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噩耗
大轩永嘉十三年三月初二。
皇宫西隅一偏僻之处,有一处破败的宫殿,斑驳的宫门之上,“兰芜宫”三个大字依稀可见。
只听“吱呀”一声响动,宫门缓缓地打开来。
两个身着褚色衣衫的嬷嬷迈过门槛,从宫里慢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嬷嬷回过身,在宫门上利落地上了锁。然后转过身来,摇了摇头,说道:“刘嬷嬷,你看这主子,今天又没吃什么东西呢!这样下去,身子怕是迟早会拖垮吧?”
那刘嬷嬷面上似乎也有些不忍,说道:“哎,她以前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供着。现在进了冷宫,这粗茶淡饭,哪能吃得下啊?不过,她能有今天,也是她自找的。张嬷嬷,咱们还是别操那份闲心了!”
张嬷嬷看了看四周,靠在刘嬷嬷耳边,低声说道:“跟这主子接触了这么些日子,我看她不像做那种事的人啊!”
刘嬷嬷挥了挥手,说道:“像不像又怎么样?她可是被皇上亲自抓奸在床的,这还能有假?”说着刘嬷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回过脸对着张嬷嬷小声音地说道:“那奸夫被皇上当场赐死,可对这位主子,皇上念着往日的情分,始终下不了狠心,就把她关在这里!想想都快一年了,皇上也该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吧。我看她现在这样,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张嬷嬷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了,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
两人一边闲话着,一边向前走去。
两位嬷嬷的话,顺着风,依稀传了宫墙里面。
此时,一位身着月白上衫、暗紫千纹裙,披着一件靓蓝披风的女子正呆呆立在院内。一张绝美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两人此时谈论的,是与她无关之人。
忽然,几声春燕清脆的啼叫声,将女子惊醒。她仰起脸,看见两只春燕欢快地从自己头顶飞过。
她怔了半晌,脸上慢慢漾出一个笑容,“是春天已经来了吗?”她喃喃自语道。
一阵风轻轻拂过,将宫墙外的桃树上的桃花吹得颤了起来。几片桃花花瓣随着风儿轻轻飞舞,飘进了宫墙来,掉落在女子的脸上,给那苍白的脸上平添的几分娇媚的颜色,更显得女子的容貌明艳动人。
春天果然已经来了。可它的脚步似乎只停留在兰芜宫外。而这宫里,依然是萧肃一片。
女子仰头望了半晌,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往殿内走去。
正在这时,只听“哗啦”一阵响动。
这是兰芜宫宫门上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便听见“吱呀”一声。兰芜宫的两扇大门被人推了开来。
女子眉头轻蹙。她知道,这应该是来外人了。刚开始听到开锁的声音,她还以为是两位嬷嬷回来了,但听到宫门被推了开来,她便知道不是她们。平时嬷嬷都是把门打开一条缝,可供出入便是,不会将门打开。这宫门沉重,推起来可不易。
“齐贵妃!别来无恙啊!”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
被人唤作齐贵妃的女子身体一震,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望着来人。
只见一位身着红色织金衫裙的女子,此时正领着十来个宫女太监站在自己面前。
她淡淡一笑,说道:“潘德妃可真健忘,玉湮是有罪之人,贵妃的名号早已被皇上褫夺,这世上早无齐贵妃了!”
听了齐玉湮的话,潘莠君脸上却是笑容不减。她一边向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边向齐玉湮走过去。
看到潘莠君的眼色,两个太监赶紧回过身,将兰芜宫的宫门推拢关了起来。
看到宫门被关,齐玉湮心中一凛,冷声问道:“不知潘德妃今日怎么得闲到我这冷宫来?你来这冷宫,很不吉利呢,潘德妃也不知忌讳一下吗?”
“哈哈,我有什么好忌讳的!”潘莠君大笑道:“你不知道皇上现在有多宠我,比你当年有过之而不及!我还怕什么忌讳?”
听了潘莠君的话,齐玉湮一怔,继尔心里猛然一阵闷痛。他果然还是将自己放下了?
可她的脸上却丝毫不改颜色,依然淡笑说道:“如此甚好,恭喜潘德妃圣宠正浓。”
“齐玉湮,你可知道,你以前住的灵玉宫,现在已经荒废了,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皇上觉得那个地方太肮脏了,那里是他一生的耻辱!”接着潘莠君又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又可知,我现在所住的宫殿叫什么?告诉你,叫做惜秀宫。齐玉湮,从这个名字,便可见皇上现在对我的心意如何了?”
“潘莠君,你今天到这南芜宫来,难道就是来向我这个被废的贵妃炫耀你现在有多得宠吗?”齐玉湮冷冷笑道:“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思呢?不管你得宠还是不得宠,现在已经与我无关了。”
“哟!别生气嘛,齐玉湮。我今天来,是向你传信的。”潘莠君笑着说道。
“传信?传什么信?”齐玉湮疑惑地问道。
“大轩现在正在和稽国交战,你听说了没有?”潘莠君问道。
“我一个关在冷宫的废妃,哪能知道那么多呢?”齐玉湮冷冷说道。
“可是,这是偏偏和你有关!”潘莠君笑道。
“和我有关?”齐玉湮一惊,诧异地问道:“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镇远大将军齐致辉奉命出征,结果却误入敌军圈套,全军覆没,你父亲也战死了!”潘莠君的脸上浮出一个残忍的笑意。
齐玉湮听到这个消息,浑身一颤:“我父亲,他……他战死了?”她一脸的震惊,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父亲骁勇善战,怎么可能会战败身死?
“这还不算呢!”潘莠君面带微笑,缓缓说道:“你哥哥齐恕投敌叛变,皇上一怒之下,将你母亲、弟弟、嫂子和你那两个侄儿侄女全部斩首示众。”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情非常好。她知道,自己的话,就像一把钝刀子,正慢慢地将齐玉湮一刀一刀的凌迟。
“不可能!”果然,齐玉湮听到这一消息,顿时崩溃,尖声叫道:“我哥哥不会背叛大轩的!皇上也不会那么狠心杀掉我齐家满门的!”
“哎呀,怎么不会啊?”潘莠君笑道:“就是你父亲吃了败仗,现在皇上已经御驾亲征,上了前线。不过皇上出征,便一举得胜。我刚刚得到消息,你哥哥齐恕已经被皇上一箭穿心,射死在了阵前。”
“不会的!”齐玉湮眼泪横飞,大声叫道:“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的!他都可以放过我,怎么不能放过我的家人?”
听到这里,潘莠君眸色一深,冷声说道:“齐玉湮啊齐玉湮,你齐家之所以会有今天这结果,全拜你所赐。”
齐玉湮一愣,抬起泪眼,问道:“潘莠君,此话怎讲?”
潘莠君缓缓说道:“齐玉湮,自从永嘉七年你入宫以来,百般得宠,你齐家也跟着鸡犬升天。你父兄仗着你得宠,在朝里目中无人,百官早你对父兄看不顺眼了。所以,你们齐家出了事,根本没人帮啊,到最后,便落得个灭门之祸。”
齐玉湮一听,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潘莠君质问道:“我父亲战死,我兄长投敌,是不是你们潘家设的计?”
潘莠君冷颜立住,却并未说话。
齐玉湮接着说道:“我父亲从小便跟祖父学着领军治军,且上阵杀敌多年,不可能轻易便全军覆没。你父亲兵部尚书潘原对我父亲手中的军权早已垂涎三尽,定是你潘家的人在军中作梗,害我父亲战死,再逼迫我兄长投敌!”
潘莠君哈哈一笑,说道:“齐玉湮,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不错,你父亲战败一事,确实是我父亲安排,不仅在你父亲出发前,留下了他麾下最得力的骠骑团,而且故意拖延军粮和武器的供应,使大军无法补给,再将你父亲的行踪透露给稽国,借稽国的手,将你父亲的亲军一网打尽!”
“至于你兄长齐恕,更好收拾。他战败被俘后,我们便叫人告诉他,因为齐家战败一事,皇上一气之下,将你母亲、嫂子和一对侄儿杀掉祭旗。你兄长听后,当场便降了稽国,并主动要求上阵与大轩为敌。”
说到这里,潘莠君一笑:“你兄长到死都不知道,其实是他降了稽国之后,皇上迫于满朝文武的压力,才下令杀掉你们齐家满门的。遗憾啊,没能让他在临死之前知道,是自己亲手害死自己的母亲、弟弟、妻子和儿女的。”潘莠君面上露出遗憾之色。
“啊!”齐玉湮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潘莠君,你这个毒妇,你们潘家的人为何如此歹毒!今日你害我齐家,他日你潘家一门必定不得好死!”
“啪!”潘莠君伸出手,一记耳光便狠狠打在齐玉湮脸上。
一记耳光袭过,齐玉湮整个人都懵了。她作为家中独女,从小倍受宠爱,从没有被人打过耳光。进了宫又深受李璟宠爱,更无人敢动他一下。哪怕李璟对她断情废黜之时,也只叫人将她关进兰芜宫,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而现在,潘莠君狠狠地给了她一下,她的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所有疼爱她的人,现在都已经离她而去了。所以,现在的她,只能任人凌.辱了。
正文 身死
看着齐玉湮捂着脸,一脸怨毒地望着自己,潘莠君指着她大声斥道:“齐玉湮,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深受圣宠的齐贵妃吗?你现在尚且不如一只蝼蚁,我现在要你死便死!”
齐玉湮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大声说道:“潘莠君,你们潘家害我满门,我齐玉湮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你们潘家一个个也不得好死!”
听了齐玉湮的话,潘莠君怒从心起:“来人!将这个泼妇的嗓子给我毒哑了!”
“是!”两个太监得了令,便向齐玉湮走了过来。
齐玉湮看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慢慢靠近自己,她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对不起了,齐贵妃!”两个太监走上前,分别抓住齐玉湮的双手,将她仰面按在地上。
齐玉湮被按倒在地,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双脚用力地蹬着,不停地挣扎着。奈何很快被两个太监压得死死的,根本无计可施,只好嘴里不停咒骂着潘莠君:“潘莠君,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们潘家的人,都不得好死!终有一天,你潘家的下场,会比我齐家还要惨!”
“动作快点!”潘莠君恶狠狠地说道。
“是。”一个宫女赶紧走到齐玉湮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将瓶上的塞子拨掉,然后蹲下.身子,将瓶口凑到齐玉湮的嘴边。
齐玉湮看到宫女将瓷瓶拿到自己的嘴角,知道这瓶中装的定是毒.药,便将嘴闭得死死的,不停晃动着脑袋。那宫女伸出一只手,捏着齐玉湮的下巴,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药倒进齐玉湮的嘴里。
看到这里,潘莠君在一旁边恨恨说道:“都是些蠢货!你们两个也上去!”她对着自己身边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呶了呶嘴。
这两人会意,对潘莠君行了一礼便走了过去。
那太监走上前,用手将齐玉湮的头紧紧扶住,不让她的头乱动。另一个宫女用手捏住齐玉湮的鼻子,让她不能呼吸。
齐玉湮憋了一会儿气,终于受不住,将嘴张了开来,那拿药瓶的宫女趁势将瓶里的药水倒进了齐玉湮的嘴里。
很快,一阵火灼般的感觉便在齐玉湮嘴里燃烧起来,让人疼痛难忍。片刻间,她便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宫女和太监看大功告成,便把齐玉湮放开。只见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脸上已经全是泪水。可她似乎没有一丝求饶的意思,反而睁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潘莠君。
潘莠君看着齐玉湮的眼睛,心里一瘆,忙叫道:“把她的眼睛也给我剜掉!”
旁边的宫女和太监听了一愣,却并没有动手。
“听到没有!”潘莠君指着齐玉湮大声叫道:“把这个贱人的眼睛也给剜出来!”
“是!”那几个太监和宫女又走上前去。
几个宫女太监将齐玉湮按住,一个太监将她的头扶住,一个太监从身上抽出短刀,向齐玉湮眼睛上剜去。
“呜!”当刀尖碰触到齐玉湮眼睛的那一刻,冰凉的触感从眼皮上直达齐玉湮的心底,接着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便遍了她的全身,她颤抖着,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齐玉湮只感觉到浑身一凉,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湿透了,接着便幽幽醒了过来,但眼前已是漆黑一片,双眼的疼痛依然钻心。她站起身来,便感觉到有水滴从自己湿漉漉的衣衫上落下来。
“齐玉湮,现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感觉如何啊?”潘莠君含笑的声音在耳畔传了过来。
齐玉湮想哭,但眼睛里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了眼睛。
“你终于也有今天!”潘莠君恨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盼了好久啊!当年,你一人独得皇上专宠时,不知道有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齐玉湮,你知道宠极必衰吗?就因为你当年太得宠,所以,你和你全家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听着齐玉湮“呜呜”叫喊声,潘莠君走到齐玉湮的身边,对她说道:“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跟你说呢?怕你太伤心承受不了,一直都不敢跟你说。不过,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是跟你说吧,反正你是他母亲,你也应该知道他的事情。”
听了潘莠君的话,齐玉湮一愣,心里立刻便想到了暄儿。暄儿出了什么事吗?她心一紧,暄儿可是李璟的亲生儿子,他不会对自己儿子也下手吧?
“唉!”潘莠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暄儿坏就坏在有你这个母亲,自从你被关进冷宫后,他天天吵着要找你,皇上早就不待见他了。这不,趁皇上御驾亲征出了宫,他便想方设法要到冷宫来找你,我们啊,拦都拦不住啊!这不,就在今天我来兰芜宫前,他已经掉到湖里淹死了!他才四岁呢,真是可怜啊!”
“呜!”齐玉湮听到这里,心痛如绞,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惨叫。暄儿,可怜的暄儿,就这么没了?她此时只觉得万念俱灰,连支撑她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已经没有了。
“对了,你儿子是我亲眼看见他沉下去的!”潘莠君说道:“你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大声叫道父皇,母妃!可惜啊,没有人救得了他啊!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当了你齐玉湮的儿子。”
此时,齐玉湮心痛到了极点。潘莠君居然连暄儿落水之后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说明当时她在场,可她竟然没有救暄儿,又或者,暄儿根本就是被潘莠君杀死的!
想到这里,齐玉湮浑身一颤,她心里恨极了潘莠君。她用耳朵辨别着潘莠君声音的方向,然后冲上去,一把将她按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压着她,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心里暗暗念道:潘莠君,你害死了暄儿,我要给暄儿报仇,我要给我齐家满门报仇!
她的手上越来越用力,听着潘莠君在自己手下发出嘶哑的叫声。
周围的太监宫女看见潘莠君被齐玉湮压着掐,心里大惊,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齐玉湮的手掰开,将她从潘莠君身上拉了起来,才将潘莠君救了出来。
齐玉湮被拉走后,潘莠君感觉身体一松,咳嗽了几声,然后哑着嗓子大叫道:“把这贱人的两只手给我砍下来!”
齐玉湮此时已经完全疯狂了,虽有太监宫女拉着她,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向潘莠君扑去。
有人将她抓了起来,将她按在地上。又有人将她的两只手向前拉了出来,用脚踩住。
随着两下剧痛,她感觉到两只手已经离自己而去,只是此时,她已感觉不到疼痛。
潘莠君走上前,将那对曾经如同玉葱般娇嫩的手踩在脚下,咬着牙说道:“以前你得宠之时,我记得皇上亲吻过这双手呢。就不知皇上若看到这手现在这般下场,会作何感想?”
众人已将齐玉湮放开,她呆呆地趴在地上,整个人似乎已经呆了。
父母死了,兄弟死了,侄儿死了,连暄儿,也没了,天地间,只留下她齐玉湮一人了!生,还有何可恋?死,又有何所惧?
她知道,自己今生今世是报不了仇了,现在自己真的就如同一只蝼蚁一般,任凭潘莠君捏死。
她身体猛然颤抖起来。不!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死在潘莠君这毒妇手里。
想到这里,她忍着全身的剧痛,呆呆地站了起来。
在冷宫生活了这么久,晚上没有灯点,她早已练就了闭着眼睛在这宫里穿行的本领。她走了几步,辨别了一下方位,然后,向着北方,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
一阵让人晕眩地疼痛从头上剧烈地传了过来,粘乎乎的液体从她额头流了下来,紧接着她便听见了宫女的尖叫声。
齐玉湮努力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现在终于解脱了。她终于可以去见父母,兄长,弟弟,当然还有她最最爱的暄儿。
暄儿,不要怕,母妃来了,以后无论你在哪里,都会有母妃保护你的。
突然,一张年青男子英俊的面庞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正对着她温润的笑着,一如当年初见之时。
她心猛然一疼。
李璟,这就是我爱你的代价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永远不要爱上你!
她的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鲜红的血从她的头上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石。
半晌,一个太监上前大着胆子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走到潘莠儿面前,说道:“德妃娘娘,她……她已经断气了。”
潘莠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地上那个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身体,她用手捂了捂鼻,说道:“把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德妃娘娘,如果皇上回来问起她,我们应该怎么说啊?”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潘莠君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说道:“一个背着皇上偷人的废妃,一个败臣之女、叛臣之妹,皇上还会惦记着她吗?跟内庭报时,就说她病死了就成了。”
“是!”
“是!”
众人纷纷应道。
潘莠君转身离去的瞬间,最后看了一眼齐玉湮,这个曾让整个永嘉帝的后宫守了六年活寡的女人,终于死在了自己面前。如今她满脸是血污地躺在地上,原本的花容月貎只胜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她心里其名的一闷,赶紧离开了兰芜宫。
正文 重生
“湮儿!湮儿!”
朦朦胧胧间,齐玉湮仿佛听见了母亲的呼唤。她眼眶一热,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一怔。眼睛不是已经被潘莠君挖了吗?怎么还会有眼泪?难道人死之后,失去的东西便回来了吗?她动了动手指,明显感觉到双手有触感。真好,手也回来了。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抓住,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湮儿,你终于醒了?”
这是娘亲的声音,这也是娘亲的手。
可人死了,怎么手还是热的。
齐玉湮轻轻地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坐在自己榻边的陆氏。
看见齐玉湮醒了过来,陆氏赶紧抹了眼泪,笑着说道:“湮儿,你可醒了。你可知道,你差点吓死娘亲了。”
齐玉湮感觉窗外阳光明媚,丝毫没有想像中阴曹地府的阴气。她怔了怔,问道:“娘亲,这地府怎么跟人间一样啊?”
陆氏听见齐玉湮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啐道:“湮儿,胡说些什么呀?这还有一个多月便过年了,可不许乱说话!”
听了陆氏的话,齐玉湮眼睛蓦地瞪得老大:“娘亲,你不是说,我……我还活着吧?”
陆氏呆呆地望了女儿片刻,伸出手来,在女儿额上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想了想,又说道:“看来得找个日子去万佛寺烧个香拜个佛,求个平安。”
齐玉湮怔怔地看着陆氏。从母亲的表情上看,似乎不像在说假话。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明明被潘莠君毒哑后,又被剜眼剁手,她不堪忍受,便一头撞死了,可为什么自己还好好地躺在这里?而潘莠君口中已被害死的母亲也好好地陪在自己身边?
母亲还在,那父亲呢?兄长、小弟呢?嫂嫂和欢儿、悦儿姐弟呢?他们又在哪里呢?他们也都好好的活着吗?
正在这时,从屋外走进了一个年轻妇人,腹部明显的隆起,应该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
齐玉湮看着她的腹部,神情一怔,然后问道:“嫂嫂,你又怀孕了吗?”
听了齐玉湮的话,张湘茹笑了起来:“妹妹怎么如此说?可是病糊涂了?”
陆氏也瞪了齐玉湮一眼,说道:“你嫂嫂可是怀的头胎,什么叫又怀孕了?”
头胎?齐玉湮感觉一个惊雷在自己头上炸响。嫂嫂明明已经生了欢儿、悦儿了啊,怎么会是头胎?
她呆了半晌,看着比自己记忆中略微年轻一些的母亲,这才仔细看了看自己躺着的屋子,正是自己在齐府里的闺房。她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坐了起来,陆氏忙扶着她半靠在床上。
齐玉湮这才问道:“娘亲,今天是什么年日啊?”
陆氏替女儿将被子捻好,奇怪地盯了女儿一眼,说道:“今天是永嘉六年冬月二十三啊。”
永嘉六年冬月二十三?她心头猛地一跳。她记得自己是永嘉七年三月初一入的宫,死的时候已经是永嘉十三年了,可母亲为什么说现在是永嘉六年的冬月。难道原来自己那拼尽全力的一撞,并没有死去,而是重生回到了入宫之前。
老天给自己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是让自己重活一世,改变自己前世悲惨的命运?前一世因为自己入宫受宠,父兄权力大增,惹了他人嫉恨,最终落得个灭门之灾。这一世,老天既然让自己回到了进宫之前。那么,是不是这一世只要不入宫,不再受宠,齐府阖家老小的命运便会改写?
可想不想入宫,可不能齐玉湮自己便能决定的。想到这里,齐玉湮偷偷看了看母亲,咬了咬唇。
她自七岁起,便与小弟随祖母生活在眉阳老家,九年来一直代替父母承欢祖母膝下,以尽孝道。可是,太后的一道为永嘉帝选妃的旨意,让十六岁的她不得不离开疼爱自己的祖母,与小弟一起回到了京城。
永嘉帝李璟虽然今年只有十九岁,但他十二岁登基,十五岁亲政,勤于政事,除了皇后,后宫几乎无人,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最终在太后下旨,凡五品以上京官家待嫁女子都必须备选入宫。她父亲齐致远为正三品荣威大将军,她自然也在此之列,这才不得不带了小弟齐意一起回了京城,等待备选。
可是,她是重活一世的人,知道自己前一世入宫后的遭遇,因此这一世,她是真不想入宫了。只要她不入宫,不再受宠,父兄也就不再惹人嫉恨,就算位高权重,也是凭自己的血汗换来,不会让人以为沾了自己这个宠妃的光,从而招人嫉恨。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暗暗下定了决心,今生绝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陆氏看女儿低着头作冥思苦想状,忙问道:“湮儿,还在想什么呢?”
齐玉湮抬头望着母亲,说道:“娘,女儿可不可以不进宫去啊?”
陆氏看了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也不想你入宫,后宫险恶,你这孩子心思单纯,怎么斗得过别人啊。可太后突然下了旨,我们不得不遵从啊。”
“如果我现在马上订一门亲呢?”齐玉湮说道:“那我不就不能被选进宫了。”
“这种主意你也敢出?”陆氏先是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要让你父亲的政敌知道了,不捏了把柄弹劾你父亲才怪,说不定治我们一个欺君之罪,流放都算轻的。”
听了母亲的话,齐玉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只有盼着我不会被太后瞧上了。”
张湘茹看着齐玉湮一脸忧心的模样,“扑哧”一笑,说道:“妹妹长得这样好看,只怕太后、皇帝见了你的画像,都挪不开眼呢。怎么会选不上呢?”
齐玉湮听了嫂嫂的话,心里一动,说道:“娘,你要不给那画师塞点银子,让他把我画丑些,太后不就瞧不上我了?”
陆氏盯了齐玉湮一眼,神色有些奇怪:“湮儿,你忘了?前几日画师已经来画过像了。”
“什么?已经画过像了!”齐玉湮听了,又是一呆,然后心里便有些泄气了。她知道前世太后在看了自己的画像后,便点了自己入宫。看来这不想入宫受宠,还得另想他法。
“我看妹妹精神挺好的,该是已经大好了。”张湘茹笑道。
“我生病了吗?”齐玉湮仰脸望着张湘茹。
“你这孩子,怎么啥都不记得了?看来还得找个郞中来给你看看。”陆氏一脸紧张地望着女儿。
张湘茹在一旁说道:“你今早和你大哥、钟五郞他们几人去游湖,不小心坠了湖,被救起来后,都没出气了,把你大哥吓死了。还是钟五郎出主意,让你大哥倒背着你跑了半晌,你才把水吐了出来,虽然有出气了,可人还一直昏迷,就这会儿才醒呢。”
钟五郞?齐玉湮的心一跳,忙问道:“是淮阳侯府上的钟毓公子吗?”
“除了他还有哪个钟五郎?”张湘茹笑着说道:“还是他将你从湖里捞起来的呢。”
果真是钟毓。想到他,齐玉湮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钟毓对自己好,可她心里只有李璟,一直当钟毓是自己哥哥般依赖,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害死了他。当时,潘莠君设计给自己和钟毓下了迷药,待她和钟毓昏迷后,便脱光两人的衣裳,将两人弄到床上,再叫了李璟来捉奸。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醒来时看见李璟那张震惊和狂怒的脸。钟毓当即被处死,而自己被关进了冷宫,最终也逃不过惨死的下场。想到这里,齐玉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在心里说道,都过去了。今世,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想到这里,齐玉湮抬起头,对着母亲说道:“娘亲,我想亲自到钟府去看看钟家五公子,当面向他致谢。”
陆氏笑了笑,说道:“等你好了后,娘亲陪你去钟府便是了。”
正在这时,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对着屋里的人行了一礼,然后将一碗药送到了齐玉湮面前,笑道:“姑娘,药熬好了,奴婢先服侍姑娘先将药喝了吧。”
齐玉湮瞥见这丫鬟的脸,眉头轻轻皱了皱,说道:“兰香,你先将药放下,我呆会儿再喝。”
“是。”兰香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了,轻轻退了下去。
看着兰香的背影,齐玉湮心里一闷。她进了冷宫才知道,便是这兰香帮着潘莠君陷害了自己和钟毓。这等不忠之奴,得找个机会早早打发了她才是。
陆氏看女儿脸色不好,伸出手在药碗上试了试温,再端起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抬起头对着齐玉湮说道:“药再放可就要凉了,娘来喂湮儿喝药,可好?”
齐玉湮看着失而复得的母亲,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忙点了点头,笑道:“好。”便就着母亲送上来的勺子,将药喝了下去。
次日,回春堂的何大夫又来给齐玉湮瞧了病,说是已无大碍,陆氏总算放下心来,想着过几日便是腊月初一,让齐玉湮跟她一起去西山万佛寺拜佛谢神。
听到陆氏叫自己腊月初一跟她到万佛寺去,齐玉湮心猛地一跳。
上一世,她便是在腊月初一,随陆氏到万佛寺拜佛时,遇到了李璟。
正文 救兔
世人皆道李璟专宠于她,是迷恋她的美色。而只有她和李璟知道,李璟早在她入宫之前,便喜欢上了她。
齐玉湮记得当时母亲在禅房里与玄觉大师说禅时,她备觉无趣,便溜到寺外玩耍。正巧看见一个樵夫在路旁歇脚。她听到樵夫看见樵夫背上的竹兜有响动,便好奇地凑上去,谁知竹兜里装了一只雪白皮毛的小兔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齐玉湮心一软,便向樵夫讨要这小兔子,谁知樵夫不给,给银子也不换,说是一个月没吃肉了,要拿了这只小兔子找牙祭。她一看这可爱的小兔子便要被樵夫吃入腹中,自己又无能为力,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李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叫了侍卫快马下山买了一大块肥肉回来给樵夫,樵夫见了肥肉,便把兔子给了齐玉湮。
齐玉湮心里大喜,抱了兔子,便跑到山中一僻静之处,将兔子放掉。回过身却看见李璟居然跟了过来。他看着她时,目光火热,并问她的名字。她红着脸骂了他一句“登徒子”便跑开了。
后来,他从玄觉大师处打听到了她的身份,并知道她正待选妃嫔。因此她的进宫之路也格外顺当。
进宫后,他独宠她一人。
只是他再宠爱她,他也没有册封她为皇后。她知道,他是怕她手握重兵的父亲,会因为她的原因权势更大。这也成了日后潘莠珺诬陷她对皇帝不满,红杏出墙的原因。
想到这里,齐玉湮心一紧。这一世她既然不想再当一个含冤惨死的宠妃,这万佛寺便去不得了。
齐玉湮赶紧拉过母亲的手,撒着娇道:“娘亲,女儿身子还没大好呢,不想出门。”
因为女儿少有在自己跟前,之前母女俩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只是这一趟齐玉湮落水之后,倒对她这个母亲依恋起来,还对着自己撒娇,陆氏便狠不下心拒绝女儿,只得点头应道:“那好吧,娘亲帮你去求佛便是。”
“谢谢娘亲!”齐玉湮搂着母亲,一脸的欢喜。
陆氏用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心中对这个女儿是又怜又爱。
到了腊月初一的这一天,陆氏为了求个心诚,天没亮便离了家。
齐玉湮也早早地醒了。她心里惦记着被樵夫抓住的那只小兔子,便再也睡不着了。
再怎么说,这只小兔子,也算是她和李璟前世的媒人。没有它,李璟不会在她入宫之前便喜欢上了她。虽然她前世的结局如此悲惨,但她对李璟的感情却没有半分虚假。
而李璟,其实在废她之前,一直对她宠之入骨。若是没有潘莠君的设计陷害,也许她和他真的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可些,爱上天子,注定只会惨淡收场。
今生,她虽然不能在万佛寺外巧遇李璟,不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可是,前世两人之间曾经如火般热烈的情意,依然深藏在她的心底。她不忍心让那前世成全了她和李璟的小兔子就这样落得个为他人裹腹的下场,因此,她虽然不去万佛寺,但小兔子还是要救。
想到这里,齐玉湮便抬起身子,对着屋外叫道:“来人!”
很快,兰香便跑了进来,一脸的乖巧地笑道:“姑娘,可是有事?”
看见兰香,齐玉湮觉得头一疼,她轻轻揉了几下太阳穴,对着兰香说道:“你去把梅香叫来。”
兰香怔了一下,也没有多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姑娘。”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梅香便进了屋来,对着齐玉湮问道:“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齐玉湮抬头,看着梅香圆圆的脸蛋,心里一暖。
前世的她,嫌梅香长得五大三粗,不甚喜欢她,更喜欢长相柔美的兰香。谁知道兰香呆在她身边久了,却喜欢上了李璟,妄图想要飞上枝头作凤凰,勾引了几次李璟,不但没成功,还差点被李璟送到暴室去。也就是因此,兰香便恨了她,最终被潘莠君拉了过去,将她送上了不归路。
而梅香,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被打入冷宫后,还时不时抽空跑到兰芜宫来,冒死从宫外一棵树上翻墙入院来探望自己。
重活一世,齐玉湮自然要对那些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加倍的好。
想到这里,齐玉湮拉过梅香的手,说道:“梅香,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
被齐玉湮如此对待,梅香是受宠若惊:“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齐玉湮笑了笑,便对着梅香交代了一番。
梅香听了齐玉湮的话,一愣:“姑娘,这是为何?”
齐玉湮轻轻拍了拍梅香的手,说道:“这你别问,只管照我说的做便是。”
梅香点了点头,说道:“是,姑娘。”
想了想,齐玉湮又叮嘱道:“如果你遇到有人,要跟你搭话,你千万别跟他说你的身份。”
梅香咧嘴笑道:“不会有人问我吧?”
齐玉湮笑了笑,说道:“哪可不一定,登徒子可多着去了。反正你记住我的话便是。”
“好,姑娘,我这就出去了。”梅香说道。
按齐玉湮的吩咐,梅香拿了一个竹篓,到庖房要了一大块上好的猪腿肉放在竹篓里,便出了齐府的大门,往万佛寺走去。
同一时间,另一拨人也出了城。这一拨人便是少年天子李璟及他的随从。
这万佛寺就在京城东门外的金鸣山上,听说这寺里的玄觉大师是禅学高手。李璟一时兴起,早早结束了早朝,便带了马平等几个随身侍卫来万佛山,想与玄觉大师论一番禅。
眼前就要到寺前了,李璟觉得此时先歇息一下,将自己便凡尘所扰之事先排除心外,再进寺与玄觉大师论禅,便叫马平招呼大家歇息一会儿。
马平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李璟坐下来,马平几人便坐在一旁边,将李璟围着里面,小心地护卫着。
刚坐下不久,山下便急匆匆跑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只见她因为急着赶路,圆圆的脸蛋泛着红,额头鼻尖有点汗湿,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她走到李璟他们歇息的旁边,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姑娘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然后她又拍了拍自己的头,叫道:“糟了,也不知道那樵夫走了没有。”
梅香回过头,往李璟几人看了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她似乎咬了咬牙,走了过来。
见有了人过来,马平等人立刻警觉起来。
梅香走了近来,看到李璟的时候,她呆了半晌,然后走到马平的身边,问道:“请问大哥,你可曾见过一个樵夫从这里经过?”
马平板着脸说道:“没有。”
梅香一听,愣了片刻,咬了咬手指甲,又是自言自语道:“没有看见?那这樵夫是还没有来,还是早就走了呢?”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这差事,真是为难死我了。”
梅香便走到一旁边,坐了下来,两手托着腮,直直地望着山上。
马平便注意观察着梅香,生怕她有异动。突然,他看见少女一下子蹦了起来,欢喜地叫道:“天哪,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啊!还真来了个樵夫!”
李璟也听到了梅香这番话,抬眼往山上一看。果然看见从山上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挑了一担柴,背上还背了一个小竹兜。
这樵夫想也是累了,走到平地上,便将肩上的担子卸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梅香赶紧走上前去,对着樵夫轻轻问道:“敢问大叔,你这竹兜里,可是装了只兔子?”
樵夫一怔,抬头望着梅香,惊讶地问道:“小姑娘,你如何得知我这竹兜里有一只兔子的?”
“还真有一只兔子啊?”梅香的表情比樵夫还吃惊,她呆了半晌,又自言自语道:“这樵夫、兔子都算准了,姑娘莫不是诸葛转世?”
李璟听了也是一愣,听这丫鬟的意思,是她家姑娘知道这时候有个樵夫要来这里,而且还知道樵夫有一只兔子?可这怎么可能呢?他突然有了兴致,便瞧着这丫鬟,不,应该是她家姑娘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梅香笑嘻嘻地对着樵夫说道:“大叔,我想要你这只兔子可以吗?”看着樵夫发愣的模样,梅香赶紧说道:“我不会白要你的兔子,我用东西跟你换。”
樵夫瞟了梅香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这兔子,我不换!我可一个月不知肉味了,还指着这兔子回去打打牙祭呢!”
梅香笑了起来:“我家姑娘早知道你要吃肉。”说着她从自己的竹蒌里拿出那块上好的猪腿肉,在樵夫面前晃了晃,笑道:“这可比那兔子解馋吧?大叔,你换是不换?”
果然,那樵夫一见这猪腿肉,眼睛直冒金光,赶紧说道:“换!换!”樵夫赶紧将兔子抱给梅香,然后一把将猪腿肉夺了过来,像是生怕梅香反悔似的,赶紧挑着柴走了。
梅香抱着小兔子,手指尖轻轻在它额头上点了点,说道:“小兔子,你命可真好。我家那位女诸葛姑娘可救了你一命呢。她可是专程叫我来救你的,你日后若成了仙,一定要报答我家姑娘啊。”
马平听着梅香自言自语的话,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李璟倒是对梅香那位能掐会算的姑娘产生了兴趣,忙挥手招了马平过来,说道:“你去问问,她是哪家的下人?她口中的姑娘是何人?”
“是。”马平领命,便走到梅香面前,对着梅香揖手一礼,问道:“敢问姑娘府上哪里?你家姑娘又是谁?”
梅香听了马平的问话,心尖一颤。姑娘连有人来问也算到了,这也太奇了吧?想到齐玉湮跟她说过的千万不能说出身份,便摇了摇头,说道:“我家姑娘说不能说。”
“为什么?”马平一愣。
“姑娘说来问我的人,便是登徒子!”梅香老实地说道。
马平听了梅香的话,脸一下涨得通红。
李璟此时心里却犯了疑,这丫头的主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啊?想到这里,他便有些疑心是哪家想要被选进宫的女子故布的疑阵,说不定那樵夫也是跟她们串通好了的,现在又来一招欲擒故纵,就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
想到这里,李璟便没有了兴趣,对着马平招了招手。
马平会意,对着梅香一揖手:“得罪姑娘了!”然后便转身回来。
梅香看他们也没有纠缠,心里松了一口气,抱着小兔子便跑进了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它放了生。
而李璟也没有再派人打探梅香的身份。
这世的他,没有像前世一样,在金鸣山上因兔结缘,喜欢上了一个叫齐玉湮的女子。
世间的事,往往因为一步之差,便南辕北辙。
正文 过年
回了将军府,梅香便将在金鸣山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向齐玉湮说了一遍。
梅香说到她在山上遇到了几个年轻男子,齐玉湮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当听到有人来问梅香自己的身份之事,她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何人?”
梅香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来问我话的,应该是个随从。”说到这里,梅香脸红了红:“不过,他家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第一次看见有人长得比大公子还好看呢。”
齐玉湮怔了一下,心里便猜到了梅香口里的公子是谁了。
李璟的相貌确实不凡。不然,前世她也不会一见到他,便红了脸,话也不会说了。
今生她躲过了与李璟在金鸣山救兔相遇这一场缘,至此开始,她和他之间的一切,便应该和前世不同了吧?也许他会在另一个地方,遇到另一个女子,结出另一份缘。而她也希望这一世没有了李璟的干涉,自己能够落选,从此离他远远的。今生今世,只愿齐家上下平平安安,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想到这里,齐玉湮便暂时将李璟放下,安安静静地齐府中等待着宫里下诏。一切都等下诏后,再作打算。
进了腊月,便要准备过年的事情,陆氏这个荣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也就忙了起来。张湘茹因为身子月分大了,行动不便,搭不上手,齐玉湮便帮着母亲打理起府中的庶务来。
陆氏见女儿落了一回水之后,便变得与自己亲近了许多,而且乖巧懂事,心里也自是欢喜不已。
大年夜,齐玉湮与父母兄弟、嫂嫂齐坐在一起吃着年饭,心中感慨万千。她珍视的人如今都好好地陪在她的身边,真好。只是看到张湘茹隆起的腹部时,她心里还是有片刻的黯然。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可她最爱暄儿,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齐志辉看着女儿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忙开口问道:“湮儿,大过年的,怎么不开心了?”
齐玉湮听到父亲的问话,忙拭了拭眼角,抬起头,望着父亲努力一笑,说道:“女儿没有不开心,女儿只是有些想祖母了。”
齐志辉也听着女儿此时提起老母亲,想到自己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道,心里也有些感伤。可老太太脾气倔,说是在京城不习惯,怎么也不肯来京城跟自己住。他也是没办法,才将齐玉湮和齐意送回眉阳老家陪伴母亲,代尽孝道。
这回接齐玉湮回来的时候,齐老夫人说齐意也大了,为了的前途,便将齐意一起送回了京。齐玉湮与祖母一起生活多年,感情自然深厚,现在思念祖母,也是人之长常情。想到这里,齐志辉轻叹了一口气,安慰着齐玉湮道:“湮儿也别担心你祖母了,她老人家在眉阳,自有你二叔、三叔照应,想必这年过得也定是热闹。”
提起祖母,齐玉湮便想起了,前世自己进宫不到三年,齐老夫人便过世了。这样算起来,祖母也只有三年的寿命了。她心一紧,便抬起泪眼,对着父亲说道:“爹爹,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太好。老家毕竟比不得京里,爹爹还是劝劝祖母来京里吧。其实,祖母时常念着你和大哥的,她这身子,也不如还能见几回……”说到这时,齐玉湮忍不住呜咽起来。
陆氏看齐玉湮一哭,连忙替女儿将泪水拭干,心疼地说道:“湮儿,大过年的,可别流眼泪啊,会把好运哭走的。”
齐志辉想到上回看到母亲那满头的银丝,心里更是思念老母,现在又听女儿这么一说,终于定了决心,点头说道:“等过完年,我一定要找个空,亲自回趟老家接老娘。她若不来,我抬也要将她抬来。”
陆氏看着丈夫,点头说道:“那我跟老爷一起回去接娘过来。”
听了陆氏的话,齐志辉怔了怔,伸出手,将妻子的手握在掌中,面上似乎有些动情:“如此就辛苦夫人了。”
陆氏笑道:“这是为人媳的本份,老爷怎么说辛苦呢?”
夫妻二人目光灼灼,相视而笑。
三个子女看见父母亲之间情深意笃,不由得会心一笑。
张湘茹轻轻戳了戳齐恕的胳膊,感叹道:“等我们也儿孙满堂之时,夫君若能像父亲对母亲一般对我,我此生也就圆满了。”
齐恕一听,赶紧抓了张湘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信誓旦旦地说道:“娘子,我定会的。”
众人看着齐恕如此一说,无不开心大笑。
张湘茹娇嗔地看了齐恕一眼,含笑低头不语。
见张湘茹不说话,齐恕急忙又说道:“莫非娘子不信我?我也不多说,我只做给娘子看。”
看着齐恕急切的模样,大家笑得更欢了。
齐玉湮托着腮,看着身边亲人围绕,其乐融融,心潮在她的心中暗暗涌动。她由衷地觉得,能够重生回到现在,能够再见到这些自己所爱的人,真好。感谢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到了正月间,便要开始走亲访友了。
齐玉湮在眉阳老家住了多年,在京里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姐妹。而且二月初一便要宣布的选妃结果,她既然今生不想当选,不再入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人前露面太多。
她从小便听人对自己容貌的夸赞,还是不要有什么风声传到宫里才好。虽然画师对她画的像已经送到宫里,但那画像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容貌轮廓而已,只要不是容貌奇丑,是看不出多大的区别的。太后考虑的,多半还是性情身世。
齐玉湮是女儿家,又不愿出门抛头露面,齐致辉夫妻也就由着她,只带了齐恕和齐意出门。齐玉湮在府里,便帮着张湘茹准备些小孩子的用物,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日,陆氏回府跟着齐致辉访友归来,听说齐玉湮又呆在张湘茹的房里,便寻了过来。一进屋,便看见张湘茹拿着一个小布条啧啧称赞道:“玉湮,你准备的这小围嘴可真好看。”
齐玉湮笑道:“小孩子肉嫩嘛,长牙的时候又爱流口水,有这柔软又吸水的银丝棉垫着,一来不会磨着他,二来也可防口水将他的下巴浸着。”
张湘茹听了齐玉湮的话,不住地点着头,说道:“玉湮考虑得真周到,我这个快做娘的人,都还没你想得多呢。”
陆氏听到齐玉湮说的这些话,很是在理,像是自己照顾着小孩似的,心中也有些诧异,便走上前问道:“湮儿,你怎么懂得这些?”
齐玉湮怔了一下。这些是她前世带暄儿时,宫里的嬷嬷教给她的,可她如何能对陆氏说这些?她突然想到在眉阳老家时,三叔有一个姨娘去年生了孩子,便笑着说道:“这是我看见三叔家的姨娘生了孩子,便是这样养的。”
陆氏一怔,说道:“哦?你三婶够大方啊,这银丝棉如此珍贵,她也舍得用来给姨娘生的娃做围嘴?”
齐玉湮一听陆氏的话,心里暗暗叫苦。三婶那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怎么舍得用如此贵的银丝棉给姨娘生的儿子?可话出了口,也就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说道:“总是三叔的骨肉嘛,三叔说了话,三婶总不好不听。”
陆氏虽然对齐玉湮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但也觉得女儿没有理由要撒谎骗自己,也就没打算继续跟齐玉湮纠缠这个事,想着自己来找她的目的,便对着齐玉湮问道:“对了,湮儿,明日我和你爹爹要去淮阳侯府拜年。上次钟五郞救过你,你不是说要去钟府致谢吗?明日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
这淮阳侯钟鼎便是钟毓的父亲。钟鼎是文官,可他的次子钟毓却偏偏好武。钟鼎与齐致辉交情颇好,便将儿子交到齐致辉手下来历练。钟毓便与齐恕跟着齐致辉一起习武治军,倒也学了一身能耐。齐致辉对钟毓颇为喜欢,钟毓也因此经常出入齐府。
齐玉湮从眉阳回到齐府不久,便被来齐府串门的钟毓瞧见了,一见便惊为天人,情根便在不知不觉中种下。可齐玉湮回京是参选妃嫔的,钟毓再喜欢,也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能将感情深藏于心。
而齐玉湮是经过一世的人,她已经知道钟毓对自己是早有感情。前世齐玉湮进宫不久,钟毓也进宫当了御前侍卫,一直默默守护着她。那时她得宠,不少人想害她,钟毓知道了,便暗暗帮她化解,也因此被潘莠君瞧出了他对齐玉湮的心思,最终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害得他身死。想到此,齐玉湮便满心的愧疚。
这一世,齐玉湮重生一醒过来,便得知钟毓救了她。
前世她害他送了命,这一世他又救了她一命,算起来,她已经欠了他两条命了。
想到这里,齐玉湮便对着陆氏说道:“如此,女儿明日与爹爹和娘亲一起前往淮阳侯府。”
“那好。”陆氏点头笑道:“明日你可要早些起床,出发之时,娘亲派人来叫你。”
“是。”齐玉湮应道。
张湘茹这时突然在一旁插话道:“玉湮别家都不去,只去这淮阳侯家,看来,这钟家五郎可是很得妹妹青眼呢。”
齐玉湮听了张湘茹的话,脸一红,嗔道:“嫂嫂,我只是去谢谢钟公子那日的救命之恩!”
张湘茹捂嘴笑道:“钟家五郎不仅家世好,人长得也俊逸,还深得父亲赏识,若不是出了皇帝选妃这事,我看父亲倒有意将妹妹许给钟五郎呢。”
齐玉湮讪讪一笑,说道:“玉湮未必能选中。”
张湘茹眼睛一亮:“对啊,如若妹妹落选,便可许配于钟五郎了。”
齐玉湮听了张湘茹的话,心里一急,叫道:“嫂嫂,休要胡言!”
“湘茹,此话可不能乱说。”陆氏见张湘茹越说越像真的,赶紧出声阻止道:“玉湮现在是待选妃嫔,万一以后真被选中进宫,如果有什么风声被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是不得了的。”
张湘茹听陆氏这么一说,脸色一变,忙吐了吐舌头,说道:“母亲说的是,是媳妇考虑不周,冒失了。”
听到张湘茹认了错,陆氏面色微微缓和,又说道:“好在这里也没有外人,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话了,一切等圣旨下了再说。”
“是,母亲。”张湘茹赶紧说道。
听到母亲和嫂嫂的谈话,齐玉湮神情突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是啊,二月初一,李璟便会下旨册封被选中的妃嫔了。
这一世,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在册封的名单中。如果真的如愿不被选中,那她的这一世的生命中,将真的不会再有李璟这个人的存在了。他应该会爱上别的女子吧?会不会如同前世对她那般,对那个女子好?
正文 做客
次日一早,齐志辉便带着陆氏及三个子女去了淮阳侯府!
淮阳侯府在东城,荣威将军府在西城。从齐府到钟府便要穿城而过。
齐志辉带着两个儿子骑马而行,齐玉湮与母亲陆氏坐着马车,母女俩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
随着车轮的滚动,车窗上的帷帘不停地跳动,车窗外的景物不时地跳了进来。
突然陆氏倾身过来,掀起齐玉湮身旁帷帘的一角,指着远处说道:“湮儿,你看,那里便是皇宫了。”
听到母亲的话,齐玉湮忙侧身望了过去。
远远地,只见一处高大的城楼。三丈高的围墙上,朱门金钉,灰墙翠瓦,侍卫游走,门禁森严,一股夺人心魄的气势扑面而来。
她第一次从外面如此仔细地打量着皇宫。
那个地方,曾困了她六年。
在那里,她曾宠冠后宫,与他一起并肩站在天下之巅,不想一朝跌落,最后却是粉身碎骨。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就算跌倒,至少也不会如此悲惨吧?
想到这里,齐玉湮眼睛慢慢湿润了。她轻轻放下帘子,将头转了回来。
“湮儿,你怎么哭了。”陆氏惊讶道。
齐玉湮赶紧抹去眼泪,强笑道:“娘亲,我没怎么。”
陆氏顿了半晌,问道:“湮儿是不是怕会被选进宫里?”
听到母亲一下便点出了自己的心事,齐玉湮默了片刻,含泪说道:“是,娘亲,女儿不愿意入宫。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女儿被人害了不说,只怕还会连累家里……”想到前世的惨事,齐玉湮已是泪流满面。
听到女儿的话,陆氏心里也有些难受,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对这事也是没法,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娘亲又何曾舍得你?都说君心难测,你若进宫得宠倒还好,如不得宠,那日子可怎么过啊?娘亲也惟愿你不被选中便好了,能嫁到寻常人家,我们母女俩还可以常常见面……”
听到母亲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齐玉湮想到即将到来的二月初一,心中便充满了不安与忐忑。
没多久便到了钟府。钟家的下人一看是齐府的车马,忙殷勤地迎了上来,扶马迎车,将客人请进门。
因为齐府下人早送了拜贴过来,淮阳侯钟鼎一家便在家中迎候。
齐玉湮是女客,进了门,便有婆子迎了她和母亲去后院见钟府的女眷,而齐恕与齐意便跟了齐致辉去了前院正厅。
母女刚走到一处院子跟前,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句干净利落的女子声音:“齐夫人和齐姑娘来了!”
听了这话,齐玉湮忙抬起头,便看见院子门旁婷婷立着一位红衣女子。
这女子这一世她虽是第一次见,前世却已早经见过了。她便是淮阳侯世子夫人钟鸣的妻子刘静璃。
要说,这刘静璃也算是有些本事,将钟鸣治得服服帖帖,成亲五年来,钟鸣规规矩矩,不要说纳妾,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只一心一意待她。天下间的女子,若能像刘静璃这般得到夫君的疼爱,莫不是天大的福气。
想到这里,齐玉湮便仔细打量着刘静璃,说起来她长得也不算特别好看,但为何就将能这淮阳侯世子的心抓得牢牢的?想必,这就是情缘吧?而钟鸣作为世子尚且如此,钟毓若是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怕也会这样吧?
看着齐玉湮看着自己,刘静璃便也细瞧了齐玉湮一番。这一瞧,她心中便是一惊。早听说齐将军唯一的女儿一直呆在眉阳老家里替父母尽孝道,她便没见过齐家的姑娘。没想到今日这一见,却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刘静璃在心里不禁暗暗感叹,这齐家姑娘果真貌若天仙。若她早些回京,这名媛圈里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号,怕就不是那潘莠君的了。如今这两人都待选入宫,想必一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的。
想到这里,刘静璃快步走了上去,对着陆氏行了一礼:“齐夫人,快快请进屋!”然后又来到齐玉湮面前,笑道:“这位便是齐家妹子吧?”
齐玉湮笑着行了一礼,说道:“玉湮见过钟家嫂嫂。”
“玉湮妹妹快快请进屋。”刘静璃拉过齐玉湮的手,将她牵进屋子,便对着屋子里的人笑道:“大家快看,齐家妹妹长得可真好看,这回待选入宫,怕是皇上见了也挪不开眼呢。”
听到刘静璃提起选妃的事,齐玉湮的笑容有些僵硬。
陆氏知道齐玉湮的心思,忙拉了她过来见人,将话题岔了开来。
这屋子里坐着的,除了一脸慈祥的钟家老夫人,还有钟毓的母亲淮阳侯夫人段氏,二房的黄夫人,还有几个姨娘。小辈的除了刘静璃外,便是几个未出阁的小姐。其中一位跟齐玉湮小不子多少,一脸古灵精怪的姑娘,便是钟毓嫡亲的妹子钟巧珍。
钟巧珍见到齐玉湮的时候,神情怔了一下,然后眉开眼笑的说道:“这玉湮姐姐长得可真是好看,难怪五哥成天往齐府跑。”
听了钟巧珍的话,原本喧闹的屋子,便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齐玉湮的名字可是送进了宫的,哪能再和其他男子有了牵扯,若是皇帝追究起来,齐钟二府都脱不了干系。
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玉湮忙浅笑道:“巧珍妹妹说笑了。钟公子来府里都是找家兄的,玉湮其实没怎么机会见着钟公子呢。”
“是啊。”钟毓的母亲段氏忙笑着说道:“玉湮长得这样好,以后指不定还是宫里的贵人呢。巧珍你可不许胡乱说话,你五哥与齐家大公子一向要好,去齐府找齐大公子也是寻常之事。”
齐玉湮抬眼看着段氏,只见她此时一脸娴静的微笑。这段夫人在京里是贤名在外,对老夫人恭孝,对二房友善,对儿媳宽容。齐玉湮暗暗思忖道,如果今生不能入宫,为了报恩嫁给钟毓,有段夫人这样的婆母倒也不是件坏事。
陆氏笑道:“对了,前些日子湮儿坠湖,幸得五郎相救,湮儿今日前来,还要感谢五郎救命之恩呢。”
钟老夫人听了陆氏的话,想到自家孙儿,脸上颇有欣慰之色:“陆夫人哪里话,钟将军这些年来尽心栽培五郎,道谢的应该是我们钟家才对啊。”
这一说开了,大家便拉起了家长,齐玉湮静坐在一旁,微笑着听着,却不搭话。
钟巧珍看着齐玉湮似乎甚是无趣,便起身对着钟老夫人和齐夫人说道:“今早儿我出门的时候,见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不如孙女带齐姐姐出去赏梅可好?”
钟老夫人看陆氏一脸微笑,并无反对之意,便对着钟巧珍点头笑道:“那你们去吧!”
钟巧珍便欢快地拉着齐玉湮出了院子,进了钟府的花园。
齐玉湮看着钟巧珍对自己如此热情,心中倒有些意外。记得来世来钟府时,与钟巧珍之间的交往平淡如水,也没有单独出来看梅这一桩事啊?怎么这一世钟巧珍似乎对自己友善了不少呢?
跟着钟巧珍进了侯府的花园,果然,几株红梅开得正艳。齐玉湮笑着说道:“巧珍妹妹,这梅花开得果然好,比我家那几株开得要好得多呢!”
钟巧珍面有得色,笑道:“这几株梅花可是我家的宝贝,比我还年长呢,我爹爹可专门叫人养护。”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齐玉湮,说道:“对了,齐姐姐,听说宫里有个梅园,满园子的梅花,更是漂亮。”
齐玉湮一听,怔了一下。那梅园她知道。前世,她和李璟便常在梅园赏梅,只是,前世的事情,她此时已不想再忆起。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钟巧珍,然后淡淡一笑:“是吗?”
钟巧珍侧眼笑道:“齐姐姐以后进了宫,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齐玉湮说道:“这能不能进宫,还不一定呢。我现在只画了像,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太后选中。”
钟巧珍看着齐玉湮,眼神中似乎有些羡慕:“那总算有了机缘呢!”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可惜我还有几月才及笄,不然,我也可以参选呢。”
听了钟巧珍的话,齐玉湮似乎有些意外:“巧珍妹妹有这个心思?”前世和钟巧珍没有什么私交,也不知道她存了这个心思。
钟巧珍面色泛红,低头笑了笑。
看着钟巧脸娇羞的模样,因着钟毓的关系,齐玉湮对她也多了几分怜爱。于是,她对着钟巧珍劝道:“巧珍妹妹,其实进宫为妃,其实未必是好事,说白了也只做人之妾,哪比得上做当家主母啊?如果要我选,我倒宁愿不进宫的好。”
钟巧珍抬眼看了看齐玉湮,然后咬了咬唇,说道:“齐姐姐,你若是见过皇上,便不会这么想了。”
齐玉湮一怔:“玉湮妹妹见过他?”
钟巧珍面露娇羞之色:“年前杨太傅病了,父亲去杨府探病时,我也去了杨府找杨太傅的孙女儿意涵。正巧皇上也来杨府探病,他路过花园时,我和意涵站在楼台之上,有幸得见天颜。”
说到这里,钟巧珍抬起头望着齐玉湮,两只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齐姐姐,你知道吗,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人,像是不食烟火的神仙一般。若能嫁给那样的男子,便是做妾也是值的。”说到后面,钟巧珍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齐玉湮的一看钟巧珍如此模样,心里便“咯噔”一下。糟了,看情形,这小姑娘怕是对李璟动了心。
正文 赏梅
对李璟如此容易就打动了小姑娘的心,齐玉湮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前一世的自己,在金鸣山见到李璟的第一眼,何尝不是被他出凡的外表迷了眼?当他凑上来问她名字的时候,她虽然骂了他一句“登徒子”,但心里却是又惊又喜。只是她当时作为候选的嫔妃,不能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只能回避而逃。
她还记得前世刚进宫,初次面见太后和皇帝之时,看见坐在龙椅上的李璟时,她惊得差点跳起来。而他则一直盯着她,唇边噙着笑,眼中那促狭之色,让她至今难忘。于是,她捧着自己一颗真心,便也就毫无保留地扑了上去。
李璟确实对她也是极好,毫不掩饰地宠爱着她。进宫当晚,他便招了她侍寝。从此,他没有招过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嫔妃,连她来月信的日子里,他也不避忌地与她同寝。后来她怀孕,侍候不了他,他也没有找过其他人。可也正是他对她的宠爱太过招摇,最终惹了潘莠君疯狂地报复,赔上了全家的性命。
想到这里,齐玉湮轻叹一声,对着钟巧珍说道:“巧珍妹妹,后宫险恶万分,进宫真未必是好事。若是得了宠,会遭人嫉恨,若不得宠,也会被人轻看。其实像巧珍妹妹这样的家世,找个士族大家的公子,做个当家主母,夫妻二人,相互扶持一生,不更是美事?”
谁知钟巧珍却红着脸说道:“可是皇上那样的男子,岂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进了宫,就算不能得宠,偶尔能够陪伴圣驾,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钟巧珍的话,齐玉湮有些无语了。这小姑娘,性子还真是倔呢!
可在齐玉湮的印象中,李璟只选过这一次妃。
齐玉湮进宫以后,李璟与她情深意浓,再没有选过新人入宫。不过,她被打入冷宫后,他再选新人没有,她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就算他又选了新人,可到了那时,钟巧珍也二十来岁了,应是早就嫁为人妇了,不可能再有机会入宫的。怕只怕,钟巧珍对李璟的一片痴心,只能空付了。
齐玉湮看自己劝不了钟巧珍,也不再多说。想着反正她也进不了宫,日子久了,她自己也就看淡了。
正在这时,钟巧珍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哎呀,五哥怎么来了?”
齐玉湮一怔,赶紧转过头去,果然看着钟毓远远地走了过来。
看着钟毓的身影,前世他最后的模样也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被李璟捉奸之后,钟毓虽然知道他与齐玉湮被人陷害,但他们也确实赤身躺在一起,此时已是百口莫辩。李璟杀他之时,他没有为自己求过一句饶,只苦苦哀求李璟能放过齐玉湮。
当时他的呼号之声,仍犹在耳。他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如此对待的,而且,还是因为自己而害了他。
齐玉湮看着越走越近的钟毓,眼中竟然渐渐模糊。
钟巧珍转过脸,看见齐玉湮双目含泪,惊道:“齐姐姐,你怎么了?”
齐玉湮一听,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拭了拭眼角,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那天要不是你五哥相救,我怕已溺水而死,一时心里感慨而已。”
这话太假,钟巧珍心里当然不会相信。她看着齐玉湮,突然心里动了动。从刚才齐玉湮说的话来看,她似乎对进宫一事十分排斥,而如今她见到五哥又是如此模样,难道她心里喜欢五哥?
想到前些日子齐玉湮落水之后,五哥天天去找齐恕打探齐玉湮的消息,她便知道五哥对这齐家姑娘有意。加上又得知这齐玉湮要参先宫妃,有可能进宫陪伴那谪仙一般的李璟,钟巧珍便对这齐玉湮存了几分好奇之心,便寻了机会与她接触。
没想到齐玉湮根本不想入宫,如果她真的能够落选,以钟府与齐府的交情,五哥怕便会如愿了。想到这里,钟巧珍不禁暗暗替钟毓欢喜,赶紧走上去,将钟毓迎了过来。
钟毓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齐玉湮,似乎有些局促,拘谨地笑了笑,然后向齐玉湮一揖道:“齐姑娘。”
齐玉湮笑着回了一礼,叫道:“钟公子。”
接下来,两人之间似乎便无话可说了。
钟巧珍见两人就这样杵住,在一旁暗暗着急,便玩笑道:“对了,五哥怎么不在前院陪客啊?莫不是听说齐姐姐来赏梅,故意寻了来的?”
钟毓一听,脸一下涨得通红。没想到这钟巧珍随意胡诌的一句,却正好说中了钟毓的心事。
钟毓原本与父兄在前院陪着齐家父子,无意中听见丫鬟嘴碎聊天时,说看见四小姐陪着一个天仙般的女子在园子里赏梅。他一猜便是齐玉湮,耐不住心中的思念,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本想装作巧遇,没想到被钟巧珍无意便戳穿了,这下倒不知如何搭话了。
齐玉湮看出了钟毓的尴尬,便装作没听懂钟巧珍的话,上前对着钟毓浅浅笑道:“对了,那日玉湮不慎落水,还要多谢钟公子的救命之恩。”
钟毓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齐姑娘客气了。”
“是啊,齐姐姐,不必多礼!”钟巧珍笑道:“能救你,我五哥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看着钟巧珍越说越直白,齐玉湮也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现在待选,不好与其他男子传了闲话的。
钟毓也看出齐玉湮心中的顾虑,反正见了她一面,他心中的相思之苦也暂时得到了缓解,便告辞道:“前院还有事,我就不陪齐姑娘了。”
齐玉湮赶紧点了点头,说道:“钟公子请便。”
倒是钟巧珍一脸的不乐意,拉住钟毓:“五哥,你这就走了?”
钟毓笑了笑,说道:“你陪着齐姑娘便是了,前院的事还多,我就先出去了。”
钟巧珍怏怏放开了钟毓:“那好吧。”钟毓这才脱身离去。
看着钟毓慢慢走远,齐玉湮转头对着钟巧珍说道:“巧珍妹妹,我们也回屋去吧。”说着便转身往回走去。
钟巧珍看见钟毓走到花园拱门处,还不忘回头来看了齐玉湮一眼。她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忙上前拉了齐玉湮的手,说道:“还有几日便是元宵节了,到时西市上会有灯会的,齐姐姐要不要与我一起去赏灯啊?”
齐玉湮也听说过这西市灯会极其热闹,可前世她一直无缘前去观赏,听着钟巧珍这么一说,她倒也有些心动。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灯会呢。”
钟巧珍忙笑着说道:“我去西市看灯,正好要从齐府外面的大街经过,到时我来叫齐姐姐一起去。”
齐玉湮点头应道:“好。”
两个小姐妹便手挽着手,一起回了屋。
元宵节那天晚上,钟巧珍果然便早早来了齐府叫齐玉湮出去观灯。
虽然齐玉湮是大家闺秀,但元宵节历来是没什么讲究的,陆氏看女儿开心,也就没反对。齐玉湮便带上梅香,与钟巧珍一起离了府。
一出门,没想到钟毓居然立在一旁。
钟巧珍看齐玉湮见了钟毓有些发愣,忙笑道:“听说西市灯会拐子多,我便叫了五哥来护着我们。若是齐姐姐怕不好,到时我们在前面玩,五哥只远远跟在后面便是。”
已经出了府,齐玉湮总不可能见了钟毓便走回去吧?于是她笑了笑,对着钟巧珍说道:“无妨,便与钟公子一起吧。”说着落落大方地上前与钟毓见了礼。
因齐府离西市不太远,钟府的马车便留在了齐府外。齐玉湮与钟毓、钟巧珍三人便不紧不慢往西市上走去,几个丫鬟下人则慢慢跟在后面。
钟巧珍今日似乎兴致颇好,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钟毓和齐玉湮只配合着她说话便是。也不知是不是钟毓跟她说了什么,今晚钟巧珍再没向上次那样老拿钟毓和齐玉湮开玩笑,这让齐玉湮轻松了不少。
这时,钟巧珍见对面街上有卖麻糖的,停了脚,对着齐玉湮甜笑道:“齐姐姐,我请你吃麻糖。”
“不用了,刚吃了元宵,这会儿吃不下呢。”齐玉湮忙说道。
“我先买点,一会儿我们观灯的时候再吃。”说着钟巧珍也不等齐玉湮回话,便跑到对街去买麻糖。
钟毓看着齐玉湮歉然一笑:“舍妹性子娇纵,让齐姑娘见笑了。”
齐玉湮忙说道:“钟公子哪里的话,巧珍妹妹性格直率,很是讨人喜欢呢。”
钟毓定定看着齐玉湮,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能喜欢她,便好。”
看着钟毓目光火热,齐玉湮笑了笑,将脸转到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巧珍买了一包麻糖,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五哥和齐玉湮,真真是一对璧人,心中一喜,便撒腿跑过来。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齐玉湮忙转头一看,原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贪玩,在路旁炸了一只爆竹。
此时,一架马车正从此路过,这拉车的马被爆竹一吓,受了惊,也不听主人使唤,长嘶一声,便乱跳乱跑了起来,向着前方正在过街的钟巧珍便冲了上去。
钟巧珍看见马车向着自己冲过来,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双脚直打颤,似乎边动也不会动了。
正文 抢孩
齐玉湮看到钟巧珍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避让,急得大叫道:“巧珍妹妹!快躲开呀!”
钟毓也看见钟巧珍此时万分凶险,心中大急,转眼便看见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猛冲上去,搂着妹妹,就地一个打滚,兄妹二人便滚到了路边。
两人刚一离开,那马车便从钟巧珍刚才站立之地冲了过去。
见二人无事,齐玉湮悬着的心才放下,忙与下人一起跑了上去,急道:“巧珍妹妹,你可无事?”
钟巧珍也是吓着了,此时脸色苍白,怔了半晌,才靠在钟毓怀里哭出声来:“五哥,我……我的脚疼!”
钟毓一听,忙问道:“哪一只?”
钟巧珍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说道:“这只。”
连忙抬起钟巧珍的右脚,用手轻轻一捏,便听钟巧珍一声大叫:“别摸,五哥,好疼啊!”眼泪顷刻便挂在了她的颊上。
“看来是崴到脚了。这么疼,多半伤到骨头了。”钟毓此时一脸的紧张。他抬起头对着齐玉湮说道:“齐姑娘,看来我和巧珍不能再陪你一起赏灯了,我得马上带她回家找大夫看看。”
齐玉湮忙点了点头,说道:“好,钟公子就先带巧珍妹妹回家吧。”
钟毓望着齐玉湮,犹豫地问道:“那……齐姑娘你呢?”
齐玉湮笑了笑,说道:“既然我已出了府,索性便前去西市看看去。”
钟毓似乎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
齐玉湮笑道:“我不是还有梅香陪着吗?而且这灯会上人这么多,不怕的。”
钟毓还想说什么,钟巧珍此时额上已沁出细汗,她难受地抽泣道:“五哥,我的脚越来越疼了。”
钟毓看了看妹妹,然后对着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一切小心。”
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钟公子请放心,我会小心的。”
“好。”说罢,钟毓深深看了齐玉湮一眼,然后一把抱起钟巧珍便往回走去。
看着钟毓兄妹的身影走远了,齐玉湮才带着梅香往西市走去。
齐玉湮侧过脸,对着梅香笑问道:“梅香,你以前来过这里看灯会吗?”
梅香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卖身之前,随娘亲来过。后来进了府,便没机会来了。”
齐玉湮知道梅香十分顾家,平时自己的月钱舍不得用,都省着拿回家的,心下一动,便问道:“我记得你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的,明日你回去看看他们吧。”
梅香一听,大为感动,赶紧说道:“奴婢多谢姑娘。”
齐玉湮笑了笑,也没说话。前一世梅香对她的好,这一世,她定要加倍对她好。
渐渐的,离西市越来越近,来观灯的人也越来越多。
走到西市的口子上,齐玉湮放眼看去,满街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如繁星般璀璨,将个灯市照得犹如白昼。
梅香紧紧地挨着齐玉湮,说道:“姑娘,这灯市上人多,小心别与奴婢走散了。”
“好,我们去看灯吧。”齐玉湮笑着应着,便进了灯市上。
一进了街,齐玉湮的心思便被两旁挂着的花灯引了去,她边走边看,心情难得惬意了一回。
突然,前方好像有些哄闹。
齐玉湮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路中围了一圈人,隐隐还传来了女子哭闹和男子怒喝之声。她心里一时好奇,便带着梅香走过去。
靠了近前,齐玉湮便看见人群中央站了几个人。一个中年妇人怀里抱了一个三岁左右、正在哇哇大哭的小男娃要走,一个年轻妇人正紧紧拉着小男娃的腿,似乎不让中年妇人离开,旁边还站了个年轻男子。
旁边站着的众人议论纷纷,可齐玉湮却没听出个所以然。
只见年轻妇人大哭道:“光天化日,你们怎么能抢人呢!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儿子的啊!我求求你们,将儿子还给我!”
齐玉湮听了心中一惊。这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竟然是拐子,抢别人家的小孩?
这时,又听到那中年妇人怒斥道:“好你个贱.人!你要走便走,带我孙子走作甚?他可是我的命啊,你可不能将他带走了。”
年轻男子对着年轻妇人大声斥责道:“你与隔壁那胡三不清不楚,我骂了你几句,你便带着儿子跑了!像你如此不守妇道之人,我便是休了你也无妨,以后你爱与哪家男子勾搭便随你,但我孩儿你可万万不能带走!”
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原来这年轻女子与年轻男子是夫妻,那小男娃是他们的儿子,那中年妇人是婆母。妻子不守妇道,丈夫骂了几句,便带着儿子离了家,现在丈夫和婆母寻了来,要带走儿子,女子不愿,便在街上争执起来。
说起来,这便是人家的家事,外人哪好插嘴,何况还是这年轻妇人有错再先,这下便无人帮这年轻女子说话了。
见此情景,那婆母便对年轻男子使了一眼色,两人便准备强行带着小男娃离开。
那年轻女子一看,拼了命的抱着小男娃的腿,凄厉地哭喊道:“你欺我为外地人,无人识我,便要夺了我儿子。各位行行好啊,救救我们母子,这两人不是我婆母和夫君,他们是拐子,想拐走我儿的。”
中年妇人一听,怒骂道:“你居然连婆母和丈夫都不认了!儿啊,你回去便将这妇人休掉!”
“是,娘亲!”年轻男子说道:“这等淫.妇,儿子也不想要了,将你孙子带回去便是。”
说着年轻男子也上来拉着小男娃的手,要将小男娃带走。
年轻妇人大哭道:“他不是你孙子,你们不能带走他,我根本不认得你们啊!”她的双手紧紧拉住小男娃的腿。
那边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却不管不顾,死命拉着小男娃要走,因为吃痛,小男娃的哭声格外凄厉。
“你们再这样拉,这娃怕是要被拉伤了。”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
年轻妇人一惊,怔了片刻,忙松了手,失声哭道:“安儿……”
中年妇人一看年轻妇人放了手,似乎松了一口气,将小男娃抱着往身上搂了搂,然后对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这时,年轻妇人又冲了上来,大叫道:“你们把安儿还给我!”
年轻男子看见妇人扑了过来,转身便是一脚,踢在她的腹上,嘴里骂道:“贱人,你还敢来!”
年轻妇人一下便蹲了下来,捂着腹部,脸色苍白,望着男娃,伤心而绝望的眼中,眼泪倾泻而出。
看到这里,齐玉湮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前世也是做过母亲的,她明白孩子对母亲来说,有多重要。她还记得当自己从潘莠君口中得知暄儿被害死时,那种伤心与绝望,与此时这年轻妇人无异。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怜悯之心顿起。
看着那中年妇人抱着安儿往自己站着这里走了过来,齐玉湮便迎了上去,将中年妇人拦住。
中年妇人看见齐玉湮,忙叫道:“姑娘,请让开。”
齐玉湮却没有让开,反而轻轻一笑,对着中年妇人慢声说道:“大婶,你说这孩子是你的孙子,有何凭据?”
中年妇人听了齐玉湮的话,愣了半晌,然后说道:“他本就是我孙子,要何凭据?”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和安儿!”那年轻女子见有人走了出来,像快要溺死之人看见有人递了一根竹竿过来,突然有了一丝希望。她努力仰着脸,对着齐玉湮大叫道:“安儿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们真是拐子!”
年轻男子忙走了上来,看到齐玉湮的面容时,他怔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姑娘,你最好还是走吧。这是我的家事,不容外人插手。”
齐玉湮轻笑一声:“如果这真是你们的家事,我当然不插手了。”说到这里,她冷冷地看着年轻男子,说道:“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你们的家事。”
年轻男子一怔,与中年妇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时,中年妇人便大叫起来:“我和我儿要回我孙子,怎么不叫我们的家事了?”
齐玉湮瞥了中年妇人一眼,冷冷说道:“这小娃真是你孙子吗?”
中年妇人面色一变,说道:“他怎么不是我孙子了?”
齐玉湮冷冷一笑,又说道:“刚才你们两人与那位大嫂争抢小娃时,用力拉住小娃身子扯,根本不管这小娃是不是受得住,只管往前拉。当有旁人说这样会伤着小娃时,你们还是不管不顾扯着孩子。反倒是那大嫂怕伤着孩子,便立刻放了手。如果这小娃是你的亲孙子,是他的亲儿子,你们会狠得下心,如此对他?”
旁边有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便有人开始附和着齐玉湮:“这倒是啊,自家的亲孙子,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的。”
“说起来也是。如果是亲孙子,这小娃被祖母抱着,为什么还哭得这样凶?”
……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面上表情微微有变。
中年妇人又说道:“那是我们急切地想将孙子带走,没……没想那么多。”
两人神色的变化,齐玉湮早看在眼里。听中年妇人这么说,她笑了笑,说道:“心疼自家孩儿,乃是天性使然,不管何种情况,都不会变的。”
被齐玉湮这么一说,那两人一时语噎。半晌,便听那中年妇人又说道:“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带得糙,没那么多讲究。”说着她对年轻男子点了点下巴,说道:“儿子,别跟她说那么多废话,我们走!”然后两人便准备绕开齐玉湮离开。
齐玉湮与梅香迎上去,将这两人拦了下来。
“姑娘,你凭什么不要我们走?”中年妇人怒视着齐玉湮。
齐玉湮也没恼,只抬头望着那两人,说道:“好!我最后再说一句,你说这小娃是你亲孙子,那他姓什么,你知道么?”
中年妇人微微一怔,然后嘴硬地说道:“我……我当然知道,他是姓……姓……”
“先不慌说!”齐玉湮忙阻止了中年妇人,然后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人群说道:“我想找几个人出来,请大家一起来评评这小男娃是不是这妇人的孙子!不知大家可愿帮这个忙?”
看着众人纷纷点头说愿意,齐玉湮便将眼睛往周围的人群一扫,便选了四个人出来。
正文 姻缘
齐玉湮选的四人,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男子,一个面目和善的老者,还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最后是个老妪。
齐玉湮看了看四人,微笑着说道:“请四位分别去听他们几位说的姓氏,然后再逐一将自己听的告诉给大家,到时真相便自然清楚了!”
被选出的四人连连点头答应。
然后齐玉湮便让中年妇人、年轻男子、年轻女子以及小男娃,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请读书人去听年轻男子的,老者听年轻女子的,少女听中年妇人的,老妪则听小男娃说话。
小男娃虽然只有三岁多,吐字都不是特别清楚,但也略懂事了,能说得清自己的姓名。
齐玉湮见四个证人问完走了回来,然后便叫少女先说。
少女对着齐玉湮说道:“那大婶说小娃姓陈。”
齐玉湮又问了老妇,只见老妇人笑道:“他们说的还真不一样,那小娃说他姓秦。”
人群此时便有些嘈杂起来。
齐玉湮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对着老者问道:“老爷子,你说说看。”
老者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慢慢说道:“那小妇人说姓她夫家姓秦。”
老者的话一出,大家便纷纷议论起来。这中年妇人说小娃是她孙子,她怎么连自己孙子姓什么也说不清楚。
这时,不等齐玉湮说话,那读书人便指着那年轻男子说道:“姑娘,我听这位兄台说,他姓詹。”
读书人的话一出口,大家一片哗然。四个人三个姓,只有年轻妇人和小娃说的一样,真相如何,如今不辩自明。
有人说:“原来这两人真是拐子!”
有人骂道:“抢人家孩子,真缺德!”
又有人对着年轻妇人问道:“小娘子,你报官不?”
听到这话,年轻女子摇了摇头,说道:“生不如官门。安儿回来了,也就算了。”
齐玉湮望着那中年妇人和青年男子,淡笑道:“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便大家的起哄声中,急忙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大家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阵哄笑。
齐玉湮看见那中年妇人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她便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中年妇人恨恨地转过身去,与年轻男子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姑娘,今日真是多谢你了。”年轻妇人牵着儿子走上前来,对着齐玉湮行了一礼,擦着眼泪说道:“要不是姑娘仗义相帮,安儿只怕就要被他们夺了去。”
齐玉湮说道:“这灯会上拐子本就多,可我真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居然还敢明抢,真是越来越没有王法了。大嫂,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可要多加小心。”
“嗯。”年轻妇人含泪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小男娃说道:“安儿,快给姑娘磕头,谢谢姑娘救了你。”
安儿听话地跪下来准备磕头,齐玉湮忙弯下腰,将安儿从地上抱了起来,说道:“别这样,你们母子平安便好。”
看着安儿扑闪着大眼睛,齐玉湮突然想到她的暄儿。她与暄儿分开之时,暄儿也只有三岁多,跟安儿差不多大。她怜爱地抚了抚安儿的小脸蛋,说道:“今晚他肯定也吓着了,你快带他回去歇息吧。”
年轻妇人点了点头,千恩万谢后,才带着安儿离开。
齐玉湮不知道,自己今晚的一举一动,全被坐在旁边茶楼上的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李璟将茶盏轻轻放下,嘴角微撇,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齐玉湮。
刚才楼下的那一出抢人闹剧,他看得清清楚楚,正准备叫马平下去处理,便瞧见齐玉湮冲了出来,忙又将马平叫了回来。
看见齐玉湮的一瞬,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美人他看得也不少,但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只一眼,她的身影似乎就映到了他的心底。
突然,他瞥到了跟在齐玉湮身后的梅香,他眸色渐深。
那天从金鸣山回去后,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天去金鸣山是临时决定的,应该不会有人事先知道,梅香口中那个能掐会算的姑娘,没那么大本事知道自己会去那里,一早便安排了人在那里演一场戏。想到这里,他心中又隐隐对梅香口中的姑娘有了些兴趣,只是现在也无法再打听到那姑娘的身份。他心中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就将此事扔在了一旁。
如今看见了梅香,那金鸣山之事又涌上了他的心头。想到这里,李璟更是不眨眼地盯着齐玉湮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设计打发了两个拐子,将小男娃救了回来,他心中更是对齐玉湮充满了好奇。
看着齐玉湮主仆二人离开了,他当即起身下了楼。马平等人见状,忙跟了上去。
齐玉湮对自己被人盯上之事浑然不觉,带着梅香兴致勃勃地赏着灯,走到一条分岔路,齐玉湮晃眼看见前面一处院子里透出一片红光,忙对着梅香问道:“那边是哪里?”
梅香笑道:“回姑娘,那边是月老庙。”
“那树上挂的是什么?”齐玉湮又问道。
梅香回道:“据说元宵节之夜,求一根红绳挂在月老庙里那棵千年姻缘树之上,再提着姻缘灯围着姻缘树转一圈,来年便会觅得如意郎君的。”
“还有这事啊!”齐玉湮一笑:“那我们过去看看。”说着便往月老庙跑去。
梅香忙跟了上去。
齐玉湮一进月老庙,果然热闹非凡。只是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女子,许多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大家闺秀都在此求姻缘。也有一些男子前来,不过身边都有女子相伴,一看便是小情人来求红线牵姻缘的。
月老庙前还有几个算士摆了摊在此算姻缘,每个摊前都排了不少人,只有一个长得黑脸的中年男子门前冷清。
齐玉湮一时好奇,便走了上去。
黑脸算士一见齐玉湮,便问道:“姑娘可是求姻缘?”
梅香忙拉了拉齐玉湮,小声说道:“姑娘,别人都不找他算,肯定是他算得不准,我们还是换个人吧。”
黑脸算士耳朵甚是好使,听到了梅香的话,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世人求姻缘,皆爱听好听的话。但我这人一向说真话,讨不了喜,而且我卦金比一般人要贵些,且只在每年正月十五出来算卦,也无甚虚名,因此才门前冷清。”
齐玉湮笑问道:“哦?你的卦金多少?”
“也不算太贵,二两银子一算。”黑脸算士说道。
“这还不贵?”梅香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知道她两个月的月钱才有一两银子。
齐玉湮看着这黑脸算士,嘴角轻轻撇了撇,说道:“你收这么贵,谁知道你算得准不准?”
黑脸算士抬眼看了齐玉湮一眼,见她衣着华贵,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他略一沉吟,说道:“那我先给姑娘算一个机缘,如果准,姑娘便付钱,如果不准,分文不取。”
齐玉湮听他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致,笑道:“怎么算呢?”
“有请姑娘报一下自己的生辰。”黑脸算士说道。
齐玉湮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的生辰写在了算士案上的纸上。
算士看了一眼她的生辰日期,拿出一只铁算盘,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拨弄着,将齐玉湮的眼睛都看花了。
不一会儿,黑脸算士停了手,抬头看着齐玉湮,笑道:“我看姑娘应该很快便会有喜事了。”
齐玉湮怔了一下:“喜事?什么喜事?”
“自然是姻缘之事。”黑脸算士笑道。
齐玉湮冷冷一笑,说道:“像我这个年龄,又来这月老庙中,自然是待嫁女求姻缘,这不用算也能知道吧?”
黑脸算士被齐玉湮抢白了一番,也不恼,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姑娘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说着他弯下腰,提了一只玉兔灯出来,交给齐玉湮:“姑娘属兔,一会儿便提着这盏玉兔灯,围着那棵姻缘树转一圈,再原地转三圈,如此,姑娘便会看见与你有缘之人了。”
齐玉湮一听,眼睛蓦地瞪得老大。自己的有缘之人?
据她所知,如果她这次被选进宫,不管她这一世受不受宠,李璟也算是她的丈夫,有缘之人便只能是李璟。如果她落选,按她原来的打算,是要嫁给钟毓,还他前世守护之恩的,有缘之人便是钟毓。
而李璟如今在宫中,而钟毓刚送了钟巧珍回府,如今,这两人现在都不可能出现在这月老庙中啊。那她的有缘人会是谁?
想到这里,齐玉湮嘴角轻笑,伸手接过玉兔灯,说道:“我恐怕先生得不了我这二两银子呢。”
黑脸算士淡笑道:“姑娘试过才知道。”
齐玉湮笑了笑,便拿起灯,走到姻缘树前,闭上眼睛牵着梅香的手,围着姻缘树走了一圈后,然后梅香便放开齐玉湮的手。
齐玉湮提着灯,站在原地转了三圈,再慢慢地睁开眼。眼前没有出现任何人。
她冷冷一笑,难怪这黑脸算士生意如此冷清,这马上就会被戳穿的谎话也敢说,有人找他才怪!她正准备转身去找那墨脸算士算账,突然,她看见一个穿着天青色织云锦袍的男子一脚跨过门槛,走进月老庙来。
她的背一下僵住了。
这身影,齐玉湮是再熟悉不过了。
没想到,这一世,他居然会在如此突兀之前见到他。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呼吸也乱了。
正文 遇劫
李璟一走进月老庙,便看见在那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娉娉婷婷地站了一位身着樱桃色宓妃裙的女子。只见她手持一盏白色的玉兔灯,浑身上下都闪着光似的,仿佛是刚从九重天上下凡来的仙女一般,夺人心魄。
他怔了怔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呯”地一声,然后便猛烈地跳了起来。
此时,那女子也定定地看着他,只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震惊。看了他片刻,她的眼中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紧紧咬着嘴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向自己倾诉一般。
看着她如泣如诉的模样,李璟的心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下似的,闷闷一痛。他突然涌上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心中一惊,自己怎么会对这个陌生的女子生出如此的感觉?他的心变得更乱了。
齐玉湮见李璟蹙眉望着自己,猛然醒了过来。是啊,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并不是前世那个曾经视自己如珠似宝的李璟,现在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想到这里,她忙稳了稳呼吸,然后转过身来,径直走到黑脸算士摊前,将玉兔灯递还给他。
刚刚齐玉湮的失态,黑脸算士都看在了眼中,他心里隐隐感觉这美貌的少女与刚进庙来那青衣公子之间,定有不寻常的渊源。于是他面上带笑,对着齐玉湮问道:“姑娘认为我算的这卦,值不值二两银子?”
听了黑脸算士这话,齐玉湮怔了一怔。李璟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与她有缘的人吧。于是,她从腰间取下荷包,掏出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卦金。”
黑脸算士伸手将银子拿了过来,放到钱袋里,说道:“姑娘可还要算姻缘吗?”
“不算了。”齐玉湮摇了摇头,正准备走,转身却看到李璟正站在门口,她怔了一下,又回过身来,对着黑脸算士问道:“请问,这月老庙可还有其他出口?”
听了这话,黑脸算士一怔,盯了齐玉湮片刻,然后侧过身来,指了一下月老庙正殿左边的小门,说道:“从这道门穿过,一直往前走,便是月老庙的后门,从后门出去便是后街。”
“如此多谢了!”齐玉湮点了点头,便叫过梅香,从小门匆匆离去,再没看李璟一眼。
李璟还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齐玉湮。没想到这齐玉湮片刻之前,还傻傻地盯着自己,谁知转眼便带了丫鬟从小门跑了,一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他心里突然莫名一堵。
李璟走到黑脸算士面前,问道:“兄台,请问刚刚还你灯的那位姑娘是谁?”
黑脸算士见李璟相貌不凡,衣着华贵,身后又有身手不凡的随从跟着,定是非富则贵之人,便老老实实地答道:“公子,刚刚那位姑娘只是来找小人算姻缘的,小人并不认识。”
“算姻缘?”李璟一愣,忙问道:“那你算出她姻缘怎么的?”
黑脸算士答道:“那位姑娘还没有算,便匆匆离开了。”
李璟冷冷一笑:“她没算?我可是亲眼看见她给钱了。”
黑脸算士笑道:“她是给了钱,不过我并不是算的姻缘,而是我给那姑娘算了一个机缘。”
“哦?什么机缘?”李璟问道。
“我根据那姑娘的生辰,推算出她在今日戌时三刻会遇到她的有缘人,然后便让她提着灯笼围着姻缘树转一圈,在原地转三圈,差不多便到了戌时三刻,然后……”黑脸算士看了李璟一眼,唇边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公子你便出现了。”
李璟一听,怔了一下。听这黑脸算士的意思,她的有缘之人,便是自己?
这便难怪她刚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可她为什么又要躲着自己呢?莫非她不中意自己?想到这里,李璟心里不禁哑然失笑。堂堂的皇帝陛下,居然也会担心一个小女子是否中意自己。
想到这里,李璟摇了摇头,突然,他看见黑脸算士身前桌案上的纸张上,用娟秀的笔迹写着一个人的生辰日期。
他抬头对着黑脸算士问道:“这便是那姑娘的生辰?”
“正是。”黑脸算士回答道。
“这个……可以给我吗?”李璟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有些尴尬。这是他第一次向陌生人要东西。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要这张写着她生辰的纸。
“公子请便。”黑脸算士笑了笑:“反正我也不用不着。”
“多谢。”李璟抬手拿起这纸,仔细看了一下。从她的生辰上看,她已满十六岁,比他小三岁。似乎,年龄很适合。他的唇边不自觉地漾出一个微笑。
可片刻之后,他的眉锋又锁了起来。如今他只知道她的生辰,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这叫他如何找她呢?
李璟又对着黑脸算士问道:“兄台,你可知这姑娘去哪儿去了?”
“她从后门离开了。”黑脸算士回答道。
“这里还有后门?”李璟似乎有些意外。
“是啊。”黑脸算士点头说道:“从后门出去便是后街了。”
李璟心里一听,直道糟糕!今日若不能打听到她的身份,怕是再也找不到她了?想到这里,李璟心里一急,忙带上马平等人直奔后街而去。
这边,齐玉湮正心神不宁地与梅香走出了月老庙。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璟。虽然现在的李璟还不认识自己,但她从他刚才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前世两人在金鸣山相遇时,他眼中闪出的光芒。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有些忐忑。就算是经历两世,人的喜好应该不会变吧?前世李璟在金鸣山对自己一见钟情,这一世他见到自己时,似乎有些失神,难道他又喜欢上了自己?而且这一世两人相遇的地点是月老庙,似乎比前一世更加的暧昧。
可是,这一世的齐玉湮,已经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也不想让他喜欢上自己,因为她不想自己再有和前世一样悲惨的下场。想到这里,她对自己说道,齐玉湮,你一定要记住,这一世,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这后街没有灯会,人便少了许多,看起来十分冷清。梅香看天时也不早了,便问道:“姑娘,这后街上无甚灯可赏,我们便回府吧?”
听到梅香的话,齐玉湮忙将自己从遇见李璟的慌乱中拉了回来,转过脸来看着梅香,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应道:“那我们回府吧。”
主仆便往齐府走去,经过一个小巷前时,突然从巷中窜出几个人,分别将齐玉湮和梅香的嘴捂住,迅速拖到了巷子里。
齐玉湮大吃一惊,张嘴便想要大声呼救,奈何嘴被紧紧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根本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梅香被拖到巷子深处,才被人放了开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抬起头来往上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三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其中两人正是冒充安儿祖母和父亲,想要拐走安儿的那两人。
看到这两人,她心中一惊,暗道,糟了,这些人怕是因为自己坏了他们的好事,前来报复的。
果然,那中年妇人看着齐玉湮,阴森森地开了口:“小姑娘,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断人财路的事,你知不知道,会有报应的?”
“你们拐别人家的孩子,你们才会有报应呢!”齐玉湮虽然心里害怕,但也不肯轻易服软,对着四人便骂道:“你们身强力壮,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非要做拐子?害人家母子分离,也不怕遭天谴?”
“嗬!嘴还挺硬的啊!现在到底是谁有报应啊?”中年妇人冷冷笑道:“你坏了我的好事,不让我带走那小孩去卖,那我就带你去卖好了。”说到这里,中年妇人低下身来,手向齐玉湮的面上抚来,笑道:“小姑娘,你长得如此好看,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看着那中年妇人的手向自己伸了过来,齐玉湮闪身避开,一脸厌恶地说道:“别用你的手脏了我的脸!”
中年妇人一愣,讪讪将手缩了回去,冷冷说道:“不要我摸,以后,总会有比我更脏的手来摸你脸的。”
听到中年妇人的话,齐玉湮心里一阵恐慌,她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大姐。”此时,那冒充安儿父亲的年轻男子正色迷迷地看着齐玉湮,垂涎三尺地说道:“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卖她之前,先让我尝尝鲜,行不?”
齐玉湮一听这话,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身体不禁轻轻地发起抖来。难道自己这一世,也要如此悲惨?她惊恐地看着中年妇人,不知道她会如何回应。
那中年妇人瞥了齐玉湮一眼,然后对着青年男子笑道:“在灯市上姐就看出你被她迷了心,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行,回去就先让她陪你几晚。”
“多谢大姐。”那男子大喜道。
“不过,你要尝鲜,也要先把她弄出城再说。”中年妇人看着齐玉湮和梅香,说道:“今日元宵节,不关城门,城防也较松,所以,我们必须要趁今夜将她们带出城去。”
说着她对身边三个的男子使了使眼色,说道:“先用把她们弄晕,再装到袋子里,扛出城去。”
“是。”三个男子齐声应道,便向齐玉湮和梅香走了过来。
齐玉湮和梅香一见此情景,心中大骇,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身子不停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