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女神医与断腿少年 今天村子里非常热闹,村民们一大早就拖家带口行动起来,在村长家门口排起了长龙。 据说,是村子里来了一位高人,愿意为村民们免费治病疗伤。 更神奇的是,听说这位高人竟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这是‘百灵散’,对外伤有奇效,三天换一次药,您的伤不出半个月就能好的!” “这位大伯,您的痛风是老毛病了,需要长期调理,切记不要饮酒了,多喝点水,我给您开一服药方,以后每日坚持服用。” “小朋友,你哪里不舒服呀……牙疼?喔,这是要换牙了!来,我帮你拔了它……” 一名身穿粉红色衣裙、长相甜美的少女正坐在村长家的门口,极有耐心地为每一名前来求医的村民诊治。 别看这名少女芳龄尚不过二十的样子,据说还是一名神通广大的修士,出身天仙阁,名叫琴琴,行走江湖来到此间,特地为村民们治病疗伤。 凡是前来看病的村民,无论大病小病,还是令地方郎中无从落手的疑难杂症,统统都逃不过她的慧眼,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期间,少女甚至还当众施展妙术,治愈了困扰一名村妇多年的怪病,村民们见了无不拍手惊叹,都说她是神医在世,是救助凡人的活菩萨。 少女神医的美名一个早晨就传遍了全村,来排队看病的人从村长家一直延伸村门口,哪怕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也要过来凑个热闹,只为一睹少女神医的风采。 对此,琴琴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不急不躁,细心地帮每一位村民诊治。用一位老伯的话来说,光是被她这么微笑着瞧上一眼,自己的病就已经好了!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啊!”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惨痛的呼叫,打断了少女神医的诊疗过程,好奇的村民们纷纷探头探脑,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这时,从村民排起的长队旁边,缓慢走出一名拄着根简易木拐的少年。 那名少年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走路的时候一条右腿直直地拖在身后,仅靠着左脚艰难迈步前进。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少年的面容已经扭曲,脸颊上汗如滚珠,似乎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少年拄着拐杖艰难前行,嘴里高声呼喊道:“救命啊仙女姐姐,我的腿断了,我好痛啊!” “我的腿已经断了大半年了,碎骨片全都扎进了肉里,痛得我夜不能寐!但是我家里穷,没钱治病只能等死,你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仙女姐姐!” 一时间,包括琴琴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名断腿的少年身上。 村长刚才还一直笑呵呵地站在琴琴身旁,见此情景,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指着那名少年喝道:“不许插队,要看病就去后面排……” “哐当。”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支撑不住,手中的木拐掉落在地,整个人也摔倒在地上,抱着那只断腿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少年痛得浑身发抖,在地上不断惨叫哀嚎,村长想说的话顿时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嘴巴张了又合,硬是说不出来。 如此惨状自然引发了众多村民的同情,有好心人想上前扶他一把,琴琴却制止了众人,一脸焦急地跑到少年跟前蹲下来,托起他的双臂,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了,刚才有摔到伤口吗?” 从少女身上散发的清香扑鼻而来,痛苦发抖的少年忽然浑身一怔,抬起头望向少女的脸庞,只见她两撇细细的柳眉紧皱着,脸上满是焦急关心的神情。 少年眼睛一红,情绪再难自已,直接扑入琴琴怀中,痛哭道:“我……我家里的几亩田地都被强行征收了,那些恶霸还打断了我的腿,知道我没钱看病,要让我活活痛死啊!” “可是我不能死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生活不能自理,我死了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呀!” 琴琴奇怪地道:“你这么年轻,母亲怎么已经八十岁了呢?” 听着这话,少年痛哭的声音忽然一窒……随即又开始声泪俱下说道:“我母亲本是一名乞丐,六十岁大寿那天不幸被另一名乞丐奸污,这才不小心怀了我!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将我拉扯大,可我……可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老人家,我就要死了!” 提及不堪回首的往事,少年情绪激动,紧紧抱着琴琴痛哭流涕,脸还不断在琴琴的怀里蹭来蹭去,泪水把少女胸前的衣服都给浸湿了。 “为了我的老母亲,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仙女姐姐!” 断腿少年的悲惨经历打动了不少村民,有的人气愤跺脚鸣不平,有的人已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琴琴眼中也冒着泪花,对那名少年安慰道:“别急别急,你一定会没事的,先让我看看你的腿……咦?” 琴琴的手从那名少年断腿的脚踝一直掐到了大腿根部,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望着那少年道:“你的腿没断呀!” 少年愣了一下,眨着眼睛说道“是吗?” “对呀,可为什么你会这么痛呢?”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啊!” 说着少年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原本那只断掉的右腿走起路来居然健步如飞。 村民们顿时都傻了眼。 琴琴还蹲在地上,一双美目圆睁,讶异地望着那名少年,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站住!” 一名壮汉从人群中站出来,挡在那名少年身前,沉声道:“你不是我们村的人,为什么要装病?” 诡计被人拆穿,少年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但嘴里吞吞吐吐老半天,却压根接不上话来。 壮汉冷哼一声,指着少年怒喝道:“我看你这个毛头小子是存心来捣乱,想要占女神医的便宜!” 历史从来都是惊人的相似,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跟着站出来,尤其是面对恶势力的时候…… “对,我刚才看他就感觉奇怪,原来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竟然到咱们村来捣乱,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小小年纪不学好,助长歪风邪气,传出去还败坏咱们村名声……” “别让他跑了,揍他!” 村民们群起而欧之,棍棒扫把石头青菜萝卜鸡蛋全都往少年身上招呼,打得那少年狼狈不堪,抱头鼠窜。 少年拼命往村子外面逃去,口里还不断叫骂着,很快就被一众愤怒的村民逐出了村子。 直到日落时分,排队的长龙终于散去,琴琴用手背拭去额间的汗珠,抬头望着将要落下的夕阳,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 虽然一天下来已经很疲惫,但能帮助这么多人,她感到很满足。 琴琴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时,发现一名中年妇人还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面带犹豫之色,好像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琴琴对那名中年妇人微笑道:“这位大婶,请问您有哪里不舒服?” 闻言,中年妇女摇了摇头,用很重的地方口音说道:“我没病,但我丈夫前些天莫名其妙就死了,神医能不能去看看?”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捉鬼人 琴琴微微蹙眉,刚想要说话,旁边村长却走了过来,朝琴琴抱拳说道:“哎哟,真是辛苦您了女神医,神医一片菩萨心肠,我代村民们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说着村长躬身一礼,又道:“眼下天色已晚,不如神医今日就在寒舍屈就一晚?” 琴琴欠身回了个礼,微笑道:“小女子修为浅薄,神医之名万万不不敢当,留宿的事多谢村长方便,但这位大婶想让我去看看她的丈夫,可否稍待片刻?” 村长看了那名中年妇女一眼,皱眉道:“赵大娘,你丈夫不已经过世了吗?别人早就说你是克夫相,你自己偏不信,你丈夫不就是被你给克死的嘛!神医虽然妙手回春,可总不能救活死人吧,别添乱了快回家去!” 中年妇女连忙辩解道:“可死也得有个死因呀,我丈夫身体向来很硬朗,怎么会突然这人就没了?还有邻家的刘勇、黄家女婿张大牛,也都在那几天里莫名其妙就死了,这总不能都说是我克的吧!” 在赵大娘有理有据的说辞之下,村长终究还是哑口无言,辩驳不能。因为这事的确是最近村子里的怪事,三个大汉接连嗝屁,死因直到现在也查不清,弄得村子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都不敢出门。 甚至有传言称,那几个离奇去世的人,都是被厉鬼索了性命…… 琴琴沉吟片刻,向村长问道:“村长,那些人的尸体都下葬了吗?” 村长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没有呢,这事刚发生没多久,那些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家属们天天闹腾,哪里肯下葬。” “那请您带我去看看吧!” 村长叫上几个村民,带着琴琴来到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前。 村长脸色有些苍白,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害怕,对琴琴说道:“那几个人的尸体都在这里了。” 琴琴点了点头,推开茅草屋的门走了进去。 刚一开门,就有一阵极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尸体已经开始发霉腐烂,几个村民纷纷捂鼻叫苦。 琴琴秀眉紧拧作一团,也赶紧用衣袖捂住了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尸体的遮布掀了起来,发现死者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色。 见状,琴琴神色有些凝重,这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死者,情况有所不同。 她强忍着恶心,松开了捂住鼻子的手,向尸体身上摸去,想要将死者仔细检查一番,好找出死因。 忽然,琴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震,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鬼气? 一个恐怖的念头刚从琴琴的脑海中闪过,村民的惊叫声就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琴琴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朝身后望去,只见村长与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皆面露惊恐之色,脚步直往后退,指着她叫道:“鬼……鬼……” “我……”琴琴愣了一下,以为村民们将她当鬼了,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猛地回头一看,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躺在她身前的另一具尸体,此时居然自己坐了起来。 一个已经嗝屁的人居然自己坐了起来! 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惊叫着夺路而逃,草屋里没有火把光线的照射,瞬间坠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但是琴琴却仍然能看见眼前那个死人,因为此时对方也正在看着她,一双没有眼珠的双眼中,散发着微微寒光,在一片死寂的暗黑中,就像是鬼火一般。 “咚……咚……咚……” 屋子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琴琴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强行止住两腿的颤抖,想要先与那个死人拉开距离,但她马上又发现,身体就像被某股神秘力量束缚住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就连话也说不出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她很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情况。 她活见鬼了! 这时候,那个死人又动了,它灰白色的脸已经贴了上来,同时伸出一只腐烂的手,抓向琴琴的脖子。 活人与死人本就相隔不到一尺距离,那只腐烂的手眼看就要抓在琴琴的脖颈上。她料想自己此番是凶多吉少,下意识想要闭眼待死,可悲哀的是,她竟然连眼皮子都合不上,只能流着眼泪,眼睁睁看着死亡朝自己步步逼近。 毫无意外的,死人的手掌落在了少女的脖颈上。 但是在死人触碰到少女细嫩的肌肤时,意外却发生了…… 那只干枯腐烂的手掌中,忽然亮起了耀眼的金色光芒,金光笼罩处,死者的手臂瞬间分解成齑粉,如同沙子般洒落一地。 伴随“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死人的背后弹了出去,活死人立即又变回普通的尸体,重新倒在地上,再也不会动弹。 琴琴感觉身体一松,已经重新恢复了行动力,同时她还惊讶地发现,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张金光闪闪的灵符。 黑暗的草屋中,一团半透明的灰色烟气在半空中剧烈地翻滚着,烟气之中还形成了一张人脸,表情狰狞可怖,不断发出像女子尖叫一般的刺耳声音。 “你还挺聪明,懂得附在死人身上,利用尸气来掩盖鬼气,而且还专门挑修士下手。”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刺耳的尖叫声,传入了琴琴的耳朵里,她循声转头望去,只见门口正伫着个人影。 那人双手在胸前环抱,背靠着门边站立,就像是个喜欢看热闹的过路人。 那团灰色气体还在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竟然逐渐化作为人形,外貌看上去像是一名长发女子,嘴巴张得老大,面相极端恐怖,而且不知为何,身躯已经有一部分缺失,如同一张被人胡乱撕去一角的破烂纸片。 这时,门前的那个人影兀自轻叹了一声,道:“我说你修行几百年,怎么就不肯整个容呢?你们这些厉鬼都是一个鸟样,我最讨厌你这种不注重仪容仪表的女鬼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显形以后的女鬼就已经往他扑了过去,琴琴脸色一变,脱口呼道:“小心啊!” 那人影从门框上弹起来,身子刚好挡在了门前,只见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尖对准那只女鬼,口中吐出一个字:“定!” 随着那沉稳的喝声,以他的食指为中心,半空中浮现出一圈金色的符文。 那只来势汹汹的女鬼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就这么硬生生停在了他的食指前方,身躯被牢牢定在了半空中。 凭着符文绽放的亮光,琴琴看清了那个人的面貌。 那是一名少年,看上去还很年轻,面对恐怖的厉鬼,少年的神色出奇淡定,好像是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路人。 琴琴诧异地发现,这个人她不久前见过,就在今天早晨,这名少年还拖着‘断腿’来向她求医。 少年的左手又动了,一个布袋子脱离他左手掌心,漂浮至半空,袋口正对着那只女鬼…… 下一刻,草屋之中狂风大作,吹得简陋的茅草屋摇摇欲坠,一股极强的吸力从布袋中喷涌而出,女鬼在吸力的拉扯之下,就像一条被人拉长的橡皮筋,已经完全变形走样。 琴琴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她看到样貌狰狞的女鬼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叫喊声也变得更加凄厉,在少年的食指前不断扭曲挣扎着。 说出去绝对没人会相信,原来吓人的鬼,也有被人吓到的时候。 女鬼的抵抗终究只是徒劳,她被少年的手指牢牢锁定在半空,就像她方才定住琴琴那样,根本动弹不得,很快就连人形也无法维持,‘嗖’的一下被吸进了布袋里。 屋子里再次回归宁静,少年呼出一口气,收紧布袋的绳子,抓着绳子的一头将其甩到身后背着。 做完这些以后,他又看了琴琴一眼,开口说道:“小姑娘,对于不在行的事,我劝你还是少管点比较好,要不是看你长得不赖,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我才懒得费力气打白工咧!” 琴琴死里逃生,还没完全从方才的惊骇脱离出来,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名少年模糊的面庞,声音微颤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我叫季和,是一名捉鬼人。” 说完,他转身朝草屋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越夜越美丽 入夜,天空是浓烈的黑,就像一块幽深的帷幕,见不到一点儿星光,连皓月也被层层乌云掩去了真容,在空寂的森林中尤显阴森恐怖。 人们向来都对黑暗怀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恐惧黑暗的深处潜藏着自己无法预料的危险,总担心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会蹿出什么食人的野兽或是索命的厉鬼来。 季和倒不担心这个,黑夜是他经年相伴的老友,深沉的夜幕比明艳的阳光更能令他安心,若是再能撞见几只孤魂野鬼,烘托烘托气氛,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 由于早晨爆发过剧烈冲突的缘故,季和自然不愿意向那些‘山野刁民’求取住宿,收拾完厉鬼以后便直接走出了村子,独步于荒郊野地里。 他摸了摸头上被打肿的两个包,痛得嘴角忍不住搐了一下,幽怨的自言自语道:“难得当一回好人,也要被人追着打,真是道德沦丧,世风日下!” 短暂的抱怨后,季和很快就以优秀的心理素质将这些惨痛回忆抛诸脑后,仰头看了一眼朦胧的月色,感觉时候已经不早,总不能在树林里摸黑赶路。 “今天还是先歇下来吧……”季和从身上摸出一张照明符,将自己的真元灌入其中,符纸立即被点亮,绽放出柔和的白光。 照明符从他的手掌心徐徐升起,照亮了其身周的一小片地方。点亮符纸后,季和微低着头,眼睛朝着四周围扫视一圈,旋即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树枝。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忽然从季和的后背冒了出来,在半空中划过一抹弧度,消无声息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方,就在那张悬浮的照明符旁边。 紧接着,那道虚影开始变得明亮起来,轮廓也渐渐清晰分明,透明的影子凝结成实质的存在,最后竟化作为一名身形妙曼的年轻女子。 那真是一名年轻又漂亮的小美女,身材修长,容姿清丽,有着一张精致的鹅卵脸庞,一袭白色长裙上绣满了精美的金色花纹,修身的裙摆缠绕着其修长的双腿,如瀑般的长发恣意披散在身后,而那头发的颜色竟还是奇异的淡黄色。 她微微仰起头,向漂浮在半空的照明符望去,好像有些好奇,还伸出右手的食指去戳了一下。 季和并没有在意这名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依旧在那边弯着腰,低着头,不断挑拣着地上的树枝。 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树枝以后,他又在附近找了一处空地,将捡来的树枝围成一圈堆好。做完这些,季和喘出一口气,直起腰板拍了拍手,这才将目光转向那名小美女,手指着木堆说道:“熙儿,帮忙把火点起来。” 闻言,小美女缓缓转身,一双宁静无绪的眼眸子朝地上的木堆望去,双目之中有精芒闪动,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明星。 “呼……” 堆在地面上的树枝莫名自燃,腾起了明亮的火光,噼啪噼啪的燃烧起来。 季和撮了撮双手,在篝火旁边盘膝坐下,感受着火光带来的温暖,心神微松。 静默片刻后,他将缠在腰间的一个布袋子取了下来,伸手在布袋上拍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乾坤袋已经将那只女鬼的魂魄完全炼化,积累了两百多年的鬼力如今便能为他所用,足以令其凝元中期的修为又涨上一分。 “今天可算是大丰收了!”季和心生欢喜,同时又有些可惜地说道:“只是这种上百年的厉鬼不是时常都能够遇见的,那些该死的孤魂野鬼又实在是太能躲了,若是今天这样的收获再来个两三次,我还不马上就能够破境意动!”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小美女也朝季和这边缓缓走来。 她本不是人,身子很轻,走起路来颇为不便,飘起来反倒更加轻松,但她偏生就是喜欢学人走路,于是她走得很小心,一步一步缓慢走着,姿态略显笨拙,就像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幼儿。 小美女走到篝火旁,紧挨着季和坐了下来。 她才刚刚坐下,季和便说道:“熙儿,你先坐远一点别挨着我,我现在要修炼。” 听着这话,小美女下意识地望向了黑漆漆的树丛,双眼微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犹豫片刻后,她身子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依旧与季和挨得极近,只是两人的肩膀没有再贴在一起。 季和嘲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说大小姐,你可是鬼啊,哪里有鬼会怕黑的?跟我一起混了这么久,到现在连夜路都不敢走,我真应该向学术界提出申请,在《万物理论》的鬼怪篇中新添上胆小鬼这个类别。” 听到季和在贬损自己,小美女的眉心处泛起了极浅的皱褶,看着季和的眼睛认真说道:“不开心!” 这是她表达抗议的一贯方式,季和早就听腻了,撇了撇嘴,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还是修炼更要紧。 他略作调息,待自己的心境完全平稳,便挥手将乾坤袋收紧的袋口打开。 很快,敞开的袋口中飘出了一缕缕灰色的雾气……那是鬼物的意志被消除后残余的精魄,虽然在乾坤袋的炼化过程中有大半已经被耗损,却留下了最为精纯最好提炼的一部分。 他与正统的修行之人不同,乃是罕见的鬼道修士,这一类修士从来不曾去感悟什么天地至理,也不会去汲取广存于天地之间的玄妙灵气为己所用,而是直接夺取鬼物的精魄来进行修炼,优点是简单粗暴又直接,当然缺点也很明显,如果捉不到鬼的话,修为就只能有止步不前。 乾坤袋中的雾气还在不断往外冒出,季和双眼紧紧闭着,静静地坐在灰雾之中。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身躯如同百年不动的磐石,实则体内已经犹如怒海狂涛,周身三百六十余处窍穴尽数大开,经络气脉都处在了最为紧张的状态。 季和的身体似乎散发着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萦绕在他周围的雾气不断被其拉拢过来。那些雾气蕴含着鬼物至为精纯的灵力,顺着他诸身的窍穴,一丝一丝,缓缓渗入其体内,再沿着一条条经络不断游走,就像是山间蜿蜒曲折的溪流,依照着特定的规律,悉数朝他身体里的某一点聚拢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灵力的渗入还十分缓慢,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季和吸纳灵力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小溪逐渐成了汹涌的江河,直到最后犹如百川归海,尽数聚拢在腹下的气海丹田之中。 到了这一步,只需再动用捉鬼门的独门心法,将归于丹田的灵力运转一个周天,鬼物的灵力便能彻底转化成他自身的真元。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乾坤袋中的灰雾已经被季和完全榨干,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度睁开双眼时,身上散发的气息已经明显要比先前要强上一分,甚至隐隐有了凝元境后期的气势。 季和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微笑,心情似乎挺不错。 对于修士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比实力的提升更能让人感到愉悦了。 或许鬼道修士每次修炼的成果要远远超过正统的引气入体,但鬼修的修炼资源往往也来之不易,他并不能像寻常修士那样,只要寻一处灵气旺盛的仙山灵岛安心潜修,修为自然就能日益精进。因此每一次进步,都是他付出辛劳取得的成果。 季和转头,只见小美女依旧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见状,季和微微一怔,敛了笑容,皱眉说道:“不是吧,让你偷偷在别人身上贴一张驱邪符而已,这点屁大的事也要跟我算钱?” 小美女没有说话,依旧直视着季和的眼睛,脸上带着倔强的神情。 她双眼的瞳孔与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一样,都是浅色的,在篝火的光照下,散发着奇异而又美丽的光泽。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青叶仙木令 小美女的本名叫熙,没有姓,单名一个熙字。 熙不是人,而是鬼,还是一个罕见怕黑的胆小鬼。这或许与她身前的经历有关,季和不知道,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捉鬼门一脉自古传承着一种秘法,可以让人与鬼物签订契约,让鬼物成为捉鬼人的附身灵,所以捉鬼人的身边往往都会跟随着一只鬼灵。 与某些修士会驯养灵兽用以御敌的道理一样,附身灵是捉鬼人的好帮手,理所应当是越强大越好,但是熙却很显然不符合这一特征……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熙原本是季和师傅的附身灵,几年前季和师傅过世以后,熙便像遗产一般传承给了季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季和的附身灵。 师傅当初选了这么个纯粹只有观赏价值的胆小鬼当附身灵,季和也一直深表疑惑,天知道那老酒鬼是怎么想的,兴许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到老年寂寞难耐才有意为之吧…… 在与熙的对峙中,季和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从兜里取出一张银票给她递了过去。 熙伸出纤细的手指,拈起那张银票,拿在眼前看了看上面的数目,感觉还算满意。 季和看在眼里,却发出了一声意味莫名的叹息。 其实熙对银钱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脑子里原本还没有钱这一概念,她只是与许许多多的女孩子一样,对那些闪闪发亮的珠宝首饰有着难以言喻的狂热爱好。 季和当然不算富有,不能长期满足她这一爱好,于是只好提出了按劳分配,自己攒钱自己买的政策。 万万没想到,后来竟演变成上厕所让她帮忙递张草纸也要谈钱的地步…… 讨到自己的酬劳后,熙又不知从哪取出来一叠银票子,连带季和刚才给她的那张,全都放在一齐仔细清点了一遍,心里想着手头的钱总管就要攒够,还差三百两就能买到渴望已久的‘碧海晶心’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熙小心翼翼地收起银票,向季和问道。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宛若风铃一般清脆。 “先前不是说过了么,我们要去云州‘青藤院’,今天早点休息吧,还有一天路程应该就到了。”季和双手枕着脑袋,躺在篝火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说道。 熙眨了眨眼睛,道:“青藤院,很好吗?” “连月亮都是圆的!” “那我们不回‘行会’了吗?” 听到‘行会’这两个字,季和眉头一皱,冷冷地道:“不回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些所谓的正道看不起我们!” 说这话时,季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恼意,脸庞也随之变得有些阴沉。 “我在行会的降妖除魔部干了整整三年,满世界跑去捉鬼,功劳苦劳一点都不少,本来已经够资格晋升黄金会员了,那待遇比起普通会员可要高出好几个档次咧!” “但结果呢?就因为我是鬼修,那些人便以影响不好为由,部长随口一句话就把我的晋升资格给压下来了!那种鬼地方,我们还回去干什么!” 看着季和一脸愤懑的样子,熙不解地道:“你不成天喜欢往鬼地方跑吗?” “这是两个概念。”季和没好气地道:“再说了,行会生意做得再大,始终也只是个俗掉渣的商业组织,‘青藤院’可就不同了,那里是最著名的修仙圣地!身为修士,我们决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熙不晓得‘青藤院’的月亮到底有多圆,而且身为鬼,自然也不会对修仙感兴趣,她望着扑腾的火焰,目光淡溢,忽然有些想念那个曾经长久居住的地方。 “我们何时回石景山?”熙忽然又开口问道。 “还石景山呢!” 季和听了这话,却是一拍大腿,从石头上坐了起来,“那老酒鬼过世以后,本属于咱们‘捉鬼门’的山头,如今都被‘无极门’那帮狗杂种给占去了!我这几年打生打死,还不是为了尽快提升实力,好将被人强占的江湖地位给夺回来嘛!” 季和说得激动,熙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关她的事一般。 季和看着她一贯平静无绪的脸庞,有些郁闷,恨其不争,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遥远深沉的夜空,眸子里掠过一丝坚毅的神色。 “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振兴捉鬼门!”季和张开双臂,像是要揽下整个天空。 “待我大成之日,再与千年鬼灵签下契约,看看还有谁敢欺我捉鬼人!” 熙怀抱着双腿,静静地坐在一旁。正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季和没有发现,那双原本明亮似星的瞳孔,此时却有些黯淡。 “到了那时候,你是不是……就不要熙了?” 云州地域中,有一座著名的高山,名为白云山。 白云山由多座山峰簇集而成,山上白云缭绕于青山绿水之间,景色秀丽非常,故此得名白云山。 放眼整个群山连绵的云州,这座终年云雾缭绕的高山还算不上是最高的,山脉占地也并不是最广的,可若是要论名气,却绝对是最大的! 究其缘由,白云山脉中不但生长着众多世间罕见的珍贵灵植,更有青藤院这等举世闻名的仙家圣地坐落其中,这便使得白云山从万千奇峰中脱颖而出,奠定了其云州第一名山的地位。 云峰之上,一座精致的雅舍当中,有名发鬓微白的中年人正独坐于台前。 新一届的青藤试召开在即,适时又会有成千上万的莘莘学子从神州各地涌来,到这座闻名遐迩的传奇修士学院接受入院考核。中年人在青藤院中地位崇高,理应到了最为繁忙的时候,但他此时却一直静坐于室内,眼睛望着桌面上一面青色的块状事物,久久沉默着。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房屋的门被人轻轻叩响,中年人低垂的眼帘抬了起来,视线随之离开桌面,嘴唇微动,道:“进来吧。” 房门缓缓打开,一名身穿宽袍、手持一叠卷宗的白发老者,从屋子外头跨了进来。 那名老者向坐在台后的中年人躬身行礼,然后道:“院长,方才我翻阅了以往的文献,的确查到了这块‘青叶仙木令’。” 闻言,院长的一双浓眉高高向上挑起,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中含着一丝讶异。 头发花白的老者低头查看着手头上的卷宗,又道:“那块‘青叶仙木令’,原是一千两百年前,仙盟创立之初,由我院负责制作并派发的,算是作为仙盟成员的凭证,取的正是‘灵宝妙树’的树枝。只不过年代已经相当久远,现在的仙盟宗门,早已无需此物为凭。” 院长没有说话,视线又重新落在身前的桌面上。 桌子上有一块长方形的木质令牌,青色的牌面已经发黑,而且还有部分破损,看上去十分古旧。 院长那只宽厚的手掌从袖袍里伸出,将置于桌面的那方令牌拾起,仔细端详着牌面上那古朴的字迹,神情有些复杂。 “连我都不知道,原来捉鬼门当年也是‘仙盟’的一员。”沉吟了一会儿后,青藤院院长开口说道:“这一脉神秘莫测,门中之人行事诡秘,走的也不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路子,怎么会突然有人要来我青藤院?”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末道鬼修 院长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皱着眉毛,喃喃道:“莫非,此子是想背离鬼道,回归正途?” 这么想着,他又对那名老者说道:“他的情况,测过了吗?” 老者点头道:“测过了,那少年现今一十七岁,凝元中期的修为,是三色杂灵根。” 听了老者的话,院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十七岁修至凝元境中期,还算是不错,但却只是三色杂灵根……这等条件,恐怕是注定走不了坦途。” 老者应道:“不错,三色杂灵根已属最次,光是引气入体都异常艰难,按常理而言,十七岁断然达不到这种水平,若非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想必就是凭借鬼道激进的修行法门,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院长盯着手里那面木牌,拇指在牌面轻轻摩挲,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缓缓地说:“这名少年本身的条件,肯定是无法达到入院的标准,何况他是鬼道中人,我们更加不能收他。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我青藤院早已定下规矩,但凡是归属仙盟的宗门,每当我院公开对外招录新生时,都能择一至三名年轻弟子作为交流生,前来我院学习。既然捉鬼门也是仙盟的成员,我们就这样将人家拒之门外,似乎有失道义。” 那名老者将手头的卷宗合拢,斟酌了一下措辞,方才说道:“捉鬼门这一脉,自五百多年前仙盟改革以后,就没有再冒过头了,据说近几百年已经式微,严格来讲,如今并不能算作仙盟的成员。” “院长,毕竟鬼道人士行事难以预料,修行理念又与我院宗旨不符,我们还得为青藤院的名誉考虑才是。” 老者的这番话虽然委婉,意思却也已经很明确。院长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那面木牌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吟了一会儿后,他将木牌握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走吧,我去见见他。” 当院长穿过山涧的烟雨长廊,来到会客厅时,厅里已经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的座位旁有一盏茶,茶杯已经空了,他翘着腿坐在厅里,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见到有人进来,少年精神一振,对来人上下摆着手,很不耐烦地说:“诶,麻烦能不能帮忙通知一下你们这儿管事的,看门的童生把我搁在这里都快两个时辰了,到现在才见到你这么个打杂的,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 “……” 院长眼角轻颤,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那身穿了许多年的陈旧布袍,随即再度将目光转向那名少年,粗略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微笑说道:“鄙人梓晔,眼下正担任青藤院院长的职务,方才事务繁忙分不开身,让小友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听到梓晔这个名字,季和已经瞪大双眼,面露惊讶之色,但他很快又收敛了表情,从座位上迅速站起来,向对方拱手道:“原来是梓晔真人,久仰大名了,都说真人不露相,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院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名少年,心想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是一流,笑着又道:“小友可是出自捉鬼门?” 虽然船头转得很快,但季和的心里也着实翻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他实在很难相信,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寒酸中年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梓晔真人,青藤院的栋梁人物。 季和保持着笑容,应道:“正是,在下季和,第十七代捉鬼门传人。” 听着季和这番话,院长眉梢微挑,表情有些怪异。 见到梓晔真人脸上表情的变化,季和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地道:“喔,因为现在捉鬼门只有我一个了……当然了,还有我的附身灵,只不过她比较怕生,整天藏着不露面。” 望着这名面目依旧有些青涩的少年,梓晔真人双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然而他毕竟修为高深,道心稳固非常,只是过了很短的时间,神情便恢复如常,看着季和说道:“不知你为何想要入读青藤院呢?” 季和想也未想,答道:“自然是为了修行。” 梓晔真人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据我所知,捉鬼门修的是鬼道,小友想必也是如此。鬼道中人的修行与众不同,走的是偏门小道,我青藤院虽然涉猎极广,却也未曾涉足此间,院中更无教习精通此道,恐怕对你并没有什么帮助,小友想要入青藤院修行,不见得是明智之举。” 闻言,季和略作沉吟,道:“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婉拒呢……” 梓晔真人笑了笑,说道:“毕竟,青藤院此前的学生里,还从未有过鬼道中人。” 见对方没有否认,季和默然片刻,又道:“可是我有青叶仙木令的。” 梓晔真人表情不变,解释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在五百多年前,仙盟曾经历过一次改革重组,加盟的标准也提高了许多,如今的仙盟成员,都是当今修行界一流的名门巨擘。捉鬼门从那时起就已经在仙盟中销声匿迹,此后数百年间也都未曾冒过头,至于那面青叶仙木令,确有其事,但如今早已无人沿用,并不能证明什么。” 季和微微凝着眉,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他不是傻子,院长的话已经非常清楚,意思就是青叶仙木令现在已经失效,捉鬼门根本算不得仙盟的成员,交流生名额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因为捉鬼门已经式微,我又是鬼修,所以不能入青藤院吗?”季和的声音有些冰冷。 “这都并不是主要的原因。”梓晔真人摇了摇头,进一步给出解释:“与许多注重世俗势力的宗派不同,青藤院建立千百年以来,始终都是为了一个崇高理想而服务。” “那就是与道合真,修成真仙!” “虽然古往今来,真正得道成仙的人寥寥无几,但这却是青藤院永恒不变的主旨,我们也正是以此为前提,对入院学员进行筛选。仙盟各派前来的交流生,无一不是天赋异禀的修道人才,尚有一丝机会可以触及仙道的奥妙,但是鬼道中人却不然……” “你应该也很清楚,大道三千,鬼道乃是末道,虽然能令资质稍差的人步入闯过最初的关卡,却违背了修行之人追求天人合一的理念,与坦荡仙途背道而驰,终究是无法窥得天机,与仙无缘。这么说虽然很无礼,但的确都是事实,捉鬼门走的道,与我青藤院的宗旨不符,这才是我们不能收你的真正原因。” 梓晔真人的声音犹如金玉一般沉着,一字一句入了季和的耳中,却像是尖利的钢针刺痛着他的内心。 季和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攥紧了拳头,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对方说的这些话,他又何尝不晓得呢…… 或许,他的心里始终都抱着一丝希望,也期望着能够在青藤院中找到那丝希望,却不料被人如此干脆地判了死刑。 感受到少年平静表情下暗藏的失落,院长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右手从旧布袍中伸出,掌心有一面青色的牌子,牌子上还竖着个小玉瓶。 “这是金乌灵丹,还请小友收下,权表歉意。” 季和看了一眼梓晔真人手上的东西,他晓得金乌灵丹的价值,那是四品的丹药,给凝元境巅峰的修士服用,甚至可以直接破境。 若是放在平时有人送他,他绝对会高兴的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吧…… “打扰了。”季和向梓晔真人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门外。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我们的第一要义 目送季和走出屋外,梓晔真人的目光又悄然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玉瓶拿开,露出那面破旧的青色牌面,缓缓摇头,暗叹了一声,再次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季和走出坐落于山巅的雅舍,来到下山的梯道前。 从此处放眼望去,天边是横亘天地的雄伟巨山,峰顶直插入云霄之间。远处的山脚下,一条宽广的河流近乎笔直地横贯整片原野,河面波光粼粼,偶尔水鸟飞跃而过,带起一道水痕,溅起层层涟漪。 然而,此时面对这样一片大好的风光,他却怎么也提不起欣赏的兴致。 他怔怔地眺望着远方的湖光山色,心思却不知已经飘往何处,静伫良久,最终发出了一声消沉的叹息。 “咦,是你?” 就在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季和微微一怔,循声转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粉红衣裙,长相甜美可人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此时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有些惊讶地注视着他。 季和自然认得这名少女,就在赶来青藤院的路上,他察觉到一间小村子里隐藏着恶鬼,收拾的同时还顺便救了这名少女一命。 但真要说起来,两百年修为的厉鬼不好对付,所以他当初也是小小利用了一下这个少女,还用上了他师傅留下的一张三级‘缚灵符’,才将那只厉鬼制服。 季和还记得,这名少女叫琴琴,好像还是天仙阁的弟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 少年少女有缘重逢,理应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问题是……季和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所以他斜眼瞥着那名粉衣少女,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对于季和失礼的表现,琴琴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一双灵动的美目仔细打量着季和,似乎想要把这个十分神秘的少年看个清楚。 “请问,你叫季和对吗?”少女主动开口道。季和上次离开的时候提到过自己的名字,她一直都记得。 “……”季和神色淡淡,双手在胸前交叉,从琴琴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远处的风景,最终“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见状,琴琴不禁愣了一下,在年纪相仿的人当中,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酷的人,居然连话都懒得跟她说,这反倒令她对季和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好奇,抿了抿唇,又道:“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任琴琴,是天仙阁门下弟子。” “我知道,女神医,活菩萨嘛!” “别听那些人瞎说,才不是呢!”琴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又道:“季和,你会在这白云山上,莫非也是要入读青藤院吗?” 季和神色微动,再度望向琴琴,却是反问道:“你要入读青藤院?” 琴琴点头道:“是的,家师说这白云山上有一株‘灵宝妙树’,因此灵气尤为浓郁,有助于稳固根基。而且青藤院收藏颇丰,教习的指导水平也属一流,于是让我来此作为交流生修行一段时间,也好增长些见识。” “果然如此啊……”季和心里暗自苦笑了一声,真没想到,在山野里随便遇上的一个丫头,都有如此劲爆的来历。 天仙阁传承悠久,也是仙盟中的名门,虽然门下皆为女弟子,如今却也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流势力,与他这个刚被青藤院拒收的落魄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和,你也要在青藤院修行吗?”琴琴又提出了刚才的问题,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期待。 面对这个疑问,季和却是微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见他这副阴沉沉的样子,琴琴感觉有点奇怪,微微蹙眉,丰唇微启,正想要说些什么,不料季和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了:“不错,我也要进青藤院修行。” 闻言,琴琴心中涌上一阵喜悦,展颜一笑,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往后的几年,我们就是同学啦!”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不禁脸颊生红,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恩,不错!”季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就在青藤院内再见吧!” 说完以后,季和不再停留,沿着山间阶梯,径直往山下走去。 “等、等等……”琴琴不由自主地伸出了纤手,想要叫住季和,可是季和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很快就已经走远了。 望着季和渐行渐远的背影,琴琴神情微惘,轻声喃喃道:“我都还没答谢你救命的恩情呢……” 告别了琴琴,季和独自走在险峻的山道上。 山间景象尽数被浓密飘渺的白云所遮挡着,他走在石阶上,就像是走在云雾里,加上他的步伐很轻,此时走得又很快,穿梭在云雾中的身影显得潇洒而飘逸,若从远处望过来,说不定别人还真以为那就是腾云驾雾的仙人了。 “你不是刚刚被人拒收了吗?” 季和的脑海中,一个摇曳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季和脚下不停,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是被拒收了,但是我依旧要入青藤院!” 对此,季和心中的那个声音表示困惑。 她是季和的附身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已经心念相通。 那种感觉十分玄妙,就像是灵魂被相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其中一方的感情与想法在产生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另一方。 因此她很清楚,刚才季和还处在失落的低谷中,这种消极的感情对季和来说非常罕见,但毕竟是满怀希望与憧憬而来,到头来却经历了一个不小的挫折,想必换作是谁,都会需要一段接受的时间吧! 但就连她也没有想到的是,在遇到那个叫任琴琴的少女之后,季和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先前的萎靡一扫而空,小身板再次坚挺了起来。 这件事难免让熙感到有些不安。 “熙,你记不记得,我们鬼道的第一要义是什么?”季和忽然又道。 “第一要义……”季和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又兀自重复了一遍,好像正在思索。她记性不差,但是因为性子冷清,对大多数事都不上心,所以对此有些印象,却又记不太清楚。 还没等脑海里的声音给出回复,季和便主动给出了答案:“我鬼道的第一要义,是出奇制胜!” 熙沉默,想法却已经传递给季和:为什么要提这个? 季和笑了笑,接着道:“怎么样才叫出奇制胜?对手以为你会往东,你却偏偏要往西;敌人以为你会一刀砍过来,结果你却在背后一箭射死他;大家都以为你会从天上掉下来,最终你却从泥土里探出了脑袋。” “那个老匹夫将我拒之门外,以为我会就这么走了,可我偏偏就是不走!” “既然走后门行不通,那我们就走正门,光明正大地考进青藤院。” 季和说话的声音渐渐提高,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笑意,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彩,连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了些。 “走吧!” “我们去参加青藤试!”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青藤院副院长 白云山前有一条河,名叫青河。 这条大河发源自天州北疆的天山山脉,一路向南,途经乐州、云州两地,直汇入南海,由古至今滋养着大地上的万千生灵。 如今新一届的青藤试即将开始,流经白云山脚的青河河岸边,此时已经聚集着成千上万人,黑压压的一片,彻底淹没了河畔的青青草地。 这些人都是从神州各地赶来,到白云山参加此次青藤院公开招录的考生。 青藤试的报名条件放得很宽,除了归属仙盟宗门之中的少数交流生可以保送入院以外,但凡十二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监测出有灵根可以修行的人,都能报名参加青藤试。只要通过了考核的人,也就能成为青藤院正式的院生。 距离上一次青藤院大开院门招录新生,已经有五十多年了。纵使放眼整个修真界,青藤院的声名与底蕴也丝毫不亚于一流的修真宗派,因此对于怀着修仙美梦的凡夫俗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对于已经踏上仙途、想要谋求更好发展前程的年轻修士来说,青藤院也是一条很粗很粗的大腿! 与以往的时候一样,本届青藤试的盛大举行,着实在世间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轰动。可以想象,届时又会是怎样一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惨烈场景…… 接到今早在青河岸边集合的通知后,考生们大多起了个早,天才刚亮就纷纷向岸边聚拢过来,在此等候多时。 人群的最前方,还站着一排维持秩序的青藤院院生,皆统一身穿青色服饰,一个个背着双手,面对人群一字整齐排开,神色肃穆静伫等待着。 等待的同时,焦急兴奋的考生们也不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起来,讨论的内容自然十有八九也与这青藤试有关。 “据说,这次的考核内容是韩容副院长亲自出的题目,传闻这位副院长为人严苛,恐怕这次青藤试的难度不小哇!” “那可糟糕了,我听说上届青藤试中,第一轮考的是笔试,居然整整考了两天两夜!” 闻言,聚在一起讨论的人群尽皆色变。 有人出声质疑道:“两天两夜?这也太夸张了吧!” “千真万确,我也打听过了!直到第一轮考核结束为止,有大半人是被抬出考场的。” “如果这次真是那位韩副院长出题,可能难度还要在往届之上,要入围可就……真是难上加难了!” “唉,你难别人也难,走一步看一步吧……” 季和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的某一角,旁边一群人谈话的内容不断传入其耳中,原本他还不怎么在意,可当他听到韩容副院长这几字后,一双眉毛不由得微挑了挑。 这位名叫韩容的副院长,季和确也有所耳闻,那也是修真界中有名的人物,而且就如这些人交谈中所说的那般,这位副院长大人,可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儿。 “看来这次青藤试,好像还真不怎么容易的样子!”季和嘴角扬起一丝笑容,轻声自语道。话语中有些感慨,却也没什么忧虑。 在等待之中,太阳的坡度又爬高了些,人群渐渐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有的人在岸边焦急地来回走动,不时皱眉望向对岸那座终日云雾缭绕的仙山,有的人则去向青藤院的院生们询问,得到的不免都是官方式的回答。 又过了一阵子,逐渐散漫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快看天上!” 随着这声惊呼,周围的人纷纷抬头朝空中望去,旋即无一例外都睁圆了双眼,呼喊声在人海中此起彼伏,河岸顿时沸腾起来。 站在人海当中,季和微仰着头,目光远眺,只见遥远的天穹上,浓密的云彩里,有一抹嫣红跃然而出。 那抹惊艳的红,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红地毯,始于遥远的云端,从万里高空中斜斜滑落,越过波涛汹涌的江河,直抵众人所在的河岸边。 激动的人群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纷纷拍手叫好,一个个伸长着脖子踮起了脚,不住地往前推挤。后面的人不断挤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身不由己地推着更前面的人,最前面的直接顶在了青藤院院生们的身上……要不是那些维持秩序的院生们都有道行在身,下盘够稳,铁定要被激动的人群给推到河里去。 在成千上万道炙热目光的聚焦下,一个身影从红毯尽头的云雾之中显现出来。 虽然还隔着很遥远的距离,但凭借着过人的视力,季和已经看清了,那是一名身穿墨绿色华贵宫装的女子,眉目如画,明艳动人,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正在红毯上缓缓而行。 而在地上的众人眼中,那架势简直就像是神母降临,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撼感觉。 “啧啧,好大的架子!”人海当中,季和望着遥远天际上的那名宫装女子,忍不住啧嘴轻笑起来。 宫装女子看似走得很慢,实际上却仅用数息时间就已走过红毯的一半,来到波涛汹涌的江河之上。 自她出现以后,上万考生组成的人海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屏息瞩目,安静地等待着那位重量级的大人物驾临场间。 没过多久,宫装女子已经走完了全程,双脚离开红毯,落在河畔的青青草地上,来到众人的面前。 静距离接触这名容貌倾城的宫装女子,却没有人向其投以欣赏的目光……因为她出场时带给众人的震撼已经远远盖过了其容姿的诱惑力,站在最前面的人好似感到有股压力如潮海般袭来,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去。 一片寂静之中,宫装女子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红唇微启,悦耳的声音在河畔的平野上响起,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欢迎诸位参加青藤院第八十一届新生公开招录,我是本次青藤试的主考官,青藤院院长韩容。” 宫装女子似乎完全忽略了她只是副院长这个事实,很自然的做了一番简短的自我介绍。当然,在场的包括那些神色肃穆的院生在内,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宫装女子继续说道:“相信大家等待多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迎接挑战了,我也不喜欢废话,姑且长话短说吧!” 说着,她伸出右手,指向了青河对岸的那座高山,也就是著名的白云山。 “本次考核的内容很简单,只要能赶在日落之前过了这条河,再翻过对面那座山,就算是通过本次考核,正式成为我青藤院的院生。” 语毕,人群中顿时躁动起来,有人抬头望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目光炙热到了极点,有人则是低头看着近处宽广的河流,在心中估摸着以自己的能耐可否过得去。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不会游泳怎么办?” 韩容面无表情地说:“凉拌。” 听了韩容的回答,提问的人身子剧烈一颤,顿时收声敛息埋下头,不敢再说话。 韩容已经言明她不喜欢废话,又有了第一位兄台做表率,许多还心怀疑问的人都已经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当然,林子大了鸟也多,马上又有不要命的人举手问道:“录取的名额没有上限吗?” “没错,只要在日落之前抵达终点的人,我们都会录取。只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前提是你还活着。”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体现公平的时刻 韩容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场间…… 人群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心头都涌上了一股森冷的肃然。 韩容微微一笑,说道:“好了,现在我宣布,第八十一届青藤试正式开始!我会在山的那边恭候各位!”说完,她舞动衣袖,身上浮光闪现,身影就这么在众人的面前凭空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条自天边落下,横跨青河的红地毯。 紧接着,所有天盟弟子也统统撤离,给考生们让开了去路……当然了,前面并没有路,有的只是一条宽阔的大河。 下一刻,青河岸边人潮开始涌动。 有许多人还在犹豫,却也有自信之人已经奋力挤出人群,朝着滚滚江流冲了过去。 一个冲在最前头的人从河岸边高高跃起,落下时脚掌直接踏在水面上,带起来了一大圈飞溅的水花,身躯却并没有就此往下沉,而是在河面上开始飞速奔跑起来。 那赫然是一名已经步入修行门槛的修士,施展身法,在河面上踏浪而行,身姿潇洒至极。 然而当他跨出数十步之后,水面卷起了一阵翻滚的河浪,恰好打在他的腿脚上,那人顿时便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落入河中。 随着第一个人的落水,河岸边的人群响起一阵吁叹,似乎是这位仁兄的失足,让众考生的信心又减弱了几分。 但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大队的步伐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失败而停止,紧接其后,又有数十人冲入滚滚江流,以同样的方式奔跑在起伏不定的河面上,其中有许多人已经远远超过了第一位落水的仁兄,正努力朝着江河对岸挺进。 只是青河十分宽广,数十步的距离还远远未及河宽的十分之一,踏浪而行的队伍中不断有人落水,就是不知到了最后还能有几人能够顺利抵达对岸。 “铮……” 随着一声清锐无匹的铮鸣,青河的河面上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光芒中,有一名白衣少女正手持着亮白色长剑,剑尖直指前方,剑身上萦绕着一股极寒的真气,不断向四周散发出来,剑芒所及之处,竟让河面凝成了薄薄的冰晶,开辟出一条细直的冰道来。 那白衣少女的身姿无比轻盈,每次落下,足尖轻轻点在薄冰上,冰面破碎成屑,身躯也借此跃出数丈距离,竟然后来居上,很快就超越了前头的所有人,稳稳地朝大河对岸挺进,去势之快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是周家的玄冰决!” 河岸上,有人认出了那名白衣少女的手段,忍不住惊叫道。 紧随着一群过河的先锋之后,又有越来越多的考生尝试渡过这条宽广的大河,其中有许多还未曾修行的人,竟直接嘶喊着跳入水中,在滚滚江河里奋力挥动手脚,要向遥远的对岸游过去。 这自然是最笨的法子,但对于没有任何仙家手段的凡人来说,似乎已经别无选择……那座伟岸的仙山就在对面,只要翻过去,就能看见一片崭新的天地,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但这条宽广的河流却挡在了中间,好像就是仙与凡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但仙家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纵使有千难万险,事到如今,考生们也愿意硬着头皮往上冲,想到日后有机会成为世人眼里超凡入圣的存在,谁人不会拼命呢? 就在这时候,岸边的人群再次响起阵阵惊呼声。 有一个身影从茫茫人海中漂浮起来……那是一个面目英俊的少年,他的脚下踩着一柄瑞气蒸腾的灵剑,散发着淡淡的青光,载着他自平地升上高空中,顿时招来了一众考生无比羡艳的目光。 那名英俊少年手作剑指,嘴里发出一声低喝,脚下的灵剑似有所感应,剑身微微抖动了一下,旋而便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带着少年飞往江河的彼岸。 瞧着那名少年御剑远去的潇洒身姿,不说众考生满怀震惊与羡慕,就连已经退到一旁的青藤院院生们也纷纷点头,在私下里议论起来。 同一时间,白云谷,青藤院。 一间背靠山脊而立的楼宇中,有面巨大的圆镜被安置在大厅的桌台上。 镜面之中,青河岸边涌动的人潮清晰可见。 青藤试是院中的大事,可谓直接关系到此后青藤院传承的优劣。此时,院中的众多教习,包括院长梓晔真人在内,都已经聚集在一起,透过那面圆镜关注着考核的情况。 一名教习轻捋胡须,点评道:“御器之术,需要有意动境修为方能领悟,居然未满二十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等资质着实非同小可!” 另一名教习笑着补充道:“还有那名天州周家的小姑娘,玄冰决施展起来游刃有余,我看也是一株极好的苗子!这一届新生的质量,真是可喜可贺呀!” 交谈间,屋子里的教习们纷纷额首表示赞同,面露欣愉之色。 “我看却未必如此……”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对此提出了异议。屋内的讨论声顿时收敛,教习们纷纷将视线转向了发话的那个中年人。 说话的人,正是青藤院院长……梓晔真人。 院长站在台前,平静地注视着镜面,说道:“以这种方式进行考核,无非是在测试考生的修为境界与手段。但是,参加本届青藤试的考生年岁不一,修行时日有长有短,自不可单纯以现今所展示的水平来论其优劣,更不要说其中还有许多资质尚可,却未曾修行的考生,这他们而言并不公平。” 说着院长皱了皱眉毛,停顿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韩师妹此举,不甚妥当……”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教习们看着镜子里那成百上千名浸泡在江河里,奋力挥臂尝试游泳过河的考生们,最初的欣愉已经从脸上消失不见,想必已经与院长有了相同的感触。 但或许是内心深处对于某人的忌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想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对方的态度,却始终无人敢出声对院长的话表示赞同。 经历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有一个教习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觉得……院长说得有道理,此举或许有失公平。” 一个人优先表态以后,教习们的情绪终于被再次调动,似乎心中那丝顾虑也被暂时打压了下去,重新开始热烈的讨论。 “的确如此,那些灵根出众,却还没开始修行的人,岂非只能游泳过河?” “青河这么宽,就算真能游过去,接下来的路程只怕也是希望渺茫呀!” “先别提游不游得过青河,我们青藤院招人是看修行天赋,又不是挑游泳冠军!” “唉……要我说,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露个面都还要摆那么大的排场,出场的花费都抵得了我三个月的月俸了!” 就在舆论声一边倒,教习们纷纷开始谴责副院长的过失时,有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怎么就不公平了?” 这道平静而有力的质问声顿时吸引了众教习诧异的目光,连院长都不禁挑眉,转身朝那人望去。 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女教习,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背脊微微佝偻着,但那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 她迈步走到桌前,伸出手朝镜面上点去,同时微讽道:“看清楚点,谁说未修行的人,就只能游过去了?” 随着那名女教习的手指落下,镜中的画面已经变幻,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放大了无数倍。 那依旧在青河的河畔,却是某处远离人群的地方。 河岸上,有一块木板正在移动…… 确切的说,那应该是一条竹筏。 简易的竹筏下面,藏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双手高举着小小的竹筏,在平野里奔跑,朝着大河跑去。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竟然是他 季和举着竹筏,疾速冲向青河。 他一口气冲到河岸边,竹筏被他高高平举过头顶,口中发出一声低喝,旋即全力将竹筏送至水面上。 紧接着,他双手紧握住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力往地上一撑,整个人从地面高高跃起,恰好落在了漂浮在水面的竹筏上。 与此同时,河岸上已经有人发现了那个举着竹筏奔跑的身影。 “快看,那有一条竹筏!” “那人怎么会有竹筏!到底是从哪来的竹筏!莫非他事先已经料到要过江?” “这、这不可能吧!” 此时还停留在河岸上的,大多是一些水性不好的考生,有的人即使已经迈入了修行的门槛,却因为修为不高,担心中途落水,所以依旧徘徊在岸边犹豫不决。 而那名带着竹筏过河的少年,却让这些人重新燃起了希望,有些人甚至已经准备想要冲上去强占那名少年的竹筏。 就在这时,一名考生望着相反的方向,有些不确定地道:“难不成……是远处山坡上的那片竹林?” 闻言,人们皆不约而同地朝身后望去,发现远处起伏的山丘上,果然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一定是!一定是从那里来的!” “天啊!怎么我就没想到呢?” “快去啊!去砍竹子造船!” 仿佛是绝境之中抬头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停驻在岸边的大批考生兴奋呐喊起来,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涌向了原野另一头的山林。 ……青藤院中,众教习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名教习惊讶地望着镜子里的画面,嘴巴变得有些不利索:“这、这样也行……” “怎么就不行?”那个年迈的女教习瞥了他一眼,说道:“都说修行重资质,这资质不但取决于先天的条件,还要看有没有足够的智慧!连一条河都过不去,如此愚蠢之人,就算灵根再好又有什么用?” 女教习的话看似是针对那些考生,可谁又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讽刺着什么。 众教习哑口无言,尤其是方才响应院长,对某人进行指责的那些人,一个个面露窘色,将目光移向别处,好像方才声讨某人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却还要数院长本人了。 看着镜面中那名搭乘竹筏过河的少年,梓晔真人圆睁着双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微微翕动,喃喃道:“竟……竟然是他……” 季和手持竹竿,撑着竹筏向对岸漂去。 他已经是凝元中期的修为,按理说就算是不凭借工具,也有把握顺利过河。但季和最终还是没有像别的考生一样,凭借飘逸的身法直接从河面上趟过去。 因为他担心那样做会消耗自己太多的真气,更因为在宽阔的青河彼岸,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等着他! 季和几乎可以确定,想要爬上那座雄伟的白云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与之相比起来,或许眼前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如果在一开始就消耗过大,到时候他就没有把握去面对后面的关卡了。 “这位兄弟,麻烦搭上我一个!” 这时,河里有个人振臂叫喊着,想要往季和的竹筏游过来。 季和向那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自己的目光,双手依旧稳稳地抓着撑船的竹竿,说了一句:“熙,别让他们靠近。” 那个人水性不错,很快就游到了竹筏边上,也不管季和愿不愿意,伸手就要去抓住筏子的边沿,想要从水中爬上来。 就在他即将碰到竹筏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落在了他的头顶上,好似一块隐形的石头,又像是张看不见的巴掌,将之狠狠地打入水中,等那人喝下一大口江水再次冒头时,竹筏却早已渡离了身边…… 与此同时,河中已经许多人发现了那条小小的竹筏,纷纷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其中还不乏有中途落水的修士,因为脚下根本没有立足点,他们也无法再施展身法行于水面,只得与其他人一样缓慢地向河对岸游去…… 然而,如今季和的竹筏却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机会。 麻烦还没有结束,甩掉一个人以后,又有更多的落水狗接踵而至。前进的竹筏四周,敲击声、痛呼声以及叫骂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一些人恰好挡在竹筏前进的方向上,有几个甚至已经成功贴了上来。 本就粗制的竹筏被人往各个方向拉扯得左摇右摆,就像是乱风中身不由己的叶片,将竹子连结在一起的脆弱的草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掉。 眼见无法再顺利前进,季和皱起眉毛,看着周围那些表情疯狂的人们,抓着竹竿的双手已经不再动作。 这时候,他的心里响起了熙的声音:“人太多了,打不过来……” 季和有些无奈,举目朝对岸望去,此时他已经在青河上渡过了一半的路程,眼下这个距离就算没有竹筏,想必也是可以轻易过去的。 一念及此,季和丢开手里的竹竿,脚下用力一蹬,果断弃船离去,体内丹田气海的真气已经悉数被调动起来,开始脚踏湖面,飞身冲往青河的对岸。 …… 当绝大多数人还在河流中奋力挣扎却依旧难以解脱的时候,已经有一小部分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了白云山的山脚下,开始向着山顶攀登。 一个凝元境初期的修士正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他是出自锦州世家子弟,样子看上去十八岁左右,此时额间已经密布汗珠,踩在石阶上的步子非常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 他的脚步很沉,因为他的身子也很沉,明明是两袖清风轻装上阵,走上山道以后,却总感觉肩上压着一块过百斤的大石头,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辛苦。 堂堂修士走在这条山道上,却好似一个终年足不出户的小脚妇人,这才刚上到山腰,人就已经有了寸步难行的乏力感。 锦州考生抹了把额间的汗水,停在山道上喘着粗气。片刻之后,他仰头望向隐藏在云雾中仍见不到真容的峰顶,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以他现在的体力,可真的没信心攀至峰顶了…… 但事已至此,自然不可能打退堂鼓走下山去,他咬了咬牙,在看不见尽头的曲折山道上重新迈出了步子。 “轰……” 岂料他才刚踏出一步,脚下的青石居然平白无故突然碎裂,与岩壁上的山石泥土一齐从山腰上坠落下去,随之落下的,还有踩在石阶上的那名锦州考生本人。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上山道 “啊……” 一步踏空,锦州考生惊恐叫喊着自高空中疾速跌落,凝元境还远远未到可以腾云驾雾的地步,他在半空中胡乱舞动着手脚,满脑子都是“我完蛋了!我完蛋了!” 就在锦州考生真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他身躯忽又猛地一震,那种令人窒息的失重感已经消失,待他把肺里的空气全都喊空以后,却发现方才还在往地面坠落的自己,此时仍站在山腰的梯道上。在他的脚下,青石砌成的山道也依旧完好无损。 “喂,你在嚷嚷什么呢?” 又一名考生沿着山道走了上来,此时被他挡住了路,很不耐烦地喊道。 “我、我……我刚才掉下去了!”锦州考生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哆嗦着说道。 后面那人听得一头雾水,皱眉怒斥了一句:“莫名其妙!”随即将他推开,继续往上攀登。 可他还没走几步路,刚刚转了个弯,又看见前方那白茫茫的云雾中,有几个人影从山道的拐角处窜了出来。 更奇怪的是,那几个人脸上尽是惊惧之色,居然还在拼了老命在往回跑。 见状,那名正在歇息的考生心中满是疑惑,对朝他迎面跑来的人问道:“你们怎么了?” “山崩……山崩……”跑在最前面的人挥舞着手臂,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几个人脚下片刻不停,嗖嗖嗖从他身边掠过,飞也似地冲下山去。 “山崩?” 那人蓦然怔了怔,望着几个人一溜烟跑没了影儿,疑惑之余也心生惊骇。 几乎就在同时,他脚下的山道竟开始颤动起来…… 那名考生心脏不可遏制地一颤,猛地回头望去,却见到高处的山岩与砂土纷纷破裂崩落,滚滚落石自山体上滑落,沿途砸断了那些不知挺立了多少年的松树,正在朝着他的头顶压过来。 见此情景,该考生差点没睁着眼睛晕过去,嘴角抽搐眉毛狂跳汗毛倒竖,震惊地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声势浩大的天灾,竟是愣了半响方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中,不由得扯着嗓门怪叫一声,转身撒腿就往回跑。 同一时刻,季和渡过清河,来到山脚下。 云山之上,众多登山者的惨叫与哀嚎回荡其中,穿透了浓密的云雾,传到了季和的耳朵里。 他独自站立于山道的起始处,目光跃过山门,望向那座直插云霄里的巍峨高山,却久久没有动身攀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山这道关卡,韩副院长设计的倒是颇为巧妙!” “恩……以山门为监测点,凭借山中阵法之力,使之与山间梯道浑然一体,途经山门的人灵根越差,上山的时候负重也就越大,攀行也便愈发之困难。” “倘若在半途停留太久,又会触发足以乱真的‘镜花水月’,如此一来,不但能检验考生灵根的优劣,还在同时考验着考生们的心性。的确妙哉!的确妙哉!” “能以一己之力维持如此大规模的幻阵,韩副院长的修为又有精进呀!” 圆镜中的画面已经从青河转到了白云山上,众教习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与先前不同的是,如今探讨那名负责本次青藤试的主考官,大家的话语里多有溢美之辞,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但至少有一个人还算是真心的,那就是梓晔真人。 自从看见那名高举竹筏奔跑的少年以后,梓晔真人的脸上便隐有忧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被他拒收之后,一脸落寞转身离去的鬼道少年,竟然转头就跑去参加青藤试了! 他自然是不希望看到季和顺利通过考核,到那时候即使他是院长,也再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季和进入青藤院。 因为季和的出现,身为院长的梓晔真人,几乎已经丧失了对青藤院人才凋零的担忧,甚至还开始期盼着韩容设置的考核能够更难一些。 直到现在,梓晔真人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许,对韩容设置的这道关卡感到相当满意。他相信,凭季和那烂掉渣的三色杂灵根,是断然无法爬上白云山的。 灵根这种东西,打从娘胎里下出来就已经注定,无法改变。一个人体内有没有灵根,便决定了他是否可以引气入体,踏上仙途。而灵根的优劣,又直接决定了作为修士的资质优劣。 灵根的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一种属性,比如红色属火,蓝色属水,彼此各不相同,但这灵根拥有的属性越多,却又不见得是件好事了…… 常言道“博而杂不如专而精”,灵根也是如此,纯色的灵根属性单一,却代表着在这单一的道路上拥有极其巨大的潜力。反过来说,像季和这种三色杂灵根,三种属性每种都沾一点,却又样样不精通,无论是哪种属性的功法修炼起来都事倍功半,自然属于最劣质的一种灵根。 而这上山道的考核,恰好就将考生灵根的质量列入其中,如果是灵根已经接近纯色的考生,走上山道之后几乎不会增加负荷,优势之大不言而喻。但若是换了季和这种三色杂灵根,等于是登山的同时还要背上两三个与自己相同体重的人,别说的凝元境,意动都难上得去。 一念及此,梓晔真人是料定了季和无法通过考核,微微额首,轻捋着颚下胡须,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咦?” 恰在这时候,有名教习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旁边有教习问道:“老李,你咦什么?” 被人唤作老李的那名教习眼睛紧盯着镜面,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山腰上好像有个人。” 旁人嘲笑道:“你是不是更年期犯糊涂了,那么多考生在山上,怎能没有人。” “你才老糊涂了!” 老李气得直挥袖袍,忙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山道上的人。”说着他伸出手,往镜面上一抹而过。 圆镜之中,画面徒然一转,切换到陡峭的山壁的某个角落。 一众正在讨论的教习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凑了过来,看清镜子里的画面之后,饶是以他们那般稳固的心性,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在那陡峭的山壁之上,竟然还悬着一个人! 那个人正在山岩上攀爬! 屋子里静默了数息时间…… “这……这是什么人啊!有山道都不走,竟然还跑去攀岩!” “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不对,副院长布置的法阵只覆盖了山道,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攀岩反倒比走山道更轻松了!”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之前最先用竹筏过河的那个小子吗!” 一众教习惊愕地看着镜中之人,几乎是不顾形象地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