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法院      狂躁症:   以情绪高涨或易激惹为主,并至少有下列3项(若仅为易激惹,至少需4项):   (1)注意力不集中或随境转移;   (2)语量增多;   (3)思维奔逸(语速增快、言语迫促等)、联想加快或意念飘忽的体验;   (4)自我评价过高或夸大;   (5)精力充沛、不感疲乏、活动增多、难以安静,或不断改变计划和活动;   (6)鲁莽行为(如挥霍、不负责任,或不计后果的行为等);   (7)睡眠需要减少;   (8)□□亢进。      正文      “七月十日,T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关于陈庆民被杀一案,正式开庭。”随着小锤轻轻砸下,似乎也奠定了陈宗缦之后的命运。   她站在被告席上,没有律师,选择了自己给自己辩护。   原告席上,站着她的继母,江婉之。控方第一证人,是她继母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陈娉婷。   婉之,娉婷,呵呵。这么温柔的名字,老天究竟是开了多大的玩笑,才会把它们送给对面这两个蛇蝎一般的女人。      陈宗缦穿着橘黄色的肥大背心,站在被告席上,旁边两个看守的警察表情肃穆。   她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死死的盯着,站在对面的,正在声泪俱下的陈述着陈宗缦禽兽罪行的,她的妹妹。   她的罪名是故意杀人罪。   被害人名叫陈庆民,是陈宗缦的父亲。   随着陈聘婷的陈述,陈宗缦的思维又飘到了十天前,她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转变的那个早晨。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插在父亲胸口上的尖刀,还有睡在父亲身边的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自己的继母和妹妹的尖叫声搞得头晕目眩。三分钟后,警察到来。   房间反锁,有打斗痕迹,尖刀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继母和妹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孤儿寡母哭的昏天黑地,她只是呆呆站在一旁,双眼无神。   相比之下,一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一边是看上去就不太正常的披头散发的女子,警察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审判。      这件事□□先在网络上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报纸,当地电视台,微博上到处都转载了,少女杀害自己亲生父亲。   连捅七刀,胸口致命的拿刀是最后一刀。   真残忍。   坐在下面的一干观众看着被告席上那个眼睛大大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怎么都不相信,那双素净的双手能够握起满是鲜血的刀刃,捅入自己父亲的胸腹。   陈宗缦静静的听着控方律师的陈述,听着他是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恶毒的刀子一般的语言,把陈宗缦一点一点的推入地狱。   陈宗缦这边没有律师,她身上没有一分钱,在那个冰冷的家,自从自己的继母嫁过来之后,就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了。   除了父亲。   现在父亲也没了。   更何况,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不是自己杀的。      陈宗缦不想辩解,她甚至觉得,可能呆在监狱里,她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平静的生活。   从前同继母,和妹妹明争暗斗的日子她也过够了。   就这样吧。      “被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坐的最高的法官大人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缓缓地问道。   于是整个会场内所有人,也都看向陈宗缦。   陈宗缦抬起眼,看着对面脸上隐隐课间得意之色的继母和妹妹,暗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江婉之,陈聘婷,你们不得好死。”   陪着陈宗缦此时苍白的脸色,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让对面的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宗缦空洞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什么方向:“法官大人,我认罪。”她垂下眼眸,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很清楚,一旦罪名成立,她的下半生,将会在冰冷的监狱中度过,她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她还没交过男朋友,还没品尝过来自爱人的幸福,她甚至来不及告诉自己从前的朋友——不过估计她们现在一定避她不及吧,杀人犯的朋友,还有谁会愿意站在她身旁呢?   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法官点点头,当即抬起自己手下的小锤子:“本席宣判……”      “请等一下,法官大人!”   大厅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包括陈宗缦。   她发誓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男人举起手中的文件,走到陈宗缦的旁边,对着所有人高声道:“我这里有一份文件,可以证明,被告陈宗缦的精神情况,完全不必负刑事责任。”   他将手中的文件呈上,并诉说着文件中的内容:“这是被告陈宗缦的精神报告,报告中明确说明了,被告陈宗缦有着非常严重的躁狂症,这种病症会使她易受刺激,并且累计这种刺激,一次性的爆发出来。”   “根据专业的精神医生判断,被告陈宗缦完全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害被害人陈庆民,而她本人却并不知道。”男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法官仔细看过报告,将它递给陪审团,开口说道:“本席提义,休庭三十分钟。”   所有人起立,陈宗缦也被两位武警一边一个跟着,走向关押室。      十分钟后,陈宗缦和那个男人卖弄对面坐着,相对无言。   终于,男人先耐不住性子,将手中的备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打开。“你看看吧。”男人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转送到T市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陈宗缦看也不看那份文件,轻轻地说:“我没有精神病。”   男人耸耸肩膀:“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更何况,你确实是记不住你是怎样杀害你父亲的不是吗?”   陈宗缦冷冷的看着他:“我没有杀我父亲。”   “好吧好吧。”男人被少女冷冷的眼神弄得浑身发麻,“呆在精神病院总比呆在监狱里好吧,生活还有个盼头,治好了还能放出去。”   陈宗缦的目光移向房间内唯一的窗户,上面嵌着铁条,割裂了窗户外碧蓝色的天空。      末了,她将实现移到眼前的文件上。   一页一页,她看的十分仔细。   看到最后,陈宗缦接受了自己有狂躁症这个事实。   尽管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认为他确实是在帮她。   她的生活本来堕入黑暗,既然有人自愿要给她一束光芒,她为什么不抓住呢?   陈宗缦的目光移向文件的末尾,上面龙飞凤舞的签了一个名字,她只能依稀认出个“江”字。   江,和她的继母竟然是同一个姓氏。   这样无聊的巧合现在无法让陈宗缦的心情产生丝毫的变化,她也只是扫了一眼,就缓缓合上了文件,推了回去。   “谢谢。”   少女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丝红晕。   对面的男人立刻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一会儿庭审的时候,我会尽量缩短时间。”   陈宗缦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五分钟后,陈宗缦依旧是站在被告席上,长发覆面,没什么表情。   控方律师先行传召了一号证人,她的妹妹陈娉婷。   陈娉婷向法官和各位媒体观众有条理的陈述着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同陈宗缦相处,以及陈宗缦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最后肯定的说,根据她和陈宗缦生活了十几年的经验来看,陈宗缦根本不可能患有躁狂症。   接下来,江婉之也说了一些自己对陈宗缦的看法:“……被告平日里虽然经常处处刁难我们母女俩,但她做事条理清晰,绝对不是患有精神病的样子。”   母女俩铁了心要将陈宗缦送进监狱。      “你放屁。”被告席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宗缦突然冷冷的说了这么三个字,然后她的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一样,突然发疯似的冲向原告席。   左右两名武警急忙上前拦住她的时候,陈宗缦还在试图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撑着眼前铁栏杆,企图翻过去。   陈宗缦双手成爪形,披头散发,表情狰狞,活脱脱的是地狱里索命来的恶鬼一般。“江婉之!你这个□□!我他妈怎么就没捅死你呢!”   陈宗缦的声音尖锐的有些刺耳:“你和你养出来的这个小□□你们俩在家怎么虐待我的你们心里自己清楚!”   两只手臂都被架着的陈宗缦此刻表情有多恐怖,她自己也想象不出来。“你们放心,只要有我陈宗缦一天,你们就别想睡得安稳!”   “我会把你们的皮一片,一片的撕下来,让你们看着自己痛苦地死去,哈哈哈哈。”陈宗缦仰天长笑。   整个法庭瞬间一片混乱。   在座的媒体大多都吓傻了,忘记举起眼前的相机,记录下这关键的一刻。      “肃静肃静!”法官不停敲着小锤头,一旁维持秩序的武警也上前来协助,狂躁状态的陈宗缦才暂且被压制了下来,只是那凶狠的目光好像绞肉机一样,死死的盯着江婉之和陈娉婷。   江婉之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真的看到自己的皮被这丫头一片一片割下来的血淋淋的场景。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同样的脸色苍白,双手不自觉的发抖。   平静下来的陈宗缦被强行按在椅子上,双手被铐住。她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此时她的严重一片茫然,坐在椅子上,仿佛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戏演的很棒。   因为她刚刚看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男人,想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这不在两人的安排之内,完全是陈宗缦的临场发挥。   就在她发疯的那一刹那,陈宗缦就知道,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又回来了。      陈宗缦这么一闹,逼真的不能再逼真,明眼人几乎立刻就判定了,这个少女是真的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病。   法官和陪审团对视一眼,点点头。   陪审团率先起身,说道:“我们陪审团一致裁定,被告陈宗缦,由于患有严重的躁狂症,并且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因此我们认为,被告陈宗缦不必负刑事责任。”   法官举起小锤子:“本席现在宣判,被告陈宗缦的故意杀人罪成立。但由于其患有躁狂症,根据被告医生提供的精神证明,被告不适合入狱服刑,改为强制治疗,地点是T市精神病院。”   “休庭。”   “嘭!”    正文 体检室      出了法院,陈宗缦就被押上了去往T市精神病院的车。   由于是法院强制执行,武警负责押运,那位给陈宗缦地报告的男人并没有跟着上车。只是在从法院后门出来的时候,陈宗缦看到那个男人,正在看着自己。   陈宗缦懂得那种眼神,意思是说,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她缓缓的抬头,看向头顶完整的蓝天,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几天几夜没吃饭的陈宗缦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陈宗缦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腕和脚腕都被人绑在病床旁边的立柱上,手背吊着葡萄糖。   一旁的护士看到她醒来,忙凑上前给她量体温,检查各项指标。   陈宗缦一直安静的任由那位护士摆弄。   “噗嗤。”   医用口罩后面传来一丝轻笑。   陈宗缦开口问道:“你笑什么?”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陈宗缦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是如此的沙哑,仿佛一个快要油尽灯枯的老人。   护士一边收拾着手下的东西,一边用露在外面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是第一个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还这么安静的躁狂病病人。”   陈宗缦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大概是我很久没睡觉了,身上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吧。”   “你可别小看躁狂症病人。”护士耐心的说道,“我当了几年的护士,什么病人没见过?那年院里有个躁狂病病人,整整五天不吃不喝,最后还打伤了一个想要靠近他的男医生。”   陈宗缦想了想,说道:“那大概是我刚刚在法庭上已经犯过病了,所以已经过了那个临界点了吧。”      护士抽掉她手背上的针头,帮她按着手背。   陈宗缦最近瘦了很多,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显。“你说话还挺有调理的,大学生?”护士问道。   陈宗缦点点头:“刚毕业。”   “真是可惜。”护士摇摇头,“不过我看你挺有前途的,既然进来了,就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没多久就能出院了。”   陈宗缦本来就没病,要是想出院随时都能,只是她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算到时候她出去了,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钱没经验,还有精神病史,在哪能混下去呢?   过了一会儿,护士轻轻撕开陈宗缦受伤的胶布,看针孔已经不出血了,便一边解着她手脚上的布条,一边说道:“一会儿我要带你去体检,这是入我们院的必要程序,我解开你的手和脚,你自己走。”   陈宗缦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就连衣服都换成了精神病院同意的蓝色条纹服,胸前还用棕红色的线绣了一个数字,1204。      护士顺着陈宗缦的眼神看过去,跟她解释道:“这个序号以后就是你的代号了,代表着你是我们院入院的第1204位病人。”   她俏皮的说:“这是只有住在这里的病人才会享有的殊荣哟!”   陈宗缦被她的语气逗得轻轻一笑。   陈宗缦这一笑,把对面的护士小姐弄得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陈宗缦四处看看,“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不。”护士小姐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看向陈宗缦的眼神有点羡慕,“陈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好看?陈宗缦想想自己自从事发以来从没吃好睡好的身体,这张脸,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走吧。”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她走在去体检室的路上。      像是一般的医院一样,护士病人很多,走过的时候也会互相打招呼,只是很明显的,那些病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而且更多的是迷茫。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伐轻轻加快。   你们好。   陈宗缦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从今后起,我们就要住在一起了,还请多多关照。      体检室在走廊的尽头,对面就是医生的值班室。   护士小姐把陈宗缦安顿在体检室的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布条,捆住她的双手,嘱咐道:“你在这乖乖的不要动,我去把医生叫过来。”   陈宗缦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仪器,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她刚踏入大学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一次全面的体检,只是当时,体检室满满的都是刚入学的新生,大家的脸上都是各种丰富多彩的表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体检室,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大概是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入院吧。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走过陈宗缦的面前,然后走到桌子那,坐下。   干练的短发,清秀的五官,白大褂里面扣子之松开一颗的暗红色衬衫,仿佛贵公子坐在了他的王座上一般。   陈宗缦皱皱眉头,这样的人,在精神病院当医生?   医生翻了翻陈宗缦的档案,抬起头的瞬间,正好捕捉到陈宗缦的蹙眉。   “怎么,对我这个医生有什么意见?”   声音也很好听,有磁性,适合去当午夜DJ。   陈宗缦摇摇头:“医生你有想过换个职业吗?”   医生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背上,长腿伸直,交叠:“怎么,你有好的推荐?”   陈宗缦:“我有个同学大学没毕业救自己出去创业……”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医生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陈宗缦咽了口口水:“他在滨海北路开了一家夜店……”   “你想介绍我进去做牛郎?”医生的语气似乎并不生气,反而有几分玩味。   陈宗缦耸耸肩,嘴里嘀咕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从小到大被人夸惯了,还是第一次被女鬼夸。”医生淡淡的说道。   女鬼?陈宗缦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干枯的长发和凹进去的脸颊,抬起头,回击道:“等我出院了,会把医生的照片给我同学看的,凭您的资质,当头牌没有问题。”   医生再次翻开陈宗缦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谢谢。到时候我一定会聘陈小姐当我的私人助理,凭你在鬼屋打工省下来的化妆钱,我都可以考虑直接把你同学的店买下来。”   陈宗缦眯眯眼。   碰到对手了。   “对了。”一声突然开口,眼睛看向陈宗缦,“还没有自我介绍。”他把放在胸口口袋的工作牌拿出来,别在胸前,“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医生。”      又是江?   陈宗缦的视线转向他的胸牌。   一张中规中矩的证件照下面,是他的名字,江桁。   “哼哼。”陈宗缦鼻腔里传来两声冷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倒是江桁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你在叫我?”   陈宗缦没反应过来。   江桁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排斥有些病人因为爱慕我的原因叫我的小名,但鉴于你只是个躁狂症病人,我还是建议你在医院里以后见到我尊称我一声‘江医生’,省的别人认为你是走后门进来的。”   哪个叫你小名了魂淡!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本来因为睡得少和没吃饱就精神不济的陈宗缦精神世界更加虚弱,就连江桁让她躺在病床上把衣服掀开到胸部以上的命令,她竟也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当露出来的平坦的小肚子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凉意的时候,她才惊醒过来,“呼啦”一下把衣服扯下来盖住。   “你干嘛?”陈宗缦怒视江桁。   江桁甩了甩手中的听诊器,金丝边的装逼小眼睛边有道金光划过:“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傻到什么程度。”   陈宗缦冷笑:“原来我是进了夜勤病栋。”   江桁面无表情的突然将她按在衣角的两只手打开,抓住她衣服的下摆,“呼啦”一声往上用力一掀。然后勾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这才是夜勤病栋。”   陈宗缦快要疯了。      冰凉凉的听诊器在她的胸口只是轻轻点了两下,便再不留恋离开,陈宗缦的上衣也被完好无损的放下。   “放心,以你的身材和长相我还不如去搞门口看门的旺财。”江桁嘴里吐着刀子,手里玩着刀子。   陈宗缦决定忍气吞声,按捺住想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如果揍了,她一定会被打镇定剂的,毕竟是个躁狂症病人。   做完一系列检查,衣冠禽兽整了整他的白大褂,面不改色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那嚣张的模样好像屁股下面坐的是龙椅一样。   陈宗缦幻想着把他的椅子突然间抽走,让他摔个屁股墩的场景,情不自禁的又笑了起来。   江桁像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不,江桁用很平常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嘴里念叨着:“看来病历上还要加上一条患者有阿尔兹海默症发作的前兆才好。”   陈宗缦不满的敲了敲他的桌子。      “对了。”江桁说道,“你是新收的病人,并且还有犯罪前科,所以第一个星期,你必须带着手铐。”   说完,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在我这儿,是不用带的。”   陈宗缦撇撇嘴,谁愿意没事来见你啊。   只是……她低头瞅瞅自己细嫩的手腕,这个星期可要委屈你们了。她想。   “每天来这里报到一次,一个星期后如果精神状况良好,可以考虑改为三天一次。”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陈……综漫是吧。”   陈宗缦非常不情愿的抬头应了一声。   “加油。”   陈宗缦愣了一下,才缓缓低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江桁就收起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体检室。    正文 医院走廊      刚刚把她带过来的小护士朝里面探了个头,手里拎着一副手铐进来,脸上还有点歉意:“不好意思啊,头一个星期只能委屈你了。”   陈宗缦看着她脸上和煦的笑容,原本硬邦邦的心也渐渐地有些软化的趋势。   想必是因为躁狂症病人禁不起刺激,所以才派了这么个年轻开朗的小护士来吧,不知道如果有病人发作起来,她能不能受得住啊。   似乎看穿了陈宗缦的想法,小护士骄傲的摆摆头:“我可是少林俗家弟子,你别小看我。”她说完冲着陈宗缦摆了个起手式,有模有样,“至少你到时候如果发病了,我绝对能制住你。”   听到这里,陈宗缦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躁狂症病人。   她扒拉了扒拉自己的头发。   她现在心里有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自己究竟有没有躁狂症,如果没有,那么那张精神证明是怎么回事。      陈宗缦顿时心烦意乱。   “哎,综漫你看。”小护士突然拍拍她的肩膀。   陈宗缦顺着小护士的手指看过去,哦,是墙上挂着的医护人员的照片。   她一眼就看到了笑的最开朗的小护士,“张小红?”陈宗缦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小护士大大咧咧的一笑:“你看到啦,怎么样,我这个名字是不是挺土的?”   陈宗缦认真的想了想,说:“挺接地气的。”   张小红“嘿嘿”笑着,一边指向最顶端的几个人:“你看咱们江医生,多帅啊,名字也很好听,怪有文化的。我刚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字念什么呢。”   陈宗缦漫不经心的扫过上面几个医生,然后心思一沉。   这个医院,竟然只有江桁一个人姓江。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陈宗缦努力的回想着她曾经看见过的那份文件上的签名,最后那个龙飞凤舞的字,在她脑海里很是模糊,她不能确定,那份精神报告究竟是不是江桁签的。   算了,有机会再问他吧。      “你真幸运。”张小红嘟起嘴,“竟然是江医生负责你,要知道,江医生可是我们这最年轻最帅气的医生了,就是那张嘴欠了点。”   陈宗缦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张嘴何止是欠,简直就是欠撕烂。   “那我幸运什么?”陈宗缦好奇的问道。   “哦对,你还不知道。”张小红羡慕的看着她,“你来的真是太巧了,上午钻石三号房的那个病人刚刚被家人接走,再加上我们院本来床位紧张,所以你一来,就被安排进钻石房了。”   她说完,吐吐舌头:“抱歉啊,我们习惯把VIP单间病房称为钻石房。”   陈宗缦心里可不是一般的感触。   期限她还担心。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不简单,不是她一个简单的躁狂症病人能掌握的了的。   现在得知自己竟然自己住一个房间,陈宗缦不禁松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发现张小红正带着探究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道。   张小红歪歪脑袋:“你是我这么长时间见过的,最正常的躁狂症病人了。”她皱皱眉头,“要知道,躁狂症的全称是躁狂抑郁症,躁狂症病人平时不犯病的时候也大多都是默不作声,不怎么说话的,只有你,最正常。”   陈宗缦微微一笑:“可能是我从前话太多了,所以一得病,反而变成了正常人。”   张小红闻言捂着嘴笑了两声:“你真幽默。”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陈宗缦挤挤眼,小声的说,“我刚刚忘记给你说了,你在医院中是不可以穿胸罩的,一会儿我带你去厕所,你先把胸罩脱下来吧~”   什么?!   陈宗缦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怎么会不可以穿……内衣啊!”   张小红耸耸肩:“虽然你现在的情绪很正常,但你始终都有躁狂症,内衣这种东西,里面有钢圈又有弹性的,万一你发起疯来用来伤人怎么办?”   陈宗缦简直要发狂:“那我身上的衣服还能用来把人勒死呢,你们怎么还让我穿衣服呢?!!”   张小红闻言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她冲着陈宗缦眨眨眼,“这我们倒是没考虑过,不过除非你自愿裸奔,否则衣服还是可以穿的。”      身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陈宗缦只好在张小红的带领下去了厕所,磨磨蹭蹭的把胸罩脱了下来,递给她。   张小红将陈宗缦的内衣折号塞进口袋,笑眯眯的说道:“其实这也要看你的表现,如果医生的报告说你的病情有所缓和,并且得到医生的允许,内衣也是可以穿的。”   陈宗缦:“……”   于是回病房的路途变得格外漫长,这种宽大的病号服中空荡荡的感觉,让陈宗缦方圆两米内每当有人出现,她就会迅速的别过身,直到那人走了,才松一口气。   “安啦,这里没有人会注意你有没有穿内衣的。”张小红随意的说道。   陈宗缦这才定下神来,看着自己身边经过的这些,同她穿着一样病号服的病人们。   似乎跟她有些不一样。   对了,是表情。   大部分的病人,表情似乎都很呆滞。陈宗缦努力想要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他们的想法,但她马上就发现,自己根本捕捉不到这些人的眼神。      身边走过一个年轻的女人,双手被布条反绑着背在身后,在护士的引导下慢慢的向前走着。枯黄的头发被草草的扎起一个马尾束在脑后,眼神里暗无光泽。   陈宗缦的眼神飘到年轻女人的胸前。   0952。   而且,没有胸罩。   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的躁狂症吧。她的目光移到女人被布条捆绑的手腕上,斑驳的血迹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了陈宗缦的大脑。   她的瞳孔突然剧烈的收缩。   满地的鲜血,躺在自己身边,浑身是刀口的父亲。   陈宗缦突然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一旁的张小红看陈宗缦的状态不对,立刻反应过来,顺着陈宗缦的目光看过去,是一片崭新的伤痕,和斑斑的血迹。   她马上递了个眼神给前面的护士,让她抓紧时间把这个年轻女人带走。   要知道,这个陈宗缦虽然看上去很正常,但她的新闻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躁狂症杀人犯,虽然带着手铐,一旦病发,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控制的。   张小红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全神贯注的盯着陈宗缦,右手轻轻摸向有口袋中早就准备好的针筒,只要她有一个举动,她就能立刻上去制服她。      但陈宗缦只是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拳,一动不动。   过了大概十分钟,久到一旁的张小红额头上满满的都是汗,陈宗缦这才缓缓抬起头。张小红立刻后退一步,针筒也已经握在了手里。   “走吧。”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说话也有些虚弱。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张小红并没有跟在旁边。陈宗缦回头,看见张小红还站在原地,愣愣的不动。   “走吧。”她又重复一遍。   张小红这才翻译过来,快步跟上陈宗缦的脚步,带着她继续往病房的方向走过去,但是右手还是插在口袋中,紧紧的握着针管不松手。   陈宗缦走在张小红的身后,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刚刚她看到那个病人身后的血痕,脑子里浮现出父亲那天死时的场景,竟然有这么一刻,她有一种想把周围所有东西都杂碎的冲动。   差一点就控制不住了。   陈宗缦现在想起来,后颈有一丝凉意。   难道自己,真的有躁狂症吗?那种感觉,就是真正病发之前的征兆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   如果她真的有躁狂症该怎么办?如果那份精神报告是真的,如果江婉之和陈娉婷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是她……   不,不可能!   陈宗缦使劲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个想法晃出自己的脑海。      “1204,到了。”张小红看着手中的卡片,再看看头顶的病房号,转身说道。   身后没有回应。   张小红回过头,发现陈宗缦似乎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在躁狂抑郁症的人本身不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目光呆滞不说话,张小红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轻轻推了推陈宗缦。   陈宗缦这才从思维中□□,看着眼前的病房大门。   张小红打开房门,把陈宗缦迎进门。   陈宗缦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确实对的起“钻石”二字。   低调奢华有内涵,独卫电视席梦思。   确实比刚才路过的一些集体病房要好的很多,说实话,刚刚路过那些类似医院普通床位的病房的时候,看到一张张光秃秃的床,还有那沉默压抑的情绪,陈综漫现在很庆幸,自己住在这样一间病房中。   不过……   “这样的病房如果住的话,是不是要交很多钱?”陈宗缦问道。她又不傻,当然看的出这病房的修缮,一看就是给那些有钱人家有精神病的小孩住的。   张小红挠挠头:“其实原本住在这里的病人已经交了十年的钱,他在这里住了五年多,前两天刚刚被家人接走,钱也不要了,刚好你收进来,医院就决定把这件房给你住了。”   她撅着嘴:“你可是太幸运了。”   再幸运也是精神病院。   陈宗缦抽抽嘴角,不知道张小红有什么好羡慕的。    正文 钻石三号房   她带着手铐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嘶——”   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陈宗缦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摸伤处,却发现手腕上那对该死的手铐让她根本无法摸到身后的屁股。   “不是席梦思吗?怎么这么硬!”陈宗缦皱着眉头问道。   张小红看了她一眼,“呼啦”一下把盖在床上的床单一把掀起——一层层厚实的木板映入陈宗缦的眼帘,她想她也是醉了。   “你怎么说也是病人,普通的床虽然舒服,但这也毕竟是医院。”张小红拨弄了一下床边的各种捆绑设备,让陈宗缦的内心稍稍邪恶了一下。   她继续说道:“平时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在这个房间内活动,也可以出去活动,当然,出去的话,我会负责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那你们就不怕我在房间里……?”陈宗缦问道。   张小红笑了一下,指了指角上的监视器。   陈宗缦了然。      “这里的每一个家居上都有铃,需要的时候可以按铃找我。”张小红指了指随处可见的呼叫铃,“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半个小时后我来叫你吃饭。”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却被身后的陈宗缦叫住,“哎…..护士小姐,那个门……?”她指了指大开的房门。   张小红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在医院里是不允许病人随意关闭房门的,虽然这是VIP房间,但门也不能关,你放心吧,其他病人都很友好,你不会有危险。”   陈宗缦只好点点头。   看着张小红的背影在门口拐个弯就消失,陈宗缦也开始在房间里转来转区,这边摸摸那边翻翻。   果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还是认命的坐在了那张硬板床上,环视着自己身边陌生的环境。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头。   这是她第一次来精神病院,不知道还要呆多久,从醒来到现在,她的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但是现在,叽叽喳喳的护士不在了,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真的只剩她自己了。   我该怎么办,爸爸。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把脑袋埋进膝盖,轻轻地闭上眼睛。      “嗨,美女。”门口传来一声轻佻的男音,把陈宗缦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靠着门框站在门口,一头火红的短发像是火炬一般耀眼,左边耳朵上甚至还有一个闪亮亮的钻石耳钉。   陈宗缦的视线顺着男人的脖颈来到他的身上——跟她一模一样的病号服,也是这里的病人。   她看了看男人胸口的数字,0968,不如刚刚在走廊里遇见的那个女人来的时间早。   不过…….这个男人目测身高也有一米八多,皮肤白皙,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是个英俊的混血儿。   看不出,这家精神病院病人的素质还是蛮高的。   陈宗缦打量完眼前的男人,礼尚往来的冲他摆了摆手:“嗨。”   男人从门口走进来,毫不避讳的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挑挑眉毛:“今天刚来的?”   陈宗缦点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亚伯,Abel。”亚伯甩甩他的红发,耳钉在阳光的反射下一闪一闪的,差点闪瞎陈宗缦因为缺乏睡眠而干涩的钛合金狗眼。   陈宗缦也说道:“我叫Amanda,今天刚来的。”刚刚张小红对她千叮万嘱,在这所医院中,最忌讳的就是问别人得了什么病,因为其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有病,而剩下知道自己有病的人,多半或多或少的会有攻击性,如果被人问起关于病的话题,就会发狂伤人。所以陈宗缦并不知道,眼前的亚伯是因为什么病来的精神病院,当然,她也没有把自己的病告诉亚伯。      亚伯闻言,微微眯眼,白皙的手腕在陈宗缦面前划了一道弧线:“美女,不诚实哟。”   陈宗缦没由来的背后一凉。   “刚才我偷偷看过你的报告,你明明是叫做陈宗缦。”他眼角下垂,故作伤心状,“我这么诚心诚意的跟你打招呼,你竟然告诉我假名字,我真的好伤心。”   陈综漫面上不动声色的解释道:“我的名字确实是陈宗缦不错,但Amanda是我的英文名。”   她的表情非常自然,亚伯看上去像是相信了她。   “你呢?你的名字也不交亚伯吧,你的中文名是什么?”陈宗缦试着问道。   亚伯看上去很费解的样子。   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不,我的名字就是亚伯,我没有中文名字,当初,他没给我取中文名。”   “他”?   陈宗缦想着,应该是他的父亲或母亲吧。      两个人坐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聊得还挺投机。   左右陈宗缦知道的东西比较多,再加上亚伯完全是个活跃气氛小能手,两个人天南地北的一阵胡侃,倒也让陈宗缦的心情好了很多。   “这样吧。”亚伯歪着脑袋说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俩坐在一起,怎么样?”   陈宗缦点点头。   亚伯高兴的拍了拍手:“我先回去做祷告,一会儿你过去叫我吧!”他指了指墙,“我就住在隔壁哟!”   “祷告?”陈宗缦问道。   亚伯从宽大的病号服中掏出一个镶着钻的十字架,冲着陈宗缦挥了挥:“我是基督教徒。”然后迅速的塞了回去。   陈宗缦表示了解。   亚伯出门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已经在这个奇怪的精神病院交到了第一位朋友,这一般都被人称作是……病友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轻轻一笑。      在张小红来叫她吃饭之前,她趁中间很短的时间洗了洗脸,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用水打湿,顺了顺。   病房里没有镜子,也没有玻璃,想来是怕病人用这些作为利器伤到自己和别人。陈宗缦只好站到走廊里,就这走廊里不太清晰的玻璃照了照,又狠了狠心,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两耳光,总算看上去正常了一点。   “1204!”是张小红的声音。   陈宗缦扭过头,看到张小红快步的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走,去吃饭了。”她架起陈宗缦的手臂就想走,却被陈宗缦稍稍挣扎了一下。   张小红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陈宗缦指指隔壁二号房的大门:“二号房的亚伯让我叫着他一起吃饭。”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张小红的脸色有些奇怪,她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应该答应他?”   张小红摇摇头:“这倒不是,我们院是鼓励病人之间相互交流的,只是……”她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最后还是推了陈宗缦一把,“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宗缦有些小心的挪到二号房门口,房门也是大开着。她凑近朝里看了看,亚伯正背对着她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咚咚。”陈宗缦礼貌的敲了一下房门,亚伯闻声转过头来,手里还握着刚才的那个十字架。   “是不是打扰到你祷告了?”陈宗缦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护士小姐叫我吃饭了,你刚刚不是……”   “我才不是在祷告。”亚伯不耐烦的摆摆手,起身朝她走过来,手中的十字架随意的丢在床上。   陈宗缦总觉得亚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如果说刚刚的亚伯是个阳光美少年的话,现在的亚伯就是个桀骜的男人,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霸气了许多。   是心情不好吗?陈宗缦这样想着。   亚伯转眼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Amanda是吗?我记得你。”   陈宗缦满脸黑线,难道她们不是半个小时之前才见过面吗?难道他是有失忆症,所以会经常忘记一些事情吗?   她胡思乱想着。   “别纠结了。”亚伯冷冷的开口说道,“我不是亚伯那个二百五。”   陈宗缦愣了,竟然是人格分裂吗?   “我是Augus,安格斯。”他的目光平视前方,“我们可以去吃饭了。”      两个人并排着走在走廊中,面前是一个不算很长的队伍,队伍中所有人都跟她们一样穿着病号服,看来是要集体去吃饭了。   护士走在两人的身边,时不时的四处张望着。   “安格斯。”陈宗缦突然念道。   安格斯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笑:“是爱神啊。”   安格斯的眼角也难得有点温和:“你竟然知道凯尔特神话?”陈宗缦难得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情绪,“我以为中国人都只知道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嗤,那些愚蠢的故事。”   陈宗缦点点头:“我大学念的是中文。”她歪头看了看亚伯……不,是安格斯,“你是凯尔特人后裔?”   安格斯随着队伍慢慢的移动着:“家父是爱尔兰人。”   陈宗缦点点头,原来是混欧洲的。   她抬头看着安格斯线条流畅的侧脸,心里微微有些哀叹。中国有句古话,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样的混血背景,竟然还住在精神病院,他身上的故事,想必也是十分丰富的吧。      同样的红发,同样的耳钉,同样一张脸。   原来性格不同,真的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但比起眼前这个看上去很高冷的安格斯,其实陈宗缦还是更喜欢那个活泼健谈的亚伯呢!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她没有说话,安格斯更不会主动跟她搭话,所以两个人都很安静。其实不止他们俩很安静,整条队伍,都是安静的。   大部分人都在低着头走自己的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有些诡异。   但似乎又很正常。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几个护士一直在高声聊天,内容无非是些八卦新闻什么的,陈宗缦听了一会儿,好笑的地方还笑了两声。   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向周围,发现其他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声音没有任何的感觉,依旧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精神病吗?   那么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变成了这样,还出的去吗?   陈宗缦也不知道答案。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已经被换成了病房中统一的拖鞋,拖鞋的鞋面上同样绣了她的号码,1204。   她现在已经不是陈宗缦了,而是T市精神病院的1204号。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   她想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正文 食堂   陈宗缦跟在大部队后面,老老实实的打了饭,又跟在安格斯身后排队走向饭桌边,刚想坐下,就被安格斯扯住了手臂,止住了身体向下的趋势。   “?”陈宗缦用眼神询问道。   不料人家安格斯根本没看她,眼神交流失败。   她只好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捧着碗站在桌子前,没有一个人下坐。陈宗缦这才后知后觉的站好,并感激的看了安格斯一眼。   好嘛,感激的时候倒是看她了,不过眼神中有明显的嘲笑。   真是个烂人。   陈宗缦又开始无比想念亚伯了。   站了十几秒,所有人都打完饭站好后,一个看上去年纪有点大的护士走到中间,应该是护士长,敲了敲手中的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后,所有人才陆陆续续的坐下来。   陈宗缦也坐了下来。      手中是塑料碗和木头勺,米饭上面堆着简单的菜,还有半个水煮蛋和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畜生的肉。   不过陈宗缦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几天没吃饭,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管是什么食物,现在在她的眼里,都是山珍海味。   她端起碗狼吞虎咽的扒着饭菜,有些甚至连嚼都懒得嚼,就囫囵着吞了下去。   “啊~~~~~~~”陈宗缦把已经空了的碗放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欲求不满的感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加呢?   她不敢直接问护士,只好转头看向身边的安格斯,却发现他正拿着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碗里的饭还根本动都没动过。   “你……你几天没吃饭了?”安格斯的表情看上去很惊讶。   “三四天吧,我也不记得了。”陈宗缦偷偷的四处张望着,发现大部分人都还在埋头吃着,并没有要添饭的意思。“你是亚伯?”她问道。   亚伯点点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当然,我不是亚伯是谁?”他指指远处的一个大木桶,“你可以去那边排队添饭的。”   陈宗缦盯着那个大木桶,两眼放光。      她“呼啦”一声站起来,端着自己的碗就朝那个木桶走过去。   陈宗缦坐的地方距离打饭的木桶有一点距离,需要穿过好几个长桌。其他桌子上的人都还没吃完,在机械的一下一下的扒饭,陈宗缦的走过,成功的吸引了好几个桌的目光。   阴森森的没什么表情的目光落在陈宗缦的身上,让她感觉像是浑身上下有无数只毒蛇爬过一样,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不由得两腿有点发软。   这些,可是真正的精神病啊……   陈宗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走到饭桶旁,可是天不遂人愿,陈宗缦走的太急,突然脚下一滑——   没有想象之中的冰冷的地面和硬邦邦的感觉,似乎是一尊肉体。   陈宗缦慢慢挣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毫无表情的双眼——陈宗缦趴在了旁边一个病友的背上,那人正转过身来看她。   “对不起对不起!”陈宗缦忙从那人身上爬起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碗握在手里,不住的鞠躬道歉。      护士本来也在注视着这边,看见陈宗缦摔倒了,也赶忙走过来。   被陈宗缦撞到的女人依旧面无表情,什么动作都没有。她冰冷的眼神扫过陈宗缦的脸,然后继续向下,最后定在了某个地方,眼神似乎有什么震动。   陈宗缦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自己的小臂刚刚摔倒的时候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太大,但是也有血珠在不停的往外冒着。   她再次看先面前的女人,却发现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扭曲,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狠辣。陈宗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面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臂拽到后面,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脚下也有些不稳。   然后就看到对面的女人突然起身,张牙舞爪的朝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双手化爪,酷似梅超风。   当陈宗缦稳住身形后才发现,刚刚把她拉到后面的是张小红。此刻,张小红正抵御着女病人的攻击,其他几个护士也飞快的赶过来,从女病人的身后把她的手脚拉住。   女病人仿佛是不要命了一般,朝着陈宗缦的方向又爪又踢,陈宗缦被张小红护在身后,一点一点的向后退。      陈综漫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所有的病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的吃着饭,有的被声音吸引着看向这边,有的则压根像是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吃饭。   这就是精神病院。   陈宗缦看看自己还在流血的小臂,忍着痛放下宽大的袖管,把手臂遮起来——万一再有病人被刺激了,她可应付不过来。   抓准了一个机会,张小红从口袋里掏出针管,精准的扎在了女病人的手臂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把针管里的镇定剂推了进去。   女病人渐渐安静了下来,晕了过去。      护士长一边招呼着其他病人继续吃饭,一边用对讲机叫来了几个男护工,把刚刚发狂的女病人用推车推了出去。   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一切,护士长才发现被张小红挡在身后,脸色煞白的陈宗缦。她皱着眉头走过去,目光在她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小红,带她去医务室。”   小红点点头,回头看看陈宗缦:“跟我走吧。”   陈宗缦跟在小红身后,走之前还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亚伯,却发现他好像正在发呆,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她悄悄的隐藏起心中那点微微的酸涩感,跟在张小红身后乖乖的出了食堂。   “你刚刚啊,真是太险了!”出了食堂的大门,张小红忍不住说道,“幸亏我当时看你摔倒了以后就走了过去,要不你真的是要毁容了。”   陈宗缦想起刚刚女人因为患病而骨瘦如柴的双手,不禁一阵后怕,“嗯……小红姐,刚刚真是多亏你了。”她脸微微泛红。   “是我多亏你才是!”张小红回头看着她,“幸亏你没有一起发病,如果刚才你没控制住自己,两个躁狂症,我可招架不住。”   陈宗缦一时语塞。   她忘了自己也是个躁狂症患者了。她沉默不语。   “刚才那个病人,你也看到了,瘦成那个样子,病已经很严重了。”她讲道,“前一阵子好转了一点,家里人把她接走了,结果儿媳妇在家杀了只鸡,不小心被她看到,又发病了。”   她摇了摇头:“把儿媳妇砍成了重伤,醒来以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家里人又送了回来。”   这不是和自己一样吗?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难道自己也像她一样,杀了自己的父亲,但是是因为在病中,所以忘记了?      她低着头走着,脑海中思绪万千。   “她家人给医院里的领导塞了点钱,说不用治了。”张小红说道。   “不用治了是什么意思?”陈宗缦问道,。   “就是完全放弃了呗。”张小红耸耸肩,“说实话,她的身体状况也撑不了多久了,左右治来治去也治不好,所以就干脆不治了。”   陈宗缦听了,没有任何情绪。   人情冷暖,她虽然活得时间不长,但却在这方面有着深刻的体会。家人又怎么样,不是住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她想起自己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快活的家人,嫌恶的“嗤”了一声。      转眼间,包扎室已经近在眼前,张小红说道:“你进去吧,医生在里面,会给你的伤口消毒上药。”   陈宗缦乖乖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后,才推门进去。   进门之前,她还瞥了一眼门边挂着的值班医生的名牌——江桁。   哼。      = =      包扎室内,江桁正看一本厚厚的英文原书,看到陈宗缦走进来,他轻轻合上书,摘下眼镜。   “1204,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一见面他就口吐恶言。   陈宗缦一把拉开椅子坐下,白了他一眼:“是啊,我做梦都想你还住我对面病房,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   “吃饱了?看来你的智商都在食物里了,吃饱了脸嘴也利了不少。”他不由分说的把陈宗缦的转椅拉到他面前,轻轻的卷起她的袖子。   “哟,你这是抢了谁家的骨头了?被挠成这样。”江桁嘴里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仔细。   他把陈宗缦的袖子一层一层的卷起,捏着她的手腕把手臂抬起来,左转转,右翻翻。   陈宗缦看着眼前专注的江桁,心里愤懑不平。   这人渣,睫毛怎么这么长!   看了一会儿,江桁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消毒的药水,棉棒,还有纱布。“狂犬疫苗来一针吗?”江桁晃了晃手中的针筒。   陈宗缦认真的想了想:“这个疫苗是打在哪里?”   江桁面无表情:“屁股上。”   “哦,那算了。”      “对了!”陈宗缦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你是不是给我开精神证明的那个江医生?”   江桁正在给陈宗缦的伤口上药,听到她的问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是。”   陈宗缦忍不住提高了声线:“那我到底有没有精神病?”她只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不是自己杀死的。   江桁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那么,你希望自己有,还是没有?”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正文 包扎室      “我当然希望......”陈宗缦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合上了半张的嘴。   如果她不是精神病,那么她现在就应该在监狱里度过她的下半生,说不定以继母的势力,自己连活着走出监狱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她轻咬下唇。   这个人......陈宗缦抬头看向眼前的江桁,他现在正在低着头,继续为她手臂上的上一点一点的上药。这个人,他为什么这么问?   “与其纠结我为什么这么问,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更实在。”江桁打开陈宗缦的手铐,在她手臂上的伤口处缠上一圈一圈的纱布,“如果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病,我只能告诉你,那份精神报告是真的。”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那报告出来之前要有什么精神测试之类的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父亲找到我们的时候,要求我们对你做精神测试,但前提是不能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稳稳的进行着手中的动作,“换言之,你的精神测试,是我们通过观察你的日常生活做出的评估报告。”   “再加上你最后的犯罪行为,做出的一份综合性报告。”他在陈宗缦手臂上打了个蝴蝶结,满意的抬起头,深邃的眼神看向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宗缦沉默了半响,咬了咬嘴唇:“你们是凭什么判定我有精神病的?我不认为我在平时的生活中有躁狂症的症状。”   “OK。”江桁长臂将陈宗缦的转椅推回原地,“你不就是认为,自己没有病吗?我们来做个简单的测试。”   他从胸口拿出一只笔状物,按下按钮,陈综漫对面的白色大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江桁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宗缦一眼,他的镜片在光的反射下一片亮白,陈宗缦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场景!   中年男人仰躺在床上,上肢,下肢各有四个血窟窿,胸前有三个,其中胸口是致命伤——这是陈宗缦的父亲雨遇害时的现场照片。   陈宗缦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然后,像是动画一样,大面积的绽开一朵朵鲜红色的血花,美丽而诡异。她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又置身在那天早晨,已经死去多时的父亲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她死死的盯着那副画面,许多念头疯狂的涌进脑海。   陈宗缦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膝盖上的布料,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的眼神越来越疯狂,眼中的风暴越来越明显,表情也有写狠戾——“哐当!”      清脆的落地声,让陈宗缦的脑子恢复了一丝理智。   她头痛欲裂,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个不停,手指紧紧的扣着椅子的扶手,重重的跌了进去。   等到眼前恢复清明,陈宗缦才看清眼前狼狈的情况——桌子上原本所有的东西全部散落一地,江桁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原本放着图片的屏幕也恢复了惨白。   而自己的右手握着一根针筒,上面还有新鲜的血珠。   显而易见。   她颓废的跌进了椅子中。   原来是这样,自己原来,真的有躁狂症。      陈宗缦死死的盯着手中的针筒,不住的深呼吸,直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有精神病。她的手猛烈的收紧,紧紧的攥着针筒,盯着上面的血珠。那么自己的父亲难道——   陈宗缦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混乱了。   她是一个精神病人——她再案发那天晚上突然犯了病——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她被送进精神病院。   似乎是显而易见的而且非常合乎逻辑的事情。   那么自己还挣扎什么,怀疑什么呢?事情的真相都被摊开了在她眼前,血淋淋刺眼的真相在不停地提醒着她,是她杀了自己的父亲,是她,一手毁灭了自己的人生。   她的手慢慢松开,针筒掉在地上,眼神也慢慢失去了生机,仿佛一堆死灰。      “1204。”江桁在叫她,可是她不想答应。   “陈宗缦。”江桁把被踢到角落的椅子拉回来,坐在陈宗缦的对面,“我是精神病科的医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宗缦不出声,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光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种眼神,江桁的心中有一丝丝的别扭。   他把地上的针管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然后转过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是一个医生,我所能做到的,是诊断出你是否有精神病。”   陈宗缦仿佛明白了什么,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江桁。   “我不是法官,无法对你的罪行做出审判。”江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铐重新铐在陈宗缦纤细的手腕上。   仿佛是迷雾中出现的一盏指明灯,陈宗缦突然清醒了过来。      是啊,她现在只知道自己有病,但发生命案那天究竟是不是自己把父亲杀死的,她还是无法证实。   虽然——自己是真凶这个命题正确的可能性很大,但事关她的一生,还有她最爱的父亲,确实不该这么武断。   “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宗缦看向江桁的目光有点复杂,“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江桁耸耸肩:“实话告诉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受你父亲之托给你出了一份报告而已,至于其他的,涉及我的专业领域,说了以你的智商应该也理解不了。”   陈宗缦挑挑眉毛。   “看上你我还不如看上门口整天就知道流口水的旺财。”江桁讽刺道,“至少旺财不会把我的脸扎出一道血印子。”   陈宗缦的眼神移到江桁划了一道血痕的左脸上。   一张英俊的小白脸上凭空多了一道伤痕,还在时不时的往外渗着血珠,说实话,配上江桁酷炫吊炸天的气质,竟然还平白的多了几分诱惑。   自己一定是疯了!   陈宗缦别过脸,硬声硬气的说道:“哦,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      江桁轻笑一声,起身走到镜子前,留给陈宗缦一个常常白大褂的侧面。他从柜子里取出新的棉签,还有消毒水。   “要不还是我......”陈宗缦忽的起身,朝着江桁的方向伸出手,却突然看到自己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像是一支箭扎在了她的膝盖上。   她讪讪的收回手,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江桁自己给自己的脸上药。   伤口不大,江桁没用多久就处理完了。他把药放回橱柜,转身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宗缦。   “明天我会去你病房给你换药,你就不用过来了。”江桁指了指陈宗缦的手臂。   陈宗缦“哦”一声,然后转身就想走。   江桁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你不告诉我你住那个病房,是想我能闻着你的味儿找到你吗?”   陈宗缦闻言,回头冲着江桁扬起一个微笑:“看来江医生你是对你自己的狗鼻子没有信心啊,我住钻石三号房——你们这里都这么叫,是吧?”   “运气不错。”江桁扶了扶眼睛,点点头。   陈宗缦没再说话,甩了甩长发转身出了包扎室,临走的时候,她似乎听到背后传来略带笑意的一句:“善意的提醒你,刚刚你犯病的时候,走光了。”      陈宗缦的背影僵在了原地。   Shit!她忘了自己现在是没穿内衣的了!   看来要把申请穿内衣这件事提上日程了,否则每天这样真空着走来走去,不知道还要被多少变(jiang)态(heng)占便宜啊!      = =      回到病房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精神病院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也就是说,陈宗缦还有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   其他病人在这个时间都是做一些康复指导什么的,比如画画图,认认字,或者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如聊天,画画什么的。   刚刚张小红对她说,住在她对面的小姑娘特别喜欢画画,如果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找她去聊聊。   不过陈宗缦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隔壁的亚伯家半开着门,她想着,应该先去跟亚伯报个平安才是。   于是她对着玻璃整了整头发,站在亚伯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亚伯睡眼惺忪的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向陈宗缦的眼神还有些迷茫。   “哟,Amanda,终于见到你了啊,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是个秀气的小美人呢~”亚伯撩了撩自己的红色的秀发,眼神突然放光。   “呃......你是?”陈宗缦的表情有点尴尬。   亚伯开心的揽过陈宗缦的手臂,把她往屋里带:“第一次见面,我是Cora。”   “Cora?”陈宗缦试探的问道:“你是.....女孩子?”   Cora的表情神采飞扬:“是啊,我是安格斯的姐姐!”   陈宗缦看着面前御姐气场全开,表情丰富的Cora,想想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安格斯,顿时觉得人格分裂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们俩是不是很不像?”Cora冲着陈宗缦眨眨眼,“你一定想象不到,我那个成天不说话闷闷的弟弟,竟然跟我夸你长得好看哟~”   “这可是头一回呢!”Cora的朝着陈宗缦的方向蹭了蹭:“我弟弟人长得好看,又是外冷内热的闷骚性格,人虽然冷了点,但绝对是靠谱好男人,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考虑什么?以后和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生活在一起,而且这三个人还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吗?在这个精神病院?   陈宗缦想想都觉得那画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正文 钻石二号房      Cora挑挑眉毛:“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弟媳?”   陈宗缦嘴角抽了抽。   “你放心吧,你们俩干那事儿的时候,我是不会出现的。”她冲着陈宗缦猥琐的挤了挤眼,“一个能力超级强的老公,外加一个全方位发展的姐姐,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换换人,聊聊天排解一下心事,是不是觉得很赚啊?”   陈宗缦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Cora说的很有道理,竟然无力反驳......   “哎。”Cora用胳膊肘顶了顶陈宗缦,“你的手臂是谁给你包扎的?”   “江医生。”陈宗缦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个毛茸茸的大熊。   “江医生啊!”Cora两只眼睛都冒着金光,“就是那个高,帅,冷,还很幽默的江医生?”她整个人把身体都蹭到了陈宗缦的身上,“真的好喜欢哦~~~”   幽默?   你确定我们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陈宗缦想起那人恶劣的嘴脸,禁不住皱了皱鼻子。   “怎么,你不喜欢啊。”Cora看上去很开心,“就知道你喜欢我弟弟那个类型的,正好你又不喜欢江医生,那以后我们四个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有矛盾了!”   “等等!”陈宗缦打断她的话,“什么叫‘我们四个’生活在一起?”   Cora掰着手指头算道:“我和江医生,你和我弟弟,这样很好,我不用担心你抢走我的江医生了!”   疯了疯了,这人真是疯了。   陈宗缦产生了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      不过——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嗯......Cora。”她装作随意的开口问道,“你认识亚伯吗?”   “亚伯?”Cora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在大脑里地毯式搜索了一番,最后摇摇头,“不知道,很有名吗?”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我平时不是很喜欢看新闻的,我弟弟比较喜欢,要不我问问他?”   “不不不,不用了。”陈宗缦连忙摆手,“只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而已,跟你感觉挺像的。”      陈宗缦对人格分裂很感兴趣,但也只是浮于表面,毕竟不是专业,所以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这种病。   亚伯,安格斯,Cora,已经出现了三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万一她不小心做了什么事说错什么话,引起人家内部人格混乱了怎么办呢?   于是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好在Cora没有很在意刚刚陈宗缦的话,也不知道陈宗缦此刻在想些什么。      “0968,吃药了。”负责Cora的护士推了一个小车进来,上面放了好几个纸包,纸包上面写着黑色的数字编号。   护士挑了写着“0968”号的纸包打开,递给Cora。   Cora一看到面前白的红的药片就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人家最讨厌吃药了,算了,我去把安格斯叫出来吧。”   说完,还没等陈宗缦反应过来,眼前人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安格斯特有的冰山脸和冷淡的眼神。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过,只是表情的变化,便可以让一个人的整个气质由内而外的发生这么大的改变,陈宗缦不禁点了点头,心里给面前的人点了一万个赞。      安格斯看了眼前的药片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结果水杯,在护士和陈宗缦的注视下,把手里的药一仰头全数吞下。   护士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冰糕棍,拆封。   安格斯乖乖的张开嘴,任凭护士用冰糕棍在他的口腔里翻来翻去,当然,他的表情......他没什么表情。   确定药片已经全部吞了下去,护士才放心的收回冰糕棍,扔进小推车下层垃圾桶。   走之前,护士还瞥了坐在安格斯身边的陈宗缦一眼,说道:“1204,你也该回病房吃药了。”   陈宗缦老实的点点头。   护士出了门,陈宗缦才小声的说道:“这个护士姐姐好高冷,一点也不亲切。”   身边没有想象中的回应。   陈宗缦转头看向身边人——哦,这是安格斯来着,她都忘了。   安格斯一直盯着门口,直到护士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里,他才背过身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塑料的杯子,然后两根修长的手指抬起来,插入了自己的喉咙!   陈宗缦差点惊呼出声,却被安格斯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一阵明显压抑着的干呕声过后,安格斯面不改色的把塑料杯里的东西倒进马桶,然后把杯子重新冲洗好,放在枕头旁边。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熟练的仿佛已经做过很多遍似的。      “嗯......”陈宗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吃药吗?”   安格斯面无表情的说:“吃药?如果你也想变成外面的人那样,你最好天天吃,谨遵医嘱。”   陈宗缦不是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便小心翼翼的问:“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吗?”   “像这种药,吃多了只会让你越吃越笨,你最好也少吃。”安格斯盯着垃圾桶,淡淡的说道。   陈宗缦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对了。”安格斯的脑袋突然转过来,不过目光却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她从坐在这张床上开始就一直搂在怀里揪着耳朵的小熊?   “呃......”陈宗缦不好意思的松开抱着小熊的手,还把它脖子上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的缎带整理整齐,“这是Cora的吧,挺可爱的,看不出来,你姐姐这种御姐还喜欢这么可爱的毛绒玩具。”陈宗缦笑着。   安格斯面无表情:“这是我的。”   陈宗缦:......囧RZ!      = =      回到房间后,张小红正在房间里等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跟刚才安格斯的那包一模一样。   她慢吞吞的走过去,慢吞吞的接过纸包,慢吞吞的打开。   “怎么了?放慢动作啊。”张小红打趣道。   陈宗缦看着眼前的药片,比安格斯的少一点,只有两片。“这药主要是什么作用?”她问道。   张小红想了想:“你这两片应该是抗躁作用的,顺便还能帮助你控制情绪,不容易被外事刺激。”她倒了杯水递到陈宗缦面前,“你可以去问问江医生的,他每周的单日都在这里值班,可以随时找他。”   “我找他干什么。”陈宗缦嘀咕着,把水接过来一仰头吞下药片。   张小红不以为然:“你可以去找他聊天啊,这里的很多病人喜欢找江医生聊天的,虽然聊天的过程不太高兴,但大部分病人都反应,只要能看到江医生那张脸,就满足了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隔壁房间,“就隔壁那小子,喜欢江医生可是喜欢的紧呢!”   陈宗缦想起Cora说起江桁的时候一脸花痴的样子,忍不住一阵恶寒。      “好了。”张小红把东西都收拾好,又给陈宗缦铺好了床:“睡觉吧,明天早上我会来叫你的,有什么事记得按铃。”   她转身走出房间,然后一抬手不知道按下了哪里,一整面铁栏杆从大门的右侧突然出现,然后缓缓合上。   陈宗缦走过去,两只手握在铁栏杆上,两个栏杆的距离比她的脸还要窄一点,她从缝隙看向外面,对面就是护士的值班台,有点无语。   这不是跟电视里看到的监狱一模一样吗?   本来还奇怪自己为什么待遇这么好,明明是杀人犯能住进vip可以说是运气,但总觉得这个房间有些不对劲,现在这面铁栏杆拉上了,陈宗缦竟然觉得非常合理。      她松开栏杆,转身走到窗前,认命的倒在床上。   明明是来到这个精神病院的第一天,却感觉像是在这里面呆了一年一样,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周围都是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的病人,刚刚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只剩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顿时感觉脑袋就像要炸了一样。   背后贴着的是只有一层床垫的硬邦邦的板床,陈宗缦翻了个身,隔得她骨头疼。   说到疼,陈宗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她举到半空中对着外面的光线照了照,一圈红痕清晰可见,一蹭就疼。   是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可以摘下的手铐。   陈宗缦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是刚刚遭遇过一场大灾难一样,乱七八糟。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是一个人了。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她自己。   在这个混乱的精神病院里,她能够做到的,就是维持自己的理智,让自己能够尽快康复出院,这样她才能有机会知道,自己父亲真正的死因。   如果真的......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如果真的是自己杀的,那么她会主动承担所有后果。   只是现在,她必须保护自己,带着爸爸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 =      早上六点半,陈宗缦准时的被张小红叫醒。   在洗漱完毕后,她又带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副铁手铐,跟在大部队后面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本以为是要去吃早饭,结果一群人被带到了一片空地上。   所有人在护士的组织下散开一段距离,陈宗缦也跟着照做,跟前后左右都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她抬头看向前面的一片穿着一样衣服的病人,感叹原来这个精神病院病人还不少,粗略的数数,也有一百个了吧。   一阵音乐声想起,带头的护士长开始跳了起来,周围的病人们也纷纷病怏怏的抬起了手臂,学着护士长的样子左扭扭右转转。   原来是做健康操啊。   陈宗缦看了一眼站在她前面不远处的亚伯,一头红发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姿势非常标准。于是她也照葫芦画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这一伸不要紧,站在她左边的一位病人突然身子晃了一下,陈宗缦来不及反应,不小心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病人转过脸来,表情很奇怪。   陈宗缦一时间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正文 接待室   陈宗缦看见这个眼神,立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伤着的手臂,后退一步,用警示的眼神看着对面的男孩。   0826,看来呆了挺长时间了。   她精神紧绷,一丝也不敢放松,男孩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她无限放大放大,尽收眼底。   男孩神秘兮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手指天:“你不觉得,太阳的颜色很美丽吗?”   陈宗缦:“......嘎?”   他往陈宗缦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你觉不觉得,我跟太阳很像啊?”   陈宗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孩,五官是略清秀的那一种,年纪不大,也就是高中生的样子,头发很长,刘海盖过眉毛,也许是得病的原因,皮肤有点不正常的白皙。   “嗯......”陈宗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点头。   “像个屁!”男孩一下子勃然大怒:“我以为你懂我的!哼!”   然后别过头去再也不看她。   陈宗缦当场愣在了原地,哭笑不得。   她看了看那个男孩,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然后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说道:“那,不像?”   男孩没有理她。   爸爸,这个世界我真是看不懂了啊!      做完早操吃完早饭,陈宗缦晃晃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抱着腿在床上坐着看电视。她发现这个精神病院对病人的待遇还是蛮不错的,至少电视随便看。   她指了指一边的水杯,对着身边人说道:“Cora,帮我把水杯拿过来。”   一边正在努力跟手中的线团奋斗的Cora眼都不抬:“自己拿!老娘忙着呢!”   陈宗缦满脸黑线的自己乖乖下床抱着水杯重新爬上床。   刚才自己在看电视的时候,Cora就抱着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开心的说正好自己最近在研究中国的毛线编织,其他病人都不太搭理她,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自己总算能好好的学一下了!   然后在陈宗缦遗憾的表示自己并不会织毛衣这么复杂的行为的时候迅速的耷拉下了脑袋。   随后在陈宗缦表示自己虽然不会织毛衣但是织围巾还是略懂一二的时候又迅速抬起了脑袋。      于是两个少女(?)肩并肩的盘腿坐在床上,一个看电视,一个努力拿着毛衣针戳来戳去。   陈宗缦有些疑惑:“毛衣针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护士会让你带在身边啊?”   “因为我没有攻击性啊!”Cora飞快的舞动着双手,“再说了,我在这里住了几年,和这里的医生护士们都混的很熟了。”   Cora的表情很骄傲。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在陈宗缦注视了她一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大叫道:“是啦是啦!这副毛衣针其实是我逼着安格斯用美□□惑小护士骗来的啦,每天只能玩半个小时,满意了吗?”   她气鼓鼓的靠在墙上,别扭的不看陈宗缦。   陈宗缦“哈哈”一笑,凑过去看了看Cora手中的线团,指指点点:“我告诉你啊,这里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那样那样......”   “是吗?”Cora刚刚的别扭立刻一扫而光,脑袋立刻凑了上去,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正当两人研究的正欢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当当”的声音。   陈宗缦和Cora同时抬头望向门口,发现是张小红。   “1204,你的家人来看你了,快跟我去看看她们吧!”张小红说道。   家人?陈宗缦一愣。   自己原来的家里,最亲的就是老爸。现在老爸死了,继母和继女还不忙着瓜分老爸的遗产,怎么回顾的上她呢?   她皱着眉头跟在张小红身后,朝着二楼的接待室走去。      还没到接待室的门口,她就听到有一道刺耳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医生您真是说笑了哈哈哈哈!”   笑得像发骚了一样。   陈宗缦冷笑一身,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这来自她那个白莲花一样楚楚可怜的妹妹。   她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剩下了这对不要脸的母女敢自称她的亲戚来看她了,一定没好事。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房门。   房间的沙发上坐着穿着江婉之,陈娉婷穿着一件宝石蓝色的丝绒裙乖巧的坐在江婉之的旁边,她们的对面坐着身穿白大褂的江桁。   江桁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有节奏的缓慢的敲打着,以陈宗缦的理解,他应该是很不耐烦了。   看见陈宗缦走进来,江婉之的目光立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圈,最后落在她手腕上的手铐上面,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      “小缦?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啊!”江婉之起身,热情的迎了上去。   陈宗缦往后退了一步闪开,冷冷的说道:“对不起,我记得自己和你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叫我小名的地步,江女士。”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而且我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看你的年纪,应该不是她托生的,嗯?”   江婉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随意的收回自己的手,优雅的垂在身前:“你看看你,怎么才两三天,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呢,以前是多么活泼开朗的啊。”   “那是因为我有病啊。”陈宗缦微笑着说道,“还有,江女士,请您不要靠我太近,万一我犯了病,把你也捅死了怎么办?”   “够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娉婷起身,走到江婉之的身边,用嗔怪的语气说道,“陈宗缦,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说话!你杀了爸爸,我们不仅不怪你,而且还来这里看你,你怎么能这么践踏我们的感情。”   “感情?”陈宗缦歪了歪头,“不好意思,精神病听不懂‘感情’这两个字跟你们二位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吗?”   她的眼神很无辜:“人都说‘□□无情’,是这样吧?”她的余光撇到一边正在看戏的江桁,突然提高了声线,“你说是不是啊,江医生?”      一瞬间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桁身上。   江桁听到陈宗缦的话,嘴角微微上扬:“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此言一出,江婉之和陈娉婷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江桁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陈宗缦你也很无情啊。”   最后哪一句感叹,感情深厚,情深意切,让人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一样。   陈娉婷的目光中立刻含了一丝鄙视:“陈宗缦,你还真是有手段。”   陈宗缦“哼哼”一笑:“是啊,我就是这么厉害,进来两天就勾搭上了最帅的医生,这可是某人精心穿了一身钢琴布也比不上的呢!”   她的眼神瞄向陈聘婷身上的白裙子,然后又移到她的脑袋上:“哟,这发型也是刚做的吧,真是准备的充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陈二小姐是来精神病院钓凯子的呢。”      “你!”陈娉婷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的江婉之按住了手腕。   “小缦,其实庆民刚去世那两天,是我们太冲动了。”江婉之的表情一副很诚恳的样子,“我们真的很气愤,平时庆民对你疼爱有加,你怎么会杀了他呢!”   陈宗缦手臂抱在胸前,嘴角一直噙着讽刺的讥笑:“编,接着编。”   江婉之皱了皱眉头:“刚刚江医生给我们都讲了,关于你的病,你也不是有意要害你父亲的,你自己其实也不知情的,是不是?”   “我们刚才还知道,其实你现在是住进了VIP病房,待遇也挺好的,而且这钱,也一直是你父亲从前的存款在为你撑着......”   “哦,我明白了。”陈宗缦“噗嗤”一笑,“是不是我父亲的财产,没你们俩的份儿啊!”   她大胆的猜测到。   随即她又马上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不对,如果他没留给你们钱,你们怎么有钱买这么高档的钢琴布呢?”她的目光在江婉之和陈娉婷的脸上扫了一圈,冷冷的说,“该不会是我爸提前写好了遗嘱,里面有一部分钱,是给我的吧?”   江婉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陈娉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微发白。   还真被她猜中了,真是有够狗血的。      陈宗缦点点头:“嗯,你们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江婉之的脸也有些挂不住:“我们不是来找你要钱,只是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保留这么多钱在身边,不如你告诉妈妈,妈妈来帮你包管。”   “呵呵。”陈宗缦嘲讽的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告诉你?我连西北风都没地儿喝!”   陈娉婷阴沉着脸说道:“你才脑子有病!你脑子要是没病,也不会被关到这个地方来!”   陈宗缦闻言,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是啊。”她恍然大悟,“你不提醒我,我还忘了,我可是个躁狂症病人呢。”   她晃了晃手中的手铐:“这位大小姐你可要小心一点,虽然我带着手铐,但我还是一样能把你制服哟~”   陈娉婷似乎是想起了当天在法庭上陈宗缦发狂的样子,身子有些发憷。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要知道,我现在可是极力控制着我自己呢,等会儿我要是发病了,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   姜不愧是老的辣。   听完陈宗缦的话,江婉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哼,我就不信,你个干瘦的黄毛丫头,能把我怎么样。”   她的眼神在陈宗缦的皮肤上游移着,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看的陈宗缦浑身不舒服。   她突然觉得,要是让自己在这种眼神下或者,还不如回到病房,和那些精神病人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干干瘦瘦,举止粗俗,还没有教养,这个世界上,也就你那暴发户老爸还把你当个宝贝了。”江婉之不屑的说道。      “你说什么?”陈宗缦眯了眯眼。   “你那暴发户老爸啊。”江婉之看自己的怀柔政策根本没有用,索性摊开了说道,“你和你那老爸一样胆小又没用,当初要不是为了你老爸的钱,谁会嫁给那种矮矮胖胖的人?”   她摸摸自己昂贵的手提包,嘟囔着:“早知道遗产也没我们的份,当初怎么会嫁给他。”   这样的话像是冰锥刺进了陈宗缦的耳朵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   这就是父亲下半辈子爱过的人,这就是他不顾她反对也硬要娶回家的妻子,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在他死了之后只想着钱的女人。   好想打人。   可是又不能。   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是躁狂症来着?偶尔犯次病,应该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陈宗缦双拳紧握,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面前江婉之的腹部重重的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正文 接待室 2.0   没有预想到的沉闷的撞击声,也没有尖叫。   陈宗缦挥出去的拳头被江桁从身后狠狠的按住,他的大掌从她的腋下伸过来,把她的两个拳头都包在里面,然后死死的按住。   陈宗缦回头瞪了江桁一眼,却看见江桁皱着眉头看着他,眼中似有深意。   而站在对面的江婉之一看到她被江桁按住了,后退了几步,表情愈加嘚瑟起来:“怎么,我就站在这里,你怎么不打啊?”   “这样不行啊。”江婉之的表情很纠结,“看起来你还是病的不轻,江医生,我觉得她的不仅需要手铐,脚铐是不是也要带上?她可是精神病,万一伤了别人怎么办?”   “你难道忘了,这是精神病院,周围都是精神病吗?”陈宗缦放下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识相就快滚,你再站在我面前,我不介意把你和你女儿的头发全部拔光!”   她凶狠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直到两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出大门,陈宗缦这才一把甩开江桁的手,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他,语气冰冷:“刚才为什么拉住我?”   江桁把眼镜一把摘下来,别在胸口的口袋中,斜着眼看她:“那你为什么要动手?”   陈宗缦顿时怒火攻心:“她竟然这样说我的父亲,你让我怎么忍?”她后退一步,手用力的向后甩,“那不是在说你,你当然不会理解!”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左右我是精神病,就算是打了她,那能怎么样!”   “什么不会怎么样?”江桁抱着手臂向前走一步,“你没理智可是我还有,刚才那个情况如果你打了她,再加上你的前科,只要她去告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移送到监狱的精神中心?”   陈宗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里可没有精神病院这么好的待遇,专门的护士,还VIP病房,到了那里你就真的出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江桁的语气也有些冲,“一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说你不是精神病都没人信。”      陈宗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那我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你现在已经进了这间医院,就安安分分的好好呆着。”江桁没好气的说道,整个人摔进沙发里,“托您的福,我看了一场好戏,但这样的戏我不希望再发生。”   陈宗缦皱了皱眉头,闷闷的说道:“可是我实在不甘心。”   她说的对,她就是不甘心。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为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当年她母亲去世后,父亲独自一人抚养她十年,直到四年前,娶了江婉之,还顺带娶回来了陈娉婷这个妹妹。   四年来,两个人暗地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她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忍了下来,现在父亲死了,自己也已经进了精神病院,本以为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没想到......陈宗缦握紧了拳头。   竟然连打她一拳,自己还要这样强忍着吗?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心里蒙上一层悲哀。      “也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不会听进去,但你也必须听着。”江桁起身,站在陈宗缦的对面,两只手抬到半空,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弯下腰,平视她,“你先在的首要任务,是服从治疗,把病治好,这样才有出去的机会。”   陈宗缦抬起眼来看着他,他眼中的坚定让她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我还有机会出去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问自己眼前这个见面还不到两天的医生。   “这不一定。”江桁直起腰来,“以你的智商,我怕你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男人,好不过三秒。   陈宗缦闻言眯了眯眼,内心暴走:“你这个兽医,等我出了院,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你揍一顿。”   江桁挑挑眉毛:“那你可要准备好麻袋头套,否则我一定会报复你。”   小肚鸡肠!      “哦,对了。”陈宗缦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这里所有的花费究竟是谁负担的?难道真的是我父亲的遗产?”   江桁摊摊手:“很遗憾,这我也不知道。”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背对着陈宗缦:“我只是一个医生而已,同你父亲也只接触过一次。既然有人帮你交着住院费,你就放心住着就行。”   说完,他就迈开长腿走了出去,留下陈宗缦自己站在门口,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跟着张小红回了房间,陈宗缦自己坐在床上,想了很多。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的死和江婉之和陈娉婷又脱不开的关系,虽然现在层层矛头都指向她,甚至连她自己也曾经认为自己就是杀父亲的凶手。   当初在法庭上,她可能还会以为这两个人虽然厌恶她,但眼泪中或多或少有些许对父亲的真感情。   可是她想起今天江婉之和陈娉婷丑恶的嘴脸,她几乎就百分之百的确定,父亲的死,一定和面前的这两个人有关!   所以她不能有事,她必须活下去,而且活在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只要她还在这个精神病院里,父亲的那部分遗产就永远不会到江婉之手里,她们就还会来找她。   尽管她多么厌恶见到这两个人,但是陈宗缦同时也知道,自己跟她们接触的越多,就越有机会抓住她们的狐狸尾巴,就越有机会找出父亲真正的死因。   她的视线移向走廊上的窗户,窗外明朗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进来,洒在地上,一片金黄。   父亲,你会保佑我的吧。   她看着那一地阳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 =      接下来的两周,陈宗缦一直过着朝六晚十的生活,而且非常迅速的硬逼着自己适应了这件精神病院的生物钟,原本凹下去的脸颊也慢慢丰盈了一些,脸上也重新恢复了血色。   有天早上,陈宗缦起床后,张小红还满脸嫉妒的看着她,说:“都是你的错!自从你来了以后,我们这个病区的病花就不再是我了!”   陈宗缦微微一笑,在晨光中琥珀色的眼珠闪闪发亮:“小红姐你又在开我玩笑了。”   张小红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握着她的手铐中间的部分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说道:“你今天该去体检了。”   “yes!”陈宗缦握拳,眼泪流流。   要知道,她等这一天,可是很久了啊......      做完早操,陈宗缦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张小红冲到了走廊尽头的医生值班室,两千瓦一样灯泡的大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值班室里面的江桁,眼神几乎要把人吃掉一样。   张小红坐在她身边目瞪口呆:“我说宗缦,你这是怎么了?江医生得罪你了?”   陈宗缦闻言一个激灵,眼神飘向值班室里面,恰好和抬起头来的江桁撞了个正着。   “怎么会呢!”陈宗缦斩钉截铁的说道,“江医生这个人,正直又善良,而且医术高明讲话幽默,他怎么可能得罪我呢!”   她余光瞄向江桁,发现他已经低下头去继续写东西。   不过那嘴角的笑容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啊魂淡!      在值班室门口如坐针毡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轮到陈宗缦,她迫不及待的冲着张小红挥挥手,然后一个闪身进了体检室。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常规体检,陈宗缦已经体检过三次,对所有流程都已经烂熟于胸,配合的格外积极。   而江桁在整个过程中嘴角都始终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直到体检完成,他写报告的时候,陈宗缦才实在忍不住,两只手交握在胸前,等着大眼睛开口问道:“怎么样江医生,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江桁停下手中的笔,放松的靠在椅子背上,玩味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拿起她的体检报告,上下扫了两圈。   “嗯,血压血糖都很正常,体重重了五斤......”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陈宗缦一眼,发现这姑娘的脸色却是好看了许多,皮肤也恢复了从前的光滑透明,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   “咳咳......”江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跑偏了,咳了两声掩饰了过去,好在陈宗缦根本不知道江桁心里在想什么,还是用blingbling的眼神看着他。   他继续往下看,嘴角的笑意更深:“哟,胸围还涨了两公分。”   “真是恭喜恭喜啊。”他的眼神不自觉的顺着陈宗缦的脸向下滑去。   陈宗缦忙双手抱胸,防备的看着他。虽然这个宽大的病号服看不出什么,但她还是不能让眼前的男人就这么看她的胸吧!      “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江桁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拿到自己眼前,掀开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疤,点了点头,“伤口恢复的也不错。”   “那......”陈宗缦忍不住靠近江桁,提出了从入院那天起埋藏在自己心底的一个愿望,“那,我能申请一件内衣吗?”   江桁的目光又飘到陈宗缦的胸上,了然的笑笑。   他刷刷刷的在检验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推到陈宗缦面前:“以前你的胸这么平,实在是没必要穿内衣,现在胸围涨了,还能勉强塞满一点。”   陈宗缦结果报告,笑的牙痒痒:“哦活活,是吗,那江医生你为什么要穿内裤呢?反正也塞不满嘛。”   签名在手,陈宗缦立刻恢复了从前的嘴脸。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江桁站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皮带上,“唉,现在的女病人啊,真是搞不定,竟然还对医生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说着就作势要解皮带。   陈宗缦“啊!”一声,迅速扭过头去。   “哼。”江桁凑近陈宗缦,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矫情。”   陈宗缦的耳朵烫的通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兽医!流氓!”      江桁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有功夫在这骂我,不如赶紧回去把内衣穿上。友情提示,你上衣第一个扣子松了,刚刚......又走光了。”   陈宗缦这回是真的快要崩溃了!      = =      回到病房,重新穿上了内衣,一种踏实感由内而为的散发出来,陈宗缦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虽然只是普通的运动内衣,但好歹可以遮住点了不是吗!想到以后走在走廊里再不用含着胸佝偻着腰,陈宗缦顿时神清气爽。   “一大早的,精神这么好?”   陈宗缦立马抬手招呼道:“快亚伯,今天是我的放风日,我们去院子里散步吧!”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陈宗缦已经可以成功的从说话的语气和音调中迅速的分清亚伯、Cora,和安格斯。   亚伯瞅了瞅外面的太阳,笑眯眯的说:“好吧,正好今天是礼拜天,我出去做个祷告。” 正文 秋千架      陈宗缦的放风时间是每周二和周六,但亚伯却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周天都可以在外面自由活动!   她得知此事后,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对此亚伯非常的高兴,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他没有攻击性,陈宗缦顿时觉得外面的阳光都不那么灿烂了呢!      所有的出来的病人都在一个半个操场大的院子里活动,院子里有桌子和凳子,还有秋千什么的,像个小花园,装饰的很漂亮。   “哇......”陈宗缦对着花园中心的那个缠着花瓣的大秋千流口水。   这哪像什么精神病医院的后院,简直就是婚纱照的外景啊!   “你喜欢这种东西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脑后响起,陈宗缦回头白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说道:“你怎么可能明白我们这种少女的浪漫情怀!”   安格斯从陈宗缦身后绕过来,先她一步坐在秋千上,火红色的头发剪短了些许,闪亮亮的钻石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坐在秋千上,大长腿朝前一身,就像杂志模特,镜头感十足。他仰起头,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树叶,点点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   陈宗缦看着这个男模一样的天之骄子,突然感叹,这个世界果然是公平的,上帝把所有的优点都给了他,却安排他住进精神病院,真是造物弄人。      陈宗缦在院子里四处望了望,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女病人正凑在一起打牌。她好奇凑上去围着看了一会儿就灰溜溜的走回了秋千边——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她们在打什么。   而剩下的人不是一个人呆坐着,就是一个人呆站着,几乎没有人聊天。   陈宗缦回到秋千旁,坐在安格斯的身边,双手托着腮:“你说那些人为什么都不说话呢?她们在想些什么?”   安格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你现在还在吃药吗?”   陈宗缦没想到安格斯会问她这个,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安格斯闻言扔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说道:“嗯,做的好,只要你坚持吃药一年,一年后你就会变得像她们一样了。”   陈宗缦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咬咬下唇,反驳道:“可是,我不是有病吗?吃了药总归是能好一点吧,再说我最近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精神也不错,也没再犯病。”   安格斯耸耸肩:“那你自便,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比上眼睛靠在秋千上。      比起一个精神病人,陈宗缦更愿意相信这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   但是......陈宗缦看着院子中大部分都仰着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病人们,又很害怕自己真的变成那样。   真是纠结啊......   她也学着安格斯的样子,闭上眼,静静的感觉初秋的凉风缓缓的吹过自己的耳廓,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陈宗缦似乎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的气息,眯着眼四处看了看——似乎有几个人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陈宗缦的眼睛一下子完全睁开,盯着那群人,越看越不对劲。   她捅了捅身边的安格斯,后者不耐烦的眼眯成一条缝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指了指那边的一群人,小声地说道:“你看那群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安格斯看都不看就继续闭上眼:“你管他们对不对劲,别盯着他们看,闭上眼睡觉。”   陈宗缦的脑袋被一只大掌强行按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悄悄越过安格斯朝那群人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他们已经距离她们两人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了!   而且领头的男人看上去表情阴郁,头皮上还有刺青,活脱脱黑社会老大的模样,后面跟着的两个女人也是披头散发,上衣的扣子松了两颗,里面没有内衣。      她眼睛瞪的老大,忍不住抓住安格斯的手臂猛烈摇晃着:“你快看你快看,他们是在朝我们走过来啊!”   安格斯这才把头转向那群人的方向,睁开眼看了看。   转眼间,那三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两人面前。领头的男人看了一眼坐在秋千上的陈宗缦,又把视线移到了一边的安格斯身上。   “妞儿,你跟着亚伯这个胆小鬼,一辈子都不会有出路的。”领头的男人走到陈宗缦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不如你跟我,我让你早出院,好不好?”   他弯下腰,企图摸陈宗缦的脸,却被身边的安格斯长臂一伸,把朝她伸过来的脏手一把打掉。   男人贴了舔嘴唇,眼中有凶狠,也有不可置信:“亚伯,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安格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晃晃自己长时间仰头有些僵硬的脖子,仗着自己比那男人还高半个头的身高,走到他面前,一把卡住了面前男人的脖子。   男人身后的两个女人一下子慌了,纷纷抬起手来就想扑向安格斯,却被安格斯冰冷的眼神吓得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被掐着脖子的男人脸涨得通红,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悚,断断续续勉强的说道:“你......你是安......格斯!”   安格斯五指微微收紧,男人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安格斯的脸凑近男人,语气冰冷:“我倒是不知道,你在我不在的时候,是这么对亚当的。”   男人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双手挣扎着握上安格斯掐着他的手臂,眼球突出的十分可怕:“对.....对不起,都是我...瞎...瞎了狗眼...请放过我吧!”   安格斯的余光撇到发现有护士正在朝这边小跑过来,他才阴测测的说了一句:“不要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我的人。”   然后猛地把男人推开。   男人踉跄了几步,被随后赶来的护士架住。   护士看了安格斯一眼,然后朝着身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架着还在不停深呼吸的男人飞快的走远。      一直在旁边站着观战的陈宗缦此刻才敢凑上来,眉头轻轻拧起:“为什么这里还会有这样的人?”   安格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刚刚掐着男人脖子的手,然后把手帕丢到垃圾桶里:“弱肉强食,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精神病院也不例外。”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个人,严重妄想症,以为自己是黑社会老大,偏偏还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疯女人信了他的疯话,自愿靠上去,真是愚蠢。”   切,你自己还不是精神分裂,还好意思说别人。陈宗缦这样想着。   她突然想起刚刚安格斯掐着那人的场景,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这么说,你才是真正的老大咯?”   安格斯瞥了她一眼,不屑的撂下一个字:“蠢。”然后就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陈宗缦尴尬的站在原地。   陈宗缦抬起手,把自己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表情用自己的小手揉了揉,嘴角也向下扯了扯,然后装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对着安格斯的背影比了个中指,愤愤的说道:“哼!小子你很拽吗!这里老娘最大!”   说完后,连她自己都被逗笑了。      陈宗缦扭头再看向那个装饰满鲜花的秋千,想起刚才的事,想坐的心情也没了,于是她转身就想走,谁料上衣的下摆却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她转头,找了半天,才发现面前这个才到自己腰部高低的小家伙。   陈宗缦看她也穿着病号服,而且胸口的数字是0652,这是她目前看到的数字最小的病人,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不容小觑。   万一是孤儿怨里面的Esther一样是个大龄萝莉怎么办?   想到这里,陈宗缦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小女孩冲着陈宗缦“咯咯”一笑,指着她旁边的秋千,比划了几个手势,嘴里伴随着听不懂的有些含糊的文字。   陈宗缦没能明报小女孩的意思,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头发炸成双马尾,一直笑着的女孩,她只能硬着头皮的问道:“不好意思,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   小女孩指着那架秋千,又比划了半天。   这次,陈宗缦听懂了几个字,“玩不玩”和“秋千”。于是她大胆的猜测道:“你想玩这个秋千?”   小女孩点点头。   陈宗缦松了一口气,面对着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她也很难板起脸严厉的说话,只能也微微扬起唇角,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姐姐不玩了,你去吧。”   小女孩开心的一咧嘴,露出了几个正在换牙期留下的豁洞,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陈宗缦看见小女孩开心的蹦上秋千,在花朵和阳光的映衬下开心的笑着,她的心似乎也温柔了一下,甚至她后来转过身俩开的时候碰见了从走廊经过的江桁,也难得没给他坏脸色。   “这么高兴?”江桁把眼镜摘下来□□胸前的口袋里,靠在柱子上问面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但笑容却很温暖的女孩。   院长有急事找他,他本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可是就在他不经意间撇到秋千旁,那个女生温柔的摸着小女孩的脑袋,长发从她的脸侧滑下,她的嘴角上扬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欣赏这难得的安宁景象。   阳光洒在女孩身上,竟然让江桁一瞬间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像是不属于人间的天使一样,身上闪着光环。   直到陈宗缦主动跟他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多么傻的事。   居然站在这里偷窥自己的病人?   江桁笑了笑,摘下自己的眼镜,看向眼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