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丰国篇 第1章 惨死新房 “傅问渔,你想逃到哪里去?” 阅王府漫天的喜色下,傅问渔一身嫁衣似火,瘦骨嶙峋的残躯爬行着,渐渐在皑皑白雪里带出一道蜿蜿蜒蜒的血痕。 她身后衣着华贵的女子云鬓花颜,吃吃笑着看她哆嗦着爬在墙根下,千娇百媚的笑容如同魔鬼的果实带血,无端透着些微得意和狠戾,“我的五妹妹,你真以为爹爹接你回来,是为了让你享荣华富贵的吗?” 傅问渔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的脸色灰败的像是随时都会消逝,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指堪堪扶着墙壁,却又无力垂落,任那墙壁划出几道鲜血淋漓的指痕,她只是歪着头盯着眼前那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瞧,双眼雾雾蒙蒙的,“为什么?” 嘶哑的三字猛然扯动心尖上最后的柔软,傅问渔忽然手脚并用,声嘶力竭的冲这对男女尖叫:“你我姐妹亲情血浓于水,为什么?” “说会对我一辈子好的男人,阅王爷,为什么?” 随着心中的嘶吼出口,那刹她如坠深渊,猛然间先前未敢想的东西都一一浮现,只是这刻,却叫她的心仿似有千把刀子那么一丝丝割过,她的唇干涩惨白的已在脱皮,却还是忍着痛楚笑着问:“父亲把我接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啪啪啪……”她的长姐傅怜南温柔笑着拍起了手掌,眼神中是对她的赞赏和可怜。 尚且还穿着大红吉服的方景阅,她的新婚丈夫低低笑着,极为不屑:“可惜,你又怎么能配做我的嫡妃?”他手中的长鞭猛然甩起,破空之声而来,立刻就扫过她的右脸,带落她发上珠钗,将那三千青丝打的倾泻一地。 脸上那一道伤火辣辣的,此刻却于傅问渔再没了干系,也不过是遍体鳞伤里再添了一道。 她本不是蠢笨的人,早在相府来人时就察觉到不对,可温和儒雅的老父殷殷诉说着对她这个女儿的思念和愧欠,为她千般努力万般恳求得来这与二皇子方景阅的婚事;可她温柔端方的长姐对她时时照拂,她明媚活泼的四姐为她缝制了大红嫁衣…… 种种这般让她放下了怀疑,渐渐沉溺到了这叫人可怜可笑的以爱为名的陷阱中,然后让自己遭受……毁灭。 “好妹妹,你还不知道吧。”许是面如死灰的傅问渔终于叫傅怜南心中畅快,她轻柔的阻止方景阅要甩的第二鞭,娉娉袅袅的小行几步,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透着些嘲弄,更带着些怜悯:“我的命格,是大富大贵之相,我与景阅成婚,他就能坐上……” 她低低柔柔的说着,稍稍停了一瞬,又带起个温柔的笑意,“可惜啊,国师曾算过,景阅命中第一位嫡妃必将死于非命……” 傅问渔浑身一颤,惊恐的瞪大了眼看着傅怜南。 傅怜南笑的更加温柔了,她一点点俯下身子,姣好的唇轻轻贴在傅问渔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右耳,也不管她这只耳朵是不是还听得见,“所以,只好让你来给傅家和景阅铺路哦。” “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我是你妹妹,是你亲妹妹啊!” “因为像你这种连蝼蚁都不如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傅问渔,若非你姓傅,你连这一日福贵都得不到!”傅怜南眼中笑意愈加浓烈,歪着头看她的模样娇柔而又高贵,“妹妹?我可没有一个从棺材里生出来的妹妹!” “哦,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傅怜南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个法子……可是父亲想出来的呢。” 只这一句,将傅问渔心中最后的希望和奢求都打落在了尘埃里。 她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呆呆的抬起头,视线里影影绰绰的站了些人,那些人的身影明明都开始有些模糊了,她却还是能从里面分辨出哪一个是她的父亲傅崇左。 她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冰冷无情,似是在说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怎么还不动手?” 眼前渐渐空空茫茫,傅问渔呆滞的看着某个方向,喃喃的,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我是你的女儿啊……我身上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啊……” 棍棒和鞭子齐齐落下,没有章法,却带着要把她杖毙的决心,傅问渔疼得不停的抽搐,早已顾不得暴露在外的肌肤是否令人觉得羞耻,巨大而细密的疼痛足以让她快要痉挛。 一下接一下,声音清脆响亮,像是生命倒数的催魂声,傅问渔倒在地上艰难地爬行,一点点往门口爬去,满面泪水与血水相和,为什么,上苍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耳边缓缓传来方景阅的声音:“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风光大葬。” 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傅问渔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渐渐连话都说不出,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地往门口爬去,仿乎只要爬过这院子的那道门,她就可以活下去一般:“你们不得好死,我傅问渔在此立誓,若有来生,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傅问渔声声泣血,每一声都带着鲜血淋漓的仇恨! 她一双眼睛像是点燃了火,明亮异常,一眨不眨地盯着安然吃茶等她去死的亲人,她的姐姐,她的嫡母,她的父亲!这是傅家的人,这是她血肉相连的亲人,这是一个个要把自己送进黄泉的人! 你看她们脸上的笑容是何等畅快,看她们漫不经心喝茶时是何等从容,看着自己死在他们面前像是一场盛宴,自己一声声的哀嚎在他们听来是最美妙的丝乐,满地流淌着的血水是他们看过的最好的颜色,他们,一个个亲手将自己杀死! 这就是她的家人! 她至死也要牢牢记住,纵使化成灰也要认得的,禽兽不如的家人! 指间忽然碰触到一片冰凉的衣物,她用力地抓住,好像那是她的救命稻草,拼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睁开眼睛看见一袂藏蓝色的衣袍,还有藏蓝衣袍下一双锦白色的缎鞋,抬头看去,鲜血模糊的视野中是一张神色清冷的男子脸庞,恍如救世仙人。 “救我,求求你……救我……”傅问渔声音微弱将断,她不知来人是谁,只是求生的本能让她求救。 还未能等到如仙人般的男子说话,傅问渔手指一松,生机灭绝,只是一双眼无论如何也不肯合上,血痂覆面之后尽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临死之际,似乎听得他默然长叹一声:“罢了,好生葬了吧,你倘若有知,来生不要再投胎至这户人家。” 第一卷 丰国篇 第2章 重生婚前 夜寂寂而深,都能叫人听得见雪花落在地上的声响。 未关牢的窗户缝里吹进来一阵冷风,那冷意像是要钻进骨子里,冻的傅问渔一个哆嗦,豁然睁开了双眼,耳边是双脚踩在雪地里扑簌簌的响声,以及傅品泉那不曾压低的声音。 “那个贱人醒了没?长姐对她倒是‘好’的很,居然差我去给她试嫁衣,岂有此理!” 院门外是陈婆子小心谨慎的声音,断断续续叫人听的模糊,“四小姐且再忍几天,待大小姐成事,四小姐便是傅家的大功臣。” 床上的傅问渔听到这些话顿时一愣,继而浑身发冷,她瞪大眼看着头顶,那是她出嫁前住的屋子,转头……床上的纱帐还是傅怜南亲自送来的,屋内的香炉燃着袅袅青烟,是她的父亲为了她能安眠,替她选的…… 哈哈……她的内心似有疯狂尖笑,猛地捂住了双眼,泪却从指缝里缓缓淌出。 难道是老天也看不过去她被家人这般残害,让她重生至出嫁前吗? 此时已走至屋外的傅品泉显然是被陈婆子说服了,在屋外勉强收敛着自己骄纵的性子,柔声道:“五妹妹,你可醒了吗?” 傅问渔任双手遮着双眼,并不回答,等到傅品泉忍不住拿手拍上房门,连声音都带了些恼意时,她才慢条斯理的擦去脸上的泪珠,脸上做出一贯的僵硬表情,快速的应了声,“四姐,我醒了……” “怎么这么慢。”当傅问渔打开房门时,傅品泉一时来不及收起眼里的厌恶,十分不自然的挤出一个笑来,取过陈婆子手里捧着的嫁衣,故作温柔道,“五妹,这是长姐亲手为你选的嫁衣,可真好看,你瞧瞧可还满意?” 她见傅问渔向来没什么生气的脸呆愣愣的面向自己,那眼神空空的又像是蕴含了无限的怨恨让她禁不住一个哆嗦,再仔细看去,那眼里的怨恨没了踪影,隐约带了些她想要看见的的渴慕,她知道这个小贱人在乡野长大,缺乏亲情,不然她们也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骗她,心里头带了些厌恶和烦躁,面上却是更温柔了:“来,试试?”说着展开了嫁衣要替她穿上。 傅问渔忍下心中的滔天怨怒,面上还维持着那无甚生气的神情,抿了抿嘴,在她面前缓缓张开双手。 当右手被塞进嫁衣一只袖子时,傅问渔身体不禁一抖,那嫁衣似火,更似血,让她轻易想起自己惨死那天那漫天的红,所有人都知道她嫁过去就是一条死路,所有人都知道那代表着喜意的嫁衣最终只能成为她的寿衣,可所有人,包括生她的父亲,都只看着她去死…… 眼中的戾气一闪又被很好的掩饰住,老天给她这一次机会,她又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手上用了一丝巧劲,傅问渔带着几分兴奋和羞意,似是想转身问傅品泉什么,却没料身体在桌案上一碰,整个人朝陈婆子跌去,只听“撕拉”一声,在傅品泉手里的另一只袖子应声而裂。 傅品泉手里扯着那只被撕裂嫁衣的袖子,有一瞬的呆愣,片刻后那积压在心内的恼火再压抑不住,愤怒的尖叫道,“傅问渔你!” “四姐……”傅问渔眼里那难得升起的欢喜凝在眼里,无甚生气的脸上更加惨白,她捂着肩膀上那道裂痕,喃喃道,“四姐,你为何毁我嫁衣……” 傅品泉大惊,高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毁你嫁衣了,明明是你自己……” “四姐,你若是不想我嫁给阅王爷直说便是,这好好的嫁衣何辜,你怎么能撕成两半?”傅问渔说着竟低声抽泣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 傅品泉扔了手中已经不成样子的嫁衣,冲过来就要拽住傅问渔,傅问渔脚下一偏,傅品泉的手还落到她身上,她已经先滚到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四姐你好狠的心肠,这嫁衣你若喜欢拿去偏是,竟然还打我。” 傅品泉简直要气疯了,傅问渔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满嘴胡话,她正要再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却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温柔地止住:“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姐傅怜南,傅怜南蹲下身子来扶起傅问渔,又细心地给她掸去衣服上的灰尘,笑容亲切,语调柔和,身上有着清雅的香味直往傅问渔鼻子里钻:“五妹,四妹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傅问渔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过,她便是记得今日傅怜南一定会来的,她来告诉自己那阅王爷是何等出众不凡的男子,这傅家因她的喜事何等开怀高兴,这嫁衣是何等的精致好看,她拼尽着全力让自己不存任何疑惑,嫁进阅王爷,然后,在大婚的当晚将自己活活打死! “长姐,不要紧的,许是四姐不想我嫁给阅王爷,所以心中有气,拿我发泄也是常理之中。”傅问渔垂着泪光柔弱一声。 傅怜南听罢看了看急赤白脸的傅品泉,似水般温柔的声音含着不能见的钢针,问道:“哦?四妹,是这样吗?” “长姐你不要听这贱蹄子胡说八道,她血口喷人!”傅品泉一生气,什么脏话都往外冒,听得傅怜南眉头直皱。 傅问渔吸了吸鼻子抽泣道:“那四姐你又为什么要撕了这嫁衣,刚才一屋子的人可都看见了。” 第一卷 丰国篇 第3章 栽赃的就是你 刚才傅问渔背对着下人,下人当然只能看到傅品泉一碰到那嫁衣就撕成了两边,而看不见是傅问渔在后面动的手脚。 傅怜南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果然见大家神色有异,便对傅品泉说道:“四妹,五妹能嫁给阅王爷是我们整个傅家的福气,你是看不惯吗?”她语气阴沉,夹着几分威胁之意。 傅品泉当然知道傅怜南的话是什么意思,傅问渔是来替傅怜南铺路的,如果真是自己对傅问渔做了什么,只怕依着傅怜南的手段自己不死也得掉一层皮,于是她吓得急忙跪下来求饶:“长姐,我真的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 “可这嫁衣……”傅问渔适时的小声提醒傅怜南罪证就在眼前。 果然只见傅怜南脸色一冷,摆手说道:“四姐冲撞准王妃,以下犯上,来人啊,掌嘴二十。” 傅品泉吓得惊叫,怎么也不敢相信傅怜南真的会为了傅问渔对自己掌嘴,叫喊道:“长姐,长姐不要啊,我真的没有做过!都是傅问渔这个贱人挑拔离间,长姐你要信我!” “四姐看来是不想悔改,只怕我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傅问渔微锁长眉,低声叹息,幽幽说道:“要不长姐,我不嫁阅王爷便是了。” 傅怜南眼皮一跳,拉过傅问渔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五妹这是哪里话,阅王爷的婚事岂是想退便能退的?四妹的事,交给我就好,五妹你就安心地等着嫁过去吧。”她说罢,像是为了宽傅问渔的心一样,又加了一句:“四妹不知悔改,家法伺候,棍杖三十。” 傅问渔便知道傅怜南为了让自己宽心,会加重刑罚的。毕竟,自己不嫁给方景阅去死,傅怜南怎么好嫁进阅王府呢! 下人很快拿来了长凳和棍子,得傅怜南一声令下,将傅品泉按在长凳之上,抡着棍子便是痛打起来。傅品泉的叫声像是杀猪一样,嚎叫不止,又哭又骂,像是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的一样,傅怜南又让人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一时之间,院子里满是闷棍打在她屁股上的声音,她满头冷汗,满脸泪水。 耳边听着“噗,噗,噗”的棍杖声,傅问渔看着傅品泉一脸痛苦的表情,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像是这数九寒冬里的冰棱,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三十棍结束,傅品泉早已去了半条命。从长凳上滚下来痛哭流涕,还夹着几声嘶哑声音的谩骂,依稀能听到“傅问渔你这个贱人”“傅问渔你不得好死”之类,傅问渔只是眉头抬抬,她这个贱人已经不得好死过一次了。 “好了五妹,四妹也已受了惩罚,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傅怜南拉着傅问渔的手说道,远远看着好一副姐妹相亲的场面。 傅问渔便也微笑:“多谢长姐,只是……” “只是什么?”傅怜南心头一跳,傅问渔难道还不满意? “只是这嫁衣被撕成了两半,总要找人修补好才是。”傅问渔装模作样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这一身衣裳。 “反正还有十多日,来得及修补,五妹你不必担心。”傅怜南放下心来,只是一件嫁衣而已。她傅家财大势大,几日功夫便能补好。 “长姐,我看四姐心中还有些气头,这嫁衣不妨交给四姐如何?这一针一线下去,她自然能平心静心,说不定这气头也就消了。”这就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了,让傅品泉修补嫁衣她非但不会消气,反而更能气得半死才对。 傅怜南瞧了傅问渔两眼,她当然也知道傅问渔这是故意要气傅品泉,可是一想到傅问渔对她的大事还有莫大的帮助,也只好顺着应下来:“还是五妹想得周到。” 傅问渔连忙笑道不敢。 两人假惺惺你来我往半天,傅怜南说还有事叫傅问渔好生休息着,便也就走了,留得傅问渔一人坐在屋子里倒了一杯茶,却半天也没有喝。 这一场喧闹冲淡了她对重生的震惊,她望着冬雪红梅,神色漠然如冰,她的长姐是如此温柔的模样,处处维护自己的模样,她有着弯如柳的眉,亮如星的眼,她有着全天下小姐们都该效仿学习的仪态和端庄,她就是用这样一张温柔的皮囊让自己不知不觉走进死亡。 去了半条命的傅品泉咒骂声依然未止,远远传来,离去时看着傅问渔的眼神也恶毒万分,像是恨不得她立刻死在眼前才好。 而傅问渔眼中的仇恨不少于傅品泉半分,她以为这就是结束吗! 远远不止! 不仅仅是傅品泉,还有傅怜南,还有整个傅家,甚至方景阅,她都不会放过! 世人若欺她孤苦无依,她便要以绝对强悍的姿态将这世人踩在脚底! 第一卷 丰国篇 第4章 我要买他 大雪仍未停歇,傅问渔在房间里握着一杯茶静坐了许久,屋外的丫环皆是静默,不知道往日里这个话不多的五小姐今日怎么大发了神威,害得四小姐都挨了三十棍子,不过她们也并没有太多吃惊的地方,毕竟从傅问渔回府后便是一副不多话的模样,谁知道这山野里的贱种平日里在打些什么坏主意。 等到了夜色擦黑,弯弯的月牙儿攀上了飞起的屋檐,傅问渔终于喝尽了杯子里早已凉透的冷茶,转身在妆台上挑出那一条项链来,那曾是方景阅送她的。那缀满了珠玉的项链啊,方景阅曾说,你如这珠玉般熠熠生辉。 真是个笑话,而自己曾经竟然深信不疑,这笑话便更可笑。 打开门,傅问渔紧了紧身上的并不厚实的外衣,走出了这座她存了死志也要毁去的傅府。 仍是寒冬季节,她清晰记得自己的血是如何染红这白雪,上一世因为自己的不曾多加防备而陨命冬日,她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望着满街的人声鼎沸,流光溢彩,多谢上天,赐她一命。 傅家怕她逃跑,自然是派了人跟着她的,傅问渔只当没有发现,左绕右拐,甩开了身后的人,绕过几个街巷她来到一处人声喧闹的高楼前,楼前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醉骨楼”。 她来望京城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小半月而已,所知消息极为有限,仅知道此地是一妙处。 掸了掸身上的落雪,她拾阶而上,将方景阅送她的那条项链递给看门人,门口小厮拿在手上拈量片刻,便递上一只面具,入此楼之人皆以面具覆面,不露真容,以免被人惦记财物。 揭开一道厚厚的帘子,阵阵声浪便迎面扑来,巨大的角斗场里正有两个男子正在搏杀,来获得高台之上的贵人们的赏识……或成为面首,或成为杀手。 傅问渔想买下一个男子,破她处子之身! 入坐,傅问渔内心一片死寂,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付出一些,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所以,哪怕她心间如刀片相割,她也能坦然受之,最多咬咬牙,将满腔苦水狠狠咽下。 角斗场里激战正酣,高台之后的贵客包厢里有一男子端过桌上的香茗,修长但充满力量的手指满满透着对这场角斗的看不上眼。 他身后的侍卫从一开始就谨慎护卫,目光在傅问鱼入内时便一亮,他凑近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替主子掀开了帘子一角。 那男子便轻掀了下眼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微微一凝,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楼下忽然传出一阵婉转动人的琴音,清冽如高山寒涧之水,全然不似这生死搏杀之地该有的。 傅问渔并不知她已被人盯上,看着场上悠然抚琴的人一时怔住,那人一身藏蓝色长袍,着缎白长靴,有着温柔的眉目和如水的眼神,琴音中尽是悲悯。 “罢了,好生葬了吧,你倘若有知,来世不要再投胎至这户人家。” 是他。 傅问渔心头微动,猛地起身高喊:“我要买他!” 与其随便找一个男子毁去一身清白,倒不如找一个上一世对自己有着些许怜悯之心的人吧。 场中寂静,然后人群中陡然发出阵阵爆笑,刺耳不屑。 傅问渔不知他们在笑什么,望向场中的男子,那男子抬头,正好是一双含笑的眼睛,一笑笑进了傅问渔眼底,他温声道:“多谢姑娘抬爱,在下不卖身。” 人群便笑得更加厉害。 “连国师都不认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真是想男人想疯了。” “就是就是,国师是何等人物,谁人敢买?” …… 旁边的窃窃私语络绎不绝传入傅问渔耳中,竟是国师么,难怪有着那样悲悯的声音。而她脸皮发烧,只能低声苦笑,连破身都如此尴尬难堪,傅问渔啊傅问渔,你便是多捡了一条命,也不该有任何多余的妄想。 “不过,在下愿与姑娘一叙夜话,权当感谢姑娘抬爱之情。” 傅问渔抬起垂着的头,眼底微热,也好,至少这人看着,不让人讨厌。 看了半晌的下人放下帘子,对着他的主子拱手:“少主?” 那被称作少主的男子抬手掸了掸同样颜色藏蓝的长袍,只含了一丝冷笑却不语。 第一卷 丰国篇 第5章 来的是恶鬼 傅问渔坐在醉骨楼的房间里,挑中的男子便会在此处来与买主会合,是要带走,又或者一夜风流全凭买主喜好。她握着掌心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不见停势的飞雪,冷冽的夜风吹得她面颊生疼却执意不肯关窗。 吱呀一声。 紧闭的房门在这时被人伸手一推,屋内那本就微弱的烛火剧烈的晃动了几下,尽数熄灭只余袅袅青烟。 傅问渔扶着窗棂的手一颤,任那窗户发出轻轻的啪嗒声,轻易将她和窗外的风雪阻隔。 站在门口的人见此轻轻一笑,顺手带上房门,朝她步步走来。 那步子轻而缓,却不知为何像是鼓点般沉沉敲在傅问渔心尖,她一时心如擂鼓,却又强自镇定,摸索着坐在床边,淡声道,“方才不知国师身份,是我冒昧了。” 那人低声一笑,似不以为意,“姑娘原先买我,是想做什么?” 说话间他已来到傅问渔跟前,就那般微微俯身看着她,灼热的鼻息就喷洒在她娇嫩的面上,似蛊般侵入她的肌肤。 傅问渔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她微微撇开脸却又不愿这样叫人看轻,只轻轻一笑,在黑暗中重又与他定定对视,声音一如山涧春水乍暖还冷,“醉骨楼除了杀人便是买欢……”她说着薄唇一抿,故作冷静的抬了抬手,片刻后已是咬唇又笑,虚虚靠在来人身上,开始慢慢解起颈间盘扣:“国师您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说这话时眼中灼灼在瞬间熄灭,只拿着微微颤栗的手指,勉作镇定的开始解着扣子,她的动作做来磕磕绊绊,解了多时还未解得完全,直至头顶之人发出一声含着意味莫名的闷笑,傅问渔只觉全身血液尽数往脸上涌去,手指更加抖个不停。 微颤的手指蓦然被干燥的大手包裹,在傅问渔怔愣下,那只大手已将她的手虚按着,五指灵动轻易剥开她的衣衫。 她的脸……突然血色褪尽,只余苍白。 男人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仍旧温温笑着,将她轻轻按着,就势压在床上,灼热的鼻息喷洒在问渔耳侧,感受到掌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栗,他笑的颇有些漫不经心又微微带着讽意:“还不知姑娘芳名?” “相府……傅问渔。” 男人宽大的手掌在她出声的那刻已抚上她纤细羸弱的腰身,隔着薄薄的中衣寸寸揉弄,他看她虽身子微颤却强自镇定,倒像是一只倔强的小兽仰颈逞强,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傅五小姐急需有人来破她的身,可她的运气……实在是差的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她如愿。 这般想着,他索性箍着她的腰狠狠压向自己胸膛,察觉到身下的女子因为肌肤紧贴而有一瞬的紧绷,他嘲讽的俯身,手指却在触上她脸时接到一滴滚烫泪珠而一窒,慢慢道:“怎么,未来的阅王妃……后悔了?” 身下的女子默然无声,他却不以为杵,就着两人暧昧至极的姿势似笑非笑:“其实,想要方景阅退婚,办法并不只有名声尽毁、清誉不再这一条路可走。” 自己的意图轻易叫人看穿,傅问渔有瞬间的慌乱,但在转瞬间就镇定下来,她就着方才的姿势动也不动,清冷的声音在暗夜里快要冻彻人骨,“哦,那国师以为呢?” 男人低低笑开,薄唇紧紧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嫁给本王做侧妃,不就万无一失了么?” 本王?侧妃? 傅问渔浑身一颤,猛地一把推开他,厉声喝问,“你不是国师。” 男人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堪堪定下优雅的身形,随手一抬,屋内已是满室灯光。 骤然的光亮叫傅问渔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一人眼前站立的已是不同于国师的神秘危险男子,她慌忙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胸前,冷冷道:“你是皇族中人。” 瞧着傅问渔待国师与待自己时那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态度,方景城啧啧轻叹,颇有些玩味道道:“怎么,难道本王长的不如国师俊俏?”他说罢恐是连自己也觉得无趣,倒是笑了,冲她眨眨眼,“倒叫本王未过门的弟妹这般嫌弃。” 方景阅皇子中排名为二,能叫自己被称呼为未来弟妹的人…… 傅问渔脑中轰然一响,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你是大皇子,方景城城王爷!” 第一卷 丰国篇 第6章 你能为我做什么 方景城眸中色彩在自己的身份被叫破时淡了下来,他语气淡淡,慢条斯理的又重复了自己方才的建议:“本王方才的提议,不知道我未来的弟妹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那是什么提议,嫁给方景城做侧妃? 一股莫名的愤怒让傅问渔咬牙切齿,这些人就是这样随意摆布别人的命运的吗? “我不是你们的玩偶。”傅问渔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怒火,在满室华光下,那幽而灼的眸子熠熠生辉,“我不会嫁给方景阅,更不会嫁给你!” “所以……你的法子就是与人野合?”似是并不在意她的愤怒,方景城每一句话都轻描淡写,却又字字如刀,丝毫不顾及傅问渔是个女子,说话字字诛心,尔后他笑了起来,尤带着先前的残酷,“这可不行。” 他要的傅问渔,可必须是完璧之身才行。 傅问渔眸中厉色一闪,指尖扶着薄被慢慢起身,嫣红的唇瓣被她一咬又一松,堪堪印出一轮齿痕来,定定与他对视,无惧无羞:“明日王爷可将我失身之事昭告全城,我自有方法应对。” 她见方景城眉梢一挑似有话说,却是快一步接口,冷道:“王爷先别急,若非王爷有所图谋,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更是放话要将我迎娶进门?” “哦?你能为本王做什么?” “最坏不过一死,做完我的事之后,我的命,王爷自可来取。” “成交。”方景城并没有为傅问渔的勇敢或者莽撞感到动心,在他的眼中,这世间女人纵有一千万,都不过尔尔而已,他干脆利落地应下,没有丝毫犹豫,像是谈拢一件再小不过的交易。 昨晚国师府起了一场莫名的大火,沈清让不得不放下要买下他的那名女子,望了望一小片的火后废墟,沈清让含着淡淡笑意:“城王爷,倒是要多谢你了。” 该是什么样的女子,连从不近女色不露悲喜的城王爷也要出手阻止自己呢? 霞光微露,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街道上再次响起了小贩的叫卖声,傅问渔神色漠然,走在最热闹的街头。 衣衫不整,鬓发凌乱,满身淤青! 街头的人指指点点,细声讨论:“这……这不是傅家的五小姐吗?” “是啊,听说再过几日就要嫁进阅王府了,怎么这副模样?” “莫不是……莫不是失了清白吧?” “作孽哦,还不如投了河算了,怎么好意思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 傅问渔听着这些话语,嘴角扬起冷笑,没有同情和怜悯,同为女人却更加恶毒的咒骂女人,多么可笑的世间!不过她倒也无所谓,反正这正是她要的,至于声名这种东西,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要之何用? 茶楼上的方景城打量着她,默想着真是个对自己下得去手的女人。 而在满城鄙夷的目光中,那位温润如玉的善良国师沈清让在满城流言蜚语中站了出来,解下他身上的披风覆在了傅问渔身上。 “多谢国师。”傅问渔冷得牙关打颤,对沈清让这罕见的善良报以淡笑。 “昨夜在醉骨楼的可是姑娘?” 傅问渔抬眼,启唇,似有不解:“醉骨楼?” 沈清让眼神微暗,袖中准备伸出的手也悄然放下,他生来最擅识音,于是能弹得一好手琴,昨晚那人是傅问渔他万分肯定,抬眼时却说道:“是在下认错人了,姑娘受惊,我送你回府吧。” 傅问渔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人扶住了手臂:“小姐,你怎么半夜出去也不叫我,这可如何是好?” 紧接着一道细小的声音没入傅问渔耳中:“属下花璇,奉城王爷之命前来保护傅小姐。” 傅问渔转头看她,那是一个干爽利索的女子,简单的发髻,利落的长衣,眉眼处透着看透生死的杀机和凛冽,傅问渔眼底染上冷色,方景城这么快就派人来监视自己了吗?口中却说道:“花璇,送我回府,就不劳国师大人辛苦了。” 目送二人离去,沈清让似无意一般抬头望向了方景城,方景城冲他抬抬茶杯,目光轻转,顺着傅问渔看去。 消息传得飞快,还没等到傅问渔走到傅府,傅问渔半夜失身遭人凌辱的消息便传回了傅府,傅怜南一众人等站在傅府大院中眼看着傅问渔走进来,身上还披着一件男人的衣服! “五妹,你这是怎么了?”傅怜南轻轻将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像是要压住那里的怒火一般,按下全部的脾气温声相问。 傅问渔却是未语泪先流,红肿着眼睛抽泣不已:“我昨日里只是想出府买些小物件带去阅王府,哪曾想半路却遇上贼人,他们……他们……”傅问渔哭得要断肠,泪珠子断如珠帘。 “那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不死在外面,以免相府门楣受辱!”傅怜南还没有说话,被人半扶着的傅品泉已经按捺不住,几乎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一心一意地等着把她送进阅王府,自己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三十棍子,最后竟功败垂成! 一个不清不白的破鞋,怎么可能再送进阅王爷的府上!那她这棍子,又挨得有什么意义! “四姐好狠的心肠,我遇贼人之事,难道就是我所愿?再说相府是我的家,我不回这里,能去哪里?”傅问渔一边哭诉一边擦着眼泪,声泪俱下。 “去死啊,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傅品泉往日里为了大事不得处处作小伏低,顺着傅问渔喜好来,尤其昨日刚受了傅问渔侮辱,此时见傅问渔落难恨不得将她踩在脚板心里踩死,脸上忿色一览无遗! “我还没问四姐你呢,昨日下午撕了的我嫁衣,晚上我就落了难,今日你又要逼我去死,四姐,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像是被傅品泉的话气着了一般,傅问渔也不平起来,含着一汪柔弱的泪光可怜地望着傅怜南。 第一卷 丰国篇 第7章 京中恶鬼变旧情人 “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不知检点,半夜勾搭野男人,居然问我?”傅品泉经不起半点挑拔,怒声骂道,又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是我不知检点还是四姐你存心暗害,四姐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你敢说昨日跟踪我出府的不是你的人吗?”傅问渔此时披头散发,脸色惨白,这一声声的质问更是尖锐刁钻,十足的落难模样。 “跟踪你出府的人的确是我傅家的人,可那是……那是……傅问渔你不要倒打一耙!”傅品泉感觉不妙,守着傅问渔的下人的确是她屋子里出去的,跟踪傅问渔是怕她逃走,可是那原因毕竟不能说出口,这会儿竟有些百口莫辩。 “四姐你若是想嫁给阅王爷便直说,这婚事求皇上另赐于你便罢了,为何要暗中对我下此毒手,你好狠的心肠!”傅问渔说着竟趴在花璇肩头恸哭起来,那哭声里满含委屈不甘。 花璇满头雾水,这跟她接到的消息有些……不一样。 明明……明明是傅问渔自己去的醉骨楼,又要买下沈清让一夜,让少主抢了先,而少主……并没有碰她。 然后花璇听到了一阵讨论声,她侧头看去,傅府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多事的下人,刚才傅问渔和傅品泉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这些人耳中。想必现在的傅问渔在众人眼中,是一个遭自己姐姐嫉妒抢婚而遭遇暗害的可怜庶女模样了。 她侧头看了看伏在自己肩上的傅问渔,果然除了她哭声极大之外,一双眼睛里却毫无半点悲伤,有的只是恨毒的报复。 “傅问渔你不要装模作样!”傅品泉也发现情势不对,顾不得自己屁股上的伤还未痊愈,急得冲过来要拉住傅问渔的手,傅问渔顺势倒在地上,眼中的恨意也随之不见,只余下无助孱弱的惧怕。泪光泫然欲泣,凄凄然地望着傅品泉,又一副遭人毒手的无辜模样。 傅品泉气得脸上又红又白,拉着傅问渔要她站起来,嘴里还叫喊着:“傅问渔,你装什么装,你给我起来!” “住手!” 看了半天的傅怜南终于无法忍受傅品泉的愚蠢,若非是一母所生,傅怜南真恨不得没有这样一个蠢得无以复加的妹妹。 走上前几步,傅怜南握住傅问渔的手臂,那里的衣衫已被撕裂,傅怜南一眼便看到傅问渔手臂上的守宫砂已不复存在,她眸光微冷,放开傅问渔,淡色说道:“五妹,你常年不在府上,或许有所不知,我傅家最重门楣声望,不管五妹你是何原由,既然身子已破,傅家便再容不下你,只好将你……杖毙!” 傅问渔心头一横,她便知道傅怜南会给自己安排一个这样的结局,没用了的人就该死去,不要让她烦心是吗? 她刚要说话,门口传来一声讥讽的冷笑:“好个傅府,当真是目无王法,本王倒长了见识。” 傅问渔闻声看去,正是方景城。 这是傅问渔第一次真正看清方景城容貌,那是一个一看便知道霸道无方的男子,凌厉长眉中满是杀机,瑞凤眼中压着冷酷,刚毅冷冽,还有一双如刀削般的薄唇,抿着的都是无情。他自扬扬白雪中慢步走来,一身玄衣,举手投足间便似要夺人性命而不皱长眉。 这是一个,全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男人。 “不知城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傅怜南屈膝行礼,京中三岁小儿都知这位城王爷是何等人物,杀伐果断,残酷无情,偏偏得圣上器重,京中无人敢拂逆他意,稍有不顺眼,便是人头落地。 尤其是当年他战功赫赫,如今更是如虎似狼…… “问渔受辱一事多有蹊跷,身为长姐你不去查明真相却要打死自家小妹,这傅家门风我倒是闻所未闻。”方景城百年难得一见地展示了自己的善良,亲自扶起傅问渔,却扔掉她身上的沈清让的披风,解了自己的外衣覆在她身上。 “我宰相府的事,就不劳城王爷费心了。”傅怜南低头咬牙,傅问渔几时跟这个恶鬼纠缠在一起了?方景城素来不管京中闲事,独来独往从不接近女子,傅问渔是怎么巴结上的? 方景城听罢笑意模糊,冰凉的手指勾了勾傅问渔下巴,傅问渔眼看着方景城满眼的冷色和漠然,莫名惊心,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与问渔一见如故,颇是倾心,若相府不能还问渔一个公道,那就不要怪本王找傅崇左好好聊一聊了。”他说着这样动心而霸道的情话,却在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满不在乎和冷漠寒意,嘴角的笑意子懒散着,堪堪一勾,承住风雪的温柔。 傅怜南微退一步,眉头深敛,她竟从来不知道傅问渔已与方景城有过这样一段“情事”! 而京中,没有人愿意与方景城“聊一聊”。 “我送你回房。”方景城没有给傅问渔发问的时间,自顾自地拉起傅问渔的手,入手意外发现她的掌心薄茧密布,又冰凉透骨甚过自己,这让他有些诧异。 在傅怜南的不解和傅府下人围观百姓的注目中,方景城拉着傅问渔步子缓慢走过积雪满地,方景城过大的外衣在傅问渔身上翻卷而起,扬起如一面旌旗,恰似一对相熟已久的故人。 第一卷 丰国篇 第8章 不劳王爷费心 屋内炭火已熄,只有些余温,傅问渔一进自己院子便松开了方景城的手,认真地燃着炭盆里的银碳,这些事她做来极顺手,长发随意一挽,处处透着娴熟。 “多谢城王爷出手相助。”傅问渔搓了搓手臂御寒,望了一眼方景城随口说道。 方景城自己寻了椅子坐下,长腿相交翘起二郎腿,懒散地瞟了傅问渔一眼,打量她还有些未张长的身子,想着她犟着性子要破身对自己投怀送抱的模样,如今倒是清高起来了:“你这副神色,像是感激我?” “城王爷明知我与方景阅有婚约在身,还额外给我加一桩私情罪名,我命薄福浅可承受不起。”傅问渔只淡淡盯着渐渐燃起的炭火,方景城今日来这里帮她,说到底了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既然如此,傅问渔便心存不起感激。 “左右不过一死,你还怕死时多些骂名不成?”方景城说道,满是不将傅问渔名声看在眼里的架势。 “城王爷到底有何事?”屋内渐暖,傅问渔却不想再多作口舌之争,这男子是生得好看,好看到每一寸地方都是上天格外的恩赐,只是也过于危险,那双瑞凤眼看着总是轻挑,但里面压着的威严和迫人的震摄总让傅问渔心悸。 “本王只是来确保你安然无事地再多活几年。”方景城倒也实诚,傅问渔的命是他定下了的,在他取走之前,傅家的人要动的话,需得问过他同不同意。 “不劳王爷费心。”傅问渔抬首。 话音刚落,花璇推门而入,夹了些风雪,进门后对方景城拱手行礼:“禀少主,共有六处地方可以轻易攻入此房中,若要杀死房中之人,只需十息。” 方景城听罢嘲笑着看向傅问渔:“这便是你说的不劳我费心?” 傅问渔哑然。 “花璇,好好保护傅小姐。”吩咐一声,方景城便站起身来要离开。 傅问渔上前一步拦住方景城的去路,她比方景城矮上许多,只到他肩膀位置,不得不仰着头:“城王爷,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吧?你是怕我跑了吗?” 方景城看着她,这样子让他想起了昨晚,她也是这么仰着脖子跟自己讲话,只不过今天穿了衣服而已。方景城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捡起一缕她垂在耳边的碎花细细别在她耳后,搓了搓她透明可爱因为羞涩而发红发烧的耳垂,半弯下腰在她耳边呵着气说道:“你很聪明,本王喜欢聪明人,但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自作聪明的人落到我手里要比落到傅家手里凄惨百倍,你若不信,问问你家中那几位姐姐便知道了。” 方景城说话的声音平淡而疏离,甚至是漠视。如同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再直白简单不过的事情,而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傅问渔绝对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说完拍了拍傅问渔因为被他搓弄而通红的脸颊,这样的小姑娘便是再有胆气,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所以他连看都不再多看傅问渔一眼,提了衣袍便离去,留下一个漆黑的身影在漫天白雪中。 傅问渔望着方景城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只有飞雪狂舞。她苦笑一声,怎么转来转去却是转到另一个皇子手中了,这位城王爷,可是要比方景阅难对付千百倍。 花璇备下一桶热水,傅问渔把身上早已破败不堪的衣服扔在地上,泡在澡盆里,在水里揉了揉自己手臂,那点殷红可爱的守宫砂便又浮现在了她的肌肤上。 昨夜是方景城给了药水帮她完成这出好戏,今日既然用不着了自然不必再藏着掖着。 她靠在澡盆边沿上,屋内燃起来的炭火让人不再觉得寒冷,半眯着眼,若隐若现的恨意和狠色在她眼中如鱼儿在水中的游影,难以捉摸看清。 “傅问渔,傅问渔你个贱婢你给我出来!” 这尖锐的声音并没有令傅问渔惊讶,她早知道会有人找上门来,她久候多时。 傅问渔刚要说话,花璇先行拱手:“我出去拦着她,傅小姐先着衣衫吧。” “好。”傅问渔喜欢花璇这么快就能融入角色,称职地履行着职责。 待到傅问渔走出来时,花璇正被傅品泉缠得不可开交,也是辛苦了傅品泉,昨天的伤势还未好,今日就要跑过来大闹,连走路都一瘸一拐,不时还要摸一下自己屁股,就算是伤成这样,她骂人也骂得满脸通红。 “身为相府千金,四姐这副模样若传出去,只怕会惹得长姐生气。”傅问渔走上前一步挡在花璇跟前,慢声细气地说着话,满满一副为了傅品泉好的样子,与傅品泉的暴跳如雷截然相反。 “你跟城王爷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为何要污蔑我!我几时说过要嫁给阅王爷,你这个血口喷人的小杂种!”大概是连傅品泉也想得到傅问渔再也不能嫁给方景阅,于大事再无半点帮助成了废人,所以她完全撕掉了明媚喜人的可爱憨态,积压许久的恶念齐齐发作,满嘴污言秽语,连花璇听着都皱了皱眉头。 傅问渔却置若罔闻,比起气急败坏的傅品泉,她的模样简直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越是这样,她越能把傅品泉气得半死,更遑论她缓缓说话的语调更是呕人吐血:“四姐若不是想嫁给阅王爷,为何抢我嫁衣?” “你!”傅品泉气得舌头打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傅问渔半晌说不出话,这才惊觉那件嫁衣是只怕不是好事,傅问渔反反复复提到都是往自己身上倒脏水。 傅问渔温和一笑,却握住傅品泉指着自己的手,冲着无人的门口轻唤了一声:“大姐既然来了,何不也进来坐坐?” 以傅怜南的脾性怎么可能放肆傅品泉这般胡作非为的瞎闹,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傅怜南默许的……她要让傅品泉来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转了性子,更要试试自己,跟方景城是何关系。 果然见到傅怜南袅袅婷婷而来,换了件白狐狸毛滚边的斗篷,里面着绯红的缎衣,宽大的袖品金线纳着芙蓉图,端得是优雅贵气,更遑论她本就是绝顶的美人胚子,怪不得方景阅不惜丧尽天良也要娶傅怜南为正妃。 傅问渔压下心中所想种种,更藏起无边恨意,抬手请傅怜南入座:“长姐,不知此来有何贵干?” “五妹心思剔透,更有城王爷做靠山,莫非猜不出长姐要做什么?”傅怜南削葱般玲珑的手指压了压发丝,一双含着秋水般的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傅问渔。 第一卷 丰国篇 第9章 直到善良要了她的命 傅问渔微微垂着头,让发丝垂落下来稍微挡住脸颊……往世里她一直是这样做的,把自己藏起来,安静地不多话,怯弱又乖顺的样子,连声音也是沉静的:“长姐为我的婚事里外奔波,小妹内心感激万分,只可惜如今我已是残破之身再也配不上阅王爷。更何况我看四姐对阅王爷一片情深,我也不好断人姻缘。长姐,阅王爷只说要娶一个傅家女子过门,可有指明过一定要谁?”傅问渔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小,可是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傅怜南耳中,她边说边理了理发丝,看着便像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未见过世面,不敢与家中姐妹相争的样子。 妙的是傅怜南听罢她的话既不肯定也不反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头雾水的傅品泉一眼,转而说道:“五妹入京不久,不知怎么与城王爷相识的?怕是一段佳话吧?” 终于问到了,傅问渔心想。她抿了抿嘴唇,扮出点青涩的羞意说道:“不过是偶遇,似城王爷这等出众的男子,京中哪个女子不曾识得?” “城王爷出身高贵,乃前皇后独子,更有战功赫赫,甚得圣宠,在京中颇具威名,想必看中的女子绝非等闲,五妹你……”说着,傅怜南看了看傅问渔的手臂,以及她脖子上的淤青,其意不言而喻。 傅问渔抬眼看着傅怜南,瞧瞧她的这位长姐,越是温柔,便越是歹毒。 这位歹毒的大姐是在告诉她,高贵的,得圣宠的大皇子,怎会看上一个已是残花败柳的女人?若换作其他女子,若傅问渔真已失身,只怕要被傅怜南这番诛心之语伤得心痛难耐,掩面痛哭。 傅问渔很愿意给傅怜南一些错觉,所以她绞了绞了手中的帕子,咬着些下唇,发紧的声音带着手足无措的慌乱:“城王爷英雄胸襟宽广,他……必不会嫌弃我的。” 花璇便细瞧着她,她怎么可以假成这副模样?明明跟少主认识不过一日,说得两人真是情意绵长一样,这让她在内心一阵阵无语,甚至有些反感。 这边的傅品泉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可以插嘴的时机,自然不肯放过,嘲讽尖锐的声音说道:“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杂种果然上不得台面,连清白大事都能看得这么开,我们这些姐姐,可真是比不上,我看傅问渔你,倒是跟那些勾栏里的女人别无二样!早知道这样,两年前你跑什么?早些破了身子我们倒也省了一桩心事!” 傅问渔微微动了下手指,微合的眼睫也颤了一下,两年前的事,原来傅品泉还是记得的,她原以为像傅家的这样的人,早就忘了呢。 既然你还记得,那又怎能怪我心狠毒辣?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报应罢了! “四姐,我与阅王爷婚事告吹你似乎十分开心?”傅问渔上前一步垂眼看着傅品泉,笑得不深不浅,往事历历如刀,傅问渔满嘴都是苦涩的恨。 “我当然开心,你死了我更开心!”傅品泉不知死活地骂着,在她看来,傅问渔这样的人早晚是个死,她有何可怕的? 傅问渔神色复杂地看着傅品泉,却不再接话,她有太多的恨意等着发泄,却知道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今天只需要把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其它的由着傅怜南慢慢体会。所以只是看了傅怜南一眼,又掩着嘴唇咳嗽两声,伫立一旁的花璇立刻会意,接口说道:“小姐昨夜受惊,需要静养,大小姐若无事,便请先回吧。” “长姐,她……”那边的傅品泉不答应了,她是来找傅问渔麻烦的,怎么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既然五妹你受此大难,便好生休养着吧。”傅怜南眸光一深,在她看来,傅问渔这种人是不值得她侧目的,太过软弱愚蠢,但她今日这事儿,办得很合傅怜南的心意。 “长姐!”傅品泉不依不饶,愤恨地瞪着傅问渔,傅问渔则稍退一步向后躲了躲,十分害怕傅品泉的样子。 “五妹累了,四妹你也就不要再打扰五妹歇息,早些回房养伤吧。”傅怜南没有急声令色,反而语调平和,她一向不喜欢太过吵闹大声的说话,这有损她千金小姐的仪态。 “长姐,那嫁衣终归是阅王妃的嫁衣,便是我福薄穿不上了,总是会有另一个人可以凤冠霞帔的,长姐你说呢?”傅问渔喊住刚要转身的傅怜南,声音不大,语调微转几个弯,透着些虚虚实实的遗憾和几乎微不可察的诱引。 傅怜南转过身来,看向傅问渔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这若不是无心之举,傅问渔这小贱人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要难缠许多。她许久才说道:“五妹说得有道理,四妹,那嫁衣你还是尽早补好吧,别耽误了大事。” 不理会傅品泉的叫喊不休,委屈不满,傅怜南身姿款款,摇曳在风雪里离去。 送了两人离开,花璇关上房门,又拔了拔火盆中的银盆,看着傅问渔不说话。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傅问渔起身找了个小瓶子,揭开瓶塞,掏出些浅灰色的粉末抹在花璇脸上被傅品泉挠破的伤口上,低声似自语一般:“还不够啊,要再做一些事情才行呢。” 没了傅怜南他们在,傅问渔的神色便似换了一个人,从眉角发梢,到朱唇皓齿,都透着清寒的杀意。花璇听了她的低语更是不解,自己奉命来监视傅问渔,如果连她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向少主回报? 像是看穿了花璇的想法,傅问渔拉着她坐下,将药粉细细抹匀:“你说,傅怜南现在最心烦的事情是什么?” 花璇细想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你想怎么做?” “你且看着。” 花璇又问道:“你这药粉从何得来?” “自己配的。” “你会医术?” “不会。” 哪里会什么医术,不过是小时候被人欺负得多了,便知道了自保,被人羞辱得多了,便知道了不听任何流言蜚语,被人伤得多了,便会了配这些最简单的草药。 小时候大人总说自己善良,从来不会记仇,也不会妄想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连那些回回致命的恶毒手段,傅问渔也是一笑置之的,反正还活着,何必要计较?大人们总是这样教导她的,他们说:我们的阿渔丫头,最是善良不过的。 直到这善良化作尖刀要了她的命,她便知道了,善良,并不伟大。 这傅府赠予她的东西,她会慢慢地,加倍地还回来! 花璇在一瞬间觉得,这个傅问渔,或许比少主告诉自己的更复杂,她眼里,全是死气。 收好药瓶,傅问渔坐在花璇对面,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既然你是城王爷派来保护我的,那我便希望你我之间不要有任何嫌隙,不然,在你家少主还没有来取我性命之前我就先丢了小命,你也担待不起。” 花璇以为自家少主的声音最是清冷疏离不过,高高在上似永不能触及。未曾想到,傅问渔说话时的神态竟有三分与少主相似,只不过,傅问渔眼中除了疏离之色外,更多的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悍然死志。花璇将心中的想法压下,沉声说道:“我自会听命于傅小姐,但若傅小姐行为越界,也不怪我出手相阻。” “何为越界?” “伤及少主。” “笑话,我如何能伤得到他?”怎么看都是方景城将自己牢牢掌握在掌心里,自己何德何能伤得了堂堂高高在上的城王爷? “傅小姐,你以为这京中,便是如你看到的这般简单吗?” “愿闻其详。” 花璇的眼睛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沧桑和通达,她用这双杀手特有的眼睛看了看窗外的白雪红梅,忽然觉得,少主留着傅问渔在傅府,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第一卷 丰国篇 第10章 我死过一回了 傅怜南的闺房清馨雅致,便是数九寒冬,她的房中也是温暖如春的,这会儿她正绣着一副女红,她本是极不爱做这种闲事,但谁让她是京中才女,谁让她是闺秀名门,不爱做,也要装作爱的模样。 “听说今儿品泉跟那个贱种闹起来了?”屋内一个淡淡的声音,像是被多年搁置的古琴,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古旧。 “是的,娘。”傅怜南仍低头绣着那朵繁花,“都是些小事,娘你就不必烦心了。” “再过几日你父亲就回来了,你是知道的,他最厌这些繁琐杂事,早些处置妥当了。”傅怜南的娘,乃是傅府大夫人,整个傅府都只有她这么一位正儿八经的夫人,其它的女子只能说是左相傅崇左养的姬妾,连个名份都讨不到的。 “娘,傅问渔往日里进过京吗?” “何出此问?” “今日城王爷上门,看他与傅问渔关系颇深,我有些好奇罢了。” 大夫人走到傅怜南跟前,接过她手上的绣花针,修了几处不甚合意的地方,说道:“当年没有把她跟她娘亲一并杀了,是我最失策的地方,怎会允她进京?城王爷历来与京中其它几位皇子关系疏浅,尤其是与阅王爷不合,利用傅问渔给阅王爷难堪也并不难理解。这些事,现在还轮不到你操心,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是,女儿记住了。”傅怜南低头受教,但心头总有些阴霾,傅问渔真的是她们看到的这般无能懦弱吗? 大夫人一针一线绣着绣布上的繁花,栩栩如生,往些年,她的绣工是没有这么精湛的,若不是那个女人逼得太甚,自己哪里会学这些女红?怎么她的女儿就没跟她一起死了呢? 这京中想嫁进阅王府的女子很多,多如过江之鲫,整个京中除了城王爷之外,便是阅王爷最得圣宠,而城王爷早在多年前就明示过,他绝不会争太子之位,也就是说,城王爷根本无意皇位,这也是当今圣上倚重城王爷的原因。 凡是皇帝,都不喜欢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那么剩下的皇子中,二皇子阅王爷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最有可能继承大统。 现在的阅王妃,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皇后,这是多少女人的梦想? 所以当他们得知傅府想将一个庶女嫁进阅王府时,颇有怨忿,那么多身份高贵的嫡女长女排着队都跨不过的门槛,凭什么让傅府一个庶女糟贱了? “你知道嫁进阅王府的第一个王妃,是死路一条吧?”花璇手中捏着一封信,走到门口又转身问正泡着香茶的傅问渔。 傅问渔头也不抬,专心烹茶:“是的,我当然知道。” “你如何得知?”花璇诧异,这件事算得上机密,除了傅府和阅王府之外,也就只有鲜少的几个人知晓,若非靠着城王爷实力可怖,他们也无从知晓,傅问渔是如何晓得的。 傅问渔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倒好一杯茶,才抬头笑道:“我说我死过一回了,你信吗?” 花璇摇头,怎么会有人死过一回? “那便不用再多说了,照我说的做吧。”傅问渔也觉得好笑,这样的话说出来谁会信? 有人信的。 这个人是方景城,他看完傅问渔的信,莫名地笑出声,说道:“杜畏,这下彻底证实了。” “恭喜少主。”杜畏眉极淡,近似于无,还有些深深浅浅的疤痕,看着极为可怖,但他对方景城的敬重顺从却是发自骨子里的,他恨不得连脚趾尖儿都为方景城所用,他弯腰说道:“少主可以专心准备三年后的阴阳颠倒之时了。” “你们在说什么?”花璇不解地皱眉,什么三年后? “没什么,照她说的做吧,好好做,三年后,我放你自由。”方景城将信交回给花璇,伸出手指在她鼻前点了一下,他心情实在不错,否则轻易不会做出这等放松的举动来。 花璇抬头,看着眼前少主难得地笑容,似冷峻石壁山崖上的一涧山泉,清冷沁人。花璇顿时心慌,少主只会因一人这样笑。 而她,从来就不需要什么自由。 “少主,傅问渔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杜畏反复看了看手中那封信,其实信是送给另一个人的,他看不透的是傅问渔写这封信意义何在。 “小把戏而已。”方景城心情极好,挑了杆长枪在院子里就着白雪为幕挥舞起来,枪尖一定,红缨微颤:“不过小把戏用好了,也极有用处,这女人有点意思。” “需要帮她一把吗?”杜畏心底生出些怜意,若是傅问渔知道当她出现在醉骨楼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一粒棋,只怕宁可不再重生一回吧? “帮,当然要帮,三年时间,不寻点乐子怎么消遣?”天地万物,在方景城眼中,不过是个乐子,包括傅问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