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买东西是用银子的 倚岚山俊秀巍峨,上面环着层层雾气,好似仙家驻地,下面堆着袅袅瘴气,像是一块写着生人勿近的活招牌,上山的人从来都是有命去无名回,平添了神秘的气息。 山脚处几树槐花刚刚盛开,雪白的花瓣中一只只勤劳的蜜蜂正在劳作,半山腰大大小小瀑布相连,分不清是水汽还是雾气,那风姿绰约的桃花正由盛转衰,清风一过,便撒下一地的粉红芳华,传出一阵的魅影花香,好似美人遗世独立,风华绝代。 豆蔻年华的少女已拆了头上的垂挂髻,在碧潭中哼着小调嬉戏。款款的阳光懒懒的洒下,为她涂上一抹浅黄色的光晕,双燕眉自然天成,双瞳剪水,亮如晨星,小巧的鼻子,水润的唇带着狡黠的笑意,露出齿如瓠犀,肤若凝脂,手如柔荑,自然天成,周身环绕着上流带下的粉红桃花,身上的一层白纱若有似无,添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这情景便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岸上趴着一窝白底黑纹的老虎,一双双百无聊赖的眸子正漫不经心的看着少女放在一旁的衣裙。杏黄色隐花裙跟短小的襦衣静静躺在碧绿的草地上,几根系头发用的彩带也随意的仍在一边,鹅黄色的头巾散开放在裙上,静香阁新出的步步生莲鞋正七倒八歪的躺着。 “瞳瞳,下山去给师父打一壶醉梦仙的酒!”苍老的声音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从山顶处的洞中发出,传到半山腰的碧潭处依旧清晰可闻,足见此人的功力雄厚。 悠闲的少女如遭雷击,短暂的呆滞后,欢快的从水中一跃而出,不过须臾间,已经穿好了衣裙,拍了拍幼虎脑袋,迫不及待的用了移形幻影,飞檐走壁逃也似的离开了倚岚山,后面还回响着老者的话语,“瞳……瞳……” 剪瞳从未下过山,师父总说人心诡谲,她还小,若是出去了,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若不是前几日师父采药伤了筋骨,又受不了这每七天一发作的酒瘾,她怎会有机会下山呢? 长发及腰,如今脱离了师父的影响范围,她终于有时间好好打扮一下。对着山脚处的一汪清水,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用内力哄干了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唯有那美如蝶翼的睫毛上,还沾了些许水汽,更显得娇俏的面容水灵透白。 竹床上,鹤发童颜的老人正爱怜地摸着自己的酒葫芦,一瀑白发凝如白练,只用一条深蓝发带绑着发尾,他斜倚在床头边,明亮的双目从未沾染世间一点污浊,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十二年前,他从白虎窝里救了个孩子,只因她双瞳剪水,便新起了个名叫做剪瞳。 不过一个酒葫芦,一面是五福寿星捧桃的烙画,一面是如米粒一般的大小的楷书微雕,能够在酒器上下这么多功夫的人非富即贵,可偏偏这人又看不出一点问题。老人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咯,年轻人就是脚程快,老头子我就想说一句,铜板跟银子都在架子上,铜字还没说完,瞳瞳就下山了。” 老人自嘲的摇了摇空荡荡的酒葫芦,仰着头,用嘴接着嘴壶,想要晃出一滴解解馋,今儿这酒怕是喝不成了,只能闻一闻这多年残留下来的酒味聊以慰藉了。 天籁般的笑声回响在各处,剪瞳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市井的繁华,打听到醉仙居的所在,踏着轻快的步子跨过了门槛。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穿着粗布的褐色衣服,小二忙不迭地迎上来,卑躬屈膝很是尊敬。 剪瞳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耳上的明月珰连着流苏坠子叮咛作响,下摆处的九枚柳叶玉禁步还回荡着清脆的玉声,对着小二笑意盈盈的说道:“辛苦小二哥,来壶醉梦浮生。” “好咧,一共三两银子。” 银子?剪瞳不由得拍了下脑门,师父从未跟她提过山下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知道钱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被小二一提,算是终于明白了。 小二早就见惯了人这副样子,狡猾的看了看剪瞳的装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嘴上也不免松动了一下,“姑娘,没带钱是吗?好说,您回家去取,小的在这儿候着。” “原来是买东西是用银子的!”此话一出,酒楼大堂里面喷了一地的好酒,这霎时间散出这诱人的酒香袭的路人也有几分醉意。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被你蠢哭 “小二哥,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一阵桃花香飘过,哪里还能找到少女的影子?愣在原地的小二不禁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方才怎么没察觉到这女娃子是个高手呢? 剪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师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上说,四海之内皆兄弟……那跟兄弟打劫点银子,应该没问题吧? 她拨弄着自己的修长的手指,有着山后一泓温泉的浸润,常年弹琴连一层薄茧都找不到,就算她天生丽质,现在也不是自恋的时候,去哪儿弄银子呢?散漫的目光从街头望向街尾,市井小民小声的议论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 “那个傻王爷又来了。” “可不是吗?每天这时候都来街上买糖人,都那么大人了,长得倒是清秀,可惜了,真傻。” 师父说过,人傻,钱多,位高,这种人最适合当兄弟了!吐了嘴里面嚼着的雪白槐花,倚着店门口放着的石貔貅,敏锐的余光扫向越来越近的护卫,嘴角轻扬,童真又顽劣。她突然运功,直逼护卫中央的轿子,飞快的身影就像是一阵风,转瞬间已坐在了小王爷身旁。 迷茫的褐眸中承载了太多的不解,那呆愣的童真表情看的剪瞳一颗心差点化为了一池春水,摸了摸小孩儿宝石头冠下的如墨黑发,哄着他说道:“乖小孩,你不要动,姐姐找你拿件东西就走。四海之内皆兄弟,我这是江湖救急。” 说着便扒了小王爷的蓝黑色十样锦长袍,从领口到腰部搜了个便,也没找到钱袋的所在,索性连亵衣也扒了去,从上到下仔细端详,她就不相信自己头一次打劫就出师未捷了? 上官文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从来没见过谁家打劫的会这么笨!枉她进来的时候,使得那样俊秀的功夫,自己还以为皇帝终于派了一个妥帖的人来试探他,现在看来,这不知道是哪来的一个傻子!皇帝干不出这样的蠢事。若不是他现在被逼着装傻,此刻恨不得打开这女人的脑袋瞧一瞧,里面装了多少浆糊! 月华锦钱袋就挂在腰上的蹀躞带上,这女人要拿的东西,还不会不是钱,是色吧?上官文皱着眉头,露出一丝缝隙,窥探着女人的动作,他不会承认自己良好的自制力一再被肆无忌惮的挑战,而且是因为一个蠢贼的打劫行为!什么叫做被你蠢哭,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不情不愿的,上官文终于眨巴了一下自己没有焦距的眼睛,伪装成小孩子一般的天真无邪,好看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凉薄的唇印在剪瞳白皙的雪颜上,扯出一个甜如懒猫的笑容,“姐姐好漂亮,找什么,小文可以帮你的。” 这样子不禁让剪瞳想起自家那窝懒洋洋又成天撒娇的小白虎,为上官文整了整散垂在腰间的衣衫,挑起他的下巴,“乖小孩,把银子给姐姐好不好?” 上官文的思绪飞速旋转,此刻若是再不把钱袋给她,估计自己的裤子也留不住了,从腰上取了月华锦钱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说的是这个吗?” 剪瞳掂了掂分量,听了听声音,喜滋滋的点点头,替他顺了顺有点翘起的发尾,“谢了,回头姐姐请你吃糖人。” 桃花香弥漫,很快又消失在风里,唯有轿子上那个呆萌的小王爷换上了一副冷傲绝然的面容,扒了我的衣服,近了我的身,抢了我的钱,姑娘,本王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你了,钱,本王有的是,记得把你自己留下。糖人无所谓,人,才重要。 暧昧的摸着自己的唇,上面的桃花香还在辗转流连,京城女子的脂粉味他早就厌恶的很,为何这香料中的桃花会这样清澈?许是鲜花汁子自己调的。看这女子的打扮并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光是静香阁的步步生莲鞋就有十金之价,腰上左边挂着玉禁步,右边挂着宫绦,都不是粗俗简单的物件。 那条杏黄色隐花裙,下摆十幅,却能做到如此轻盈,上身外面的襦衫用料近乎可以说穷奢极欲,四合如意天华锦,是宋锦的名贵花样,就算上面盖了形色各异的镂空白玉片也休想瞒过他锐利的眼睛。这女子从天而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过不管她是谁,都会是他的。 上官文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收起志在必得的神色,突然嚎啕大哭,“护卫大哥,呜呜,我的钱袋!”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好好数钱吧 去东市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剪瞳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车夫聊着城中的状况,顺便城中各家的特产都买上一些,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一下午的光阴。几次三番车夫欲言又止,见剪瞳兴高采烈的表达自己对马车的新奇之感,又生生的压下来,那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憨厚的车夫担忧家中的妻儿,面露焦急却不敢扫了剪瞳的兴致,她从未见过这样朴素简单的感情,话本中的男女各个美的不可方物,经历的都是生死相依的大风大浪,说的是海枯石烂,做的是惊天动地,以至于让她忽略到感情还有这样平凡的一面。 在城门与车夫分别,剪瞳独自驾着朴素的马车向着倚岚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的竹榻上的老人就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哒哒的马蹄声在半山腰戛然而止,面色凝重的老人一顿,旋即拍着床板哈哈大笑,“小迷糊,那瘴气山下的什么东西都受不了啊!还有这马蹄声,还真是该死的古怪!咦,哪来的马?” 剪瞳从身上的绸缎湘绣香包中取出一个小瓶,拿了一枚药丸给马服下,摸了摸马头,想要安抚它脆弱的心灵,没想要他死活不往前走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是什么破马,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剪瞳取了一片槐花叶放在唇边,简单的小调随着洒脱不羁的风荡漾,一转眼,一窝白虎从山上疾驰而来。 有老虎在身后追着,不寒而栗的马只能疾驰而上,很快就到了一处平地,山路崎岖,马是断断不能再上去了,剪瞳将它系在一颗树上,用绳子绑好了车厢内大包小卷的东西,深吸一口气,飞檐走壁了三四回,才把东西都运回了自己的老窝。 此刻她双手支撑着尖尖的下巴,把自己的所得一样样展示给师父看,连抢来的月华锦钱袋中的东西也都一一倾倒出来,如数家珍,可这些都不该是她的。灼灼目光中满怀着期待,从上到下写着稚女的小傲娇,恨不得开口说上一句“求表扬”。 被剪瞳的手忙脚乱的动作弄得应接不暇,老人抚摸着自己长长的白胡须,按了按越发疼痛的脚踝,今儿这景象真是叹为观止,他忍不住打趣道:“好嘛,你下山一趟,一个子儿没拿,买了这么多东西,还带回来这么多个金叶子,银锭子,碎银子加铜板子儿,徒弟啊,你今儿真是把自己卖了一个好价钱啊!” 剪瞳的师父名为白素,生平最爱白色,白发白眉白胡须,白衣白靴白拂尘,可他最困惑的是,自己怎么教出这么一个白目的徒弟,这种白可一点不讨人喜欢,从前一直担心瞳瞳出去便会被人卖了,今儿一看,果不其然,不过这价钱倒是卖的不错,看来买主是个冤大头。 “师父,这可是我跟一个兄弟抢来的!”兴奋的神色霎时销声匿迹,一双美眸中流转着些许委屈的眼泪,剪瞳不甘心的反驳道:“师父,在你眼中,徒儿就一辈子是个白痴吗?” 被白素握在手中的紫檀木的拐杖雕着云纹锦绣,他用清逸的轻功飘到椅子上坐下,像是天边一朵变幻莫测的流云,拨弄着桌上的金叶子,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剪瞳,挖苦的一声冷哼,“兄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瞳瞳啊,好好练练数钱吧,日后也好知道自己被卖了个什么价钱。至于师父我,还是喝我自己的醉梦浮生吧。咦?这芸豆卷不错,下次记得再去买两斤回来,听见了没,白痴?” 说完顺便把自己瞧不上的白糖糕扔给了一窝匆匆进门闪着星星眼的小白虎们,还语重心长的加上一句,“乖,以后少跟你们师姐厮混,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也被她卖了,对了,你们还不会数钱呢。” 厨房的锅中还温着槐花馅的包子,师徒大多时候都是这样就地取材。 半山腰过了瘴气的地方,白素开垦了几亩地,随意种点小菜。剪瞳陪白素在山上住了十几年,从未过过缺衣少食的日子。其间白素几次出门,剪瞳都有溜下山的机会,只是她嘴上冲撞他,内里对白素的话奉为圭臬,决计不会做出这阳奉阴违的事情。 偶尔也会有个几个道士模样的人来送菜,口风却严得很,纵使剪瞳软硬兼施,也都丝毫问不出他们的由来。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猪一样的队友 与此同时,安王府的密室中,上官文刚跟属下议完了事,挥退了闲杂人等,把桌上的一幅画扔给头领,“私下查清楚她的身份、住址,今日在哪儿干了什么,不许明察,只能暗访,她的一切本王都要知道。” “这就是抢王爷钱袋的飞贼?”想要欣赏王爷大作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此女威胁了王爷的安全,苏木如临大敌。 上官文转动着桌上凹槽处放着的一对夜明珠,展颜一笑,风华绝代,起身而立,英姿挺拔,可那眯成一线的桃花眼分明暗含着威胁的气息,“抢?对于安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来说,就算搬空了这里,也只能说是拿。跟了我这么久,你懂得。” 紧皱着眉头,苏木对于这种草率的命令,实在无法认同,“可王爷,此人来路不明。” 空闲的手拍了拍苏木的肩头,他是自己的属下,也是自己总角之交,比其他人要信赖千百倍,可惜偶尔脑子不灵活,许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这不重要,木已成舟,该负的责任也要负起来。” “啊?”苏木忍不住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跪下请罪,“属下失态,请王爷责罚。” 上官文背过身整理着自己笔架上挂着的湖笔,和田玉杆,新生胎毛,笔颖难得,件件都是父皇赐下的珍品,“起来吧,事发突然,你想不到也在情理之中,这又是何必?” “属下斗胆,尚有一事要奏请王爷。”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此时实在难以启齿,可事关王爷的身体,身为属下,又不能不提醒一下,“请王爷恕罪。” “让你起来,你非要跪着,那么喜欢跪,就跪下好好说吧。” 松开了湖笔,又转向一旁的歙砚,这是那位虚伪的皇兄赐下的,什么破样式,连个砚石都挑不好,分明就是欺负自己是个“傻子”,摆明让自己难堪,上官文双手紧握着雕有荼蘼花的歙砚,寒意尽显,眉若冷山,眸如寒星,唇弯凉薄。 颤抖的牙齿咬着下唇,犹豫间已经有了铁锈的味道,苏木伏在地上,中肯的说道:“王爷,属下知道王爷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终日服药称病,装疯卖傻,但是药三分毒,总是对身体有损的,若可以王爷便停了药吧,安王府不能没有小主子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木说话直来直往,何时也会这么含蓄了?虽是看不到他的脸,可耳根子都红了,这总是不能骗人的。上官文被他不合时宜的三缄其口弄得云里雾里,越发不明白喝不喝药跟有没有后之间有何联系。 苏木的唇齿抖得更加厉害,牙齿碰撞的声音连上官文也听的一清二楚,他接着开口,声音也随着紧张的心绪起伏,“属下万死,王爷方才说木已成舟,可据属下所知,那女子进去才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属下与王爷年纪相仿,也通晓情事,若是常人,断不会这般迅速,故而斗胆上谏,请王爷停药。” 一声钝响,很好,一方荼蘼歙砚被上官文生生掰断了。 亲爱的苏木,你就一定是嫌命太长,所以跟本王说,本王太快了不行了是吗?紧握的双拳,指甲近乎嵌进肉中,上官文从未想过自己有那么一天会被自己的属下质疑自己这方面的能力,“苏木,苏木,好你个苏木!本王告诉你,有这个女人就有小主子,没她,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滚了。” “恩?难道此女子今日只是来告诉王爷喜讯的?”暗淡的眸子陡然发亮,通红脸上还有未散的羞赧,苏木望着书架边蹙眉的人,惊喜的问道。 不堪重负的上官文拍着沉重的大脑,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随便哪一个,请把苏木给本王拖走,这时候本王若是说想静静,他大概会问静静是谁吧? 猪一样的队友伤不起!上官文不再多言,抬起胳膊直指密室的出口,用无声的动作,告诉他,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回家把自己脑袋找到了再回来回话。 父皇跟自己说,做一个男子要有宏图大志,俯瞰苍生,母妃却跟自己说,如果不曾动情便罢了,倘若动情,便不能伤情,金玉都是冰冷的物件,绝不会有真心来的重要,做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并不是用自己的规矩去约束对方,而是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折断对方的翅膀。 女人,若是你想当个劫匪,抱歉了,从此,只能抢本王的东西了。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师父的来历 天气越发炎热,白素年老,伤筋动骨更是要好好养着,剪瞳是个习惯偷懒的,昨日在山上把这几日需要的药材全采回来,今日就不用顶着大日头干活了。她一边垂首切着药材,一边用好奇的余光往竹塌上瞄,“师父,你从来不说你是什么来历。” 慈祥和顺的脸上涌起了一点波澜,老人清澈的双眸隐隐可见红色,眼神闪了闪,将手中的《黄帝内经》放在一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师门逐我,我还能提名号给人家丢脸吗?” 停下了切药的动作,剪瞳愤愤不平的说道:“为什么?从我认识师父一来,师父就是文修武备的人,不但率性自然、文采斐然、出尘卓然,还妙手回春,不汲汲于名利,不戚戚于贫贱,还一点争斗入世的心都没有,为什么师门还要把你逐出去呢?哪个不开眼的师父做下了这样的糊涂事?” 老人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在洞中肆虐的热气立时被驱散,剪瞳只觉得从脚底冒上来一丝说不清楚的寒气,再想要反驳,已经张不开嘴,白素抚着自己的雪缎袖子,多年来只穿白衣,也不知道何时能戴完心中的孝。“剪瞳,我的师门不是你可以侮辱的。” 委屈的撅着水润的唇,盈盈光泽顺着流畅的线条,满满的记叙着少女的不甘心,她狠狠的切下一刀,喃喃自语道:“不说便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有本事,他们也弄个徒弟跟我打一场啊!切!还真当我不知道,那些个送菜的小道士凭空就来了?” 白素转向少女的方向,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终究不敢解释什么,如今是避世而居,日子却过得一点都不清苦,这倚岚山上面的宝物也不必王府差多少,光是架子上那些真迹孤本、武林绝学跟医学典籍之类,都不止万金之价。 师父当年明着把他逐出门去,不曾废他武功,暗中跟小师弟几次三番帮助自己,使得自己的武学臻入化境,或许当真如师父所说,白素是习武的鬼才,可惜了,戒不了酒,才会闯了禁地,误烧了幽冥居的老君画像,碎了贴着金箔的老君陶瓷像。 白素的手划过平整的竹塌,下面的暗格中还藏着太清鱼尾冠和阴阳八卦道袍,就算被逐出了师门,师父还是选了自己当掌教,可日日与自己相伴的,只是那把师父亲手做的拂尘。 如今闻人族已经没其他人在世了,这掌教之位,他又怎想到依旧传给了自己?师门信物在自己手中,现任的掌教只是暂代,没了信物,谁都不是名正言顺的。师门中一定有叛徒,不过他不想去查是谁。 珏山太清宫,下山时也偶尔听人说起,只是这些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管那个掌教是否名正言顺的,自己都不会再涉足名利之争,从前不会,如今有了剪瞳,更加不会。至于剪瞳的身世,能瞒着便瞒着,天行有常,不知道到了她身上又是怎样的光景? 切药的少女漫不经心,一刀一刀像是在把自己的天敌大卸八块,狠狠的样子让白素不禁莞尔一笑,当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还好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护得了她。剪瞳与白素有缘,在武学跟医学毒术上的造诣已经是很多老者都望尘莫及的,纵使是天命风流自诩甚高的白素,也不得不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 只是这孩子接触的人太少,人总是不甘心寂寞的,年轻总会为年轻付出代价,桌上的一堆油纸包的糕点,架子上的刚出的坊间话本,桌案上的新置的笔墨纸砚还有角落里挂着的美人油纸伞,剪瞳屋中的皮质梳妆盒,梳妆台上的百花千面扇,墙上挂着的五福囚牛檀木琴,剪瞳,你的命运已经开启了吧? 白素对剪瞳那是了若指掌,她的心肠极好,断然不是杀人越货的主儿,前日那个钱袋,一定是有人心甘情愿给她的。月华锦,是蜀锦中的绝品,蜀锦本就寸锦寸金,更遑论月华锦,是专供皇族的。 世家在世,皇族如鲠在喉,白素改名换姓照料故人之女,就是她不希望被卷入这样的纷争,琴棋书画与诗词歌赋,刀枪剑棍与绝世医毒,便是为了未雨绸缪,凡是他能教的,都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剪瞳,只盼着她当真能一世顺心如意。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驴车马车 上官文正在踏上安睡,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不用伪装,恬静的睡眼没有刻意装扮的懵懂无知,也没有私下的腹黑强大,最是平静自然。刀削斧凿的面容,唯有配上这样的表情,才能看出几分威严几分和善,不笑自弯的嘴角一动不动,分明该是个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啊! 苏木支开了守着的侍女,附在他耳畔悄声说道:“王爷,有消息了。” 赤红的眼白中一对褐色瞳仁闪着点点雀跃的光芒,上官文再次阖上眼帘,揉了揉依然酸痛的眼睛,大声的说道:“苏木大哥你来了,我起床就跟你去学剑法。” 苏木会意的点点头,接着说道:“王爷,天气本就转热,如今午时刚过,正是热气上涌的时候,不如咱们去府中的凌云阁学吧?” “苏木大哥稍等。来人,我要起身。” 丫头小厮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给上官文换了一身轻便的胡服。 凌云阁中没有密室,不过说点消息还是可以的,上官文一进去,便支开了其他人,在兵器架面前走来走去,“让我挑件好的兵器,昨日我还挡了大哥一招呢。今日一定要挡两招。”说完对苏木点点头,后者小心的回道:“属下打探到,三天前王爷遇见她的之前,从没有人见过她。” 上官文点点头示意他在听,“这把刀太沉,一点儿都不灵活,我拿着都费劲,算了。”说着放下刀,制造出一声钝响。 “查到了一个马夫,他说那女子自称佟姑娘,属下差了京城包括京郊的姓佟的人家,都没有发现,所以斗胆猜想,佟是个名,而非姓氏。” “恩,这对鸳鸯剑还是不错的,可惜剑刃还没有处理好,我是伤不了苏大哥的,倒是怕自己没了命。”说着又把宝剑插回了镶着宝石的黑檀木剑鞘中,手在上面的古玉云纹牌上稍作停留,终是随意的仍在一边,像是弃之如敝屣。 “女子行为颇为随意,似是没什么计划,也像从未来此,除了醉仙居的那壶醉梦浮生以外,好像她就是看上什么买什么的,看样子,真的不曾来过京城。属下问过马夫,最后那姑娘是往城南的方向去了,这城南因为倚岚山是天险,又有瘴气环绕,所以几乎没有人家。” “我今日学了个成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盾说的就是这个吧?”看似是对着手中的盾牌说话,实则是在告诉苏木,他不需要不确定的信息。 “女子衣着华丽,皆不是凡品,看起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城南哪有这样的人?属下派人悄悄打听过,有人说山上住了个老人,常年一身雪缎,一年四季,皆是素色戴黑花,料子倒是明晃晃的上品,属下想,如果山上有位老人,或许,老人有什么孙女之类的也不一定。” 上官文又取了一把长矛,用略带忧愁的嗓音说道:“这矛未免太长,跟我差不多高,用起来多不方便。” “其他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马夫说,佟姑娘在东市买了一辆驴车,兴致勃勃的跟他说了一路这马车的好处,许是没见过马。” “噗”,饶是上官文忍了许久还是憋不住这笑声,没见过马,错把驴车当马车,这女人果然有点意思,“苏木大哥,我还是用这个九节鞭吧,打到了自己也不会疼的。” 苏木点点头,看了外面一眼,果然有个人影映在纱窗上,府中的细作不少,只是除了还会有新的,不除反而是件好事,“王爷自己决定就好。” 说完又凑上前去,“醉仙居也是王爷的没见光的产业,属下听伙计说,有个白发白衣的老头每七日就去打酒的,那一日原本该来,却没来,而后的几天都不曾来,因此基本可以确定,这位佟姑娘跟那个老人家一同住在倚岚山上。其他的事情,怕还是需要时日的。” “很好。”上官文转了转自己手中灵活的九节鞭,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喜欢。” 他带着浅淡的笑意,转身,也不知道这女人此刻在干什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飞速略过苏木的身边,悄声说道:“给你两个方向,三大世家,宋锦流向,好好查清楚,至于那个醉仙居我盘下不过十年,可掌柜却呆了很久,问清楚那个老头是一直穿白的,还是突然就换成了白色了。” 苏木微微错愕,三大世家,难道这个女子还跟世家有关系?暗暗记在心里,对着上官文说道:“王爷,属下要出招了。”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真的很穷啊 剪瞳将药材切片之后,白素便让她取了个竹茶几过来,自己给自己泡上一壶药茶。 前几日还想着这丫头下了山就如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把京城疯跑了一圈,没想到她存了别的心思,自打她从山下回来,自己就没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不是这家的糕点就是那家的酥饼,稍微摆个脸色,剪瞳就笑嘻嘻的对自己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师父这么大人了,表浪费嘛。” 把松开的蓝色发带重新在发尾处绑好,白素对着用药捻子磨药的剪瞳试探的问道:“瞳瞳啊,你也不小了,师父从未问过你,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相公啊?” 若是在山下,寻常人家这时候就要开始参谋了,毕竟行六礼还需要时间,白素不知道剪瞳的心思,却也不肯轻易委屈了她,总要找个真心疼她的人才好。 水灵灵的杏眼眨了眨,明眸皓齿,一旁的药罐子里还冒着水汽,剪瞳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小心堕入了凡尘,她灵动狡黠,她呆萌错愕,她天纵奇才,她纯真无暇。 “那师父想要我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呢?”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盯着他问回去。 苦逼的白素望着远处困惑不解的剪瞳,幽怨地说着:“师父一直致力于把你培养成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斗得过通房,打得过流氓的女子,可惜事与愿违……” “原来是这样!” 剪瞳欢快的站起身,笑靥如花,放下手中的蒲扇,摆弄着手指头,双掌合十,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有答案了,还是师父启发我的,我要一个这样的男人,背我去厅堂,替我下厨房,帮我斗通房,随我当流氓,开得起钱庄,金银随我抢,厨子排成行,美食任我装,孩子上学堂,相公睡书房,首饰几大箱,件件是珍藏,衣裙柜中放,日日不同样。靴履宝石镶,香垫内中藏。恩,也就这些了。” 白素捶足顿胸,忍痛闭着眼睛,素口中“呵呵”两字,心窝处内牛满面,他不该问的,真的,早该知道如此的。 他曾无数次后悔过没有跟师父多说几句话,没有跟小师弟多多相聚,以至于灭门惨案自己一无所知,但却从不曾后悔过没见过自己那位弟妹,如今他想自己做颗后悔药服下,实在好奇究竟温润如玉的小师弟是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生下这样神奇的女儿啊! 前面两句还好说,说不定哪个缺心眼的厨子就能符合要求,通房,那是山下男人的通病,谁都知道妻不如妾,想要让自家男人帮着对付通房丫头,这怎么可能?后面几个更不用说了,白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见过哪个女子会邀请自己的相公一起当流氓的! 罢了罢了,剪瞳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一切都是幻想,都是浮云,天下哪有这样的男子?这倚岚山上的东西自己横竖也是无用,不如给剪瞳留着做嫁妆,可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人呢?算了,自己老了,此番脚踝受伤,少不得多躺些时日,每隔七日让剪瞳下山,希望她真能遇上个真命天子。 剪瞳的命格,他已经算过多次,一生富贵无忧,儿孙满堂,康宁长寿,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时辰,许是闻人家族所有的幸运都给了这一个孩子吧,闻人叶寻,剪瞳的真名自己怕是要带进坟墓里了。 “瞳瞳啊,上次你抢了人家的钱袋,过两日下山可要还回去吗?”取了小灶上的热水,准备给自己把药茶泡上。 “为什么?那小孩看起来好有钱,书上说侠士要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我都抢到手了,还能还回去吗?” “可你也没济贫啊,你自己留着了。”水壶偏了几分,热水溅了一地,白素爱怜的看着一地的水花,默默的把水壶放好。 毫不客气的回了一记眼刀,剪瞳加快了磨药的速度,“京城里面没有乞丐,大家都过得很好,师父,你知道京城的房子多少钱吗?我连山下的房子都买不起,还不是穷人?” 剪瞳能这么颠倒是非,白素也是醉了!谁说他们买不起房子的?剪瞳,如果你真的要抢就罢了,不要打着你很穷的旗号好不好?“瞳瞳,咱们住在山上,并不是因为穷”,白素正想着要怎么跟剪瞳说清楚,话就被残忍的打断了。 “可是我真的很穷啊!头一次打劫拿回来这么东西,还没捂热就都师父抢走了!” 哐,连水壶也废了。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小姐很随意 “小二哥,来壶醉梦浮生,这酒葫芦给你。”时隔六天,天籁之音再次响起,不变的是愣头愣脑的小二,自打上回这位姑娘来了,醉梦浮生的销量一下子好起来,远远超过了店内的招牌酒迷梦江湖,连日内酒馆的人多了不少,议论的都是这位萌到不知道银子干嘛用的姑娘。 “哟,姑娘您来了”,小二想起上次主子托人带的话,手中的动作不停,嘴上又接着问道:“这酒葫芦看着眼熟,从前总有一位穿着白绸短衫的老人每隔七天就过来买酒,这都半个月也没见到,姑娘认识吗?” “雪缎衫?你是说师父吗?他采药时伤了脚踝,打发我下来给他买酒喝。”毫无心机的少女听不出这问话里面有什么玄机,反而觉得山下有人记得师父,这实在是件不得了的好事。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那都是本店的老主顾了,长时间不见,总有些担心,说句不敬的话,姑娘可别介意,毕竟令师的年岁也不小了,看起来是硬朗的很,可那白发白眉总是骗不了人的。”另有人打好了酒,小二细心的把塞子堵上,双手呈给剪瞳。 娴熟的动作跟热心周到的服务,让剪瞳觉得心情极佳,接着那话说道:“师父杂糅百家,练功太勤,一夜白发,看着是老了,实则不过刚刚过了耳顺之年罢了。” 说完,便想要去腰间的莲花荷包中取银子,师父真真是抠门的很,上次自己抢了那么多钱回去,这次下山,却只许自己带五两银子,光是这壶酒就三两银子,两斤芸豆卷又用去一两银子,还能干什么啊!哼! 一声兵器拍桌的巨响,一个粗犷的汉子广鬓虬髯,身材壮硕,面黑有光,沉着声音说道:“姑娘好狂妄的口气,既然令师杂糅百家,想来姑娘也是个锦绣人物,在下不才,想跟姑娘讨教一二。” 说话间已经踢开了前面的桌椅,气势汹汹的朝着剪瞳的方向袭来。 粲然一笑,剪瞳以退为进,把人引出了醉仙居才展开架势,壮汉从铁剑鞘中取出一把闪着冷光的宝剑,往地上一插,所立之地方圆三步之内,所有的砖石上都是裂纹,他冷冷一哼,泄露了得意的情绪。站在醉仙居门口石狮子上的剪瞳却是绽颜一笑,像是给哪个杂耍班的表演一个敷衍的打赏。 黑脸上怒气更甚,小小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还敢这样轻视自己,提了重剑便奔过去,剪瞳不退反进,冲到他面前才使了招移形幻影,躲向他的身后,指甲很戳肩井穴,壮汉又麻又痛,手中的剑难以支撑,剪瞳冲地上一招手,重剑就乖乖悬在天上顶着它主人的脑门,颤颤巍巍,看似很容易误伤。 “兄弟,你老我少,你以大欺小,你膘肥体胖,我身量纤细,你仗势欺人,你有兵刃,我无武器,你欺人太甚,啧啧啧,这把剑悬在天上看,还是不错的嘛!”点了他的穴,让他动也不能动,剪瞳笑眯眯的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浅紫色的妆花云锦百褶裙,上面明花暗花交相映衬,此刻行走在阳光下分外扎眼。明暗交织,这是四大名锦之首云锦的特色,云锦唯有皇族跟三大世家的才能穿得起,剪瞳不知这东西的尊贵之处,她的衣柜里面比比皆是,只当做寻常的衣料看待,可上官文插在酒馆中的人就没那么单纯了。 “姑……姑娘,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放我一马。”壮汉抬起眼看了一眼头上悬着的重剑,声音更是抖得厉害,此刻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只知道要豁出命的喊饶命,怎么看着姑娘都是十二三的年纪,怎么使得武功会这么轻巧?这把重剑,拿得动的就没几个人,更别说还这么一直悬着了。 “饶命?可以。”剪瞳率性的坐在醉仙居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腮,似是在思考着要让对方付出什么代价。 “姑娘想要什么,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壮汉狠了狠心,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生死一线,由不得他。 撤下了一只手,单手点着自己甜甜的酒窝,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宛如两排乳白色玉石,她笑意直达眼底,指了指一旁魂不附体的人,张口说了句让所有人破功的话,“小二,本姑娘再来一壶醉梦浮生,两壶酒,外加一个酒葫芦,他请了!” 七两银子,这脑袋就保住了?尼玛,小姐你也太随意了吧?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驴打滚 战战兢兢的壮汉似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大起大落,直到剪瞳用石子解了他的穴道,还跌坐在地上不能回神,爱怜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像是一不留心,就会没了脑袋一般。剪瞳坐在石阶上柔和的笑着,这人是粗鲁了一点,不过还真是有意思,没什么恶意的,今日就算是自己败北,他也一定不会舍得打自己一下的,原来这就是江湖。 “怎么,壮士不肯请我两壶酒吗?”剪瞳抬头看了看日头,并不想在醉仙居耽搁太久,如今剩下了银子,她还要去看看给师父买一件或者抢一件礼物回去,年年自己的生辰师父都会准备很多礼物,虽然她不清楚师父是如何知道自己生辰的,明明自己是个捡来的女娃。不过今年,该轮到自己给师父准备一件了。 “啊?啊!小姐,请。”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起地上的宝剑,插回剑鞘,又挂在腰间,“在下路遥,马路的路,遥远的遥,小姐,幸会了。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在下请小姐喝上一杯如何?” 剪瞳拍着大腿一笑,二姆哥指着路遥,大笑道:“你跟话本上说了一模一样,真是好玩得紧。” “话本?”路遥错愕的看着对面的女子,她该不是从来就没跟江湖上的人相交过吧?哪有人在这时候会说这样的话,这女娃娃也太奇怪了。“姑娘很少来京城?” 随着路遥坐下,剪瞳也不曾客气,书上说江湖儿女,不用那些细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啊,第二次,上次下山,只顾着买东西吃了,没交上什么人,哦,对了,就认识了一个马夫,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哭笑不得对着我的马,你说这马也奇怪,这几日我每次想要遛遛它,它都要先打个滚才行,不让它打滚,它就一动不动,马是这么傲娇的动物吗?” “噗”,醉仙居内迷梦江湖喷了满地,小二忍不住扶额,小姐,你每次来都这么惊天动地的真的好吗?有时候从人声鼎沸到鸦雀无声,真的只是一句话而已。 路遥轻咳了好几声,也没能从烈酒的呛咳中把自己解救过来,现在他知道那车夫为什么哭笑不得了,好不容易爆红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尝试的对剪瞳问道:“小姐,可知道有种食物叫做驴打滚?” 呆滞的目光忽的被点起星星火焰,剪瞳面带喜色,乐颠颠的看着旁边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人,“好吃吗?在哪里卖?路大哥请我吃一顿如何?” 扶额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撤换,路遥觉得头痛已经发作到难耐的地步,为什么这小姐明明身材纤瘦,对吃喝的兴趣却这般浓烈?“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动物。” “驴,然后呢?打滚,驴打滚,所以说我买的是头驴,不是马?” 总算开窍了,人长得好看,功夫也漂亮,怎么就脑袋不转弯呢? 剪瞳轻轻撅着唇,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怎么影响她的好心情,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豁然开朗,笑意盈盈,“原来是这样,那路兄,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驴打滚?一会儿还要去给师父挑样生辰礼物呢。” 柜台上的掌柜一招手,身着粗布麻衣的下人了然的点点头,便径直去到巷口的铺子买份驴打滚,顺便把这位小姐到来消息给主子送过去。 一直灰色的鸽子悄声无息的落在王府的南苑中,那里面养的都是家养的戏子,从来都不许外人进来,她们也出不去。正因为这层关系,这里才专门辟了个院子养了点信鸽,若是想家了,也能把消息带出去带进来的。 上官文就是利用这里的信鸽来传递消息的,此刻他展开信筒中的纸条,灿灿桃花眼轻眯,温柔若水,又霸道似刃,“苏木,库房中有一把犀角宝扇,是宫中司宝司的管事亲自做的,上面镶嵌的宝石形形色色,皆是珍品,去给本王取来,一会儿本王还要上街去买糖人呢。今日来了兴致,还要去醉仙居坐上一会儿。” 王爷平日里很少用那样华美的东西,唉,最近王爷的心思,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醉仙居王爷从未亲自去过,只是他隐在暗处的产业,今日破例,恐怕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吧,真是中了邪了,哪来的这么个飞贼。 “王爷,时候到了。”取来了宝扇,苏木弓着身子扶着上官文从座椅上站起来,“苏木大哥,咱们出门买糖人去。”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计中计 右手拿着一个糖人,左手掀开了轿帘,上官文坐在轿子里张望着外面的景色,平滑的砖路上偶有几朵开败的桃花随意的粘在路人的靴底,倒是梨花清香,沁人心脾,跟这时节也相符,上官文突发奇想,想要给那满是桃花香气的人头上带一朵梨花,便故作天真的问道:“这是什么味道?好好闻。” “回王爷的话,是梨花。”走在轿子旁边的苏木回答道。 “我要梨花。” “是,属下马上派人去摘。” “我要一起去!”带着轿子前行,只有醉仙居的梨花离这里最近,其他的看着近,正路走起来就远了,若是没有自己拖累,护卫一定会翻墙而入挑最近的,那样自己岂不是白费了一番苦心?佟姐姐,不管你是哪个童字,今天,小文可是送上门让你抢的,不要辜负我哦。 “这……苏管家,王爷想要亲自去摘梨花……”手足无措的护卫征询着苏木的意见。 瞄了一眼低着头的护卫,肃穆的回了三个字,“醉仙居。” “是,属下明白了。”护卫退了三步,一个转身,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就重新出发。 剪瞳这里正跟路遥聊得开心,从来不知道山下的店铺这么贴心,听到自己喜欢驴打滚,掌柜还特意派个人去买了回来,当然账都算在路遥身上。剪瞳拍了拍路遥的肩膀,接着饮了一口清冽山泉水酿造的桃花酿,顺便整条玉臂都搭上去,“路大哥,下次若是能再见,你一定要帮我挑一匹好马,人家都说路遥知马力嘛,你对马一定很懂的。” “小姐,这话其实不好笑。”呵……呵,说笑的人见得多了,能把气氛降得这么冷的,还真会头一个,突然觉得这客似云来的醉仙居带着瘆人的寒意,冻得人挪不开脚,路遥慌忙的举起桌上的迷梦江湖,狠狠喝下一口烈酒才觉得缓和了几分。 “掌柜了,不好了,刚刚得了消息,小王爷要过来摘梨花。”外出送货的下人一进门就大声的嚷嚷起来,接着大厅里的人都开始了小声的议论。 “就是那个傻王爷?” “可不是嘛!” “他不是就会买糖人吗?” “谁知道呢,就算是傻子,也是王爷,有钱,任性。” 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倒是淡定从容的多,对着下人斥责了几句,“嚷嚷什么,不就是王爷来了嘛,有什么稀奇的,去后面看看刚起开的女儿红怎么样了,晚些时候,就要用了。以后小心说话,厅里这么多客人坐着,你知道会扫了谁的兴致?” “是,我去后面帮忙了。” 傻王爷?不就是那个被她抢了的吗?真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抢点什么呢?师父给的银子不够,一般的礼物师父决计看不上眼,今日要么抢他身上的钱,要么从他身上抢个值钱的物件,正好回去给师父贺寿。 “路大哥,快结账,然后你立刻走人,千万不要回来。”剪瞳下定了决心,对着犹在五里雾中的路遥小声说道:“那个王爷跟我有点过节,路大哥先走一步,免得受牵连。” “这……” 见他担心自己,心有犹豫,剪瞳索性把话说得更狠点,哪里疼往哪里戳,“没事,凭我的武功,他们抓不到的,加了你,就不好说了。” 路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小姑娘明明一点恶意都没有,相反还有点关心自己,可说话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呢?拿了桌上的重剑,对着剪瞳一拱手,“小姐保重,在下告辞。” 上官文到了店内,除了剪瞳以外所有人都跪下行礼,剪瞳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行跪拜礼,漆黑的眸子闪着湛湛水光,新奇的表情挂着甜甜的笑意,上官文只瞧了她一眼,微动嘴角,便兴冲冲的喊着“梨花梨花”。 一把犀角宝扇,上面每颗宝石磨成的角度都经过精心考量,拼成的环形扣男女皆宜,大气简约,此刻反射的太阳光正不偏不倚的落在剪瞳的身上,金光闪闪,也安稳了她举棋不定的心,有了,犀角宝石扇匠心独运,抢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上官文刚进入醉仙居就直奔后院,让人举着自己,亲自从梨树上摘了一簇梨花,若不是为了麻痹敌人,凭他的武功,摘花哪里需要这么辛苦?方才他不过瞧了剪瞳一眼,便看清她盯着自己的折扇的灼灼目光,可见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