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疯女人 “吃人啊……皇宫里有吃人的怪东西……” “皇上,皇上看我了,你瞧,皇上被我的美色吸引了,明天我要做妃子了……快给娘娘请安,快,给娘娘我请安……” 侍卫押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匆匆而过,身后跟着四名布衣麻裙的官奴婢,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这刚刚踏步菽园的亡命之人,是的,他们只是过客,或者说,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只是马蹄匆匆的过客。 “唉,看吧,又来了两个,想来那皇宫啊,也不是这么好过的。”老妈子在园子里呆了一辈子,临老竟领悟到了人生真谛。 “咱们都是戴罪之身,现如今也不知自身是福是祸啊!”扯扯老妈子衣袖,周围的人一哄而散。 抬眼望着前方的疯女人,他们无疑是可怜之人,在这柳絮飞舞的季节,他们的生命即将献给黄土,他们是皇宫里出来的人,从宫里进入菽园的女子,没有一个能逃脱绞架的命运,时运不济甚至连收尸的人也没有,任由野狗啃骨蚀肉,死无全尸。可他们无疑又是幸运的,因为这些女子的故事,无一不是传奇,他们见过最高贵的权力之争,被天下最伟大的一群人们用作棋子,这样算来,倒也死得其所了。 姚景心面对着不远处的绞刑架,绳子留着漆黑的怨气,夹杂着几根随风飘荡的丝发,在向人们宣读着自己的冤屈与不幸,她亲眼见过无数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最后在绳索之间变成罗刹,没有愿意理会这些面目狰狞的长舌们,只有她,愿意轻轻覆上他们不甘愿的双眸。 “景心姑娘,咱们就在此候着吧!”前面是一条界线,阴阳相隔的鸿沟。姚景心对身旁的老妈子宋荷点点头,沉重地闭上双眸,无疑,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不忍看到最残忍的一幕。 绞架上响起一阵勒脖子的微响,姚景心的指甲狠狠扣住裙边,不看,不想,不去琢磨,她便能完好地活下去。 “好了吗?”姚景心轻声询问,宋荷应答一声:“落气了。”她猛然睁开杏仁双眼,对上地面两滩烂泥,一阵阴风刮过,周围草木皆惊,飞沙走石间迷了所有人的眼,半空中久久不散的是杏仁苦涩的怨气。 侍卫来到跟前,如往常一般:“去收拾吧!”说完之后扬长而去,踢踢踏踏的盔甲与刀鞘碰撞声,使得半空中的铅云消逝不少。 面对周围三人为难的神色,姚景心轻叹一声,也如往常那般:“罢了,你们走吧,我来收拾。” “那,那就劳烦景心姑娘了……”宋荷给身后两名官奴婢使眼色,大家凑了些铜板包在手绢里,递到姚景心面前,姚景心不急不缓地放在掌心掂量掂量,顺手便收进了怀中暗藏的袋子里。 目送几人离开,姚景心缓缓靠近两具尸体,趁尸体还温热着没有僵硬,她将肘上的麻绳一解,麻利地套在尸体身上,将尸体平平整整地放置在绞刑架旁,像是等待着谁,她干脆坐在绳子下方,望着随风摇晃的绳套发呆。 草丛中传来一阵冒着酸气的笑声:“哈,也只有你姚景心愿意接下这晦气的差事。” 蒙面人每次自东方而来,西方而去,他是谁? “菽园耳目众多,若不选在此处相见,恐怕你我的事早就败露了。”她自顾自地端坐着,若是场景换做亭台楼阁,面前的女子一定是个大家闺秀。 “果然小心谨慎,不然,就不是姚景心了。”蒙面人身高近八尺,身侧系着一把游龙宝剑,终日戴着香国金丝镂空面具,这面具是西域三奇之一,据说带上的人皆可成魔。 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恐怕也只有天知道。 “说吧,这次来又有何任务?”她想多看对方一眼,却感受到到对方阴冷至极的目光,被硬生生地打回了原地。 蒙面人面具下的脸庞微微抽动,踱步至姚景心身后:“你去查……” 耳语之后,姚景心始终面不改色,面对形形sese的任务,她已经失去了大惊小怪,想着那皇宫里度日的惊心动魄,这菽园又何尝不是呢?各中关系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理得清头绪,又或者,当局者迷呢? “好,老规矩,这两具尸体你拖去后山掩埋了,别想着偷懒,三天后我去烧纸钱,若没发现新坟……”蒙面人当即打断了她的唠叨:“姚景心啊姚景心,现在我真不知,究竟是谁利用了谁。” 她回头莞尔一笑,飘散的额前碎发沾上柳絮丝丝:“像我们这样的人,指不定明天就是他们的下场,我只是不想将来横尸街头,还没人能收尸拾骨。” “好歹也相识了八年,我绝不会狠心看你曝尸荒野。” “也只有你了,毕竟,这一世,我无亲无故,若我真有这么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清明到我坟前摆上我最爱的芙蓉胭脂。”她轻快地转身,旋转成一道不明的波浪,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晃进了他的心里,莫名的,他不敢想象她口中的那一幕。 粗俗地将两具尸体扔上木板车,车轮坑坑洼洼陷入泥坑之中,突然一阵颠簸,车上的尸体轻吐了一口闷气,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喘起来:“这样,就这样我都死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蒙面人停下拉车的脚步,身上的缰绳滑落,他警觉地转过身,游龙宝剑顺势而出,剑身发出颤抖的脆响,那利剑飞速地落在女子肩上,一截丝发整齐掉落。 “你不会杀我,你绝不会杀我,因为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一个关于皇宫的天大秘密……” 宫中疯癫的妃嫔们,都会被送入冷宫,皇上是个仁君,不能忘怀一日夫妻百日恩,事实也并非如此,看那肖楠妃,李肃嫔等人,都是家境殷实背景雄厚,就算犯了天大的错,皇帝都不敢痛下杀手,皇帝得了仁慈的好名声,可冷宫里的嘶吼哀嚎为何不减反增?很多送饭的宫女太监都暗自嘀咕着,不情不愿地送着一餐冷饭给这群连畜生都不如的失chong女人,听着挠人的抓门声,胆战心惊。 妃嫔们还能寻一席之地度过余生,而那些疯癫的宫女就会被送到菽园后院的绞刑架上结束或长或短的生命,没有人惋惜。每个时代的每个阶级拥有不同的命运,这就是为何,有些人拼了命地力争上游,向着那权力的尖端挣个你死我活…… 正文 02.探冷宫 酉时刚过,姚景心便提着餐盒,低眉顺眼地跟在一群太监宫女身后朝冷宫的方向迈进,周围草木枯黄,枝头上只停有黑压压的乌鸦一群,赶都赶不走。今夜,不知又有哪位当年风光一时的娘娘要脱离凡尘了。 拿着钥匙开启陈旧的木门,门脚长满了一排青苔,锁轴蒙着厚厚的锈迹,发出嘎吱的一阵响声。 提着粗布裙摆,姚景心快速地闪进院子里:“珍妃娘娘,景心给您送吃的来了。”听着屋里没有动静,她立刻将院门合上,低头快速扫视着院中的泥脚印,她顺着脚印来到了小木屋后的大青石旁,果然,满脸泥污的珍妃王珠玉正趴在大青石上呼呼大睡,那双脚丫子luo露在外,上面的泥块已经干裂。 轻轻拍着王珠玉的背脊:“珍妃娘娘,醒醒……” 迷糊地睁开眼,伴随着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阵:“嘿嘿,吃的,吃的来了,吃的,我要吃的……”话未说完便伸出手抢过食盒,掀开盖子便准备抓去。 “慢着!”厉声制止了她:“跟您说过多少次了,用筷子!”看着王珠玉一脸茫然的模样,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我喂你吧!” 一口一口给她喂完了饭菜,姚景心将餐具收回盒子里,摸着渐渐转凉的大青石,她一脸的阴郁:“跟您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天不能光着脚丫子跑,也不能睡在石头上,会得病的!干嘛不在屋里睡?” 王珠玉瘪瘪嘴,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似小时候被夫子教训了一顿:“屋里的chuang上有小虫咬我,我不去,不去……” “小虫?是虱子吧,谁叫你整天在泥地里打滚……今天先乖乖忍耐一下,明早我给您换被褥子好吗?”她哄着孩子般对待王珠玉,心里可怜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女人。王珠玉的父亲王振富是宁国最大的宝石商人,简直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皇上纳王振富的独女为妃,而后左丞相何忠发现王振富有卖国通敌的罪证,王振富即刻被打入天牢,家产全数充公,可怜王珠玉在殿前台阶上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把腹中孩子跪没了,都没能等到面见圣上的一日。 往日里珠光宝气的珍妃疯了,她没了孩子,没了父亲,更没了丈夫…… 瞥见王珠玉披头散发油光可鉴,她轻轻捏紧粉拳:“那些个偷懒的东西,我只三天没来,他们就让你变成这样!”说罢,将王珠玉引至小屋内,给她点上一盏蜡烛,斑驳的铜镜前是一张焦黄憔悴的脸,可惜了。 半截木梳子横在梳妆台上,姚景心轻轻梳理着王珠玉的青丝,盘了个结实不易散落的发髻,于庭前拾了几朵蓝色的野花点缀其间,倒显得珍妃雅致不少,打了水给她擦脸,姚景心蹲下了身子为她洗着脚上的泥泞,那盆子里的水变成浑浊的灰黄。 刚刚唱着家乡小调哄王珠玉入睡,忽感到窗前一阵风掠过,不远处的阁楼上响起一阵哀怨的玉箫之音…… 好不容易哄得王珠玉入睡,听到这撩人伤悲的箫声,chuang上的人影翻动了一下,姚景心立刻放下了窗户,将桌上的烛火吹熄,蹑手蹑脚地提着餐盒离去,刚刚锁上院门,便听得周围小院中传来一阵啼哭,配合着箫声的曲调,没来由的一阵火气上头,她循着箫声源头而去。 立于冷宫边缘处有一座三层阁楼,在萧瑟的北风中摇摇欲坠,没人记得阁楼的名字,牌匾已落在荒草之中,只听过宫里上年纪的老人说起,依稀在二十年前,一位正蒙圣chong的贵妃犯了错被打入至此,于是每日踏着红霞在三楼翩翩起舞,渴望皇上原谅罪孽,当她的脚底跳到血肉模糊之时终于明白,皇上,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至今,人们拨开三楼的尘埃,还能依稀见到一些干涸的血脚印,谁曾想到,这恐怖的印记却是先皇最痴迷的舞蹈,先人已作古,可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人们都说,冷宫里处处都有冤魂恶鬼,特别是这座随时可能塌陷的阁楼,可姚景心却丝毫不惧,她坚信,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神存在的,就算有,也只存在于人心。 箫声依旧,像一首诉不完的离别诗,构成了三千里延绵不绝的黄泉,高大的身影立于阁楼顶端最边缘处,他俯视着皇宫里最令人谈之色变的冷宫房檐,风铃被摇响,一双灰色布鞋踏在咯吱作响的楼梯之上,四面皆通的大窗肆掠着女子的青丝。 “是谁在此?”她刻意壮着胆子,当看清是男子背影,当即舒了口气,对,是男子!虽然吹箫之人穿着品级不高的太监服,但从侧面看来,男子器宇轩昂,背脊笔直,绝不是整天点头哈腰的小太监,能出入皇宫的男人,除了皇上皇子,就是王爷! 对方果然停下,愤怒地投来不屑的目光:“大胆!”说完之后,却又像心虚了几分,语气中的不悦消散不少,待看清面前的女子,一身褐色粗布麻衣,胸前绣着大大的菽字,不难猜出身份:“身为官奴婢,竟然敢私自逗留至这个时辰,胆子不小!” 姚景心不是天生奴才命,怎能轻易就范?就算没识破对方身份,凭着这身太监服,男子的品阶比她高多了,她理应认错受罚,可是,她并没有懦弱的低下头:“敢问公公姓甚名谁,您手下的太监是怎么对冷宫里各位娘娘的,请公公移步便知,若不是如此,奴婢自不会逗留过了时辰,公公处罚奴婢事小,这事若传了出去,各位娘娘的家人又怎会善罢甘休?” 一句话令男子震慑在原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官奴婢竟然言之凿凿句句在理,他没什么能反驳的,的确,女人比男人善辩。 小女子啊小女子,赵亦靖无奈地摇着头,当他正眼望向姚景心的那一刻,之前的怒气竟然烟消云散。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拥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便是一块凉如薄冰的寒玉,寒凉中隐隐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原来你就是人们常提起的那个官奴婢?”他干脆跨着横栏坐在廊柱上,把玩着手里的玉箫。 “奴婢不知……”不知为何,姚景心的双手渐渐转向身后,一把银光闪闪的发簪被紧握在手中,低头的瞬间,眼神越发凶狠。 “我常听别人提起,说,菽园里有个才华出众的官奴婢,心地是一等一的善良温和,总喜欢捡别人不愿触碰的苦差事,势必亲力亲为,别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若只能做十件事,这个官奴婢定能做二十件。” “奴婢不才,不曾听说过公公口中的官奴婢,想毕是奴婢孤陋寡闻了。”发簪紧紧握在手心,手心里渐渐出现汗渍,目光微微透过纱帘,对上赵亦靖深邃的侧脸,看到那摇摇欲坠的木栅栏,一轮明月光忽的照在她双眸之间,那被某种莫名情绪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了。 正文 03.落银簪 “哦?真是这样?看来本公公真是认错了人。”他若无其事地晃着身下的木栏,向姚景心传达着危险的信号。 “奴婢也无意打扰公公的雅兴,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正是在这深宫冷院之中,公公悲凉的箫声引得周围啼哭一片,本是伤心地,何须伤心提?”她目光紧锁木栏,心中估摸着这腐朽的木头还能承受多久。 “啊……”赵亦靖若有所思:“说得在理,说得在理……啊……”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嚎叫,他身下的木栏瞬间塌陷,几块碎木在空中坠落,他只手抓着柱子,半个身子在夜空中来回飘荡。 “抓住我的手……”她的银簪随意一掷,整个身子扑到在地,双手扼住赵亦靖的手腕,拼尽了全力终于将他拉回了安全地界,两人同时躺在地板上惊魂未定地喘气,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宫门外响起第二道钟响,姚景心立刻从地板上翻身而起,提着裙子就向楼下跑去,估摸着时辰,在第三道钟响之前应该能赶到宫门,否则,今晚没有归寝,明日将承受菽园和皇宫的双倍惩罚。 赵亦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好似猜到了她所有心思,一个转身对着那截断落的木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鸡鸣便是为奴为婢们的梦醒之音,身边的人纷纷起床梳洗,一整排的大炕上睡着二十余人,年纪却层次不齐,不过大家的身份都是一样,那便是罪臣的妻女。 墙角处,年方十七的罗翠屏挥舞了好几次衣袖,眼看着马上要出去上早课了,连衣裳都还没换上。 周围的人来去匆匆,可谁的眼里都不曾看到过谁。 “别哭了,我知道今天是你爹娘忌日,可你不能再偷偷祭拜他们了,更不能让人看到你流泪,以免落人口舌。” 回过头,罗翠屏眼角红肿,明显是一夜未眠流泪到天明:“景心妹妹,我苦啊,我心里苦啊!若不是……”她左右看过一眼,压低了音量:“若不是爹爹出了事,我现在还是尚书小姐,哪像现在整天天不亮就起来,给宫里的奴才们洗衣裳,洗到皮都破了……” 一把抱住罗翠屏的身子,姚景心发现几个不怀好意的探望眼神,请轻拍着她的后背道:“翠屏姐姐,既然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吧,早课我帮你跟王公公说一声……什么都别想了,快回去躺着,记住,不许再哭了!” 罗翠屏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到那几个拉帮结派的身影,当即也激灵一下,还好刚才抹眼泪没被他们发现,否则真是要掀起波澜了。 “哟,大清早的就上演姐妹情深,给谁看呢?”为首的女子正是小辣椒金玲,颇有姿色的她正对镜梳妆,官奴婢不许戴花,她就在脸上做足功夫,涂脂抹粉是少不了,用的还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金凤凰胭脂水粉。 白了铜镜中的女子一眼,帮罗翠屏盖好了棉被,姚景心端着木盆朝水井边走去…… 早课,是每天必不可少的课程,由皇上指派有才学的宦官教授,在菽园中生活的虽然是罪臣妻女家眷,但皇恩浩荡,对他们的教育却一点也不落下,诗词歌赋,人生哲理,琴棋书画,织布女工等等都是必不可少的课程,菽园的女子心中明白,要想摆脱这个牢笼,就必须在教育方面下点功夫,身怀一技之长才是出人头地的筹码,优秀的女子不仅会摆脱戴罪之身,而且还能被皇家指婚嫁入殷实人家,就在五年前,菽园出了个和亲公主董芝,挂在太妃慕容琴海名下,出嫁到西域小国单都做了王妃,听说在那儿过着富足的生活,跟单都王相敬如宾,现生育有两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一度被传为佳话。 于是,斗争之火便在菽园中漫延,看似平静无凡的菽园之下,暗潮汹涌…… “王公公今天真早……”姚景心第一个来到学堂,将周围清扫了一遍,为王公公泡好了一壶好茶。迎面而来的王永康笑意盈盈,所有人的表现他心里都有数:“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来来,小景心听咱家说啊,今日皇上早朝之后传召了咱家,夸赞咱家对菽园教课尽心尽力,还给了些赏赐……”兰花指微微一翘,王永康的小圆脸上红光满面。 “恭喜公公,这是公公应得的荣耀。”她平稳地为王永康斟茶,水流均匀而下:“景心本不该打扰公公的好兴致,但……” “说吧,又帮谁带话呢?”王永康举起茶杯在鼻尖处轻轻嗅着茶香,身边这丫头怎么总是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罗翠屏卧病在床,请公公……”话未说完,王永康便着急着打断:“准了准了,谁叫咱家今天心情好呢!”话毕对着姚景心招招手:“小景心啊,这些官奴婢之中,咱家最看好的就是你了,若是在秋后的考核中能得到个好成绩,咱家多替你美言几句,玉王爷那儿就应该成了!” “真的?”姚景心紧紧捏着衣角,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八年了,她希望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玉王爷赵亦佟不知会不会履行当年的婚约:“王公公,最近王爷他有没有……嗯……就是……有没有将信件交由给您?” 王永康轻轻咽下一口茶:“王爷最近忙着跟多罗国王子商议邦交之事,可能比较忙吧!” 失望之色无法遮掩,她轻叹一句:“哦,是这样啊……” 正文 04.识本分 “孩子啊,平日怎么教你来着?做人最重要安守本分!就算你能如愿跟王爷在一起,那也只是个妾的身份,就算得了王爷chong爱,也只能做个侧妃,王妃的位置是万万不能争夺的,明白吗?” 姚景心眼前一黑,犹如跌落万丈深渊:“可,可是五年前安和公主,她……” “你哪能和安和公主相比,人家父亲跟你父亲犯的不是同一件事,知道吗?你能活下来,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要懂得知足感恩……”王永康又开始了他那一套人生大道理,可姚景心能安守本分吗? 上午的时光匆匆而过,女子们上了王公公的课堂,接着跟女官袁莉练了一个时辰的刺绣,紧接一个时辰的歌舞,午饭之后都累得趴在chuang上。 “来,拿着!”姚景心给罗翠屏带来了一个馒头:“抢得太厉害,你明白的。” “多谢景心妹妹!”就着碗温水,罗翠屏一口一口地将馒头咽下,悄悄凑近姚景心耳边,她开口道:“其实我想通了,这一切都是命,以前每天有猪肉馅饺子不爱吃,现在连馒头都觉得香甜,这人啊,终究敌不过一个命字!从今以后我就认命了,哪天我在浣衣池边累死了,还请妹妹你埋了我……” “你怎么说这话呢?谁说我们官奴婢没人生没希望?秋后的考核就是一次机会!我知道姐姐你女红非常出彩,特别是双面绣,为何不努力一把?”帮罗翠屏擦干眼泪,却发现自己落下了滚烫的泪珠。 “我不像妹妹你多才多艺,就算一条路被堵死了,还有其他路可走!我生来愚笨,也就只有女红能上得了台面,你或许还不知道,那金玲已经在各路打通关系,希望到时在女红夺得头筹,我无依无靠,又没有银两巴结众人,所以……”她为难地对着姚景心,上下嘴皮子磨蹭半天都开不了口:“妹妹,我知道你跟王公公关系甚好,若是你能替我美言几句……” “诗词歌赋是最做不得假的,圣上到时会亲自阅卷,若有所欺瞒便是欺君之罪,你我都担当不起。” “那、那……我知道袁姑姑生性喜爱珠宝首饰,我也不求她能偏袒我,若是能求得一首好曲,加以练习,我定能在乐曲中出人头地!我知道妹妹你有一支精致的银簪,模样甚是特别,若妹妹能借给我换曲子,将来姐姐我一定十倍、百倍奉还!”罗翠屏眼里冒着光,却看不到姚景心纠缠的凝眉。 “不巧,银簪昨晚弄丢了。”她轻叹一声,昨晚光想着用它当做武器,而后……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害得她弄丢了银簪,而现如今,也只能借着帮王珠玉换被子为由进冷宫阁楼去找找了。 “怎会这么巧?” “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我知道在哪儿丢的,等我去寻寻。”说完这话,她一溜烟地离开了寝屋。 年轻的小太监领着姚景心入了宫:“姚姑娘昨晚才进了宫,今日不当值怎又进来了?” “回公公的话,珍妃娘娘的被褥惹了虱子,昨晚夜深了,奴婢赶不及换洗,今日补做昨日的活儿,还请公公包涵,不要怪罪奴婢。” “这事啊,也只有你能上心了,想来那珍妃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让姚姑娘伺候,罢了,快去快回吧……”止步于冷宫的路口,小太监冷眼望着姚景心的背影,当即飞速离开了这不毛之地。 再度打开满是青苔的小木门,院中传来一阵嬉笑之声:“嘻嘻,婉儿往哪儿跑,看娘抓到你不狠狠打你一顿!” 王珠玉又犯病了,据说,当初她的孩儿已成型,是个女孩。从那之后,时不时的,人们就发现珍妃娘娘总抱着个小枕头,嘴里喊着:“婉儿……婉儿啊……我的宝贝女儿……” 院里架好了竹竿,棉被放置在阳光之下,姚景心趁着晒被子的空档溜了出去,快步赶至小阁楼之前,抬头望着三楼破损的栅栏,昨晚那一幕真令人心惊!一路细细地循着上楼,周围全都搜了遍,却始终找不到发簪的踪影,气得她双手叉腰围着柱子转悠:“一定是昨晚那人拿走了,可恶!” 本来一根簪子,算不上值钱的物件,可这根簪子关系到她跟罗翠屏的姐妹之情,女人之间的友谊本就脆弱,更何况是菽园的女人。 “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一下午的活儿都做得心不在焉,被老妈子打了三下手板之后,罗翠屏终于盼星星盼月亮把姚景心盼了回来,只几个时辰的光景,她的脖子就长了一尺:“好妹妹,找到了吗?” 姚景心缓缓地摇头,眉间紧锁着一道铜锁:“想必是被人拾取了,不过……” “不过什么?”希望总在转折后,罗翠屏心中明白,只要姚景心肯帮她,那就有万千的法子。 “给我三天时间,定能帮你弄到曲谱。”姚景心紧咬下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多余的法子了。就在这时,菽园的管事姑姑薛兰远远地进了院子:“姚景心,你下午去哪儿了,这都找你老半天了。” “姑姑找奴婢有何急事?”行礼之后,再站起身来,薛兰扑面而来:“下午又绞死了三个,等着人去处理呢,那些臭丫头什么都不会,没有你都乱了套了。” 姚景心黯然小许,原来,她的存在价值就是给人收尸罢了:“好,奴婢马上前去。” 经过浣衣池旁的小竹林,听着里面吵嚷的说话声,为首的金玲发出爽朗的笑声:“这苦日子也快到头了,我这么如花似玉都没敢奢求嫁入王侯将相之家,那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姚景心却一心想着攀高枝嫁给玉王爷!玉王爷是什么人,他可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首,文韬武略样样了得,这京城里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他,就凭姓姚的那样,她配吗?” “金玲姐姐,我可是听说,姚景心跟玉王爷有婚约呢!” “婚约?当年姚百川入狱的时候,王爷早就跟姚家划清界限了,哪来的婚约之说?”金玲光坐在一旁,手下的活儿都让别人做去了,她在这群苦命人中,有的是资本让人做事。 此话虽然不经意,但却让竹林里的身影为之一振:“什么,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正文 05.设宫宴 烦闷地收拾着地上的尸体,她望着东方的草丛里渐渐出现一个人影,蒙面人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他面具之下的脸色苍白,身体的某一处隐藏着一支银色的箭头,刚才经过的地方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却很快被野草掩盖了。 “是的,今天你来晚了。”她将尸体摔在了小车上,自己却将缰绳绑在了身上:“你去杀人了?好浓的血腥味。” 对方没有作答:“昨天交代你的事怎样了?” “跟你预料的一样,肖楠妃已经死了,冷宫里果然有个女人在装疯卖傻。” “是皇帝的意思吗,还是有人瞒天过海?” “这件事我还没查清,给我些时日。”顿了顿,她突然转过身:“有件事不得不求你。” 蒙面人腰间的游龙宝剑微微一颤:“哦,第一次开口求我,说吧,什么事?” “三天之内帮我寻一首名家的乐谱。” “你该不是想秋后考核脱离菽园吧,你走了,我上哪儿找一个如此伶俐的好帮手?” “不,这笔交易你一点也不亏,我若离开菽园,定会进入王府,到时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寻你。”她咬着牙,自从和魔鬼第一日做出接触开始,她就注定摆脱不了牢笼。 “王府,庆王还玉王?” “当然是玉王府。” “哼!”鼻腔里发出一阵嘲讽:“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心比天高,那好吧,你且等着吧。”说完这句,他双脚轻轻点地,肩上披风一闪整个人化作闪电,消失在西方的草地之中…… 传晚膳的钟声响起,一墙之隔的皇宫中传出一阵舞乐之声,红墙绿瓦的皇宫之内,有人人羡慕的天堂,也有万劫不复的地狱。 今日皇宫之中热闹极了,宫女太监穿梭在廊下,皇上宴请多罗国王子伽禅那正式确立了两国的邦交,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城中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各色灯笼串成葫芦垂在门前,从高达一百三十米的设宴大殿望下去好不热闹,谁都不会注意这座冷清的菽园。 吃着粗茶淡饭,大家听着宫廷乐曲编钟敲响,心里很不是滋味,这顿饭吃得沉闷不已。 “听御前传膳的的李公公说起,皇上平日里每次用膳都有二十八道菜,那些菜名菜谱我听都没听过,真想尝尝啊……”金玲又开始发着牢骚,惹得周围的官奴婢们个个流着口水对着面前的青菜豆腐。 宫墙边上,女子曼妙的身影随着乐声起舞,她虽没有绫罗绸缎,周身的粗布衣裳也因为这舞姿显得飘飘然了,听着宫里人声鼎沸,她的心也完全翻越了宫墙,并不是因为皇宫的奢华而去,而是因为一个人,那人在宴席上端坐着。 “谁?”她敏锐地收起舞步,转身的同时正巧对上了罗翠屏通红的小脸:“怎么了,怎跑得这么急?” “我知道你想见他,特地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罗翠屏狠狠地咽下唾沫:“刚才饶公公来菽园找薛兰姑姑帮忙,说宫中人手不够,需要挑一些乖巧灵活的官奴婢进宫帮帮手。” “罢了吧,又像以往那样,他们才不会让我们接近宴会大殿。” “这次不一样,你过来些,这是我偷听来的……” “快点快点,还说去帮我找人,这都老半天了才来。”饶胜志扭扭捏捏地发着脾气,娇嗔地怪罪着罗翠屏,年过半百的脸上擦脂抹粉。 “让您久等了饶公公,这大殿之上不是缺一位琴师吗,我给您找来了!”罗翠屏领着姚景心一同行礼。 看到来人是姚景心,饶胜志满心欢喜,可是很快却又面露难色:“景心姑娘好是好,不过嘛……你们都知道规矩,官奴婢是不能去大殿的,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发生行刺事件。” “您这话说的,天下谁不知道景心妹妹是官奴婢中最老实乖巧的人,怎会作出大逆不道之事?”费尽唇舌还不如宫门口一声叫唤,三人转头望去,却看到金玲身着轻纱薄裙走在队伍的正前端,正趾高气扬地四下张望着。 “她怎么穿成这样?”罗翠屏与她最为不合,看到她此刻搔首弄姿的模样更是可气! “这不是有人关照着,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吗?”饶公公看到那队领头的公公,当即也翘高了嘴唇:“咱家还怕坏了规矩,不敢让景心入殿,那张潮涌更是不怕掉脑袋……” “公公你看,她都可以入殿,那景心妹妹她……” “我就更不可入殿!”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人皆露出惊讶之色,姚景心永远都这般不急不缓:“今天怕是要出大事,还请饶公公放过奴婢吧!” “大事?”饶胜志也若有所思的样子:“的确啊,以张潮涌的为人来看,不像一个糊涂蛋啊……” “那……”罗翠屏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插不上话,当即闭嘴静观其变。姚景心只是不住地摇头,看那金玲笑黛如花,今夜,很可能是她最后的夜晚了…… “我们还进不进宫?”罗翠屏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姚景心只皱着眉头,心中权衡了一番:“今夜,这宫里是去不得了,不信且瞧着吧……” 正文 06.行刺 皇宫大殿之上歌舞升平,皇上与皇后对饮一杯,相视微微一笑,继续接下来的节目。充满异域的鼓点声响起,一面大鼓被抬入大殿正中央,左边坐的是王侯将相文武百官,右边坐的是多罗国的王子和众使者。 巨型的花鼓之上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牡丹,金玲全身挂满了银铃,正微微抖动着身躯,周围的灯光突然黯淡,所有的光线都在这位蒙面女子身上,她袒露着半截肚皮,宛若壁画上的仙子做了个反弹琵琶的姿势,周围静悄悄地等待着女子的开场,突然,白皙的脚掌落下,鼓面传出几声闷响,砰,砰砰…… 激昂的鼓点声响起,人们开始恢复动弹,敬酒的敬酒,寒暄的寒暄,很少有人注意台上的舞者,虽然她跳得尽兴。 这样的舞蹈在皇上眼里看来,俗不可耐。 伽禅那站起身来,身子高大挺拔,举止文质彬彬,完全没有小国的粗俗和野蛮,笔直精致的鼻梁衬得他双眼深邃如狼:“久闻玉王爷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伽禅那敬王爷一杯。” 赵亦佟直起身子,精美到令女人蒙羞的五官,优雅贵气的举手投足,也丝毫不逊色:“王子过奖,早年就听闻多罗国的王子骁勇善战,智慧过人,传言果然不虚,来,干一杯!” 坐在赵亦佟身旁的另一位王爷,庆王爷赵亦忠却一直喝着闷酒时不时瞥两眼花鼓上的妖娆身姿,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就是端坐在大殿最顶端的皇帝赵亦靖。 “宁国是礼仪之邦,王子远道而来就多逗留些时日,让我这个喜爱游山玩水的弟弟带王子领略南国风光。”赵亦靖的左边坐着皇后叶兰珍,右边坐着贵妃曹玉玲,有发妻和美人相伴,真是羡煞旁人。 “臣弟求之不得!” “那好,伽禅那就多谢宁皇,多谢王爷了!哈哈哈哈……” 宴会进行到一半,所有人都是最放松的时刻,就在这时,这场又长又闷的舞蹈也终于接近到尾声,鼓上起舞的金玲明明抬起了右脚,脚跟还来不及落在鼓面,却听得鼓面自顾自的响起了多余的鼓点,这是怎么了? 噗嗤一声响起,尖锐的刀口划破了花鼓,几名黑衣人径直跃上殿堂,一名黑衣人迅速冲向毫无防备的赵亦靖面前,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放在他的身上,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叶兰珍飞扑到面前挡住了来人的刀口。 “有刺客,救驾……”周围乱作一团,就在大家将注意力放在赵亦靖身上时,另两名刺客向着伽禅那冲去,伽禅那见势头不对,抡起案桌便抵抗一番。 面对此情此景,赵亦靖与赵亦佟对望一眼,赵亦佟一掌将身旁的赵亦忠推到高台之上,自己却溜入人群中救伽禅那去了。 当刺杀赵亦靖的黑衣人还差分毫就碰到叶兰珍的同时,那刀锋却走偏向着旁边的龙珠砍去,赵亦忠立刻冲到刺客身边将其制服,刚把蒙面黑布扯下,就看到刺客口吐黑血,两眼一翻便中毒身亡。 御林军的赶到使得惊慌的人群很快便安稳了不少,大部分御林军涌向赵亦靖身边形成保护圈,另一部分则捉拿四散的黑衣人。 大家再放眼一望,却发现伽禅那和赵亦佟不见了踪影。 皇宫偏殿的屋顶上出现三个奋勇厮杀的身影,众所周知,所有人都不能带兵器进入大殿,赵亦佟掩护伽禅那到偏殿取回了武器,此刻正与一名黑衣人相持不下。 “好身手!”赵亦佟由衷感叹,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这般强劲的对手,而身旁的伽禅那虽然英勇不凡,但在之前的抵挡中受了伤,此刻,身上的王子袍被鲜血浸湿。 “王子不要恋战了,快下去吧,御林军已经来了。” “就算战死,我也绝不退缩,今天本王子就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公然在宁国皇宫里行刺!” 话未说完,游龙宝剑的光芒从眼前掠过,黑衣人的后背牵扯着一道隐隐作痛的伤痕,那黑衣之下也是鲜血淋漓。 手掌放出一枚雾弹,屋顶上炸开了几片砖瓦,周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青烟,待两人眼前恢复明朗,那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殿之上,望着满地的尸体,其中有官员的,有使臣的,还有这群刺客的,除了逃掉的那个人,所有的黑衣刺客都中毒身亡,这些死士究竟是谁的人,没人知道…… 狠狠地拍着案桌,赵亦靖龙颜大怒:“怎么可能没有头绪?这刺客是哪儿来的?是这表演的花鼓里出来的,与这支舞有关的所有人都关押起来!” “属下遵命!”守城将军叶一敏若有所思地盯着皇后叶兰珍,还好妹妹毫发无损。 “报……启禀皇上,花鼓的表演者是一个官奴婢。”副将铁胜军单膝下跪,将查到的所有线索都上报皇帝。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将官奴婢私自放入大殿!” “回皇上,是张潮涌张公公领来的人,那面大鼓也是经他的检查无误入宫的。” “好一个张潮涌,他人呢?” “回皇上,张潮涌已经服毒身亡,太医刚刚来验过,张潮涌跟刺客中的是同一种剧毒,此毒名为蝎王散,是来自西域的奇毒。” “西域……”赵亦靖若有所思:“来人啊,快马加鞭传朕旨意给单都王,请他协助调查此事。” “是!”太监开始拟旨,叶兰珍盯着小太监磨墨。 “还有能问话的活人吗?”赵亦靖扫过狼藉的大殿,铁胜军立刻回答:“有,那名官奴婢还活着!” “带上来。” “是!” 挥挥手,两名御林军架着金玲进入大殿,金玲已经泣不成声,吓得双腿发软:“皇上,皇上饶命啊,奴婢是无辜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抬起头来。”威严不容小觑,吓得金玲立刻抬头。 “官奴婢……看来,朕对你们真是太过仁慈了!”赵亦靖接过圣旨看了一眼,狠狠地将玉玺盖在上面。 “皇上,皇上饶命……” 叶兰珍踱步到金玲的身边弯下了身子捏着她的雪白下巴:“大胆奴婢,你们本是戴罪之身,享受皇恩多年却不思悔改,今日还大胆行刺,若不从实招来,有得你受的!” “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叫什么名字?”赵亦靖忽觉得她像一个故人。 “奴婢,奴婢唤作金玲。” “金玲?你父亲可是金元柏?” “是,正是家父!” “那就错不了了,金元柏啊金元柏,没想到你死了这么多年,余党还是不肯就此罢休啊,当初先皇让你镇守西域边防,真是个最大的失误!来人啊,将金玲押入大牢,由内司院审问定罪,今日入宫的官奴婢全部一起收押……” “皇上……皇上……奴婢冤枉啊,冤枉啊……”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彻整片皇城,一墙之隔的菽园内人人自危…… 正文 07.不平之夜 这一夜不平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军队进进出出四处巡逻追捕刺客,听说菽园的人出了事,管事姑姑薛兰带领全菽园的女子跪在了大门口,以表忠心。 “大家听着,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皇上若是起了疑,咱们官奴婢谁也活不了!你们不许有半点怨言,都给我老实的跪着!”薛兰知道菽园里耳目众多,那些暗地里的主子就算不保住棋子,也要明哲保身,定会大事化小。 罗翠屏跪在姚景心身旁,悄声耳语:“景心你真厉害,那个怎么说来着,料事如神!说真的,你是不是经常接触死人,有了通灵感触?” “胡说八道!”她低头跪着,双膝早已出现隐隐的血迹:“这儿是哪儿,这可是皇宫啊!我们在哪儿,我们就在皇宫的边上!我们是什么人,是一群在刀刃上过活的小女子,你长些心眼吧!”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你看了一眼金玲就知道她有去无回了。” “规矩咱们都懂,那些掌事的太监更明白,当一个不可能犯的过错却偏偏明显地出现,这就要出大事了!我只猜到有些不为人知的阴谋,但没想到是行刺皇上王子。”姚景心小心翼翼地开口,余光观察着周围环境。 “他们犯上作乱,跟我们有何干系?为何要我们跪在大门外。”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薛兰还能有命吗?皇上是个明君,断不会不分善恶屠杀我们,要出事也是薛兰姑姑的过错,管教不严和失职,同时也有同谋的嫌疑,可薛兰聪明,叫我们一干人等跪在这儿,当着我们的面说一套,其实,传入宫中的说辞,又是另一套……” 罗翠屏不明白地晃晃脑袋,眼皮子都快落下:“那是哪一套呢?” 皇宫里,已经有人将菽园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赵亦靖:“启禀皇上,菽园一干官奴婢跪在门前为管事薛兰求情,证明薛兰绝非苟同刺客之人。” “什么?又是官奴婢,好大的胆……”大殿上,赵亦靖一宿没合眼,正在气头上。 姚景心眼眶都敖红了,膝盖已经麻木,可那颗心却始终揪扯不下:“其实今夜薛兰姑姑有一句话最在理。” “什么话?”罗翠屏轻声打了个哈欠。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我们现在才是骑虎难下的人,想必听到菽园的消息,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我们这样跪下去,无疑是一条死路。” “啊!”倒吸一口凉气,罗翠屏连声音都颤抖:“怎么,怎么会这样,那如果我们不跪呢?” “不跪?那就死得更快!”她狠狠地抬眼望着薛兰的背影:“我们谁若是起身,或是不服,她立刻就能将那人当做乱党交给御林军,或是直接在菽园里乱杖打死!” “我的天,这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们怎么办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罗翠屏遇事就哭,这下子,鼻子又开始啜泣。 “小声点,现在不能哭,就连哭都会落人口实。”姚景心努力劝慰着,小脑袋正飞速运转,这飞来横祸真是挡也挡不住。 “景心妹妹,那我们怎么办?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掏出手绢擦干净脸上泪痕,罗翠屏将所有希望都放置在姚景心的身上。 摇摇头,姚景心也无计可施:“我现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且看天意吧,只能听天由命了……” “来人啊……”就在赵亦靖准备发号施令的同时,叶兰珍突然为他披了件衣裳:“皇上息怒……” “息怒?皇后你说说,今晚的事,有哪一件能令朕息怒的?”他接受叶兰珍的好意,情绪也稳住了不少。 “今晚虽然有所伤亡,但所幸皇上和王子都没有出大事,刺客行刺之时皇上可还记得?若不是刺客临时改了方向,臣妾恐怕已经与皇上阴阳相隔了……”说着,还流下两行清泪。 “这事看来确有古怪,或许另有隐情……不过皇后,经过今日一事,朕一定会永世不忘皇后的舍命相救。”说着,将叶兰珍轻轻拥入怀中。 “皇上是天,若是天都没了,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的头微微靠在他肩上,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所以说,很多事不能仅看一面之词,臣妾只希望皇上能将此事调查清楚,莫让无辜的人白白搭了性命,更不能坏了皇上四海明君的美誉。” 细细思索一番,赵亦靖沉重地点点头:“皇后说的有理,那好吧,周海全……” “奴才在……”周海全埋首低腰随时待命。 “你且去菽园调查一番。” “奴才遵命……” 叶兰珍若有所思地目送着周海全离去的身影,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一片:“皇上,还有一个时辰就该早朝了,您去歇会儿吧!” “罢了,朕睡不着,出去走走。” “天寒露重,臣妾还是陪着皇上一同走走。” “不必了,你受了惊吓,朕已经安排了御医给你把把脉,快去躺着吧……”说完这话,赵亦靖阔步离去,留下叶兰珍在身后呐喊:“皇上,还有一个刺客未抓到,皇上要当心啊……” 烦闷之情占领了全身,他无处可去,大步向着一个地方走去,没有任何意识,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西北角的冷宫之中,这里一片宁静,连乌鸦都沉睡了。 再次踏入阁楼之中,赵亦靖从衣袖里掏出一支银簪,对着即将消失的月牙弯弯自言自语:“欠你们的太多了……” 望着下面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每个院子里关着谁,没人比他更清楚:“楠妃啊,你总是这么任性,现在湖居小筑里,没有碰翻东西,朕都十分不习惯,你总说要改,可朕反而觉得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不必改……”转眼对上旁边长着柳树的院子:“肃嫔,众多嫔妃之中,也只有你的才学能跟朕吟诗作对,你看事通透,一针见血,但嚣张高傲了些,最后落得个干预朝政的罪名。对了,还有珍妃,朕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公主……” 正文 08.逃过一劫 天色渐渐清朗,夜幕在此处悄然落下,却遮住了另一处的房檐,菽园一干人等整整跪了一夜,有的身子弱承受不了直接晕在了地上,另一些咬着牙双手撑着地,直到头顶露出鱼肚白。 汗珠一滴滴滑落,姚景心与罗翠屏肩并肩依靠着,似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姚景心强撑着开口,一开口便是解脱的笑:“哈,天亮了,我们都能活下来了!” 身旁的人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你怎么知道?” “这儿的事应该早就传到圣上那儿了,最危险的时辰已经过去了,放心吧,我们安全了……”说完这话,忽然看到周海全手里捧着圣旨前来,他们俩将身子摆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明菽园……”圣旨究竟说了什么,他们隔得太远没有听清,但他们心里明白,死罪再一次免除了。 在床上躺了小半日,膝盖才渐渐恢复知觉,俩人相互为膝盖上药,忽而想起了什么,姚景心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 “景心妹妹,你这是去哪儿啊,姑姑都说了,叫咱们休息一日。” “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找来曲谱。”今天是三日之约的时日,当她听说刺客佩戴着游龙宝剑的同时,整个人便坐立不安,曲子是次要的,膝盖的伤痛也是次要的。 “没事了,现在金玲有了牢狱之灾,我可以在女红方面发挥所长了,乐谱的事就作罢吧……” “说了要拿乐谱,就必须守信!”她只知道,这很可能是确定他安全与否的机会,再没有它法了,蒙面人是守信之人,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 拄着一根老树枝,一瘸一拐地来到绞刑架旁,姚景心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望着东方的草丛,希望忽然吹出一阵风,那风便是黑衣蒙面人。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说话声从脑后响起,此人不是他又是谁? “你怎么……”她疯狂地转过身,望着蒙面人高大的身影,一瞬间热泪盈眶,只是一秒,那神情却又归于平稳:“你还带着游龙宝剑四处走动,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对方双肩一颤竟然微微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低下头,她不敢看那道金丝面具:“哼,关心你?我只怕你欠我的还不了。” “女人总是嘴硬心软,拿去吧,这是乐谱。对了,我叫你查的事呢?”他变戏法般从衣袍里取出一块卷好的丝布递到她掌心。 “冒充楠妃一事的主谋恐怕你我都未曾料到。” “哦?究竟是何人所为。” “太后!” “她?那个久病在床的太后?” 姚景心摇摇头,当初她发现真相的时候也十分震惊:“冒充楠妃的女子是太后的人,太后放她出来,绝不会大材小用。” “此话怎讲?” “那个女人,被太后藏了二十年!”姚景心若不是看到冒充楠妃之人脖子的灼烧纹路,断不会查到太后身上。 “你是说,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齐美人?”此话刚一说出口,姚景心立刻回过神来,蒙面人对皇宫隐秘的了解,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他究竟是谁? “对,就是她。” “她居然在帮太后办事,有意思,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蒙面人已经走了很久,又是消失在西方的草丛之中,她打开乐谱,却发现里面夹着一截竹筒,竹筒揭开满是灌好的金疮药,她弱弱地将竹筒握在掌心:“还说女人总是嘴硬心软,看来你也一样!” 罗翠屏小憩了一会儿,睁眼便见到一张从未见过的笑脸,未曾涂脂抹粉却面若桃花:“那是什么宝贝,你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放下!” “这呀,是给你求来的曲子,弹不弹就随你吧!”她将成卷的丝布放下,自己捧着竹筒出去了,房内响起一阵笑声:“你瞧,冷美人竟然脸红了……” 不知不觉便来到学堂,跪了一个晚上,上午的课全都耽误了,虽然师傅王永康给他们放了假,但她还是来了,她喜欢这幽静的去处,一个人默默地泡着一壶热茶,就着隔壁乐坊传来的琴声,阅一卷泛黄的页面,心就会沉下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可是父母亲的音容笑貌她一刻也不曾忘却!就因为这样,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用冷水浇头,时至今日,这头痛的毛病便是这样灌出来的。 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在学堂外的青石板路上转悠,一滴墨厚实地落在黄纸上,她刚刚挥笔落下的第一个字被掩埋:“是谁?” 小太监没来由地被吓了一跳,看清静坐于案前的女子时,当即松了口气:“姚姑娘,咱家是专程来找你的。” 抬起杏仁眼,睫毛微微抖动,她缓慢地起身行礼:“请问公公有何贵干?” “是王公公叫咱家来的,给姑娘送药……这药是玉王爷特地赠与姑娘的……”来人毕恭毕敬,反倒显得他比姚景心还低了品级,而这句话,让原本被病痛折磨的她立刻恢复了血色,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手中的小药瓶子:“那……替奴婢多谢王爷好意了!” “好说好说,来之前王爷还特地交代,这药必须用咱家的手捂着,等姑娘用的时候药效更佳!”这一边说着还是不愿放手。 “多谢公公,辛苦了……”袖口里捏出一颗碎银子,她接过了这瓶温热的金疮药,送走了小太监,她立刻将药瓶握在手心里,暗自想象着,这进宫的一路上,玉王爷恐怕也是一路握着来的吧! 满心欢喜地回了,对于这份应有的喜悦,她不必静下心来,当即一瘸一拐地离去,桌上未干的‘静’字,那滴墨迹波动着,以及落下的一竹筒的金疮药,全都被抛到了脑后,学堂角落里露出半只眼睛,望望案桌,又望望姚景心离去的方向,当即一道金光闪过,案桌上的竹筒裂成两半…… 正文 09.艳曲 “景心,你终于回来了……”每次姚景心的离开,总会错过一些大事。还没进寝房的院门,就看到罗翠屏一脸焦急地左顾右盼,她立刻咽下一口唾沫,将握着药瓶的手藏在了袖管中。 “怎么了,宫中又送人来了?”从内心来说,她讨厌听到那些疯女人的遗言叫喊。 “不是不是,宫里出了一张画像。”罗翠屏故作神秘,偷偷搂着姚景心的脖子:“画的呀,是一根簪子,我瞧这模样好像是你丢的那支!” “别胡说!”姚景心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有别人才开口:“是不是出事了?” “哪儿啊,这是喜事!听说皇上就是因为这根簪子才赦免了菽园擅自做主的罪过。”喜笑颜开地说了这么多话,罗翠屏无非想着姚景心领了赏赐能分些给她。 “皇上?”她若有所思,果然,那夜见到的小太监就是皇上,袖子下的双拳捏得紧紧的,但却充满了寒意,刚才才捂热的药瓶又恢复冰凉。 “听说是咱们菽园的人掉的,皇上传旨要找出这个官奴婢,还能领赏呢,我知道那人是你,赶紧去认了吧……” 罗翠屏扯着她的衣袖,却被狠狠地拒绝:“慢着,我怎么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皇上凭什么因为一根银簪就赦免了大家的罪过?或许,这不是福,是祸!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这事先别声张,我先去打探打探……” 瞧着姚景心凝重的神情,罗翠屏却不以为然,反而还为她心急上火:“好妹妹啊,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等什么呢,指不定皇上见了你封个美人什么的,你就飞黄腾达了。” “你懂什么,昨天才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哪儿有心情顾及一根银簪和一个官奴婢?听说王子伽禅那受伤,多罗国的国王大怒,皇上这会儿不忙着两国邦交和追查刺客,反而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关心,这不是很奇怪吗?”她步步逼近罗翠屏,最后行至墙角,居高临下地对着这个没心眼的小女人,当即不断地摇头。 “听你这么说,是挺奇怪的……” “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翠屏姐姐,那根银簪只有你见过,千万,千万替我保守秘密!”这是件关乎掉脑袋的大事,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景心,你该不会在宫里闯祸了吧,不然,皇上为何要设个局?”颤巍巍地对着姚景心,罗翠屏胆小懦弱的性子开始显露,她害怕,真的害怕,害怕哪一天她跟姚景心一同被押到绞刑架上,临死了连个收尸的姐妹都没有。 “你放心吧,就算出了事,我也不会连累你的,我还等着你帮我收尸呢!”半开玩笑的话语让罗翠屏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抬眼望着朝夕相处的姐妹,她眼眶一红:“景心妹妹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咱们快进去吧。” 两人手牵着手进入寝屋,原本一个个瘫软在床上的官奴婢们此刻都活蹦乱跳炸开了锅,本来众人还因为金玲被关入了大牢喜笑颜开,之后就被强制在门外跪了一夜,一个个都奄奄一息,可偏偏那张画纸传了下来,一个个开始望着簪子干发愁,对着赏赐干流泪。 “你说,这是谁的簪子,模样这般别致,咱们都没看到过。” “指不定不是咱们这屋的,是其他屋里的!哎呀,不知道谁这么好命,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想啊,这应该是哪个官奴婢的传家宝,所以才藏得这么深。” “你傻呀,传家宝会草率地弄丢吗,还被皇上捡到。” “或许,人家就是故意的呢,以前不是有丢手绢,丢荷包勾引男子的吗,现在时兴丢簪子了……” 角落里端坐着两个人对饮,罗翠屏趴在桌上听着一屋子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姚景心却摊开了乐谱嘴里轻轻地哼唱着,不多时,她突然停下了目光,抿着樱桃小嘴,面红耳赤。 发现了对面女子的异样,罗翠屏懒洋洋地开口,满脑子都是那堆得不到的金银珠宝:“景心,你怎么了?” “天哪……这曲子,这曲子是首艳曲!”话音未落立刻便将丝布合上,咬牙切齿地对着墙壁:“那个该死的……” “该死的谁?”急切地问,让姚景心沸腾的小心脏平复了不少,她慌乱地用手背给脸颊降温:“那个该死的小太监!” “这究竟是什么艳曲啊,能让你脸红气短。” 清了清嗓子:“此曲名为《魂绕》,是十年前南江边上风月舫中盛行的艳曲,传说听完此曲的人便会魔音灌耳,就算面前站着一个又黑又丑的麻子都会渴望行……行男女之事!”她越发地小声,特别是最后四字,有些说不出口。 “哪有这么神奇!诶不对啊……”罗翠屏的小蝌蚪眼咕噜咕噜地转悠着:“十年前的艳曲,你怎么知道,那会儿你还是个小毛孩呢!” “别胡说八道!这是我偷偷翻看藏书,野史里记载的。听说当时的男男女女一度为了此曲风魔,所以,先皇便下了一道禁令,禁止演奏该曲,还将乐谱当众焚烧,至于那些会弹奏的乐师,也都纷纷斩首示众……” “啊,闹得这么厉害,看来此曲确有神奇之处。”她伸手欲将抢夺乐谱,却被姚景心收入了袖管之中:“别打这个主意!此曲不是一般人能练就的,听说整个宁国能演奏的乐师不到十人,很多人练到一半就控制不住心魔疯掉了,我当初也只是在野史中看到了部分未烧毁的乐谱残骸,这刚刚哼唱了一下,竟然对上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的反应……”说完这话,她依旧心有余悸,不知道蒙面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要将这样一首磨曲交付给她。 “那那那,这鬼东西怎么办?”嫌弃地躲藏在一侧,罗翠屏庆幸金玲入狱了,否则,练这首曲子的人就是她,恐怕还没熬到秋后考核,她已经疯掉被套入绞刑架了。 “烧了!我立刻就去烧了它……”一阵风掠过,带着满满地火药味,姚景心手中捏着这卷能吃人魂魄的艳曲,朝着门外快速冲出去…… 正文 10.初见作诗 小雨淅淅沥沥地洒满宁国京城的大街小巷,气势磅礴的宣政殿窗前立着两个笔直的身影,一袭明黄色龙袍加身,一裘暗紫蛟纹披风点缀着晶莹的雨珠。 身侧的墙上挂着一幅白描,勾勒着一根别致的银簪,簪子上繁复的螺纹拉丝看似杂乱,其实是在遮掩着内里的一颗暗红色宝石,那宝石明眼人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赵亦靖背负着双手,远眺着对面金光闪闪的茗合宫:“亦佟,你输了……已经五日了,那人未曾来认领簪子,倒是有两个不怕死的敢欺君冒领。” 抬头仰望着屋檐滴落的珠帘,赵亦佟不住地摇头:“不对,这不合常理!皇兄,您是不是为了赢我,把人给藏起来了。” “你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输了就赖给别人,从不肯服输!”赵亦佟斜眼瞥见那颗被遮挡华光的宝石:“嗯,是块好材料,懂得韬光养晦。” “皇兄,你确定簪子的主人是她吗?”赵亦佟始终不愿相信,赵亦靖口中那位与众不同的奇女子,竟然是一位故人。 “千真万确……”他轻轻一笑,当初小阁楼中发生的一幕幕循环上演:“难得,是个难得的女子。” “可她是官奴婢,如果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坏了祖宗的规矩?” “无妨,规矩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就注定有缺陷,而这个漏洞,就交由你去发挥了,亦佟,你应该知道怎么跟她交流……” 赵亦佟眉头紧锁,双手抱拳抖落肩上的雨露:“臣弟领旨!” 刚刚下了早课,官奴婢们纷纷遮着头顶奔向旁边的乐坊,前脚刚踏出学堂,人群便出现了一阵骚乱,见过赵亦佟的人,都纷纷行礼让道,没见过的人都驻足观望,更有甚者还发出一两声尖叫。 “成何体统!”薛兰姑姑怒喝众人,回过头匆匆迈着小碎步迎上去,只见赵亦佟站在学堂门口如一尊雕像,披着暗紫蛟龙驾雾披风,手里撑着一把昏黄的油纸伞,目光如炬地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仿似在等谁。 “奴婢参见玉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奴婢的罪过……”薛兰一个半老徐娘,行完礼之后不免抬头多望了一眼京城四大美男子之首。 “不必多言了,本王是来找姚景心的。” “王爷有所不知,景心姑娘通常都会留到最后,帮王公公收拾课案,奴婢这就给您叫人去……” “不必了,本王等着就是。” 斜眼往学堂中扫去,果然,一个纤长的身影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书卷和画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的书柜上,案桌前品茶的王永康抬头正巧对上赵亦佟的侧脸,当即惊得杯中茶洒了一地,起身快步迎上来:“参见玉王爷……” “起来吧,本王问你,景心姑娘为何留到最后?”话说了,还不忘余光跟随着那一抹悠然的身影。 “回王爷的话,景心是菽园最乖巧的姑娘,每日定会来得最早,临走时还会主动留下帮忙收拾打理。” 里间的身影依旧忙碌,一些书册过于沉重,她提起几步便要停下歇息,看得赵亦佟也有些不忍。 “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这不禁令赵亦佟想到秋后考核,或许,她的目的就在于此。 “回王爷的话。”说到姚景心,王永康的嘴角止不住上扬:“景心姑娘这样做,无非是想奴才多带些书本给她阅览学习,她的文采可是一等一的好呢!” “哦?是吗……”他鼻腔里带着满满的不屑,一个菽园的女子,文采能好到哪儿去? 撑着油纸伞,踏着四平八稳的阔步,他径直走进了学堂,面对巨大书柜前相对清瘦的背影,抬头望向四四方方的天井,他忽然心生一计:“窗涵冷落玉霜华,书香难留病残花……” 听吟出的诗句,姚景心猛然停下手中的活儿,脸色暗沉着:“芳青暗省秋临夏,逆风解意淡烟霞。玉王爷,您的诗够美也够华丽,只是太伤人!”说完,她特意顿足几秒,终于回过头轻轻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 油纸伞飞落,一阵鼓掌声回响,赵亦佟的双目中终于透露出欣喜的目光:“景心,逗你玩儿呢,别在意!你的嘴皮子跟小时候一样,还这么凌厉,谁都不敢近你的身。” “奴婢不敢!”再次福了福身子,她低头站在他面前,眼神只盯着他胸前系的披风绳结:“王爷今日怎有空到菽园……”带着些期待,她的脸微红,但一想到刚才病残花三个字,她心中便添堵。 “本王是专程来找你的……还给你!”说罢一支银簪落到姚景心的手中,她握住簪子呆望了一会儿,完全无法回神:“这……这簪子怎会在王爷手中?” 抬头,一只温润的大手摸摸她的脑袋:“下次别这么粗心了,这是好东西,失去了或许再也找不回来了……”他话中有话,她听者有心。 “嗯!奴婢记住了。”她终于露出甜美的笑容,在秋日里绽开了最艳丽的花。 “秋后考核一定要胜出,本王相信你的能力。”他收回了手掌,有些不自在地背在身后,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脸期盼的神情,竟然有些不忍。 “奴婢定会拼尽全力,请王爷拭目以待!” 赵亦佟深邃的双眸移开了方向,望着她身后密密麻麻的书册:“你啊,还一口一个奴婢的,以后在本王面前不许说奴婢二字。” 姚景心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奴……景心知道了……” 这一整天魂不守舍,她只知道握着那枚簪子发呆,然后被惊醒,惊醒之后再接着发呆,仿似下雨天也没那么烦闷了,一把油纸伞令她发呆,一卷书令她发呆,一句话,一个词,一声轻笑,她也能发呆,就这样发呆着走到了冷宫之中。 掏出钥匙,却发现珍妃的门上没了锁,她当即被一盆冷水泼醒,从发呆中回过了神,当即粗暴地推开了小木门,门内一片清净,只有方格子木窗中亮着昏黄的烛光,扑闪扑闪地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谁在里面? 蹑手蹑脚地握着门后的扫帚前进,她静静地蹲在窗下偷听,男人富有磁性的温柔嗓音传出:“睡吧,快睡吧,梦中有你最爱的珠宝,你喜欢石榴红的宝石,这些我都记得呢……快睡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