远的谩骂为他招来一顿毒打。   栈房很快又被打开,刘光明带人进来,他们粗鲁的把何远解开,拖着他到了榷场中央一个木头堆砌的台子上,上面立着根木头,何远被绑到那里。中午的阳光毒辣,何远汗流浃背,然而他发现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得见榷场的围栏。到这个时候,何远还不知道这是要干嘛,还在为舅舅的死而伤心,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围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许多人围在旁边瞻仰何远的伟岸身姿,他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从小就看出来何远是个孬种,而那个人何远确信没见过。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意外地赵惟一目光相遇——那是他最喜欢的姑娘,从她的眼里,何远看到一种忧伤。她处在人群最外面,抬起头仰望何远。那一瞬何远觉得很神气。   木头台子往左五十步左右,有另外一个台子,放着香案,立着风幡——上面写着什么何远不认得。香案后面站着刘光明和穿着漆黑衣服的人,那人带着黄金面具,正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何远知道这是巫人。   刘光明站在台子上,示意大家安静,他说道:“大家最近受苦了。是我德行不端,导致大家受了这么多苦,死了那么人。死去的每个人都是我们的亲人、朋友,愿他们都能够安息,平静,不再受这些苦难。我悔过。但是,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带给我们痛苦的人,我们要烧了他!我们要祭告上天,祭告神明,祭告我们亲戚朋友的亡灵!”   “烧了他!烧了他!”   “烧了这个妖魔!”   群情激昂振臂欢呼,关于怪病的诅咒即将解除,每个人都能获得新生,这怎能让人不激动?   “去你妈的,老子做鬼也要杀了你们。”何远听了这话完全懵了,他这才明白赵惟一眼中的忧伤,他挣扎,他叫喊不是我,不是我,都无济于事,人群的嘈杂声完全盖住他的辩解,于是改口大骂。有人听到他的骂声,开始回敬。现场变成了谩骂大会,人们展示了他们对于生殖系统的非凡认知,有些人气得想要上台揍何远,被人拉住。   刘光明等了一会才示意大家安静。巫人开始了仪式。   “十一月里来个呦里下大雪,我妈捎话叫我坐娘家。这回娘家我不坐,我离公公不能活。十二月里来个呦快过年,公公和媳妇有了娃。”人群安静下来的时候何远忽然开始撕心裂肺的演唱。   人们再次哗然,噪音四起。而巫人没有受干扰,仍在专注的进行仪式。   “大摇大摆摆哎嘞哟,大路上来,你把你那小白脸脸调上个过来,哎摇三摆,你叫我那调过来哎嘞哟,我就那调过来,你吃我的西瓜那我揣你的奶,哎摇三摆。”何远唱完一支,又换一支。   人们被何远的行为气疯了,在进行仪式期间,何远一共唱了五支曲儿。然而人们无法对何远进行任何攻击,他们怕会干扰仪式。火在仪式结束时被点燃,所有人都觉得很解气,然而何远仍然在唱,唱完一支时隔着大火喊道:“你们都去死吧!你们都要死!”人们已经无法更加愤怒,纷纷投掷手里的东西用来发泄。   当何远终于疼痛得没办法再唱再骂时,人们欢呼起来,在他们看来是他们战胜了妖魔。刘光明跟巫人站在一起,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他松口气,这件事终于要画上句号了,他忽然有种脱力的感觉。他笑着正想对巫人说两句话,场上发生了惊变。   “嘭——”一声巨响凭空响起,熊熊大火中一条龙猝然升起,柴火四飞,人们被吓住,有些人甚至忘了躲避而被砸伤。刘光明的笑容僵在脸上,呆呆的看着场内。   这一惊人变化让人终生难忘,多年以后还有人津津乐道。他们向后来的人讲述着当年何远的神勇,他们说:“那爆炸之后,他像神一样站在当间儿,周围火焰漫天飞舞,右臂缠着一条发光的青龙。”   半晌后刘光明结结巴巴地问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龙臂!”透过黄金面具刘光明看到巫人的眼睁得大大的,僵在那儿不能动。   “快杀死他!他要变成妖魔!”刘光明听见巫人声嘶力竭的喊道。    正文部分 第四章:老白毛   第四章:老白毛   “龙神!是龙神!”一声尖利的叫喊夹杂在嘈杂之中。这只能是龙神。传说龙神创造了龙陆,一手化为月亮,一手化为太阳,骨骼化为高山,肌肉化作森林,血液化作河流。龙陆上的所有生命都是龙神给予的,它就是整个龙陆上所有生灵的信仰。   人们躲过火雨,没有再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烟雾揭晓的那一刻。   很快尘烟散尽,何远出现了,他衣衫褴褛,却英气勃发,右臂上盘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龙。一些胆小的人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还有的人甚至低声呜呜哭起来。更多的人呆呆站着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又心怀好奇地看着所谓的龙神。   “你们不是要烧死我,来呀!”何远眼神冷冷地看着人群,他的心中有愤怒也有伤心。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家乡居然如此残忍对待他,家没了,亲人没了,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   “杀了他!这是妖魔的幻象,否则大家都要死!”巫人反应过来后,又惊又怒。他居然拥有龙臂,这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龙臂让他失去一切,变成如今的可怜模样,戴着面具苟延残喘。对于龙臂,他怎能不心存怨恨和恐惧呢?   终究不是谁都对龙神存有敬畏之心,有个混混叫飞毛腿儿邓三儿,愣头青一个,信了巫人的话,大叫“你奶奶的”,冲上前一拳正中何远心窝。何远狞笑一下,身子连晃动都没有,抬起右臂,邓三儿就真的飞起来,从哪里来飞哪里去,一时生死不知。人们更加震惊,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何远仰天长啸,越过人群朝巫人的方向冲去,跑至半路高高跃起,右臂化为青龙,咆哮而至。   刘光明反应十分敏捷连滚带爬地逃开。巫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何远的万般愤怒化为拳头,狠狠砸向巫人。   众人只听见一声巨响,掀起大片尘土,遮天蔽日。所有人心有余悸,庆幸没挨上一拳。同时更加确信何远就是龙神,如果不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赵惟一在人群中惊讶的捂上嘴,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何远狂放而又凄凉模样还在脑海中盘旋,转眼就成了人人敬畏的龙神。只有梦中才会出现这种毫无逻辑的事情。   而在另一边偷偷抹着泪围观的小胖子这时嘴也合不上:何远是龙神?   康二爷没有站在台子旁边,他自知身份没往那边凑,但他也自恃身份没往人群里凑,他跟香客来的老板有些交情,走后门去了香客来的二楼,他的外孙跟在一旁。自那声巨响后两人一齐目瞪口呆。他的外孙胆小,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说道:“这……这……真是龙神?”康二爷凝神观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内心也是震惊非常,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知道一点:这个何远不是一般人。   与此同时,人群外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没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满头白发蓬勃异常,十分惹眼。此刻皱眉思索,喃喃自语道:“龙臂啊,是龙臂,这下有救了。”   尘烟来的快,散的也不慢,只是眨眼功夫人们已经能够瞧见何远的身影。他站在已经粉碎的台子中间,手里拿着巫人的黄金面具,却不见巫人的踪影,生无人,死无尸。   刚才何远看的很清楚,巫人明明就站在这里,但一拳打上去感觉却很不对,根本毫无阻力,衣服瞬间就被撕裂,那似乎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   何远转过身来,蓦然发现一个刘光明的家丁在不远处,正是围殴舅舅的其中一员,恨意大发,一拧脚便朝着这个家丁冲过来。   这个家丁也是修士,明显精神恍惚心不在焉,何远快冲到跟前才想起防御。跑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匆忙间双臂往身前一挡,浮现出一个圆形若有若无的盾牌,迎上何远的龙臂。那盾似乎没起什么作用,接触龙臂的一瞬已经碎裂消失,他本人的双臂迎接了何远这一拳,只听咔嚓嚓一阵声响,喷着血飞了出去。家丁的身边也站着一个人,此时却像傻了一般,家丁骨骼碎裂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鲜血洒了一身,想跑却迈不开脚步。   何远连看都没看,又是一拳挥出,这人下意识的抱着头,胸口好似遭万钧巨力打击一般,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就步了家丁后尘。连杀两人的何远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和传说中的恶魔没什么两样。人们惊叫着四散逃走,相互之间撞成一团,哭爹叫娘的声音此起彼伏。何远发疯一般逢人就打,场上乱如一锅粥。   “住手!”正在人们慌乱之际,一声厉喝传来。   “是谁!出来!”何远狂妄的叫喊道,他的性格原本很温和,并不太容易冲动。然而最近的经历让他太过压抑自己,有了这么个宣泄口,情绪便一涌而出,骨子里的高傲、自尊表现出来。对于自己,他也有种陌生感。   “是我!”康二爷带着外孙,自混乱的人群中走过来。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有人偷偷拉康二爷的衣服,有人叫他的名字,但谁也没勇气把康二爷拉走。   “二爷……”康二爷的小外孙哭着拉住他的衣角,使劲往后扯。   “不许哭!”康二爷怒道。康二爷容貌雄伟,不怒自威,这一声喝吓得这小子立马闭上嘴。“站这别动!”   “远儿,你不能再杀人了。”康二爷走上前去十分疲惫的说道。   “为什么不杀,今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何远看见康二爷,立刻想起舅舅,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腔。   “唉。”康二爷仰天长叹,他知道何远肯定是因为刺激过度,导致行为失常,而这一切,自己确实有责任:“这事因我而起,你杀了我替你舅舅偿命吧。”   “不行!”人群中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何远一看,刘光明不知从哪里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他走到何远跟前,挺胸抬头昂然道:“何远,你这是滥杀无辜。置朝廷于何地!”   “朝廷?”何远心中禁不住凄然,看着这二人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理直气壮,一个坦然受死,悲从中来,说道:“朝廷何曾为我舅舅说过一句话。既然这样,那好,我就成全你们,我要你们俩死,其他人活。”   “你……你敢杀朝廷命官!”刘光明愤然说道。   “哈哈。”何远不禁大笑,这简直是最好笑的笑话。“为我舅舅偿命吧!”   何远右手握拳缓缓抬起,刘光明这才看清龙臂的样子,上面生满鳞片,如鱼一样,那条青龙若有若无的缠绕着右臂,模样离得近了反倒是看不太清晰。他不由心生惨然,这一下肯定受不住。   “你杀了我,不能再杀他们!”刘光明情知这件事自己有错,也知道没道理可讲,于是便指着众人为他们求情,希望自己死后,也能留个好名声。   何远冷哼一声,这人死到临头还要装模作样。   “哎哟,这小哥的右手挺别致。”一个头发白得异常显眼的老头钻出人群,笑嘻嘻的说道,声音沙哑难听至极,让人不由想要让他闭嘴。没人认识这老头,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而且明显搞不清楚状况,气氛这么紧张居然还开玩笑。康二爷和刘光明也奇怪的看着这老头。   “你又是谁!”何远怒道。   “我是谁……忘了,他们叫我老白毛,你也这么叫吧。”老头挠挠头,似乎是真忘了。   何远自然不信,哪里有人能忘记自己的名字的。   “我就是没见过这东西,来瞧瞧,你们接着忙。你让我看看,哎呀,真是个好东西。”老头说着话居然把手放在何远的右臂上,一边抚摸一边赞叹。   “放开!”何远恶心不已,赶紧甩开。“走开,否则你也要吃下这一拳!”   “好好好,我走我走。”这老头真的往后退几步,站在远处进入围观状态。   何远对老头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大惑不解。刘光明和康二爷也是如此,看他果真是来看看龙臂就又退下,只当他是个神经。只是慨然赴死的心情忽然被打断,这会儿平添许多悲伤。   “一、二、三。倒倒倒。”   正准备杀死两人的何远十分诧异,纳闷这是什么迷魂咒,谁想老头儿的话音刚落,他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觉。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靠!”   何远醒来时阳光已经把阴影拉得细长。四下打量,发现这儿是个破旧道观,蜘蛛网在微风中摆动,蘑菇在房梁上放肆的生长。神像蒙尘,香案倒地。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青羊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右臂,完好如初,没有鳞片也没有青龙。他叹口气,还以为从今往后就要变成怪物。   他想起身却浑身无力,发出一声呻吟。他躺在地上,身下是用碎草铺成的简易床。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悉悉索索的自身后传来,赶紧闭上眼。   “没醒?”标志性的沙哑嗓子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何远猛然睁开眼,正看到老白毛疑惑的往他脸上凑。   “兔崽子你要吓死我啊!”老白毛被吓了个半死,左手抚胸破口大骂。   “你对我做了什么?”何远十分愤怒,但是有气无力,最后说出来好像情人间的絮语一般。   “给你下了点迷药而已,别瞎操心。”老白毛摆摆手。   “那我怎么浑身无力?”   “这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搞成这样。”老白毛惊讶之极,“难道你不知道右臂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我说你小子这么疯狂,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了。张开嘴。”老头儿命令何远。他不理,紧闭着双嘴就是不张开。   老白毛不耐烦,直接用手捏着何远的鼻子,不得已张开嘴,一个不知什么物件塞到嘴里,又苦又涩,一股腥味。顺着嗓子眼就下去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何远没法吐,只好朝着老白毛嚷嚷。   “当然是好东西。”老白毛说道。   何远不再关心这个问题,便转过头看外面的天。“还挺有性格。”他听见老头嘟囔着离开了。    正文部分 第四章:老白毛   第四章:老白毛   “龙神!是龙神!”一声尖利的叫喊夹杂在嘈杂之中。这只能是龙神。传说龙神创造了龙陆,一手化为月亮,一手化为太阳,骨骼化为高山,肌肉化作森林,血液化作河流。龙陆上的所有生命都是龙神给予的,它就是整个龙陆上所有生灵的信仰。   人们躲过火雨,没有再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烟雾揭晓的那一刻。   很快尘烟散尽,何远出现了,他衣衫褴褛,却英气勃发,右臂上盘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龙。一些胆小的人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还有的人甚至低声呜呜哭起来。更多的人呆呆站着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又心怀好奇地看着所谓的龙神。   “你们不是要烧死我,来呀!”何远眼神冷冷地看着人群,他的心中有愤怒也有伤心。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家乡居然如此残忍对待他,家没了,亲人没了,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   “杀了他!这是妖魔的幻象,否则大家都要死!”巫人反应过来后,又惊又怒。他居然拥有龙臂,这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龙臂让他失去一切,变成如今的可怜模样,戴着面具苟延残喘。对于龙臂,他怎能不心存怨恨和恐惧呢?   终究不是谁都对龙神存有敬畏之心,有个混混叫飞毛腿儿邓三儿,愣头青一个,信了巫人的话,大叫“你奶奶的”,冲上前一拳正中何远心窝。何远狞笑一下,身子连晃动都没有,抬起右臂,邓三儿就真的飞起来,从哪里来飞哪里去,一时生死不知。人们更加震惊,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何远仰天长啸,越过人群朝巫人的方向冲去,跑至半路高高跃起,右臂化为青龙,咆哮而至。   刘光明反应十分敏捷连滚带爬地逃开。巫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何远的万般愤怒化为拳头,狠狠砸向巫人。   众人只听见一声巨响,掀起大片尘土,遮天蔽日。所有人心有余悸,庆幸没挨上一拳。同时更加确信何远就是龙神,如果不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赵惟一在人群中惊讶的捂上嘴,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何远狂放而又凄凉模样还在脑海中盘旋,转眼就成了人人敬畏的龙神。只有梦中才会出现这种毫无逻辑的事情。   而在另一边偷偷抹着泪围观的小胖子这时嘴也合不上:何远是龙神?   康二爷没有站在台子旁边,他自知身份没往那边凑,但他也自恃身份没往人群里凑,他跟香客来的老板有些交情,走后门去了香客来的二楼,他的外孙跟在一旁。自那声巨响后两人一齐目瞪口呆。他的外孙胆小,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说道:“这……这……真是龙神?”康二爷凝神观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内心也是震惊非常,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知道一点:这个何远不是一般人。   与此同时,人群外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没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满头白发蓬勃异常,十分惹眼。此刻皱眉思索,喃喃自语道:“龙臂啊,是龙臂,这下有救了。”   尘烟来的快,散的也不慢,只是眨眼功夫人们已经能够瞧见何远的身影。他站在已经粉碎的台子中间,手里拿着巫人的黄金面具,却不见巫人的踪影,生无人,死无尸。   刚才何远看的很清楚,巫人明明就站在这里,但一拳打上去感觉却很不对,根本毫无阻力,衣服瞬间就被撕裂,那似乎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   何远转过身来,蓦然发现一个刘光明的家丁在不远处,正是围殴舅舅的其中一员,恨意大发,一拧脚便朝着这个家丁冲过来。   这个家丁也是修士,明显精神恍惚心不在焉,何远快冲到跟前才想起防御。跑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匆忙间双臂往身前一挡,浮现出一个圆形若有若无的盾牌,迎上何远的龙臂。那盾似乎没起什么作用,接触龙臂的一瞬已经碎裂消失,他本人的双臂迎接了何远这一拳,只听咔嚓嚓一阵声响,喷着血飞了出去。家丁的身边也站着一个人,此时却像傻了一般,家丁骨骼碎裂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鲜血洒了一身,想跑却迈不开脚步。   何远连看都没看,又是一拳挥出,这人下意识的抱着头,胸口好似遭万钧巨力打击一般,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就步了家丁后尘。连杀两人的何远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和传说中的恶魔没什么两样。人们惊叫着四散逃走,相互之间撞成一团,哭爹叫娘的声音此起彼伏。何远发疯一般逢人就打,场上乱如一锅粥。   “住手!”正在人们慌乱之际,一声厉喝传来。   “是谁!出来!”何远狂妄的叫喊道,他的性格原本很温和,并不太容易冲动。然而最近的经历让他太过压抑自己,有了这么个宣泄口,情绪便一涌而出,骨子里的高傲、自尊表现出来。对于自己,他也有种陌生感。   “是我!”康二爷带着外孙,自混乱的人群中走过来。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有人偷偷拉康二爷的衣服,有人叫他的名字,但谁也没勇气把康二爷拉走。   “二爷……”康二爷的小外孙哭着拉住他的衣角,使劲往后扯。   “不许哭!”康二爷怒道。康二爷容貌雄伟,不怒自威,这一声喝吓得这小子立马闭上嘴。“站这别动!”   “远儿,你不能再杀人了。”康二爷走上前去十分疲惫的说道。   “为什么不杀,今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何远看见康二爷,立刻想起舅舅,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腔。   “唉。”康二爷仰天长叹,他知道何远肯定是因为刺激过度,导致行为失常,而这一切,自己确实有责任:“这事因我而起,你杀了我替你舅舅偿命吧。”   “不行!”人群中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何远一看,刘光明不知从哪里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他走到何远跟前,挺胸抬头昂然道:“何远,你这是滥杀无辜。置朝廷于何地!”   “朝廷?”何远心中禁不住凄然,看着这二人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理直气壮,一个坦然受死,悲从中来,说道:“朝廷何曾为我舅舅说过一句话。既然这样,那好,我就成全你们,我要你们俩死,其他人活。”   “你……你敢杀朝廷命官!”刘光明愤然说道。   “哈哈。”何远不禁大笑,这简直是最好笑的笑话。“为我舅舅偿命吧!”   何远右手握拳缓缓抬起,刘光明这才看清龙臂的样子,上面生满鳞片,如鱼一样,那条青龙若有若无的缠绕着右臂,模样离得近了反倒是看不太清晰。他不由心生惨然,这一下肯定受不住。   “你杀了我,不能再杀他们!”刘光明情知这件事自己有错,也知道没道理可讲,于是便指着众人为他们求情,希望自己死后,也能留个好名声。   何远冷哼一声,这人死到临头还要装模作样。   “哎哟,这小哥的右手挺别致。”一个头发白得异常显眼的老头钻出人群,笑嘻嘻的说道,声音沙哑难听至极,让人不由想要让他闭嘴。没人认识这老头,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而且明显搞不清楚状况,气氛这么紧张居然还开玩笑。康二爷和刘光明也奇怪的看着这老头。   “你又是谁!”何远怒道。   “我是谁……忘了,他们叫我老白毛,你也这么叫吧。”老头挠挠头,似乎是真忘了。   何远自然不信,哪里有人能忘记自己的名字的。   “我就是没见过这东西,来瞧瞧,你们接着忙。你让我看看,哎呀,真是个好东西。”老头说着话居然把手放在何远的右臂上,一边抚摸一边赞叹。   “放开!”何远恶心不已,赶紧甩开。“走开,否则你也要吃下这一拳!”   “好好好,我走我走。”这老头真的往后退几步,站在远处进入围观状态。   何远对老头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大惑不解。刘光明和康二爷也是如此,看他果真是来看看龙臂就又退下,只当他是个神经。只是慨然赴死的心情忽然被打断,这会儿平添许多悲伤。   “一、二、三。倒倒倒。”   正准备杀死两人的何远十分诧异,纳闷这是什么迷魂咒,谁想老头儿的话音刚落,他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觉。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靠!”   何远醒来时阳光已经把阴影拉得细长。四下打量,发现这儿是个破旧道观,蜘蛛网在微风中摆动,蘑菇在房梁上放肆的生长。神像蒙尘,香案倒地。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青羊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右臂,完好如初,没有鳞片也没有青龙。他叹口气,还以为从今往后就要变成怪物。   他想起身却浑身无力,发出一声呻吟。他躺在地上,身下是用碎草铺成的简易床。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悉悉索索的自身后传来,赶紧闭上眼。   “没醒?”标志性的沙哑嗓子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何远猛然睁开眼,正看到老白毛疑惑的往他脸上凑。   “兔崽子你要吓死我啊!”老白毛被吓了个半死,左手抚胸破口大骂。   “你对我做了什么?”何远十分愤怒,但是有气无力,最后说出来好像情人间的絮语一般。   “给你下了点迷药而已,别瞎操心。”老白毛摆摆手。   “那我怎么浑身无力?”   “这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搞成这样。”老白毛惊讶之极,“难道你不知道右臂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我说你小子这么疯狂,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了。张开嘴。”老头儿命令何远。他不理,紧闭着双嘴就是不张开。   老白毛不耐烦,直接用手捏着何远的鼻子,不得已张开嘴,一个不知什么物件塞到嘴里,又苦又涩,一股腥味。顺着嗓子眼就下去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何远没法吐,只好朝着老白毛嚷嚷。   “当然是好东西。”老白毛说道。   何远不再关心这个问题,便转过头看外面的天。“还挺有性格。”他听见老头嘟囔着离开了。    正文部分 第五章:张胖子   老白毛说完又离开,何远身心疲惫,看着青羊宫里的神像发呆。说起来他还跟青羊宫有点渊源,他右手上有个古朴的镯子,据母亲说是青羊宫里的玄机道长送给他的。   青羊宫很奇怪,位于城南五里左右的山上。听说青羊宫历史很悠久,有接近上百年。青羊宫没荒之前,镇子上的人们有种习俗,新生的婴儿都会放青羊宫养一段时间,谓之曰泰养。据说这样孩子会无病无灾,一生平安。有些婴儿养过一段时间后就在青羊宫中奉道,有些则依然回家。   何远小时候青羊宫还在,他也曾泰养过。据母亲说青羊宫的玄机道长很看好何远,想要收做徒儿,但何远太小母亲不舍得,所以泰养后就抱回了家,这事等大一点再说,玄机道长便掏出一个桌子,赠送给何远,嘱咐何母等孩子大点可以为他戴上。   后来就没见过玄机道长,而整个青羊宫也在某一夜满门消失。何母一度十分庆幸,想想有些后怕。她也说不清楚青羊宫是怎么没的,他们邻居有一天去青羊宫求平安符,进去后发现这座恢弘的道观里居然没一个人。后来,这里就荒废了。   这事儿何远一点都不记得。   何远猛地联想到二胖挂在他脖子里的东西,用手寻了寻,发现居然还在。顺手就摸了出来。   那东西拿到眼前何远愣住,他以为舅舅留给他的是美玉或者是平安牌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是个铜币。不过这种铜币有点怪,不是通用货币,正面是四个字,春香满园,背面则是四个图案,描绘的都是男女之事。何远正值少年,看得气血沸腾,满面通红,瞧了一会瞧不出什么名堂,也不敢再看,就又放进怀中。   不一会儿昏昏睡去,再次醒来道观里已经掌上灯。他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便坐起身来。老白毛给他吃的药效果很不错,第一次醒来时那种酸软无力的感觉减少许多,能挥胳膊动腿儿了。   正想着呢,老白毛手里拿着一包馒头和一个咸肉坛子回来了。咸肉是青阳镇的特产,这里跑商的人多,大量需要这种干粮,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腌制,反正山中动物多,肉总是不少。   “来,吃饭了。”老头儿把馒头分给何远,找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权当餐桌,放下坛子。何远接过馒头,老头儿把咸肉坛子一打开,他就立刻知道不对劲。   “这你哪来的?”何远指着咸肉坛子说。   “哦,这个是小胖子送来的,人还挺好。”老头儿夹块咸肉放进嘴里,吃的很香。   何远放下筷子,把馒头放在包裹里,又躺下去了。老头很纳闷,问道:“怎么,你不饿?”   “我不吃,谁稀罕谁吃。”何远翻过身,恨恨地说道。动静很大,扬起一阵尘土。   “啧啧,真有性格,年轻人那。”老白毛摇头又咂嘴,“出来吧,小胖,人家不吃。”老白毛又是啧啧称奇。   何远转身一看,只见张二胖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何远神情很不自然,有点手足无措。何远翻过身不搭理他。   “来来来,咱俩吃。”老白毛赶忙招呼胖子。何远看不到,听见一阵响动的声音,他也不想去管,闭上了眼装睡。   张二胖子名张高轩,这名字文艺气息极浓,一听就不是镇子里的人能够想得起来的。这原是一个游方的修士偶然经过此地,在此迁延数日,于集市上看到张老爹抱着张二胖子,上下打量一眼说道:“此子命途不凡,只是得改名,否则命不久矣。”张老爹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抬手就要打人,那道人又不慌不忙地说道:“先别打,看此子面相,上面定有一位兄长,但是兄长年不过十,必然夭折,算来也就剩下两三年了,此子若是再不改名,那必定与其哥哥一样。”张老爹更是气得脸色发青,不过张母较为心细,当时也在旁边,听了这道人的断言,心下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道长没来由地怎么知道我家的情况,若是骗钱,我们家里穷得一清二白,若是不骗钱,怎地有闲心于我们作耍。   于是扯住了张老爹,示意道长继续说完。道长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孩子改名叫做高轩,定然能出人头地,否则,也过不了十岁。”道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这是一门强身健骨的法门,赠予这孩子,让他十五岁之后开始修炼,中不能辍,必能保他平安。”道长说完便飘然远去。张老爹把书摔在地上,发通脾气,说大清早晦气,碰上了这么个傻不愣登的道人,说些丧气话。又埋怨张母不让他揍了那道人一顿出气。张母默然不语,又把书捡回来收好。   谁想过了三年,张二胖子的大哥果然生了病,药石无功,居然一命呜呼了。此时张二胖子刚刚四岁,蓦然想起三年前那道长说的字字句句,赶紧为张二胖子改了名,叫做张高轩。但邻居们后来都认为这是道长在开玩笑,张二胖子完全冲着高轩的反义词生长,又矮又胖,身体到了十岁便开始横向发展,高是谈不上了,轩更加没谱儿,一撮人给起了个张二胖子的绰号,就这么流传开来。十二岁那年,张老爹死了,临死前还念念不忘那位道长,可惜却是再也没找到。   如今张二胖子与母亲一起生活,张母也生了那个怪病,愁得他茶饭不思。早上去何远家里找他有事,谁知道刘光明打伤何远的舅舅,还带走了何远。胖子心细,心想我若是走了陶二叔该谁照顾?这些人怕是靠不住,所以留下来,后来陶二懒一口气没接上来,咽了气,临死前嘱托他把这个东西带给何远。   后来何远被老头儿带走,他想跟去,老头却说让他晚上去青羊宫,现在去了也没什么用。便独自回到家中闷闷不乐,张母见他如此这般,便问所为何事,张二胖子略微一说,张母伸手便给了张二胖子一巴掌,说道:“胡闹,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倘若你出卖远儿为我治病,即便我病好了,又怎能过得去?何家一直待我家不薄,你怎地能如此忘恩负义。你快去找到远儿,与远儿道歉,求他宽恕。”张二胖子一听,慌忙应承了母亲,一切安排妥当,连夜来了青羊宫。何远那时正巧在睡着,胖子蹑手蹑脚过来看几眼,便把东西交给老白毛,他知道何远能闻出来这咸肉的味道——小时候两人经常你在我家吃,我在你家吃。若是何远吃了,他就现身,若是何远不吃,他也就悄悄回去了。谁想到老白毛当时就把他卖了。   张二胖子很尴尬,但还是得进来,情知理亏的他也不多说,默默蹲在老白毛身旁。老白毛吃的开心,也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吃了肠满肚圆,这才停下来,抹抹嘴问小胖子发生了什么事。   二胖便把上午发生的事给说了。老白毛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我还当什么,原来是小事。别理这小气鬼。”   何远当时便被气得坐了起来,十分愤怒:“我怎么小气了,他差点害死我。”   “你死了吗?”老白毛问了一句。   何远气结,说不出来话。老白毛接着说道:“胖子虽然理不可恕,却也情有可原。你因为这事怪罪他,这还不叫小气。倘若今天上午你杀的人找你来索命你该如何作答?”   “死了?”何远呆住,他当时一门心思想要替舅舅报仇,没想过后果,现在安静下来想想,其实自己也害怕。况且舅舅也不能复生,心中着实不忍。   “嗯,死三个人,其他的人暂时被我稳住病情,性命无忧,只是有几个人残废了。”老白毛说话十分平静。   何远惭愧得说不出来话。老白毛见到他心神不定,知道他过不了自己这关,于是说道:“你也是情有可原,不必过分自责。”何远听了默然不语,他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可心里堵得慌,呆呆了半晌,看见胖子还在那里楚楚可怜的站着,忽然没了怨恨他的心思。   “给我馒头,我饿了。”他觉得老头说的很对,胖子值得原谅。   张二胖子一听大喜,慌忙从包裹里拿出来一个馒头递过来,又拿起筷子,夹在胳膊下擦了一下。   “给我给我,都被你擦脏了。”何远不耐烦的说道。   张二胖子赶紧把筷子送去,又递了个讨好的笑容。何远没搭理,开始吃饭。这一天没吃饭,何远也确实饿了。连吃四个馒头才住嘴,那一罐儿腌肉被吃了个干净。   老白毛刚才不知去忙什么,回来便看到张二胖子在收拾残局,何远在一旁看着,知道两人已经和好,心中也甚是宽慰。何远这孩子做事冲动激烈,胖子敦厚老实,两人一起,倒是能互补不少,衷心替他们高兴。自己的事多半也成了。老白毛吩咐胖子赶紧回去,时间已经不早。张二胖子自己也担心母亲,略微推辞一下,便说明日再来,起身回去。   老白毛在何远床铺边上又用杂草铺了一张床,对何远说道:“睡吧。”   熄了烛,大殿里暗下来。惨白的月光铺满地面,有风声虫鸣,灿然星辰。    正文部分 第六章:彼岸花   何远下午睡的太久,此时躺着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一会儿极难忍受,忍不住坐起,用手推推老白毛,说道:“你睡了没?”   “正好正好,我也睡不着,说吧,你想问什么?”老白毛骨碌一翻身也坐了起来,精神好的跟猴子一样。   “你下午说,知道我的手臂是怎么一回事?”何远盘腿坐着,准备好好了解了解这事。这件困扰几乎伴随着他的记忆,下午心神恍惚,对老白毛的话没往心里去。   老白毛一听是这事,来了精神,说道:“你这右臂的问题你自己不清楚吗?”   何远想了想,说道:“这个,打我记事起,右臂就一直疼痛,瞧了很多先生也不见好转,今天上午火烧火燎的,这右臂就突然长出鳞片,我觉得力大无穷,轻轻一用劲就把绳子挣断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老白毛不屑一顾:“你这种病哪个先生也瞧不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后会变成怪物吗?”何远问道。   “你这右手被称为龙臂,历史上是有先例的。不过这事嘛,要从隅廉推山的传说说起。”老白毛轻捻胡须,摇头晃脑开始讲述这龙臂的故事。   传说龙神创立龙陆以后,天神发怒将龙神处死,将龙陆置于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光芒。龙神死后精魂不灭,与雨神隅廉结合,化作龙臂。隅廉自天神家中盗来宝珠一颗,置于天空,便是太阳。又盗来火种,教会人们生火。自此龙陆才有了光明。天神得知后大怒,派人捉拿隅廉,隅廉与天兵天将大战三天三夜,终因力有不逮而被捉住。天神把隅廉囚禁于昆仑山上,命令隅廉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推上山去。然而山上并没有放置石头的地方,石头推上去后,又会从另一边滚下来,隅廉只好再推一次,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以此惩罚隅廉。这就是隅廉推山的传说。   这个故事的真假自然无从考证,但据古籍记载,数千年前当真有一人拥有过龙臂,力能翻江倒海,着实了不得。这人后来不见踪影。后人曾经穷山川湖海之远寻找这位前辈,谁想终于被他寻着了。准确来说并不是寻着本人,而是找到了这人最后的隐居地。这个地方就在明山山脉的浮山之上。这位老前辈在山崖上刻了字,自述龙臂的种种妙用及缺陷,以及个人去向,后人这才得知,原来这位前辈已然羽化飞升,渺无痕迹。前辈同时还留下一篇著作,自述为数百年来心血所成,名为《惊龙诀》,是控制龙臂的绝妙口诀。倘若是普通人修炼,虽然没有龙臂可控制,但是若功成也不可小视。   那位后人修习了《惊龙诀》,便将那一片山崖毁去,出了浮山一心求真问道,从此也是渺无影踪。关于龙臂的传说也就戛然而止。   何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是龙臂,不是什么怪物。   老白毛叹口气,又接着说道:“只可惜啊……要是能找到这位后人也成,龙臂……你也不能控制吧。”   何远挠挠头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右臂是怎么回事,从未想过这些东西。”   “看来你得找到惊龙诀才行,据说龙臂会反噬,没有惊龙诀的控制,最终自己会被龙臂害死。”老白毛说道。   “这……”何远诧异,“我上哪找惊龙诀?”   “你口气也太大了,数千年来多少人寻找惊龙诀,还不是一无所获。你得明白,你的对手包括千千万万的人,你凭什么去找?”老白毛分析的问题很对,这是何远不曾想到。“所以,你得先变强,否则,你拿什么跟人拼命。”   “变强吗?难道是修道……修道我听人说很苦。”何远看起来像喃喃自语一般。   老白毛严肃道:“修道当然是件很苦很难的差事,有人为了战睡魔,夜夜独脚立于海边,有人则白日修道,夜间行走。总之是很困难。”   “临渊城中有个龙隐派,道统比较纯正,可以考虑去哪里。”老白毛为何远推荐了个门派。   “临渊城……看看再说。”何远有些犹豫。他想到若是去龙隐,岂不是无法为父母守孝?况且赵惟一还在青阳。   “嗯,先了结这事吧。对了,镇子里的人为什么要烧死你?”老白毛知道这事不能强求,也不强求。他中午进的青阳镇,恰好赶上何远被烧,所以对中间的原由并不清楚。   何远便把最近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甚至包括他假死的事。老白毛听了直皱眉头,这事毫无头绪可言,中间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便又问了何远几个问题,包括天池的传说,青羊宫的灭门等等。何远如实告知,老白毛听了右手敲着地面,左手托着腮思索。   “巫人住在哪?”何远没敢打扰,半晌后老白毛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啊?巫人听说是住在女床山上,我也没去过,不大清楚。”何远说道。   “他为什么不住城里,非要住山上?天池也在女床山吗?”老白毛又有了新问题。   “天池是在女床山,青羊宫这儿是龙首山,虽然离开不远,但属于两座山。巫人我听说原先是在城里住,但很多年前忽然走了,搬到女床山上去了。”何远回答道。   “看来,”老白毛停顿一下,“这个巫人有点问题。”半晌下了这个结论。   “巫人?那能有什么问题?好多年一直都这样。”何远说道。   “你见过巫人的真面目吗?”老白毛问道。   “这个……”何远犹豫了,他是没见过,不过别人想必应该见过吧,这么多年想要一直并不太容易。但他也没什么确凿证据,巫人出现的时候总是戴着黄金面具。何远如实说了,老白毛点点头。   “这就肯定有问题。”老白毛确认了结论的正确,“不过现在找不到他,这事我觉得可能跟你摘下的那朵花有关系。”   “花?跟花能有什么关系?”何远十分不解,那朵花就是漂亮了点,没什么不正常。   “你给我仔细描述下那朵花。”老白毛说道。   事情还没过去几天,何远记得倒是清清楚楚。那朵花是大红色,颜色非常艳丽,很惹眼。一共有五个花瓣,整朵花有碗口那么大,不过要说奇怪,就是没有叶子。孤零零的一朵花立在那里。   “什么?没有叶子?”老白毛如同狗炸毛一样,猛地坐直身子,惹得何远也十分惊慌,连忙确认说确实没有叶子,当时他看到还很奇怪,怎么只有花没有叶?不过他没多想。   “这……这可麻烦了!”   “你真不该摘那朵花啊。”老白毛的语气十分痛心疾首。   “啊……”老白毛的情绪传染了何远,令他心头忐忑不安,慌忙问是怎么回事。   “唉,这也不能怪你。那花叫彼岸花,你应该听过。白天开花不见叶,晚上长叶不见花。花叶永不见。这花儿又叫迷魂草,花香能使人心智失常,甚至能夺了人的三魂六魄。你不是死了,而是被这种花迷魂而已。这种花传说生长在三生路上,不是凡间之物啊。”老白毛叹着气。   “不过这都是传说,不足为信,但据我所知它还有一个功效,能控制一种毒物。真正可怕的是这种毒物。”老白毛无奈的说道,他没料到这事如此棘手。   “什么毒物?”何远也被惊吓得不轻,手不由自主的在衣服擦了几下。   “银霜天蛛。”老白毛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唉,这可难办了。”老白毛思索了一会,不得结果,接着又说道,仿佛是安慰自己一般:“这都是猜测,等明天我瞧瞧再说。”   “那银霜天蛛有多厉害?”何远小心翼翼的问道。   “明天再说吧,先睡,明天有得忙了。”老白毛似乎不愿意说起银霜天蛛的事情,不知有什么隐情。   “我……我明天要去葬了舅舅。”   “嗯,睡吧。”老白毛最后说了一句,然后就躺了下去。   何远被老白毛的话弄得心神不宁,虽然躺下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老白毛倒是睡得挺安稳,不一会就鼾声响起,何远忍了半夜,后来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正文部分 第七章:争执   次日何远被一个噩梦惊醒,天色尚未大亮,便再无睡意,撑着等老白毛醒来。今天觉得神清气爽,老白毛还真是有些本事。不久后老白毛醒来,两人一起下山。   半路上碰上小胖子,这小子今天早起炒了两盘菜带来,菜自然不是什么好菜,两人都顾不上吃,三人便又回了城。张二胖子去帮何远安葬舅舅,老白毛自己进城瞧病去了。   何远先到了家里,对着舅舅哭了一阵。然后红着眼去买棺材,一路上很多人都好像很怕他似的,远远瞧见便已躲开。他去镇上买了一口棺材,不算好也不算坏,可那老板死活不敢收钱,还遣人帮忙送回来。两人胡乱把陶二懒入了殓,何远一边弄一边哭,舅舅的身体已经十分僵硬,还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似乎很疼的样子,两人好费劲才入殓好。   这一忙碌一个上午就过去了。青阳镇上的人死了,都会放进山洞里,所以倒是不用挖墓坑,省了许多事,否则两人怕是得忙两天也弄不完。何远看着舅舅的棺材,觉得葬礼有点太草率,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觉得很凄凉。   忙完后,张二胖子回去安排母亲,便留了何远一个人,随便对付着吃些东西。静静等张二胖子来到。   没想到张二胖子没等到,却等到另外的人。老白毛与康二爷、刘光明等人一起来到何远家中,意外的是赵惟一跟她妹妹竟然也在,何远迷惑不解,不明白这些人要干嘛。但他对康二爷和刘光明尚有一些别扭,不愿搭理他们,所以只给赵惟一及老白毛搬了凳子。   一圈人都很尴尬,这时康二爷出来解围,说道:“不妨事,不妨事,站着说也好。”   刘光明阴着脸站着不说话,似乎有些生气。   老白毛给几人搬来凳子,说道:“这都是阴差阳错的结果,怪不得你们,都坐下说吧。”几人相继坐下,何远赌气跑到一边,被老白毛拉回来。接着他把事情大致介绍一下。何远这才明白几人为何一起过来。   老白毛说,这种怪病虽然不能肯定是银霜天蛛引起的,但是八九不离十。古书上模糊记载过中毒状况,我去试试,果然与书上记载的极为相似。但没记载怎么解毒,所以现在想走这条路是走不通。唯一的办法是拿到银霜天蛛的内丹。所以第一是要先找到银霜天蛛,晚上我准备去天池看看。这件事不方便外传,暂时不要告诉外人。   可以肯定的是,这事应该跟巫人有很大关系。粗略看来,巫人似乎是在报复何远毁了彼岸花,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事情就很好解释。倒是有几个疑点,第一:巫人为什么不亲自杀了何远。第二:他去了哪。第三:他到底是谁。   老白毛话虽然不多,但信息量很大,巫人居然隐藏的这么深,是谁都没想到,他在这已经二十多年,居然没被发现,何远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昨天我去过山上,没找到他,现在这个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吧。还是先找找解药,以后再说巫人的事。”刘光明略微有些急切,他是真害怕这事把青阳镇全毁了。   “其实找到了,我们也未必有办法。”老白毛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一众人面面相觑,找到了病因居然束手无策?纷纷问老白毛为什么?   老白毛说道:“据我所知,银霜天蛛早已消失数百年,数百年前出现的时候,死了无数的修士,才最终把银霜天蛛给剿灭,那真是天灾一般的事情。凭我们这些人,很难杀了它。而且还不知道这只天蛛有没有结丹。一般来说低于百年的银霜天蛛很难结丹。”   “这……难道青阳镇就此毁灭?”刘光明脸色惨然。   “那我们也要先找到,找到了再说。”赵惟一站了起来,坚定不移的说道。   老白毛听了只是摇头,一群人沉寂下来。踟蹰了一会儿,老白毛说道:“若真是找到银霜天蛛……也不是没办法杀死。”说完他看向何远。   “看我干嘛?!”何远不满意,他又没见过这种天蛛。   “龙臂或许能杀死。”老白毛转过头,叹气说道。   “龙臂?就是远儿身上那种……”康二爷不知该如何形容。   老白毛点点头,然后又去看何远。何远怒了,说道:“我又不知如何控制龙臂,谁知道龙臂什么时候会出现?再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打死我舅舅,我不杀你们已经够了,还要我帮你们去杀天蛛?我可不那么好欺负。”   康二爷满脸羞愧,觉得让何远再去冒生命危险也说不过去,于是对老白毛说道:“远儿,这……这……倘若真是没办法,我也只好拼一拼这条老命。”   “哼!”何远冷哼一声。   “老爷爷,告诉我怎么找天蛛,我自己去。”赵惟一起身说道。“用不着在这受人冷嘲热讽。”何远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摆明是在说他,然而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憋得满脸通红。   “都别吵啦,吵死我啦。”老白毛胡乱抹下头发,大声说道,“这不是儿戏。银霜天蛛数百年前是龙陆一大害,当时死了很多大修为的修士才把银霜天蛛给剿灭,你们都当自己是什么?命不值钱?”   “老哥别动怒,你看全镇十有七八都患了这种怪病,拿不到天蛛内丹一样是死。老哥不如先讲讲银霜天蛛。”康二爷劝慰老白毛,他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开胶,如今找到天蛛才是正经事儿。   “银霜天蛛,”老白毛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种蜘蛛因为浑身银白如霜而得名。说起来我也是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记载,也不知准确不准确。据说这种毒蛛体型巨大,毒性不烈却很强韧,中毒后只有内丹入药才能解,否则神仙难救。蛛丝经过特殊炮制后,可以织成刀枪不入的软甲,可以说全身是宝。也有修士以天蛛之毒入修,但我也不知是如何做到。说起天蛛的来历,倒是有些年头了。”   据说第一个发现这种银霜天蛛的人,是大大有名,此人叫做吴温文。吴温文本是普通修士,资质平平得道无望,努力过后发现没什么前途,自然心灰意冷,四处游荡以排遣苦闷。一日在天帝山中迷路,为灵兽所伤,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却有人经过将他救起,并将他带回到部族救治。治疗期间吴温文发现这个部族很神秘,以一种巨大的蜘蛛为神,饲养并且驾驭他们。吴温文惊叹于这个部族的手段,死皮赖脸留下来,偷偷学会驾驭之法才离去。临走时带走三只毒蛛,经过多年饲养,竟然小有成就,以毒闻名于世,人称毒圣。就此开山立派,名曰天蛛门。   吴温文也没能得到成仙,立了门派后没几年就死了。他的大弟子吴江湖继任掌门。吴江湖是个野心极大之人,誓要将天蛛门发扬光大。他继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天蛛门的门人重回天帝山,将神秘部族全部杀死,带走绝大部分银霜天蛛。而吴江湖这人也真是有些头脑,天天跟这些毒物接触,竟然让他悟出以毒入修的法门,修为大进。自此其他门派算是倒霉,吴江湖带人四处攻伐,倘若不顺从必然灭门。这天蛛派一时名声大噪,令人闻风丧胆。   但是后来有一天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银霜天蛛失控,门人弟子死伤无数,吴江湖也被重伤。之前被降伏的门派得了消息相继反叛,迅速组织覆蛛大会,联合数十个门派,各路修士齐战天蛛门,天蛛门几乎一夜之间被灭门,吴江湖被杀死。但那吴江湖临死前放出机关,竟然将银霜天蛛尽数放出。各路修士苦战三天,死伤无数,才终于把银霜天蛛杀死,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老白毛说完后鸦雀无声。大家可以理解银霜天蛛比较难对付,但没想到这么难。自从青羊宫荒废之后,镇上就再没什么修士,刘光明家中倒是有几个,可都是些三脚猫,难堪大用。这么看来,这件事真的没那么好做。   “如果真要做这事,他必须要出面。”老白毛手指向何远,提出条件。   刘光明及康二爷面露难色,何远在这坐着,表态明确,这如何请?而且这事风险较大,好像让人送命一般。两人都无法开口。在这当口张二胖子推个板车进了门,一看这么多人,闹不清楚这是唱的什么戏。愣了一下之后,与众人一一打招呼。   何远立刻站起身,冷冷说道:“各位,我要入葬舅舅,请你们回吧。”听了话几人面面相觑。张二胖子摸不着头脑,把板车放在旁边。   刘光明率先起身,何远以为他要离开,谁知他却进了屋,对着舅舅的棺材拜了三拜,说道:“仁兄明鉴,当日错在刘光明,罪不及无辜,待此事一了,定当以死谢罪。”   “即便你们全都死,也换不回我舅舅一条命,你不必发这种誓,我也不想听。”何远讽刺道,刘光明听了这话呆立在棺材前不知所措。   “老爷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赵惟一问老白毛。老白毛看看她,点头算是回答。她得了肯定答复便朝何远走去。    正文部分 第八章:受命   何远不知她要做什么,心中有点害怕。说实话,虽然他很喜欢赵惟一,可赵惟一的性格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住,这女孩儿执拗起来命都不要,大人也怕他。   赵惟一走到何远身前三步的地方停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何远平静的说道:“何远,我赵惟一从未求过人,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倘若你去杀银霜天蛛,我赵惟一对着所有人发誓,从今往后,你去哪我跟你到哪儿,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决不离开。你若是死了,我赵惟一陪葬,你若活着,我赵惟一守你一辈子。有违誓言叫我死无全尸。”   何远惊得张大嘴,他喜欢赵惟一,赵惟一也知道,但他没想到赵惟一居然用这种方式。她的模样让他心疼,他跟赵惟一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那种样子,无论他接受还是不接受这个誓言。他有些后悔事情不该做的如此绝。   “你……你……先起来。”何远伸手去掺赵惟一。赵惟一拒绝。   “闺女,起来吧。”见她拒绝,康二爷又上前去拉,说道:“比起你,我自愧不如啊。”赵惟一这闺女性子之烈,真是少见。   而赵惟一仍然拒绝起身,直直盯着何远的脸。何远被她看得脸色苍白,一肚子怨气忽然被她这张倔强而又漂亮的脸化解的一丝不剩,没有怨气的何远变得茫然,他看着赵惟一不知所措。   “我操,何远!你是不是个男人!”张二胖子看不下去,愤然喊道:“你是我兄弟不假,可我没你这样见死不救的兄弟!”   何远看见本已心软,但看到张二胖子那理所当然愤怒的脸,心中的怒火又被勾起:“谁对我舅舅见死救过!”   张二胖子张张嘴,说不出来话。时间瞬间凝固。赵惟一十岁的妹妹左右看看,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跟着姐姐跪了下来。   气愤尴尬至极。各人像被定格一样,呆立着不动。   时间一点点走过……   “你起来吧,你不起来,我不会去杀银霜天蛛。”最后何远打破沉默,他忽然明白,他没有那么狠心,与赵惟一决裂,与青阳镇决裂。   赵惟一起身,顺带也把妹妹拉起。她语气平静地对何远说:“晚会我再来。”仿佛刚才的事情与她无关,转身带着妹妹缓缓离开。   现场沉寂下来。   片刻之后,老白毛打破了沉默:“好好好,何远,我没看错人。来来来,都坐下都坐下,站着算怎么回事。小胖子,老人家我饿了,去给我弄点腌肉来。”老白毛抚掌轻笑,吩咐小胖子。   小胖子挠挠头,看看何远,何远没有看他,在盯着别的地方看。茫然转身,飞快跑了出去,不一会带来两坛腌肉,几个馒头以及一坛酒。   “哎呀呀,还有酒,不错不错,老人家我多久没尝过了。”老白毛急得抓耳挠腮,不等胖子拿来碗便打开了酒。   何远跟张二胖子都已吃过午饭,不是太饿。坐着没动,老白毛康二爷刘光明他们却是一直水米未进,此刻也真是饿了,拿起来就吃。刘光明一开始吃的很斯文,后来实在太饿,便顾不上许多。   三人大朵块颐,期间老白毛还劝何远喝酒,何远拒绝了,他早就尝过,不好喝。   等三人都吃完,气氛缓和了不少。老白毛心满意足的抚着肚皮,嘟囔道:“不错,真不错。”   小胖子眼疾手快,将吃完的东西赶紧收拾下去。四人坐了一会儿,康二爷对何远一脸歉疚地说道:“远儿,这事儿是我们对不住你,你能决定救青阳镇的百姓,我们欠你一个天大的恩情。”   “不必了。”何远平静的说道,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康二爷身上。   老白毛抹抹嘴,说道:“远儿肯出面,那就好办了。”停顿一下接着又说道:“依我看,银霜天蛛主要依靠彼岸花来控制,所以,必然在彼岸花附近,不会太远。它一般在地上打洞,先找到它的老巢再说。”   “远儿这边,我倒是得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能刺激他的龙臂。”老白毛沉吟道,“你们都先回吧,我去找点药,晚上再来。远儿,你舅舅……不如明天再葬吧。如果顺利,今晚就能抓到银霜天蛛。”   何远听完一愣,之后又点点头,默然不语。“那我先回去看看我娘。”张二胖子惦记娘亲,看着没什么事,觉得应该先回去看看。老白毛挥挥手打发他走了。一堆人呼呼啦啦眨眼散尽。   何远一个人坐在院子,陷入沉思,不知多久门外又进来一人,是赵惟一,她去而复返,只是这次没带妹妹过来。赵惟一进来一看就剩下一个人,略微诧异,问道:“他们呢?”   何远看看赵惟一,把凳子让过去一个,说道:“他们都走了,老头儿要准备,晚上再去抓银霜天蛛。”两句话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剩下的就只是毫无准备的尴尬。赵惟一坐了一会儿,看到何远身上披麻戴孝,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了屋。何远没有问她要干嘛,反正最后她总是要做,问与不问差别不大。   不一会赵惟一又出现在何远面前,何远不禁一愣,赵惟一也披麻戴孝,问道:“你这是……”   “我既然答应过你,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你的舅舅自然也就是我的舅舅。”赵惟一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淡定自如的坐在何远面前。   “其实你不必这样。”何远苦笑道,“我知道,这次确实我做的有点过,可棺材里躺的是我舅舅,亲舅舅。我就这么一个亲人,还被人打死。现在我闭上眼就看见舅舅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朝我笑。”何远叹口气,他被这件事折磨得几乎要疯掉。   赵惟一她把何远的辛苦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有些太过为难何远。于是也不介意多跟何远说几句话。话匣子就此打开,两个年轻人互相敞开心扉,那个下午阳光晦暗,可何远却觉得是这一生最美好的下午。院子里有斑驳树影和疯长的野草,还有舅舅的棺材、一辆板儿车。两个人一直说了很久,相互之间的罅隙被话语温柔填满。   两人结束时太阳都挂在山腰了。何远要去做饭,被赵惟一拦住,赵惟一说她去做,何远从后面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觉得这才像个家:有心爱的女人和热烫的饭菜,不再是腌肉加馒头。   赵惟一炒了两个菜,两人一起吃。何远不知道赵惟一是如何说服家人,她不提回家的事何远也不问。这个女孩自己很有主意,她不会漏掉任何事。   两人吃完饭,刘光明和康二爷先到。刘光明带着几个修士。几人随意坐了下来,赵惟一便起身站到何远身后,那模样真的很像一个贤妻良母。康二爷和刘光明诧异的看看赵惟一,若有所思。随后小胖子也到了这里。但老白毛一直没现身,直等到掌灯时分才匆忙赶来。   “成了,哈哈。”老白毛进来一看大家都在,首先就兴高采烈的向大家报告好消息。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何远,指着锦囊说道:“就是它啦。呆会找到银霜天蛛以后,你再吃下,这药来得猛去得也快,大概也就能支撑一刻钟,我不知道没了药效你的龙臂会怎样,慎重起见,还是等找到之后再吃吧。”   何远接过锦囊,用手摸了摸,里面是一颗菩提珠大小的药丸,放鼻子前闻闻,有股辛辣之气。便塞进怀中。   老白毛说道:“好了,准备些东西出发吧。”言罢一堆人呼啦啦都站起来,老白毛诧异的看着人群,说道:“你们都去干嘛?”   “嗯?老哥不是要出发了吗?”康二爷疑惑道。   “是要出发啦,可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你们以为打群架呢?”老白毛说道。   “可这……人多力量大,况且我这几个家丁都是修士。”刘光明解释道。   “他们?他们修为不行。”老白毛不屑一顾说道。一堆家丁气得冒火,正想申辩两句被刘光明用眼神压下来。“有我跟远儿就行啦。远儿的龙臂对付天蛛足够,我熟悉银霜天蛛的习性。你们去了干嘛?”   老白毛后半句话气得刘光明也七窍生烟,难道自己竟比不了这个疯小子?   “天蛛在哪都不知道,人太多容易惊动它,所以人少才好,为什么要去晚上抓,还不是因为晚上天蛛不怎么活跃?你们这么多人,阳气这么生猛,多少天蛛也被惊起来啦。”老白毛接着又解释道。   “不行,我一定要去。”赵惟一站在何远身后说道。   “我也要去,何远是我兄弟。”张二胖子也出来凑热闹。   老白毛看看两人,无奈摇摇头,说道:“行啦行啦,你俩跟着去吧。不过,你们得去准备东西,银霜天蛛的内丹虽然能解毒,还需要其他的药材辅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们去准备吧。”老白毛指着刘光明及康二爷说道。两人对看一眼,虽然很想跟着去,两人好歹也明事理,知道这些事总归要提前做准备,于是便摇着头出了门。    正文部分 第九章:机关   几人走后,老白毛怀里摸出来一支匕首。匕首样式古朴,上刻着奇怪的纹饰,整体来看确实不错,但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味道。递到何远手里:“这把匕首你拿着,虽然我记不清这把匕首到底什么来历,但很锋利。”   老白毛又让张二胖子准备几只火把,他自己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包药,借着灯光鼓捣起来。收拾好一切,月亮已经挂上半圆不圆地挂上半空,月光并不明亮,蒙着一层纱似的。   四人从何远家中出发,经东门而出。黑夜中的镇子里仍旧玩家灯火,但仍旧显得死气沉沉。不一会儿四人出了城门,向东南方向迤逦而行,约莫有半个时辰,四人才爬上半山腰的天池。前几日下过暴雨,天池中还存了没膝深的水。水面上空无一物,映着月光明净如镜。何远站在天池边感慨万千,一切故事都源于这里,没想到结束居然也是这里。   “别发愣,给我指下彼岸花生在什么地方。”老癞子拍拍何远的肩膀。何远听了便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指给老白毛看,老白毛顺着何远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又看看周围的情况,说道:“唔,大家四散开找找,看看这里有没有洞穴之类的。”   四人一人一个火把,沿着天池边分散开,很快几个人就把天池周围搜索了一遍。四人随意找个地方集合,老白毛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大家都摇头,这里看起来很平常,哪里也没有洞穴。老白毛犯了疑虑,难道说自己想错了?那镇子里的怪病又该作何解释?   “会不会没在这里?”何远看看四周,天池所在的地方是半山腰一块平坦的地方。东面是延伸向上的岩壁,其他三面除了有几棵树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洞穴的地方。   “你们看那里像不像个洞口?”赵惟一忽然指着天池那边说道。   几人望去,只见池壁上有一块地方黑乎乎的,的确像个洞口。此时天色不明,看不太清。   “不是,那里长的是青草,所以看起来黑乎乎的,我下去过,那边没有洞穴。”何远摇摇头,天池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洞穴,他下去过,最有发言权。   “那就没有其他地方了。”赵惟一说道。   老白毛沉思不语,来回踱步。张二胖子说道:“会不会不是蜘蛛作怪?蜘蛛挺吓人的。”张二胖怕蜘蛛何远是知道,此时看他那样子只想笑。   “我们各人对换下区域再找找,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都告诉我。”老白毛没搭理胖子的话,接着吩咐众人。   四人又一次分散开来。各人换了区域,然而还是没有收获。几人再次碰头,老白毛的眉头皱得像要拧出水来,思索着说道:“这毒蛛看起来应该就是巫人所养,否则解释不了彼岸花及镇子里的毒。他肯定会把洞口隐藏,只是他会藏在哪呢?”老癞子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四个人听到这个问题都四处张望,目之所及。都是很平常的物件儿,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先去休息休息吧。”老白毛思索不出答案,先让众人休息一下。东面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老白毛便让大伙去那边。一边走他还一边想,难道洞穴在更远的地方?这说不通啊,如果用彼岸花控制毒蛛,那一定利用的是迷魂效果,天蛛离开太远没什么作用。   四人走到树下时老白毛仍然在思考。张二胖体质稍微差点,赶了这么远的夜路没休息过,略微有点吃不消。所以坐的时候用力重了一点,他本想靠着树,谁知道距离估算远了,坐的时候没挨着,往后重重倒下去,头磕着树干,发出咚的一声。可把张二胖给疼惨了。龇牙咧嘴的站起来,照着树踹了两脚。   “刚才是什么?”老白毛刚才一直都在思索问题,没注意到这边,半晌后才猛然觉得那声音不对,听起来像是空的,于是赶紧问清楚。   “啊?我踢了两下树啊。”张二胖子说道。   老白毛蹲下身子,问张二胖刚才踹的是哪?张二胖子用脚踢了踢刚才的地方,声音仍然很闷。   老白毛用手上去敲敲,断定果然是空的。但有一个疑点:如果树干是空的,这树怎么长这么大的?树干看起来得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而且枝叶旺盛,着实不能理解。老白毛拿火把照着那个地方,仔细查看,不一会果然找到了猫腻。老白毛用手摸索几下,很快扣下来一块四四方方,如茶桌一般大小的树皮。   原来这棵树被人掏出来这么一个洞,又用原先的树皮做个小门儿,严丝合缝的扣在树干上,怪不得找不到,这种手段,当真是闻所未闻。那树皮做的门被扣下来就露出里面有个环。老白毛一看之下大喜,回头对围观的众人说道:“看来这就是机关了。”   三人看着那铁环,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原来机关还能做在树里?老白毛用手轻轻将那铁环一提——出乎意料的轻,只听见一阵咔嚓嚓轰隆隆的响声从地底传来,跟地震似的。天池东面的岩壁上,露出一个黑黝黝一人多高的洞口。   四人面面相觑,这巫人的当真有些智慧,洞穴居然会挖在这里,如果不是胖子阴差阳错,可能找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看来就是这里了。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再下来。”老白毛指着何远,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个洞只两人进去,另外两人留在外面。   “我跟你一起吧。”另外两人尚未说话,何远倒是先发了声,“有什么问题,我的龙臂还能抵挡一阵。你进去没什么用。”   老白毛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也行,不过你们俩必须留在上面,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有个接应。”   “啊?这……”张二胖子有点不乐意,他也想下去,这种事没理由只让他们两人冒险。“爷爷……”   “别纠结了,如果毒蛛跑出来,所有人都会遭殃,我活了这么久,什么没看透,就这样吧。”老白毛的口气不容置疑。   赵惟一咬着牙不说话,伸手偷偷拉拉胖子的衣服,也不让他再说话。   “我先下去。”老白毛说道,“你跟着我。”   此时天色已晚,树林里不时的刮过一阵风,树叶摇动,看起来十分可怖。老白毛拿起火把,小心翼翼的进入洞穴之中。何远紧随其后。   因为前段时间暴雨,洞中有点潮湿,有些地方还在滴水。在干旱地带生长十六年的何远不能适应这种环境,身体觉得很难受。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洞内修的意外的平整,连路都比镇子里的还平。再看岩壁,与天池里的池壁非常相似,都是平滑如镜,根本不像是人工所开,何远有些吃惊,难道这一切都是巫人弄的?他到底有什么手段,居然能完工这么大的工程?   “应该就是这儿。你在这生活这么多年,知道这儿有个洞吗?”老白毛在前面问道。   “不知道。”何远摇摇头,这里本来就很少有人来,平时谁也不会到这儿,就算镇上最老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这里有这么个洞穴。   两人可以感觉出是一路向下,坡度并不陡峭。四周都是石壁,除了火把燃烧的声音外,时不时有水珠从上面滴下来,砸到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通道里显得有些吓人。何远屏息凝神,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此刻一股脑涌上心头,不自觉的从怀中掏出匕首,紧握在手里。   通道很长,而且不是直的,时不时还转着急弯。转了几圈何远就迷糊了,也不知是往哪个方向行走,然而坡度还在,总体来说,两人还是在向着地下走。   两人走了大约有盏茶的时间,忽然坡度没了,变得十分平缓。何远有点耐不住性子,小声说道:“怎么还没到地方?”   老白毛在前面认真的观察,听见何远问,便回答道:“这不可能是谁闲着没事挖来玩的,不管这里藏的有没有毒蛛,进去总会有些发现,耐心些吧。”   何远也无从反驳,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往前走。何远发现到了这里不但路变得很平坦,而且也没有弯儿了,成了直直的一条路,火把的光芒没传递多远便被黑暗吞没,看不到情面的情形。   又过了有盏茶的时间,前方依然黑暗无比,老白毛忽然喊话:“小心脚下。”猛然站住脚步。何远不明所以,一直以均匀的速度行走,老白毛猛然慢下来让他猝不及防,趔趄一下,问道:“怎么了?”   “这儿不是平路,而是台阶。”老白毛说道,这里越来越奇怪,不像是地下巢穴,反倒是有点像墓穴。   两人沿着台阶往下走,这次台阶比较短,没那么长,忽然下进到一个平台上,平台很宽阔,左边放着一尊鼎,右边是一个香案。两人先去看鼎。那鼎是青铜所铸,与何远身高差不多高,青铜鼎上刻满龙纹,鼎内则有一些白骨,何远初见吓得啊叫了一声,老白毛鄙夷的看他一眼,接着仔细观察那些白骨,何远也看不懂,只是围着鼎绕了一圈,没什么可看的。   除此以外这里就再没其他东西,对面有两个洞口,一个直直通过去,不知是哪里,另外一个在右边,稍微有点偏斜。平台这里的石壁看起来一如天池那儿光滑,何远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银霜天蛛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