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一场雨之后,空气显得格外清爽起来。花凉山隐匿在云雾之中,此刻若隐若现,倒颇有仙山的风采。 正值晨时,鸟雀欢唱,鲜花都微微抬起了头,脸上还犹存昨夜的仙露。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整座山都似铺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 绿茵花丛中搭有翠绿的竹屋,那竹屋简洁优雅,仿佛象征着这里的主人,清高自洁,不喜世事。 其实若干年前的花凉山不是这样的,它也不叫花凉这个名字,是后来这座山的主人为它起的。它原先只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杂草丛生,满目废墟。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有一人路经此地,对这座山特别有感情,便在这座山定居下来了。他便也就成了这山的主人。 没有人知道这山的主人是谁,是有如何惊人的神力将这荒废的地方,变成了如今这等绝美的模样。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或许是哪里来的得道高人,或者是云游四海的闲散仙人,想找个地方歇一歇了。 ***********************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低吟,竹门从里打开,随之出来一位瘦小的蓝衣公子。 那公子粉面朱唇,倒是长得十分俊俏。只见他闭上眼睛,长长湿湿的睫毛微微翘起。他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睁眼望着眼前良景,露出宽心一笑。 他转过身,轻轻将竹门掩好,抬起手往自己胸前按了按,又俯下身子拂了拂衣摆,才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往山下走去。 他今日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或许那个人他就能等到了。 集市很热闹。虽然唐瑜几乎经常来,可每次来还是会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到,这是花凉山所没有的。花凉山很清静,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可这里不同,这里人群熙攘,大街小巷里都是人的欢声笑语,糖葫芦的叫卖声,包子的香气,跑来跑去的孩子,身后相挽而游的夫妻。 这虽是凡尘俗世,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人这般留恋吧。 唐瑜估算着这时间还早得很,想了想便拐过一条街朝东南方向走去。 黄衣女子卷着衣袖正在院子打水,用余光瞧见来人手一抖冷不丁地一桶水便打翻了,洒了一身。 她蹙了蹙眉,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樱桃小嘴轻轻撅起,一双美目瞪得滚圆,“来了也不出声,害我湿了最爱的衣裙,你说怎么赔我?” 唐瑜走过去,伸出手接过她的水桶,眼睛笑成一条缝,“好姑娘,是我错了。这裙子既然湿了快去换了,晨时清冷,切勿着了凉。”他将水桶放下,又去推她的肩膀往里屋走去,“你若真要我给个答复,我届时赔你一条如何?” 黄衣女子眉开眼笑,“成了,小鱼你这出手就是大方。” 那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出来,手里提着一壶刚沏好的茶。 “今儿怎么下山来了,那人还未回来?” 唐瑜摇摇头,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放好,无奈道,“雾儿,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再这么干巴巴地等下去了。让我一个人守着整座空山,我早晚要疯的。” 冷雾在唐瑜眼前的茶杯里注满茶水,掩嘴哧哧笑道,“等不及了?如此说来,是要实行我教与你的法子?” 唐瑜看着她使劲点头,“无论如何,我都得试那么一试,成功与否,便看今晚了。” 冷雾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唐瑜此时一脸兴奋,两眼放光。 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风姿万千,“你啊,少花花银子,毕竟你如今用的都是他给的。若是今晚真能如愿见着他,可千万莫要忘了我这个军师。” 唐瑜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嘴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信誓旦旦道,“雾儿你说哪里的话,这些年要不是你,我一个人在这空山还未等到他就已经寂寞死了。” 冷雾笑起来,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她朝唐瑜挥了挥粉拳,“算你这条鱼还有点良心。” ********************* 转眼已是夜幕降临,集市上已经亮起了灯火,蜿蜒曲折,宛若一条火龙盘旋,使整个人间亮如白昼。 客栈酒肆飘来阵阵香气,行人如梭,欢声笑语一片。 春香院霓虹闪烁,香氛四溢,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立于门前,挥动着嫩藕般的手臂,那些莺莺燕燕无一不搔首弄姿,身上的薄纱几乎起不到遮盖的作用,她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些上门来的客人好好服侍,沉醉在她们的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一点朱唇万人尝,便是她们最真实的写照吧。 “哎呀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呀,想死奴家了。今晚可要让奴家好好服侍你。” 香粉气息迎面而来,将人弄得找不的南北。只想搂住身边尤物,来一场欲仙欲死的贪欢。 那老鸨本是忙着接客收钱,油光满面的脸笑的花枝乱颤,忽而眼神一瞟,目光定格在一处。 那是一位身着蓝衣的瘦小公子。他的身影很单薄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可是那张脸却是尤为俊俏,细皮嫩肉,粉面朱唇。 那老鸨不禁为之一怔,竟一时间回不来神来。只见那位蓝衣公子此时正微微蹙着眉头,站在门口,时不时地往里忘,似乎在踌躇着该不该进去。 那老鸨咧嘴一笑,肥硕的腰肢扭动着,一脸谄媚着走了过来。 “哎哟喂,这位公子,一个人杵在这儿干嘛啊,姑娘们一个个都等着你呢,快进来啊。” 唐瑜正费煞了脑筋思忖,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本是早就想好了信誓旦旦。可真是到了紧要关头,又临阵退缩了。并不是他突然又后悔了,只是他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副景象。只见眼前的花花绿绿,男女拉扯,淫言秽语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他真想前面就是一个洞,既然不能逃走,那就让他跳进这个洞里吧。 只是上天还是不给他选择的机会,那个胖女人便走了过来一把拉着他直往里拖。 “公子,你说你害羞什么啊,是男人吗?是男人就该往我这春香院。” 对,是男人就该跑春香院。 刚踏进春香苑的门槛,唐瑜只感到一阵刺鼻的脂粉味迎面而来,呛的他直打喷嚏,只听得身旁的老鸨一脸讨好道,“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吧?不打紧,今日啊你可是来对了。” 她手中的手绢满是扑鼻的香粉气息,一阵一阵地充斥着唐瑜的鼻腔,让他禁不住就要打一个喷嚏,老鸨也不在意,只管自己说道,“今日啊是我们春香院头牌,兰芷姑娘包夜的日子。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兰芷啊可是从不在客人房里过夜的。如今她是想通了,您瞧这里的客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她竞价而来。谁叫的价高,这兰芷啊今晚就睡谁的屋。” 说到最后,那老鸨越发兴奋,一双浓眉大眼已然笑成了一朵花。唐瑜环顾四周,看着好多衣着光鲜的官人公子们都已纷纷入座,看来这竞价马上便要开始了。 唐瑜自顾自的点点头,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心头一计,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元宝就塞入那老鸨的手中,温言笑道,“不知道哪里还有雅座让在下好好地欣赏欣赏兰芷姑娘的美貌呢?” 那老鸨见了这金元宝,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赶紧将它揣回口袋,颤抖着声音殷切道,“有有有,奴家这就带公子去,这雅座别说还有上等的,如若没了,也得拼死为公子腾出一间来。” 唐瑜笑的斯文,“如此,便麻烦带路了。” 那老鸨果然在春香院二楼找了一间上等的雅座。唐瑜坐上去的时候,还有侍女来为他奉上茶水。他点头道谢,那侍女红着脸便退下去了。 等了没多久,竞价便开始了。唐瑜从二楼望下去,果然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想不到这兰芷姑娘的名气那么高,这下有好戏看了。 只见随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前方上空突然落下一大片红色花瓣。那花瓣洋洋洒洒,纷纷落满地,好一场盛大的花瓣雨,在座无不举目而望,眼神渴盼。接着一位女子妙曼地从花瓣雨中缓缓落下。 她一身红衣,宛若一位仙子降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麒,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怀抱一把琵琶,眼睑微垂。 她的红衣飘扬,柳叶细眉,一点朱唇。 她便是兰芷了。在一大片垂涎的目光与欢呼声中,只见她淡然地抱着琵琶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有小厮高喊,“竞价开始!” “五十两!” “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一声声叫价声汹涌而起,唐瑜淡淡地看着,静观其变。不到最后,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二百两!” “三百两!” 到最后竟是一百两一百两地往上加。 那老鸨早已两眼放光,那些达官贵人越是叫价高,她越是开心,她仿佛看到自己眼前堆着满满的金山银山,自己下辈子下下杯子都花不光。想不到兰芷这丫头竟是这样一块宝啊。 “五百两!”叫价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富贵商人,只见他全身穿金戴银,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看就是价值不凡。 只是现在,他的额头上已经冷汗层层,时不时地拿出手绢擦拭。 有人喊一千两,他咽了咽唾沫咬咬牙,又喊了声一千二百两。不能再高了不能再高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一千五百两。” 那商人抖了抖,眼睛看了看坐在台上安之若素,美若天仙的兰芷。他的心神又为之一荡,只好一狠心,大声喊道, “三千两!” 这下没人跟我争了吧,他握紧拳头。果然现下一片肃静,没人再敢报价。 “三千两第一次。” 小厮开始做三次定锤。 富贵商人心下暗喜,这下好了终是抱得美人归。 唐瑜一看,没有人出价了。他皱皱眉,打算出面。 这时,从对面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我出五千两。” 那声音不大,却宛若石子落入秋水,惊起阵阵涟漪,涟漪一圈一圈扩大,在场无不肃然起敬。 富贵商人愣了愣,一个白眼昏死过去。他只怕是没料到会有人那般让他下不了台。 兰芷终于动了动眼眸,如水的眸子朝上面望去,只见一位玄衣公子手执一把玉扇,笑如温玉,唇红齿白。那把玉扇被他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握在指尖,轻轻摇动,掀起他身后如墨的发丝。 他长得极美,特别是那双丹凤眼,似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他淡淡地宠辱不惊,那笑容更是羡煞世人。 唐瑜自然也看到了坐他对面的那个男子。他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一个拿得出手的了。 眼下的人都还在议论纷纷,唐瑜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八千两。” 这一声喊,众人又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唐瑜。 唐瑜猝不及防,从未接受过这种场面,不由稍稍低了头。 对面那男子愣了几秒,之前仿佛胜券在握,不想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一万两。” “一万二千两。” “三万两。” “我出三万二千两。” 叫价分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场面很清楚,底下已经没有了叫喊声,大伙都把目光凝聚在二楼的雅阁内。看着两位公子持续升价,为了春香院头牌兰芷姑娘的一个晚上。 有些人甚至纷纷看起了热闹,猜拳下注,看最后结局,兰芷究竟会属于谁。 那老鸨早就目瞪口呆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真的把自己砸中了。她明日一定要去万安寺烧一炷香,感谢佛祖大恩大德了。 唐瑜明显感到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向自己扫着过来,不留情面。那最毒的当然是对面那位男子的了。 “五十万两。” 那玄衣男子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没有一丝温度。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唐瑜。 唐瑜不由暗暗抓紧了自己的衣摆,松开来汗湿一片。 价格已经升到五十万两了,他还想再叫,可是喉咙就像被堵住了,说一个字都显得很艰难。 低下早已炸开了锅,看来那蓝衣公子是喊不出来了,最后的赢家已经敲定了。 玄衣男子淡淡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唐瑜皱紧了眉头,小厮又开始三锤定音,他低着头,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脸。 不行,他还没出现,他怎么就能放弃了呢,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见到他。 “一百万两!” 声音一出,震惊四座,全场哗然,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率什么事,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玄衣男子不由手一抖,扇子没有拿稳,直直地落了下去。“啪”发出清脆的响声。 兰芷更是吃惊,蹙着细眉,朝他深深凝望。那老鸨在听到那一声叫价就当场晕了过去。 唐瑜深呼吸一口气,手心早就是一片冷汗。他感到一阵轻松。已经做到极限了,他这样若是那个人还不出现,那真是束手无策。那些钱只当破财消灾好了。 玄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狭促,他刚要起身,忽而正门大开,夜幕倾泻,从外面灌入一阵清风,那风沁脾,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众人纷纷朝外望去,只见灯火阑珊,随之有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声音不愠不火,听起来却恍若隔世, “阿瑜,你这样把我的钱都败光,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正文 第二章 花凉有花有公子 (1) 话音刚落,便再没有别的声音响起,在场几乎能听到身边人呼吸的声音。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 进来的是一位男子。 只见那男子一袭月牙白长衫,一尘不染,他身后的长发漆黑如墨,在脑后轻轻束起。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那笑容只有半边,他的脸上带着一半银色面具,露出他一半的脸,一半的眼睛。那眼睛清澈如琥珀,鼻梁微挺,灯火洒在他身上,面具散发出冷冽的银光,夜风吹进来,月牙白长衫微微掀起,惊艳的不似凡人。 面具下究竟是藏着一张怎样的脸,这样人究竟藏着一个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还有一个地方很吸引人的眼球,只见白衣男子的腰间系着一枚青玉扇坠,让人惊讶的是,那青玉扇坠一看就是劣质粗糙的赝品,倒让人想不通,这位佳公子身上怎么会有那样一种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东西。 唐瑜在见到来人的那一霎那,心就变得不平静了。他倏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与不容易。 惊喜是因为他最后还是来了,出现了。不容易是因为他花了他那么多钱终于逼他出现了。 唐瑜感到心里五味杂陈,悲喜交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他看着门前那一抹狭长的身影,那张分外熟悉的容颜,心中一动,红着眼眶还是迅速跑了下去。 “你还是来见我了?” 他站在他面前,只及他胸口处,看着他皱皱眉,目光闪动。 眼前的人一笑,也不顾那么多人惊讶的眼光,只是淡淡道, “你都这样逼我了,我若还不现身见你,倒真是对不住你了。” 唐瑜鼻头一酸,忽然很想哭,可又想到现在真不是感情泛滥的时候,他抓起男子的衣袖,目光坚定道,“那我们回家吧,任何事都回家再说,我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男子反手握住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温言道,“好。” 他转过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唐瑜的手,走出了春香院。 时间停顿了几秒,不知谁说了一句, “如今的断袖可真让人佩服。” 接下来有人接口道,“此般才是真爱啊。” 乌合之众点头称是。 又有人问了一句,“那兰芷姑娘,今儿个如何算?” 众人又把头纷纷转向了二楼的玄衣男子,却发现那里哪还有什么人,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时候老鸨醒了过来,小厮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老鸨腿一伸,又晕了。 *************************************************************** 白司离将唐瑜带回花凉山的时候,子夜将近。 可是花凉山却一点都没有夜半将息的样子。灯火通明,鲜花绽放,鸟雀清鸣。仿佛在迎接着主人的到来。 竹屋里还是一往的简洁干净,跟自己离开时候的一样,看来住在这里的人有经常打扫。 白司离站在镜台前,修长的手指握起桌上的一把木梳,轻轻摩挲着,他的眼底藏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你这么做,是为了想见我?” 唐瑜原先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立体。他看着他沉默地环顾了房间四周,偶尔伸手去那一样物件,仔细看着,又轻轻放下,他也不打扰他。 只是他忽然的开口,还是让他小小的惊了一下。 唐瑜小声地嗯了一声。 白司离苦笑一声,“想见我,为何去那种地方?” “冷雾说了,是男人就该去那种地方。”唐瑜眸光一闪,“她还说,我若去那里,就一定可以等到你了。” 白司离一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表情复杂地回过身,看着唐瑜如瓷般的脸颊,伸出手,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冷雾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下次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可忽略的温柔。 “你是说,我是恰巧等到你回来,若是你本不该回来的,我今天也是见不到你的。” 白司离点点头。 唐瑜看着他,那半张面具将眼前这个男子一半的面容遮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带着这半张面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在他面前摘下来过,即使是朝夕相处,他从没有看见过他的真面目。这样一个神秘的人,面具下究竟藏着一张怎样的脸,或是丑陋不堪,或是倾国倾城,还是平淡无奇。 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皮相外貌而已,这是带自己到这里生活的人,这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唐瑜收回思绪,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你这次去白华山去的太久,你若是再不回来,我真打算将你所有的钱都给了那春香院的兰芷姑娘。” 白司离眯起眼睛,上身微微向前倾,“你敢?” 他轻轻吐气,身上带着一股沁人的梨花香,唐瑜不禁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不?” 他目光挑衅。 白司离注视他半晌,最终缓缓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是阿瑜,你是女子。” 唐瑜不说话了。 白司离看着他,琥珀般澄澈的双眸打量着他粉嫩的双颊,他忽然道, “阿瑜,明日可是你笄礼的日子?” 唐瑜点点头,小心脏跳了几跳。不想他竟还记得的。 白司离微微笑,“你看,我还是赶上了吧。”他认真道,“明日你便可以恢复原来的面貌,不需要再以男子扮相见人了。” “你莫要忘了还有一件事。” “嗯?” “义父,你答应过阿瑜,在我笄礼之年,我恢复了女儿身,你便要摘下你脸上的半张面具。” 白司离愣了愣,他看着唐瑜在他眼前,笑的一脸无邪的模样。 他眯起眼睛,伸出手在唐瑜的脑门轻轻拍了一下。 “好。”他又将脸近了唐瑜半分,“你也莫要忘了一件事,我说过,不准叫我义父。”手指抚了上去,摸到唐瑜柔软的发丝。 “说了好几遍,你要叫我公子。” ********************************************************** 唐瑜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会遇见白司离,更没想到这一见,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为何会生在这个脏兮兮的地方。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她从小体质就不好,从小跟冷雾处在一起,然后被别的乞丐欺负。 她跟冷雾吃不饱穿不暖,相依为命,童年极为凄苦。冷雾是她身边唯一的朋友,尽管她们都对对方极好,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好转。 这是唐瑜六岁以前的生活。 她和冷雾那个时候都以为,自己一定活不过那一年的冬天。 可是他出现了。 他出现的时候正是下着鹅毛大雪的清晨。 那个人便是在这时,撑着一把纸伞,身着一身月牙白长衫,踩着厚厚的冬雪,笑容灿如暖阳。 云纹白靴踩在雪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半张面具发着清冷的微光,遮着他的眉眼。 白司离缓缓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他的声音恍若来自遥远的西方梵圣净地。 “愿不愿意跟我走?” 雪落在纸伞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腰间系有一枚青玉扇坠,却是劣质粗糙的很,与他的身份看起来一点都不相符。 唐瑜差不多忘了自己当时是如何让答应他的,只记得那本是一个寒冷的清晨,街道两处都还没有行人,冷雾依偎在自己身旁,刚刚睡熟了。 可是她的心却忽然热起来,就像冰封三里,霎那温暖如春。 正文 第二章 花凉有花有公子(2) 她决定跟着那白衣公子了。 后来也证明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那个人将她带到花凉山,他说以后便是她的家。冷雾不愿跟着他们一起,于是他便在集市不远处为她安排了一个极好的地方,也够她舒舒服服地过漫长的人生。 他叫白司离,因为他从小抚养唐瑜长大,供她吃穿也实为不易,唐瑜便尊称他一声“义父” 可白司离似乎很反感这个称呼,他让自己唤他公子。 她便顺从。 与他一起在花凉山的日子是唐瑜觉得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白司离不是经常留在花凉山的,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一次白华山,她不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自然也不会问,因为她知道,若是白司离想说的事,自然会与她说起。 岁月如梭,一晃几个年头,唐瑜也一直认为白司离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世之人。直到有一天,她半夜睡不着,起身看见白司离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白司离,发丝如墨,面色苍白,双唇却如嗜血般鲜艳。 她惊讶地忘了闪躲,就这样愣愣地站在白司离的面前,说不出一句话。 白司离不慌不忙,淡淡笑道, “阿瑜,如你看到,公子如今只是一缕残魂,你可害怕?” 唐瑜只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听着白司离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他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令人敬而远之。她其实很想跑,可双脚就像不听使唤一般,眼前那个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帮自己脱离苦海的竟不是肉体凡胎,他,竟是一丝鬼魂。 她其实真的很害怕,可话到了嘴边,却换了一种模样。 “怎,怎么会。若不是你,我也活不到今天。”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白司离的眸光一闪,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满意。 只是到最后她也没有来得及想他问清楚,那日月圆,他究竟是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闯入她的生命,为自己打开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白司离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嘴边残余的鲜血轻轻舔舐干净。那动作极其妖媚,宛若地狱重生的妖鬼。 面具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弱弱的银光,宛若冬日寒雪,让人不禁颤栗。 白司离勾了勾嘴角,仔细看着她。唐瑜十岁了,如今的她渐渐开始长大,渐渐开始展现出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白司离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伸出手去抚她柔软的发丝。 “以后夜里出来不要穿这么少,不知道会冷吗?”他收回手,目光澄澈宛若一潭秋水,“从明日起,试着穿成男子的模样,若是得空,便可去山下走走。等到你笄礼之日,方恢复成女子之身,可听明白?” 唐瑜乖巧的点点头,打心底的明白,白司离说的都是对的,都是为她好的,没有什么理由。 白司离叹了口气,“去睡吧。” 唐瑜没有动,她仍旧站在白司离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公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将面具摘下来让阿瑜瞧一瞧可好?” 白司离一愣,手指不经意间去触碰脸上冰冷的面具。他提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不过公子答应你,等到你笄礼的那一日,便让你看我的脸。” ***************************************************** 时光飞快,笄礼的日子便已如期而至。 那一日,唐瑜早早地从自己房间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白司离回来了。 她在昨晚终于等到了他。她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守着一座空山了。 唐瑜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随之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她穿好鞋袜,走到水镜前,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自己的脸。小脸朱唇,细眉大眼,尖尖的下巴衬托着少女小小的妩媚。 唐瑜不禁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跳地很快,今日便是自己笄礼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就在今天,她终于能看到白司离真正的模样了。 她忽然心神一荡,双颊一抹飞红。 唐瑜稳了稳思绪,转过身到衣柜里挑了一件茵绿烟纱薄裙,那是她去年生日与冷雾一起在成衣店订做的。那条裙子上面还绣着她最喜欢的紫薇花,是她最爱的一件衣服。 无奈在为成年之前答应了白司离只能着男装,一直被自己锁在柜子里,如今终于能穿出来,让白司离惊艳惊艳才好。他身边的小姑娘终有一天也长大了。 唐瑜小心翼翼把地穿好裙子,腰间紧紧系上烟罗带,胸前是微微隆起的两个馒头大小的胸部。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正要去水镜前梳妆打扮,门口已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瑜,你再不出来,早饭就凉透了。” 白司离清冽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唐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搂自己的肩。她吱唔道,“时间还早呢公子。” 白司离摸了摸鼻子,提步便想推门进去,这丫头不知又在搞什么鬼,平日里倒是起的比自己还快,今日莫不是睡的太死了。 手刚触到竹门,便又顿住了。白司离犹豫了,如今是和往日不同了,今日是唐瑜成年的日子,她如今是个大姑娘了,自己若还是像以前这般不由分说就进去,可真有不像话。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局促,轻咳了两声,“那你快些,我在外面等你。” ************************************************************** 白司离见到唐瑜的时候,她正是一袭茵绿烟纱薄裙,肤白似雪,明眸皓齿,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 只见她微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抹浅浅的红霞,朱唇不抹而赤,腰上的丝带束地紧紧的,突出她小巧玲珑的胸部。 只是那一头青丝竟是凌乱的扑散在身后,清风微拂,倒是添了些不比寻常的娇美。 白司离仍坐在白玉凳上,一身月牙白袍,发丝微束,脸上带着半边面具,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碗筷,努嘴道,“都凉了,若不嫌弃便吃吧。” 唐瑜愣了愣,白司离的反应未免太死板了一些了! 她的眸光一暗,小声说了句“哦”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真是浪费了自己一身精心打扮,原以为那人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至少能夸夸自己说这身裙子真是好看如些,可他却似乎没见到一般。 一时相对无言。两人都自顾自地吃饭。唐瑜机械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冰冷地感觉不到一丝味道。 白司离觉得自己差不多七分饱,用余光不时地看对面的唐瑜,看她那一脸愁样,想是心里在闹气。其实他还真有点被惊艳到的,想不到唐瑜换了一身女装竟是那么美。可他总不善于表露,只好皱了皱眉,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先打破平静,“别吃了。” 唐瑜闻言乖巧地不吃了。他的话她一向言听计从。 白司离叹了一口气,“怎么任由头发散着呢?” “我不会绾发。倒腾了好久怎么都弄不好。” 唐瑜撅着嘴,微有些懊恼。 白司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那么认真做什么,不会绾发便不绾。” 唐瑜显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公子你不知道吗,女子笄礼之日,都要绾好头发。” 白司离想了想,半晌,站了起来,走到唐瑜身边,“既是这样,便随我来吧。” 其实当白司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瑜的第一个反应是,白司离会绾发。 可是后来她才懊悔地明白过来,他那根本不叫做绾发,他只是将自己的头发全部都束到头顶,然后团成一个球! 从水镜中看到他的脸。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一半,有一半露在外面,那双澄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唇轻抿,还有他那如削般的下巴。 白司离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唐瑜的青丝。很小心,很温柔,生怕会弄疼她。 唐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司离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如水,他们离的很近,远看宛若一对恩爱的璧人。那一瞬间唐瑜似乎有一种错觉,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真的是爱着自己的夫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眼里只有对方的俩人。 她也忽然很希望这一刻能长存,好让她再仔细看他的目光,温柔,迷恋,悲伤。 “我若是早些知道你会将我这一头秀发弄成这副鬼样子,我就不该信你的。” 白司离笑看眼前的唐瑜,似乎对自己的绾发水平很满意。 “是吗,我觉得很好。” “当然,不过我宁愿跑下山一趟找冷雾,面对她指着我连绾发都不会的冷嘲热讽,也不会就这样让你得逞。” “好啊,你去啊,不过别想再看我的脸了。” 白司离邪邪地勾起唇角,目光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看的唐瑜一阵头晕目眩。 “我忽然觉得这发绾地甚好,我甚是喜欢。”她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正文 第三章 醉尽一杯梨花殇(1) 好不容易盼到了夜幕降临,想起白日里白司离说夜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一定会喜欢,因此她从午时开始盼,如今终于让她盼到了。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唐瑜吓了一跳,她本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想着白司离将要带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他忽然地开口让她瞬间有些猝不及防。 “我们去哪里?” “过会儿你便知道了。” 白司离弯起嘴角,手轻轻抚上了唐瑜的腰。 唐瑜一个激灵,白司离浅笑,“不要怕,抓紧了。” 唐瑜根本没有时间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只顾着揣摩白司离的话,还有忽然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身子便在下一秒腾空了。 银辉肆意洒下,身边的男子一身月牙白袍,他抱着她沐浴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中。他的头微微仰起,下巴露出很好看的弧度。他的发丝黑如墨玉,散在肩头。 白司离轻点足尖,长袖一拂,他抱紧她便往上面月光皎洁处飞去。 唐瑜本来是想尖叫的,因为这一切来的太快,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自己已然凌驾于半空中。 她紧紧地抓着白司离的衣襟,睁开眼只感到月光如瀑泻进自己的眼里。她望向身下的苍茫大地,脸上是丝丝冰凉的流云,身子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的速度太快,眼前雾气浓重又一丝丝散开,风在耳边急急呼啸。 唐瑜忽然想到,那个人果真不是凡世之人,他果真应如他那年所说,不是仙,便是游荡于六界的鬼魅。 她忽然感到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又想起种种过往,他的一举一动,微笑神伤。鬼魅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想过取她性命,甚至还对她关心备至。 等到足尖终于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唐瑜踩着松软的土地差点没趴下来拥抱它。 “吓坏了?” 耳边是白司离一贯淡薄的语气。 唐瑜心有余悸还是摇了摇头。 白司离微笑,他知道唐瑜其实心里明明害怕的很,却佯装坚强,就像她十岁那年一样,明明看到子夜回来的自己刚吸食血液的模样害怕地连逃跑都忘了,可还是坚定地说不害怕。或许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让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迷恋。 “这是什么地方,好重的梨花香。” 唐瑜已经从白司离怀里探出了头,下一秒鼻腔便被这浓郁的花香充满。 眼前只是一大片模糊的影子,夜风袭来,那巨大的影子婆娑而动,然后是更重的香气抵达她的嗅觉神经,她有一种冲动,想迫切的跑过去瞧看前方是否正盛开着梨花,奈何光线太暗,她实在看不清楚。 “自然是极好的地方,阿瑜看好了。”白司离开口,他忽然大袖一挥,便是一瞬间的事,视野在下一秒明亮起来,前方竟忽然开始陆续地出现好几盏明灯。 那烛火在夜空下摇曳着,像是簇在一起的发光的萤火,紧接着更多的灯火被点亮,忽而一大片雪白的梨花赫然的出现在唐瑜的世界里。 那梨花随风飘散,一片片像是洁白的飞雪,旋转着,舞动着,在寂静的黑夜,明亮的灯火间。 那梨花一大片盛开,像世界一下子被白色覆盖,似是一个个夜间精灵。它们犹如开一场盛大的宴会,随风舞动,香气暗涌。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美的那么不真实,恍若仙境。 唐瑜惊讶的张大了嘴,如此美景,竟是白司离为自己准备的? 她的脑袋早就停止了思考,唐瑜张开手臂像一个孩子,兴奋地朝那片梨花跑去。 她的目光尽是喜色,置身于这片灯海与纯白的花海之中,她跳着,旋转着,笑着。白日里被团成球的发丝早已如瀑般散开来,无数的梨花瓣在她的发间,指间飘渺神舞。这一刻她像是忘乎了所以,她不知为何,只是这些随风翻飞的梨花与香气带给她的安心,还有像是久违的感动。与那月牙白袍银色面具的男子一样,那种熟悉之感如此之重,即便此生断定从未见过,却早已认定是愿意相信之人。 白司离早已看痴,他随唐瑜过去,看着她欢呼雀跃,满心欢喜,看着她在花间起舞,发丝如数散开,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如此动人另这片花海顿时黯然失色。 “可喜欢?” 他走至她身边,淡淡问。 “嗯。”唐瑜停下来望着他,“公子如何寻得这么个不似凡间的地方?” 白司离轻笑了笑,他看着她闪烁的眼睛亮如星辰。灯火下,肤如凝脂,笑靥如花。 “寻得便是寻得了,阿瑜喜欢便好。”他缓缓道,目光浅浅的,仿佛流萤浅动,“愿意陪我喝一杯?” 白司离薄唇微启,轻轻撇开眼睛,“如此良景,今夜又有阿瑜陪伴。公子心情大好,阿瑜可千万不要推辞。” “可我不怎么会。” “梨花酒不易醉。”白司离笑道,紧接着便宽袖一拂,梨花树下,灯火间便显现出一个小木桌,桌上摆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和两个玉盏。 白司离将两个玉盏都斟满酒,霎时扑鼻的酒香便迎面而来。 那酒在灯光下泛着浅浅银光煞是好看。白司离将两个玉盏用手轻轻举起,一杯置于唐瑜的面前。 “不许推辞,公子在这里不敢有人过来打搅。今夜是你生辰又是你笄礼之日,定要一醉方休。” 说完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 唐瑜微微皱眉,也只好硬着头皮,将杯中的酒饮下。梨花酒刚入口中,清香便四溢开来,唇齿间尽是那淡淡的梨花香与酒的香醇味。唐瑜顿时感到心底一片透凉,回味无穷,她似乎打心底里贪恋这种味道,她是第一次喝梨花酒,却觉得自己对这感觉一点也不陌生。 白司离见她乖乖饮下,煞是开心,“如何?这梨花酒透人心脾,唇齿留香,可是上好的酒,且又不易醉,阿瑜也欢喜上了吧。”他淡淡笑着。 唐瑜眨眨眼,他看着眼前白司离的眼睛,看着他浅浅的笑,却有一半的脸被那该死的面具遮着,她忽然有一种冲动,好想好想看看他的脸。他现在的表情是开心还是难过。 “公子……”她唤他,忽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探去。 白司离一愣,立马回过神来,他的脸一偏,唐瑜只感到那面具冰凉的触感,然后下一秒自己的手便忽然被另一只擒住。 “怎么?”白司离微微一笑,“如今这么想看公子我的脸?” 唐瑜闭了闭眼睛,道:“公子答应我的。” 白司离眼眸轻黯,勾起唇角,“只怕公子我面貌丑陋吓煞阿瑜,更扰了今晚的兴致。” 说罢,又是一口酒下肚。 白司离转过身不再看她,又将自己与唐瑜的玉盏斟满酒,一手递给唐瑜,自己一杯一杯地喝。 他喝起来的样子煞是好看,发丝倾泻,举手投足间尽是令人心怡的贵气,他的头微微仰起,修长的手中把玩着流光溢满的玉盏。 唐瑜只好稍稍作罢,看着他一边喝酒一边想,这样一个人,面具下的样子会是丑陋不堪?梨花瓣尽情的舞蹈在他如墨的发丝间,唐瑜看着看着竟有些痴起来,梨花酒在唇齿间芳香四溢,让她止不住地沉醉其间。酒入愁肠,为何此刻自己的心越发揪痛,那种入骨的悲伤竟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望着白司离在她眼前越发模糊的脸,他微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与悲伤的眉眼。 这时她才有些明白过来,白司离其实骗了她,梨花酒不易醉,醉尽一杯梨花殇。 可他为何要这般,为何要把他们两人都变得不能自己,是要唤起谁心中的刻骨铭心? “阿霓,阿霓……” 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皮沉重的让人睁不开眼,是谁在耳边轻轻低喃,是谁用这么悲伤的语气,是谁那么温柔,又那么绝望。 是不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阿霓又是谁? 正文 第三章 醉尽一杯梨花殇(2) 夜凉如水,睡梦间迷迷糊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脸上一阵湿凉,唐瑜皱紧了眉头,头好痛,白司离是给自己灌了多少梨花酒,她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脸,唐瑜吓了一跳,脸上竟湿湿的全是泪,自己流泪了?在睡梦中哭了? 她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眼前仍旧是一大片飞舞的梨花,星辰般耀眼的灯火,梨花香一阵阵扑来倒让她微微有些醒酒。 她按了按自己的头,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人受不了,脚下是倒翻的玉盏和酒壶,白司离静静地仰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平稳,一边的脸颊微微带着红晕。 唐瑜轻笑一声,俯下身靠近他,“公子?”她轻声唤他。 唐瑜细细看他,他如瓷无暇的脸,轻轻颤抖的睫毛,抿紧的薄唇,为何他的眉头紧皱,眼角处带着泪痕,可是梦见了什么悲伤的事?她止不住抬起手抚摸他的脸,为何自己的心也紧随着微微的疼痛。 指间轻触冰凉的面具,那金属的冷硬感仿佛可以穿透到骨子里,梨花满地,那如雪般的男子便安静的躺在上面。 唐瑜的指间忽然有些颤抖,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指间划过面具的边缘,稍稍往上用了点力。 她摒住了呼吸,白司离如瓷般的左脸渐渐显露出来,唐瑜猛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跌坐在了梨花铺满的地上,只感到鼻腔忽然一阵湿热,她感到天地忽然旋转起来,下一秒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事实如此,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唐瑜突然想到,白司离又骗了她,这哪是他方才所说面貌丑陋怕吓煞了她,待她掀开他银色面具的那一刻,唐瑜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是所谓的天人之姿,仿佛他微微一笑世间为此倾倒,他稍一戚眉天地为之震怒。那般绝色令她周围的世界瞬间便黯然失色起来。 ************************************************* 耳边是流水潺潺的声音,就像儿时窗外的风铃。 唐瑜觉得脑袋混沌的厉害。艰难地睁开双眼,一下子又被刺眼的白光强迫地闭上。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小心翼翼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梨花与发光的世界。 她的身上是最爱的茵绿烟纱薄裙,低头嗅了嗅衣襟,扑鼻而来梨花酒的香气。想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鼻尖处干巴巴的,指间划过自己的人中,居然有干涸的血迹,脑海里忽然想起昨晚白司离那张骇世之颜。 “公子……”她下意识的唤他。 半晌不见回应,唐瑜环顾了四周,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他这是去哪儿了。 唐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走了几步,听闻潺潺水声,便拂过眼前满枝的梨花,一边向那水声来源处走去。 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那水声也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拂过了多少梨花的枝桠。直到唐瑜终于看见了潺潺流淌的溪水。 而事实证明白司离也的确在那里。只是唐瑜打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了他。 当唐瑜临近水源处,感到视野更加明亮,心中一片清明。 一条白色的瀑布宛若天边的银河,高高地悬挂在那一处,飞流直下,溅起水花丛丛。 登时让人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瀑布下站着一个人,那人裸露着脊背,肩膀削瘦,肤如冬雪,一头黑发宛若黑玉绸缎。他的身上未着半缕,沐浴在天地山水之间,吸取着世间自然最原始的气息。水花肆意地溅落在他光滑的脊背与肩头,纷纷散落开来,水雾迷蒙间,恍若池中仙人。 这无疑是一副赤裸裸的美人出浴图! 唐瑜在欣赏瀑布美景之余,无奈无意间两眼一瞟,顿时感到脑袋轰的一声响。 她迅速转过了头,仰起脑袋,只感到脑门充血,她抬起左手紧紧捏住自己的小鼻梁。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两颊犹如天边晚霞,刷的一下红了个透。 瀑布下的美人似乎感觉到了旁人的偷窥,他皱皱眉,神色上浮现出被打扰的不悦感。 白司离手指一勾,搁在一旁的月牙白袍便乖乖地回到了他身上。他身形一转,回到岸边,口中轻念口诀,身上的水珠便悄然不见。 白司离用手顺了顺头发,发尾用白玉缎带轻轻束起。衣袍轻扬,一双清澈的双眸划过不远处小心翼翼站着的唐瑜。他微微勾起嘴角,宽袖一甩,向她走了过去。 “昨晚喝的那般醉,还以为不到午时你是不会醒来的。” 身后传来白司离略显慵懒的声音。 唐瑜一听,顿时有点来气。 “还不是你骗我说梨花酒不易醉。” 她有些懊恼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这一转头,整个人便如入了魔般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眼前的人是他吗? 是原来的那个人,又似乎不是那个人。 想起昨晚她已摘了他的面具,如今另外半张脸已然没有了面具的遮蔽,他已是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 想不到,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斯的面若天人,倾国倾城。 只见他面若桃花,眉眼如画,眸若深水,丝丝涟漪。高高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 他的下巴宛若刀削,一头黑发衬着一袭月牙白袍,发丝间犹带着水雾的气息,风华绝代,不若世人。 此时他正微微笑着,眼中琉璃散落,满目光华。 这是她的公子,他是白司离。这是她生活多年的男人,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将她从地狱拉回的人,自己现下决定一世相随的人。 “好看吗?” 那人薄唇微张,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方才他美人出浴的画面,脸颊那一抹红霞不禁更盛,唐瑜连忙又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睁大眼睛头点得如同捣蒜。 白司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皮相而已,世俗眼光。” 他抬起手,扣起手指,在她脑门迅速一敲,“真是越发轻浮。” “义父!”唐瑜吃痛,皱起眉摸着自己的脑门一脸埋怨。 “你叫我什么?” 白司离倾身,眼睛眯起一条线。 唐瑜脸上一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看着白司离近在咫尺的容颜,心里一阵砰砰地跳。 “阿瑜,你若再敢叫我一声义父,我就将你制成花肥,喂养我这满山梨花。”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诱惑人的魅力,却不禁让唐瑜一阵哆嗦。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白司离如秋水般的双眸,敲定其话不假,一个转身,拔腿便跑了。 白司离轻笑,看唐瑜飞速跑去的身影,最后隐匿在满山白梨之中。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笑容中带着稍许哀愁,“总算还是原来的模样。” 正文 第四章 云海东极蓬莱岛(1) 这两天白司离一直在花凉山寸步未离,唐瑜也没有再下山去看过冷雾。唐瑜想着冷雾心里应该清楚,她既没再去找她,必是已经等到白司离了。 过了笄礼之日,唐瑜如今也算是真正恢复了女子之身,因此自那日起,她便开始梳妆打扮,着烟纱长裙。如瀑般的黑发散在脑后,头顶稍稍绾起一些,插上一根白玉簪子,这是她为自己买的。 那日后,白司离的脸上再无遮蔽物,宛若天人的容颜时时出现的唐瑜面前,她用了好长时间方才适应了过来。白司离总会轻轻叹气,“真是越发轻浮了。一世不比一世。” 唐瑜虽不明白白司离这话的意思,无奈在这绝色面前不好说什么,低下头不再看她。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他们还是像过去一般,两个人在这偌大的花凉山,绿茵为伴,朝迎露水,暮伴霞光。安安静静的,无人打扰。 唐瑜有时候想,就这样与白司离度了余生也好,那个人虽非肉体凡胎,只是一缕残魂,怕是不老不死,可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她不用承受他在她面前先撒手人寰的痛。 暮暮朝朝,只活在当下。 可世事却终将不随人愿,司命那一笔早已默默添成了。 那日,唐瑜坐在白司离对面吃早饭,一时无话,耳边是鸟雀清鸣的乐声。 过了半晌,白司离轻轻搁下筷子,抬头看她, “阿瑜,我有话说。” “嗯。”唐瑜没有抬头,还是一点一点地吃着碗里的早餐。 白司离顿了顿,“过两日是东极蓬莱仙岛岛主的生辰,你与我一起去。” 唐瑜一愣,终于抬起头,一双不解的眼神直直看着白司离。 白司离被她看得不自在,轻咳两声,“怎么?看得我心里怪怪的。” “为什么?” “蓬莱岛主与我交情不浅,这次生辰他特地与我提起,说想看看你。” 唐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看她?她有什么可看的,她只是白司离好心收留的一个孩子,难不成是想见识见识他白司离收留的人是何模样,来判定他眼光优劣。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蓬莱仙岛是仙境,神仙去的地方,我怕去不了。” “我也不是神仙。” “可你至少会飞,会法术。” “这个莫要担心,有公子在不成问题。” 唐瑜深吸一口气, “那我可以不去吗?” 白司离眯起眼睛, “你说呢?” ********************************************************************* 东极云海,蓬莱仙岛,蓬莱岛主,君墨上仙。 实为散仙,天生仙经道骨,与白华天尊一样,天地同寿,容颜不老。 生起东极,不喜世事。日饮朝露,以花为食。独创蓬莱仙岛,自起一家。广纳心怀道义之士,历经三劫,心怀六界,心怀苍生。 天帝命之君墨上仙,留守蓬莱仙岛。人称蓬莱岛主,众仙垂首。 只是这蓬莱岛主虽为六界之神,灵力无边,心中有道,天下在怀,却也难逃一个情字。 传闻他与青丘一位女狐仙相爱,有情人终成眷属,与那青丘成了亲家。(详见番外:《青痕》篇么么哒) 这日蓬莱岛主生辰,东极蓬莱千里开外一片喜气。 来自四海八荒的道者仙友都纷纷前来祝贺,空中时不时掠过仙家的影子,奇珍异兽,仙雀盘旋,好不热闹。 道行未到家的,难以在空中来去自如的,便只好撑了一条小船,遨游在漫漫东极海,几个月前动身出发,今日也正巧赶了上。 唐瑜自是从空中飞来的,她有白司离在身边,自然不用提前几个月撑船。再者这事本就是白司离前些日子才告诉的自己,她估算着他们二人到这蓬莱仙岛前后不就两个时辰,她不禁有些佩服起那些漂洋过海的道友来。他们为了赶一次蓬莱岛主的生辰必须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漂洋过海的,还是给人送东西,实为令人感动。 来祝寿的数来自九重天的最多,其次是青丘的,每个人都带着引以为傲的贺礼,左右奉承,纷纷进了蓬莱岛的白玉雕刻大门。 “皓月星君,有礼有礼。” “行云尊者,真是好久不见啊。” “请,请请。” 唐瑜眼睛睁的大大的,趴在一处白玉柱子上,看着大门前,陆陆续续前来的仙友不断地客气问候着,笑语不断。 “你在看什么,不跟紧点小心走丢了我可不来找你。” 白司离蹙眉,语气淡淡的。 “公子,为何他们从大门进去,我们却要偷偷摸摸地从侧边进去呢。” 白司离愣了愣,缓缓道, “因为我们没有请柬。我每年来都是这么进去的。” “蓬莱岛主既然请你来,怎么不给你请柬呢?” “他知道我不需要,他就算给我,我也不会从大门进去的。” “为什么?” 白司离抓住她的后领,猛地一拖,“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 ************************* 蓬莱岛很大,云雾环绕中几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个指向标,上面注着的都是唐瑜看不懂的字。 她只觉得自己转的头都晕了,过了桥,路过花园,经过白玉天坛,又不知跨过几条小溪,最后终于到了见蓬莱岛主的地方。 这是一间厢房,里面陈设简单,比较显眼的是一张红木桌。上面升着一炉檀香,不知怎么的,唐瑜很喜欢这个味道。 “两位暂且稍等,我这就去唤主子。” 一旁的小厮恭敬地弯腰。 白司离点点头,他便悄然退下了。 唐瑜安静地站在白司离身旁静静等候。 白司离转过头,向她提了提嘴角,示意她不要紧张,唐瑜亦报以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面推开了,灌入一阵清风,随之有人携香而来。 光线一明一暗,唐瑜不禁闭了闭眼睛。 只听得那人语气冷冷的,却还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 “玄赐,你来了。” 他在叫谁?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为何觉得胸口猛地一阵刺痛。 ********************** 唐瑜适应了从外射进来的光线,也随之看清的来人的模样。 只见来人一身云纹玉袍,如墨长发束在头顶,一丝不苟。脸颊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俊眉下一双明眸恍若散落星辰,又如黑夜般拥有无尽的深邃。 他看起来优雅高贵,遗世独立,却给人一种不可亲近的感觉。 唐瑜不禁对这样的人有些不待见。 白司离扬起微笑,迎了上去,“君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蓬莱岛主表面上没有笑,看着白司离眼里却还是隐藏不住内心的欣喜,“却是好久不见,看起来过的倒是不错。” “不算差。”白司离微微颔首,侧了侧身,“这是阿瑜。” 蓬莱岛主这才注意到白司离身后的女子。 他的目光像一道凌厉的光毫无保留地射过来,唐瑜不禁微微一怔。他静静看了她半晌,眼眸深邃地令人捉摸不透。 唐瑜低低地喊了声,“蓬莱岛主好。” 他轻声嗯了一声,便又将目光移开了。 “你既过的不算差,也不枉费你师父与我的苦心。”他淡淡道。 白司离苦涩一笑,“君墨你说的什么话,有阿瑜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寂寞。” 唐瑜一愣,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微颤,看着白司离绝美的侧脸,他的嘴角微提,又仿佛是在说一件家常便事。 唐瑜又缓缓低下头,或许方才他的话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多。 蓬莱岛主没有说话,他的脸还是没有温度,他从进来的开始便没有提过嘴角。 三个人一时无话,便僵持着,谁也不打破彼时平静。 房门忽然“吱”地一声打开,在静谧的此刻显得有些不入格。 “我道是何事,小厮不便让我进这里来,原是姑父在这里会客。” 来人一身玄衣,踏风而入,只见他面目俊朗,手中一把玉扇倏地打开,轻轻摇动,“看来,我倒还来晚了一些。” 唐瑜看到来人,瞳孔猛地睁大了,目光紧紧锁住来人就没有离开。 那人玄衣黑发,英姿飒爽,手执一把玉扇,笑如温玉,唇红齿白。一张丹凤眼格外勾人,嘴角微提的模样倾倒世人。 那是,那是在春香院与她叫价的对面雅阁上的贵公子! 唐瑜心底得出这个结论以后,马上恨不得现下就有一个洞,好让她死死地钻到里面去。 只见那玄衣公子缓缓走近来,目光所及处是一身月牙白袍,笑的如缕春风的白司离。 他凝眉静静地看了半晌,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收起手中的玉扇,他低眉向前倾身恭敬道,“司星上神。” 他微微颔首,嘴角边却是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狭长的丹凤眼细细地完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仔细看他并没有笑。 白司离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暮赤君言重了,白司离当不起这称呼。” 他们本是平静的问候,听不来任何感情色彩,却让唐瑜听得有些冷。他们的称呼为何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白司离究竟是什么人,蓬莱岛主与那玄衣公子对他的称呼都不一致,看来她还是没有真正认清他,他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唐瑜抬眼看着白司离的侧影,一抹月牙白,黑发如墨,侧脸如削。 玄衣公子笑而不语,缓缓直起身。 “时辰还未到,你不在大堂与众仙家一起,到这边来做什么?”蓬莱岛主忽然开口,他双手负在身后,语气难得温柔,“阿痕在秋水庭,可去见过她了?” 玄衣公子拿起扇柄自顾自指了指脑袋,“刚从那儿回来呢。”他的目光慵散地环顾四周,含糊着应对,眼前忽然一亮,他的丹凤眼闪着不具名的光彩,缓缓向前走去。 “这位姑娘看起来好生面熟。” 正文 第四章 云海东极蓬莱岛(2) 唐瑜本就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听到从他口里蹦出来的那句话,吓得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长歌,你见过她?” 蓬莱岛主问道。 唐瑜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的头垂的低低的,不敢说一句话。 楚长歌仔细看着她,凝眉顿了半晌,眉眼舒展,“唔,似乎是在哪一处烟花之地。” 唐瑜脑袋“嗡”的一声,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 楚长歌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闪着金光,看着眼前女子几乎脑充血的模样,一脸戏谑。 唐瑜心里满是苦水,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不到那个春香院与自己叫价的玄衣公子竟是蓬莱仙岛岛主的侄子! 蓬莱岛主皱了眉,他那张冷峻的脸此时就像腊月寒冰,让人不敢靠近。 “怕是暮赤君看错了吧,阿瑜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我身边,并未离我半步。” 白司离的声音恍若四月春风,拂过唐瑜绷紧的神经,她不禁微微松懈下来,幸得白司离在身边,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楚长歌邪魅一笑,倏地打开玉扇,轻轻摇起来,身后如墨发丝微微飘起,“或许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这几日春花看尽,难免有些眼花。” 唐瑜终于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缓缓落下。她抬眼去看白司离,却发现白司离此时也正望着她,目光交错间,她看着他的目光深沉,琥珀色的瞳仁像一潭无尽的湖水,恍若他这个人,让人猜不透。 蓬莱岛主的脸色终究好了一些,他轻咳一声,对楚长歌道,“我还有些事要与玄赐说,吉时尚早,长歌,你先带着这位姑娘去岛里各个地方到处走走。” 楚长歌笑着称是。唐瑜的目光带着些询问,白司离向她点点头,表示让她安心。 唐瑜还是极不情愿地与楚长歌走了。 **************** “想来你确是恢复的不错,省的我日后再记挂了。” 蓬莱岛主坐了下来,为白司离倒了一杯茶,茶的香气顿时扑满了整个厢房。 白司离也坐了下来,嗅了嗅杯里的茶水,点点头赞道,“嗯,果然是蓬莱仙境的茶,倒是与我师父在白华山煮的茶有的一拼的。” 蓬莱岛主终于有了一声轻笑,“莫要与我差了话题。”他目光深邃,紧紧锁住白司离,“这一世可是铁了心的了?” 白司离苦笑一声,“我哪一世不是铁了心?如今这副模样还不够?当年若不是师父和你,我怕可能活不到今日,早是不知那一处的一缕轻烟。”他眼里光影流动,“更不会还是原来的模样。” 蓬莱岛主没有说话。房间里弥漫着茶的香气,充斥着两个人的口鼻。 白司离喝尽杯中水,修长的手指抚上腰上的青玉扇坠,轻轻摩挲,“君墨,你与青痕不也是一样,我以为你会懂我的。” 他恍若想起了一些往事,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笑意。 蓬莱岛主一愣,定定看着白司离此时的模样。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脸,“或许吧,但愿有一天你们能与我和阿痕一样,有一个好的结局。”他唇角微微一提,“做好觉悟吧。” 白司离轻笑,手缓缓向下,握紧了腰间的青玉扇坠,白色的指骨深深露出来,又缓缓松开。 ***************** 蓬莱仙境果真是仙境。楚长歌与唐瑜从厢房出来后也不曾到处乱逛,其实以楚长歌的性子本是当即邀请了唐瑜的,只可惜唐瑜唯唯诺诺,还是已一千一万个理由拒绝了。 楚长歌汗颜,不敢强求之余这真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拒绝邀请,不禁有些颜面上挂不住。 不远处开着一树杏花,红红火火,见着倒是十分喜庆。 唐瑜慢步走过去,小心拈起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楚长歌悄然走到她身边,抬眼看着她的侧颜,明眸皓齿,长长卷卷的睫毛沾着些云雾的湿气。身后如瀑的长发,挑起几缕用一根白玉簪盘在头顶。 “你与玄赐是何关系?” 唐瑜一愣,放下眼前的杏花转过头,“玄赐是谁?他叫白司离。” 这回轮到楚长歌怔了半晌,忽然想起些什么,不由莞尔。 “我说的就是白司离。” 唐瑜不禁皱眉,脸上带着些许不悦,“我与他的关系与你又有何干系?” 楚长歌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说这样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他低笑一声,打开手里的玉扇,杏花落满肩。 “说话无需那般生硬,再怎么说方才我也给了你些许颜面的。”他狭长的丹凤眼堪比娇花,嘴边一丝狡黠,“别以为我当真忘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就是那日在春香院与我抢夺兰芷姑娘的男人。” 唐瑜的脸刷的惨白,然后转红,与身边的红杏交相辉映。 她咬紧下唇,目光犀利地看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她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若真想害她,就像他说的那样,早就认出了,方才就能揭穿她。 “你想怎么样?” 唐瑜看着他的双眸,故作镇定。 “莫要紧张。”楚长歌明眸一闪,忽然宽袖一扬,唐瑜只感到眼前一花,再次看清之后,她的面前是楚长歌修长的玉手,他的手心此时正躺着一根白玉簪子。 那是她发上的簪子。 唐瑜慌忙抢夺,楚长歌的动作比她快,几次都没有得手,唐瑜气极。 “你叫什么名字?”楚长歌笑的惬意。 “为何要告诉你。” 楚长歌不慌不忙,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簪子,微笑道。 “到底说还是不说。” “……唐瑜。” 楚长歌收了笑意,凝神看她,继而缓缓点了点头。 “你既在他身边,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你到底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生冷,目光离开她,瞳仁里映出满目盛开的红杏,“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唐瑜最后还是没能弄明白楚长歌最后的意思,她也没有时间去弄明白去揣测,白司离便出来找她了。 蓬莱岛主生辰,楚长歌已经去前堂会各路仙友了,可是白司离最终却没有带她去,她也没有再看到蓬莱岛主,更没机会去见识一下仙人的风姿。 白司离淡淡道,“无须去,阿瑜不会喜欢那些人的。” 她不知道白司离为什么那么肯定,不过她明白白司离既说了不去,那她就不去,别的人无需要紧,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 ************************************** 回到花凉山,唐瑜空闲时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玄衣公子,也是在后来的机缘巧合得知他叫楚长歌,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会笑的唇角,以及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一定还会再来找她的,叫她等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只当那人说的一句玩笑话,有时却也祈盼着那人能出现,他带给她的好奇心太大了,或许他会知道白司离的秘密,或许有一天他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 那日天好,唐瑜决定下山去看冷雾,出来时恰巧被自顾自下棋的白司离叫住,问清缘由后忽然起身蹙了眉指着她一头黑发道,“你的簪子呢?” 唐瑜摸着头顶空空的一团一时语塞,蓦地想起白玉簪子那日被楚长歌取走了,心里暗暗埋怨一声,只好低了头吱唔道,“在蓬莱仙岛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白司离凝视她半晌,一双琥珀色的双眸散满琉璃。 “怎么这般没有头脑。”他摇摇头走至她身边,怔怔看着她,修长手指探入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朵梨花簪。雪白的梨花镶在尾部,雕刻精致,十分好看。此时正赫然躺在白司离手心。白司离拈起梨花簪,仔细地将它插在唐瑜头顶的发髻上。 唐瑜屏住呼吸,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眼前是那人月牙白的衣袖,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梨花香,耳边是他的呼吸,此时他离她那么近。 “这一支可是公子送的,仔细着别再弄丢了。” 白司离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令人心醉的语气,拂过唐瑜的脸颊。 唐瑜轻轻地“嗯。”了一声,不敢再看他,转身便是向山下飞快跑去。 白司离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存有女子的气息,他浅笑着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原位。 正文 第五章 月圆伴君寻魇兽(1) 路途中唐瑜想着已经好久没有去见冷雾了,那小妮子会不会一时来气,见到自己恨不得把她掐死。 果真,事有预料,冷雾一见到一身绿衣的唐瑜欢天喜地而来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冲过去掐她的细颈。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小混蛋!”上来便是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骂。 唐瑜慌忙闪躲,嘴上直喊,“好雾儿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消失了那么久,不让老娘掐到你的脖子解我心头之恨,实在难以平息熊熊怒气!” 又是一魔爪。 “雾儿,收手,你要记着你如今是一个秀外慧中的贤良女子!” 冷雾停手了。就像时间突然定格了一样,唐瑜甚至还保持了原来招架的姿势,她本是随意说说,想不到冷雾还真听话地住了手。 只见她面带羞意,伸手顺了顺自己及腰长发,拂了拂身上的黄色纱裙,柔言细语道,“没错,算你这条鱼说的这句话有理。”她理直气壮,“你虽是确实太过分了些,不过我冷雾大人大量应该包容你的过错。” 唐瑜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还欲伸手去摸摸冷雾的额头,她不确定道,“没事吧,姑娘。”她颤声,“雾儿,是我随便说说,我不该为了白司离忘了你的,可你还是你啊。” “我没事儿!”冷雾笑着拍掉唐瑜的手,她立马换了一副模样,眼底藏着掩饰不住的羞意。 她将唐瑜拉进内间,转身将门锁好。唐瑜正是云里雾里的,只见冷雾拉着她的手,缓缓道,“小鱼,我遇见意中人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唐瑜的脑子里一瞬间混沌,愣是没反映过来。 冷雾嗤笑,“瞧你的模样。你在花凉山与你那面具公子腻味的时候,我有一次出门险些落水,他救了我。” 说到这儿的时候,冷雾的脸飞上一抹红霞,看起来着实可人。 唐瑜终于反应了过来,长吁一口气,接着俯身一下子抱住冷雾,在她耳边呢喃,“雾儿,真好。”她觉得心底一阵暖意,“我真为你高兴,你找到你的幸福了。” 冷雾扬起嘴角,轻笑出声,“现如今还只是一面之缘,不过总有一天我冷雾大人摸清他的底细,查清他的家世,他便再难逃我手心。” 唐瑜用力的点头,“雾儿你真厉害,我支持你!” 冷雾摆摆手,“就等着吧,这世上没有我找不到的人。”她眉眼一挑,“我给你这办法可有用,你看你终是等得你的公子了。” 唐瑜叹气,“你还说,亏你想得出这馊主意,害我差些将他所有钱都败光了。” “都败光了才好,我就不信他还不现身。” 唐瑜笑地眉眼弯起,动手去抓冷雾痒痒,冷雾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痒,只好一个劲地躲闪。 “你这坏妮子,脑子里尽是坏主意。” 唐瑜紧追不舍。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冷雾已经笑的差点背过了气,扶着桌子,“诶对了,那白司离的面具可摘下来了?” 唐瑜离她一尺远,她止住笑意,眼眸亮比星辰。 “嗯。他的模样可快将我的心都勾走了。” ************************************** 唐瑜从冷雾那里回来天已经要黑了,答应冷雾往后得空便来看她,冷雾才依依不舍地放她走。 白司离已经在花凉山准备好了晚餐,他站在夜幕下的竹屋前,一身月牙白袍,晚风掀动他的衣衫,人影婆娑。 他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是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着一个人的归来。 唐瑜来时远远看到那时的白司离,白衣黑发,随风掀动。偌大的花凉山恍若只被他一人倾覆。他的眉眼,薄唇,一双琥珀色的双眸泛着涟漪,远远地看去,那一抹白色宛若天人,遗世独立。 许多年后,唐瑜恍然又想起那一幕,心头感慨万千,那时他只等她一人,守她一人。若是时光长存,真希望那一眼便是万年。 圆月挂枝头,已是深夜。唐瑜却仍躺在床上像动物一样睁着眼睛。窗外的月光很亮堂,银色的光辉大肆泻进竹屋里,为整个房间与自己都披上了一层银纱。 今夜的月亮很圆,其实从花凉山望去,那月亮似乎离自己非常近,仿佛只要触手便可摸得。像玉盘,街上卖的烧饼,里面似乎还能看见仙女翩翩起舞的影子。 唐瑜真的睡不着,也不知为何,她躺在床上努力闭了眼睛,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辗转反侧着,无奈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白司离的脸,小时他带着半张面具的模样,如今摘下面具的模样。 她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司离,眼睛只好看着屋外的那一轮圆月出神。看着看着,眼前一阵恍惚,眼皮便重重覆了下来。 白司离白衣褶皱,黑发散乱,眼神妖媚,嘴角缓缓淌着一丝鲜血,他舌头一舔,鲜血重新被他舐回自己嘴里。 “公子!” 唐瑜一声惊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朦胧一片,月光倾泻。原是一场梦。 唐瑜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湿了衣衫。她抚着胸口,回想梦中的画面,白司离的模样仍是让她心有余悸。 她忽然记起自己十岁左右,第一次看到白司离的另外一面,也是如梦中画面。那晚,十岁的她也是由于睡不着,意外看到他恰巧从外面回来。顶着一轮圆月,拖着疲惫的身子,发丝如墨,面色苍白,双唇却如嗜血般鲜艳,他就像从地狱而来的鬼魅。 她吓得忘了如何呼吸。 白司离用极诱惑的语气问她,阿瑜,如你看到,公子如今只是一缕残魂,你可害怕? 唐瑜皱着眉闭起眼睛摇了摇头,她记得她那时的回答是不害怕。其实自己明明害怕的要死,当着他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唐瑜抬眼,又望了一眼那轮圆月,她咬了咬下唇,心里似乎想一些什么事。她穿好衣服,起身下床穿好鞋,用手缕了缕头发,轻手轻脚地推开竹门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唐瑜站在竹屋前,月光更加肆意地照耀在她身上。 她现在很清醒,不远处是白司离的房间,她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什么。 竹门果然在不多时吱呀一声打开了,随之显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白司离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唐瑜,可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很意外的样子,只是淡淡道, “更深露重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司离的样子没有一点睡意,他还是白日里的模样,月牙白袍没有一丝褶皱,琥珀色的瞳仁堪比这片月光。 “公子还不是一样。” 唐瑜静静地看着他。 白司离浅笑,不慌不忙,“那么,阿瑜这次又想知道什么?” 唐瑜的心里有些激动,白司离就站在她面前,周围是银白的一片世界,她迫切道,“你记得的,我十岁那年,看见你……” 唐瑜的声音很急,可说到一半却忽然止住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这句话她说不下去。她总不能对他说,看见你嘴里舔血,样子看起来阴森可怖。 “看见我恍若嗜血一般,满身疲惫地从外面回来,样子看起来很危险。”白司离淡淡地接下了她未说完的话。 唐瑜先是一惊,目光低垂,点了点头。 白司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时我说我是一缕残魂,问你害不害怕,你说不害怕。” 唐瑜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那如今我告诉你,现在我就是要出去吞噬魇兽,每月十五都要去一次,用魇兽的血来修复这一身残躯。”他顿了顿,“你还害不害怕?” 唐瑜仔细听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烈跳动,手心早是一片泥泞。她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土地,亲耳听着这些话从白司离的口中说出来,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正在一个劲地突突地跳。 唐瑜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哑的厉害。 “若是觉得害怕,你可以离开我。” 这句话说的极淡,白司离的声音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唐瑜的心里被重重锤击了一下。 白司离皱眉,看着眼前低头的唐瑜,只是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月光可以照的见她额上细细的薄汗。 他攥紧了手指,目光闪过一丝隐痛。薄唇轻抿,他拂了衣袖,转身离去。 袖口忽然被猛地攥住。 白司离回头,月光照着唐瑜惨白的脸。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她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股不常有的坚毅。 “公子,我不害怕,不离开你。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正文 第五章 月圆伴君寻魇兽(2) 离开花凉山之前,白司离将一只玉环放到唐瑜手中,他神色凝重道,“你记着,这玉环用来套现形的魇兽。你既要与我一起去,在战胜恐惧的同时还要保护好自己。” “你不是在我身边?” 白司离看着唐瑜一脸无邪的模样,似乎在她心里,只要有他在,她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轻笑,摇了摇头,“我会尽全力保护你,只是怪只怪如今的公子不同昔日了,每月十五又是灵力最弱的时候。在对付魇兽的同时灵力又极具分散,所以你尽可能的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别让魇兽的戾气伤到。” 唐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魇兽到底是什么?” “魇兽说白了就是凡人的噩梦,由人的怒,恨,妒,贪四种情绪生成,靠吸取人的精华存活。魇兽一般都很好对付,只是有极少的由于在凡世留存时间太久,吸取精华太多,就幻化成妖兽的模样,也就难以降服了。被吸取了精华的人第二天会变得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因此在凡间游历的道士散仙一旦发现便会尽量降服了它们,以免再让他们祸害人间。” 唐瑜皱皱眉,“那我们要怎么找到它们?” “魇兽存在的地方,上空会显现一团黑气。”白司离顿了顿,抬手伸出两根手指自唐瑜眼前缓缓划过,“这样你和我都看得见了。” 唐瑜点点头,“它们的血真的可以帮你?” “对我再适合不过了。” 白司离的目光放远,“时间差不多了,记得,当魇兽现出原形的时候,就把这只玉环套向他。” 唐瑜忽然觉得很刺激,心里想着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和公子在一起战斗,她两眼放光,将玉环紧握在手心,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有公子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害怕。” ********************************** 人间零星灯火,月光如瀑洒满。唐瑜和白司离站在云头,居高临下地向人间俯瞰。有了上一次空中飞行的经历,如今与白司离一起踩在云头,唐瑜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整个城镇如今正处于沉睡当中,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偶尔可以听得见几声犬吠。黑暗与月光笼罩,而他们现在就像是脱离这个尘世之人,默默地看着这个眼下的苍茫大地。 唐瑜仔细望着,眼前忽然一亮,急急地扯了扯身边白司离的袖子,“公子你看,那里有一团黑气。”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兴奋与紧张。 白司离不动声色地拍拍唐瑜的手背,“我也看见了。”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缓缓道,“现在我们下去,等我将魇兽从那人体内逼出来。” “等等公子。” 唐瑜咽了咽口水,月光洒在她闪烁的瞳仁里,“我们此时下去不太好吧。”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人家在房里安睡,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穿衣服,若是一张床上躺了两个人,我们这样进去真的没关系吗?” 夜色泛着淡淡银光,白司离看着她,羞红的脸颊恍若黎明东边的霞光,让他不由心里一动。 他立即定了定神,想着这丫头如今是想到那方面去了,含笑道,“里面睡着的是一名血气方刚的男子,睡得很熟,没有其他人与他一起合寝。”他眼睛一眨,玩心一起,“阿瑜想不想下去陪他?” 唐瑜一愣,听得白司离最后一句话,想着他居然取笑自己,霎时脸羞得更红,她气急败坏道,“公子,你好过分!” 白司离看着她羞嗔的模样,真相去捏一捏唐瑜此时的脸,他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如今在她面前,却像个不经世事的凡夫俗子,随时说的出这些玩笑话。也许他喜欢看着此时的她,每一种喜怒哀乐都不加掩饰,而这样的日子又能保持多久。 唐瑜进到那个房间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白司离没有骗她,他的确有一双透视眼,睡着的那人果真是一名血气方刚的男子,而且睡的很熟。她远远看着那男子的睡相,安安静静的,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一只魇兽正潜伏在他体内,如今正如日中天地吸取着他的精血。 只见床上的男子睡脸安详,眼眸合起,呼吸一下一下显得很平静,不知道此刻他正在做一个怎样的梦,梦到了什么,他的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唐瑜不由将目光转向身边的白司离,此刻,他也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她想,白司离睡着时候的模样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他很长的睫毛遮住下眼睑,薄唇微抿着,鼻翼间是轻轻的呼吸,他应该会很好看吧,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和他平时一样好看。 “在想什么?” 白司离淡淡道。 “没什么。”唐瑜回过神,“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白司离点点头,“在这里将魇兽降服容易伤到那个人,彼时我将它从那人体内逼出来。我们到外面去,魇兽会随我们出来的,等他现了原形,你就将玉环套上去。” “嗯。” 白司离不再多话,距离唐瑜一尺远,走近那个男子,他凝神聚目,双手从两侧轻轻抬起,在胸前形成一个白色的光环。 这是唐瑜第一次看到白司离施法。只见他月牙白袍闪着一层弱弱的白光,衣袂轻扬,黑发如数散在身后。她看不到他的脸,只是看着白司离的背影就感到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压迫让她不由得聚精会神。 白司离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微一敛眉,手向后一翻,白光如数倾泻到熟睡的男子身上。从身后望去,只见两人尽被一层白光包围着,白司离口中默念咒语,白光骤然大盛,最后渐渐暗了下去。 白司离收回手,转过身,他一个箭步拉住唐瑜的手,“快走,魇兽要出来了。” 唐瑜只听到白司离冷静地对自己说完这句话,身形一带,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眨眼跟前已是静谧的青石街道。 唐瑜回过头,白司离正站在自己身边,远远地注视着前方,他没有说话,唐瑜心里明白,与他一同静静等待着。 夜半街道无人,显得有些萧条,唐瑜不禁从心底陡然升起一丝不安。地面不是很平滑,月光下一道一道的裂痕宛若七旬老人脸上的褶皱。 前方忽然掀起一阵阴风,那风席卷着青石地上的沙土,铺天盖地地朝他们而来。白司离一个闪身,挡在了唐瑜面前。 他月牙白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乌黑的发丝扬起,一下一下拂过唐瑜的眼睛,唐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她隐约地看到前方有一团黑气正大张旗鼓地向他们迎面而来。 “退后。” 只听得见白司离低低地说了一声,唐瑜正欲回应,那抹身影便风似的已经过去。 只见那月牙白的身影快的只剩一道白光,唐瑜根本看不清白司离如何出手,那道白光与那团黑气急急地周旋着,风沙被如数震开。 那白光倏地后退,继而显现出白司离的身影。他目光微阖,表情宁静,口中默念咒语,右手的中指与大拇指扣在一起,指尖处霎那间光芒大盛。 白司离面色一凛,右手挥往空中,那光芒在空中形成一道符咒。 “破!”白司离大喊一声,清冽的声音宛若竹林涧水。白衣黑发大肆扬起,那束光芒便直直地向那团黑气而去,一触即发。 唐瑜看得目瞪口呆,待她稍稍回过神来,只见那团黑气上的光芒已渐渐散去,耳边忽闻猛兽的嘶吼声,让她耳膜阵痛。 待她再度回神,眼前黑气尽散,取代的便是一个庞然巨兽。只见那巨兽形如猛虎,面如饕餮,抓牙舞爪的,十分可怖。 想必这就是那魇兽的原形了。 唐瑜心里默默道,她忽然记起白司离先前交代的话,心中一凛,身子微动,举起手中的玉环便向那魇兽掷去。 “阿瑜不要,它不是普通的魇兽!” 可惜晚了。 白司离本是在那魇兽现出原形时才觉到,那不是普通的魇兽,普通的魇兽身形没有那般庞大。那时他正思索着用何方法可以迅速将他制服,却忘了唐瑜在她身边,时刻记得之前他说过的,一旦魇兽现出原形,就将玉环掷过去。 唐瑜从未见过魇兽,如何知道它本不是普通一类,区区玉环对它来说只是毫无攻击性的小抓痒。 唐瑜听到白司离喊声的时候,玉环已经直直地向那魇兽而去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眼前忽然光芒四射,铺天盖地白光朝她涌过来,毫无出路可寻。 那一霎那,她看到白司离忽然出手,他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里,气流汹涌,令人不可逼视。 他的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凝重。他来不及赶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护住,只能用尽全力阻挡着魇兽的戾气大肆吞噬,光芒聚升,正邪两气在空中骤然相撞,形成一股强烈的爆破力,往四面八方急剧破去。 白司离喉咙一甜,身子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胸口一阵撕裂,一口血喷涌而出。 唐瑜只感到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随之身体被狠狠一击,凌空而起。她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余光不禁意间看到白司离吐血的样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心痛不知从何而起。 直觉自己就要坠到冰冷的地面了,她闭上眼睛,感觉死亡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近。她远远地看着白司离,颤抖的目光就像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鼻尖忽然飘入一阵清香,没有预感的痛楚与寒冷,唐瑜疑惑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张脸,那不是公子的脸,却让她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那人抱着她缓缓落到地面,他的手扶在唐瑜的腰上,目光深邃的就像无底深渊。 他是谁?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直冲命门,她一阵颤抖。为何心底有一处就像被狠狠撕裂了一样,从夹缝中开出没有叶的花。 唐瑜的嘴边是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人的容颜,便重重的闭了眼睛倒了下去。 正文 第六章 梦里梦外梦中人 将唐瑜从空中救下的是一个陌生男子。月光下他一身白衣胜雪,一尘不染,目光清冷,脸颊微瘦。他的薄唇轻抿,黑发顺滑地散落在肩头,腰上系着一个泛着浅浅紫色光晕的玉箫。他静静站立,仿佛盛开的洁白的莲花。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远离世俗喧嚣的仙人。 在往后的如梭岁月,唐瑜还是能在月圆之日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仿佛让人多看他一眼便是对他的亵渎,对他产生一个不轨的念想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仙风道骨,淡若冷漠又仿佛心怀慈悲,眼底垂怜众生。他是得道的仙人,那么超凡脱俗,以花为食,露水而饮,不食人间烟火。 睡梦中是一望无际的银河,银河水泛泛,星子点点。前方恍惚站着一个云纹黑袍的男子,背对着她,双手负在身后,月光称得他身上的银色云纹熠熠生辉。 他望着银河,没有说一句话。忽而吹来一阵风,扬起他如墨的发丝。他欲转过头来,露出他如雕刻的侧脸。 唐瑜心中一紧,正欲去看,身子猛一颤抖,便惊醒了。 夜风吹的她的身子有些冷,唐瑜微微睁开眼,朦胧中看不清楚前方,隐约可以看到一身月牙白袍的白司离远远地站在那里,红唇鲜艳欲滴,嘴角淌着刺眼的血。 她忽然反应过来,目光搜索着周围,硬是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的影子,方才救她的那白衣人呢?莫非是一场梦,可这梦太真实,真实的就像亲身经历一样,连心痛都那么彻底。 这不是梦,那人许是已经走了。魇兽呢?那人定是收服了它,白司离如今怕是已经喝了魇兽的血了。他没死。 唐瑜突然很想哭。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白司离缓缓向她走近,身影疲惫,琥珀色的瞳仁此刻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白司离走近她,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他轻轻抱起唐瑜,近在咫尺的脸苍白的,散乱的黑发拂过唐瑜的眼睛。 他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乎从未出现过魇兽,他没有受伤,没有其他人出现救了唐瑜。 白司离的嘴角仍是源源不断地淌着血,他的目光比夜空的星辰还要深邃,还要两眼。他忽而低下头去,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向唐瑜吻了下去。 这才像是梦。 唐瑜猛地睁大眼睛,她的瞳仁无限放大,她清楚的可以看见白司离的脸,那样贴近自己,她数得清他此时的睫毛,蜷曲的宛若蝴蝶的双翅,她看着他紧紧的闭着双目,眼睑湿湿的,如瓷的脸颊,那般绝世的容颜。 他的唇紧紧贴着自己的,不留一丝缝隙。他的吻带着些粗暴,甚至有些愤恨与嫉妒。吸,舔,吮,咬。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要将她如数占有,他紧紧怀抱着她,要将她搂紧自己的身体里。 唐瑜的心像被紧紧抓着,她透不过气,这是陌生的白司离,她从未见过,此刻的他像是一个恶魔,无尽的情欲仿佛要将她生生淹没。 她从未想到有这样一天,白司离会吻她,在她心里,他永远只是远远的一个神,她站在他身边,从不奢求什么,只要能看见他似乎就心满意足了。他吻得那样狠烈,却让她止不住想哭。 嘴里忽然流入一丝血腥与咸涩,随之是源源不断的鲜血。白司离眼皮轻颤,双手稍稍有些放松。他辗转着唇,将体内的血喂到唐瑜口中。 唐瑜惊骇地看着他,白司离缓缓露出如水的眼眸,他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沉醉。他抬起大手,似乎受不了她这样看他,深深地盖住了唐瑜颤抖的目光。 血被迫从唐瑜口中如数咽下。 白司离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目光湿润充满无限温柔。他的手抚上唐瑜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带着有些沙哑的语气,呢喃道,“阿瑜,这是那魇兽的血,喝了它就没事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伸手去点她的眉心。 唐瑜很想开口说些什么,眉心忽然传入一道光,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越发沉重,最后沉沉睡去。 *************************************************************** 那一晚从始至终都像是一场梦境,似乎从未在唐瑜记忆里发生过。可是眼角的湿润,唇上的温度与疼痛都无不在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 陌生而又温柔的公子,将她救下而又转眼不见的白衣男子。就算后来的日子里,唐瑜不经意间地提起那件事,问白司离那个人哪里去了,白司离总会沉下脸来,淡淡地说只是路经此地的散仙而已,继而缄口不语。 唐瑜也不好再问什么,白司离的脸很臭,每当说起那个男子,他的脸就变得很臭。 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吻,白司离更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还是像以往一样对唐瑜,冷静的,温和的。 花凉山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空闲时间,唐瑜也会下山来去找冷雾说些闲话。 正当唐瑜觉得日子已经进入了正常轨道,渐渐淡忘了一些人,一些事,平静生活的时候,花凉山竟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日唐瑜去花凉山涧打水,她一身白底翠花裙,衣袖卷起,提着一个小桶,天气很好,她时不时地停下来歇会,用袖子去擦额前的汗水。 青丝从背后如瀑倾泻下来,遮住她半张秀脸。 终于到了山涧处,溪水潺潺,惹得唐瑜心中一荡。她倾身向前打了满满一桶水,放在一旁,正欲伸手洗把脸,眼前突然划过一道弧线,随之溪水溅起一大片水花,溅了她一身。 那溪水虽是凉爽,却将她的衣裙都弄湿了,唐瑜不禁气打一处来。 “是谁啊!” 她生气地插了腰,回过头,只见一抹玄色身影一下子掠到她眼前。 “怎么,脸这么臭,莫非是生气了?”楚长歌笑的自在,“我来找你,你应很开心才是。”他倏地打开了手里的玉扇,轻轻摇起来,掀起丝丝微风。 唐瑜看到楚长歌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稍缓,他手中玉扇摇起的微风吹的她很舒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楚长歌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就是知道。” “公子说花凉山是个很安全的地方,除了我一般人进不来。” 楚长歌眉毛一扬,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挑,“花凉山的结界一般人的确进不来。”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靠近她,“我可不是一般人。” 唐瑜本能性地向后推一些,深吸一口气,“好吧,那你今天突然来找我做什么,我等等就要回去了,公子还在等我。” 楚长歌离开她,侧过身,手指将玉扇一点一点地收起,然后拿扇头指向她的额间。 “我说小鱼儿,一条鱼的志向不应该那么短浅,只着眼于一个小小的花凉山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应该走出去,随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转过头,瞳仁里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摄人心魂。“怎么样,小鱼儿,你应该游向更广阔的海洋,眼前的小溪流根本满足不了你的。” 楚长歌的话说的唐瑜心神一荡,她的喜悦与激昂差点就呼之欲出了。的确,她在这花凉山已经十余载了,花凉山的一草一木她几乎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即便是下山也只是局限于山脚下的几条街道,她早就厌倦了。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就像楚长歌说的,就算是一条鱼也不能仅局限与江河,而是应该到更旷阔的大海去。 “可,公子怎么办?”她踌躇着,又想起若是自己走了,花凉山就剩下了白司离一个人,他会寂寞吗,会去找她吗,还是像她等他一般,也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楚长歌把玩着手上的玉扇,微风将他的黑发轻轻掀起。 “我们只是出去玩几日而已,再者你公子不是普通人,你还怕他遭遇什么不测?” “我只是怕他一个人在这里会寂寞。” 楚长歌愣了愣,半晌唇角一扬,柔声道,“只是几日,到时我们早些回来便是。” 唐瑜不说话了,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楚长歌看着她,明眸皓齿,藕白的手臂半截露在外面,额前的发丝被风吹的稍许凌乱。 他的目光撇过她颈间,眸光一闪。 “这是什么?” 楚长歌伸手往唐瑜颈间一探,一块温润的兰溪玉佩便静静地躺在了他手中。 唐瑜一惊,慌忙从他手中夺过玉佩,紧张道,“不要碰它,这是我自小带在身上的。” 楚长歌目光顿收,左手拿着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继而微笑道,“我只是好奇看看,我既然要带你出去,有几天我们要一起生活吧,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他的笑如沐春风,吹的人心底暖洋洋的很舒服。 楚长歌见她不再答话,便伸手又去取那兰溪玉佩,他的手指轻触,那玉佩霎时环上一圈淡淡的光环。楚长歌眼底一笑,拇指小心地覆了上去,光环消失了。 他放下玉佩,收回手,“你看,没有将你的玉佩取走吧。” 唐瑜蹙了蹙眉。半晌,她喏喏道,“我要好好想一想,毕竟我要是跟你走了,公子就要一个人在花凉山了。” 楚长歌叹了一口气,冰蓝的眸子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难道你不曾一个人在这山上只为等他回来?”见眼前的女子眼睛忽的一样,楚长歌微微笑道,“凭什么只有你等他的份,也让他好好担心担心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唐瑜的手中绞着裙摆,显然她已经动心了。其实楚长歌说的也是不无道理,这些许年来,每每都是白司离去白华山,而她却总是从一而终孜孜不倦地在花凉只为等他回来。 乖乖的,不吵不闹,不离不弃。有时候也觉得心里稍稍不平衡,自六岁那年随白司离来到这里,自己就没有出去好好看看这大千世界。 “而且,你也知道和蓬莱岛主的关系,蓬莱岛主和那白司离的关系,我总归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他又逼近一步,“你还不相信我?” 唐瑜退了一步,连话都说不稳了,“我,我真的要好好想想,你别再诱惑我了。”诚然到此刻她的心里还存留一分芥蒂也实属不易。 听唐瑜这么一说,又看着她现在窘迫的模样,楚长歌倒也不知开心的劲从哪一处来。 他勾起唇角,直起身,右手一扬,玉扇舒展开来。 退一步,“好,明日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他那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微微闪烁,“一直等到你来。” 唐瑜再也把持不住,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一溜烟地跑远了,她埋头往山上冲,完了完了,他那双眼睛真是要把自己的魂都勾了去。 • 当天晚上,白司离吃了晚饭便回了房间,像往日一样平平淡淡。 犹记得他回房之前又似喃喃自语道,“最近一年酿得的梨花殇,再过人间两个季节,便好出土了。” 唐瑜一听到梨花殇那三个字不由得脑袋又晕了晕,实在难以忘怀笄礼那一日,白司离故意骗了自己将自己灌醉。 从窗外看得见他在里面的影子,那一刻忽然觉得烛火下的白司离竟然有种难言的寂寞。 当下晃了晃脑袋,想起白日里楚长歌与自己说的话,不管了! 唐瑜一股脑跑回自己的房间,脑袋一热,开始三下五除二收拾自己的行李来。 已是成年长大,或许楚长歌说的没错,是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永远窝在这个花凉小山上,到时候再乖乖回来就好。嗯。 她这样想着,这样安慰自己,对自己说。到时候或许还能带着公子一起下山去。 • 第二日午后,当唐瑜准时出现在目的地的时候,楚长歌的脸上仿佛一点都不惊讶。 “我就知道你回来,这回可是想明白了。”他看着她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欣慰。 “我们去外面看看,差不多了就回来。” “好好,都依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回来。” 玄衣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风流倜傥,一把玉扇在手,绝艳天下。 唐瑜瞪了他一眼,“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楚长歌牵起她的手,“就现在。” ** 而唐瑜不知道的事,就因为这偷偷背着白司离的一次下山,命运的齿轮从此刻开始一点一点的转动,命中注定的每一道劫数都开始苏醒起来。 在往后的无数个年岁,无论她多少后悔,再也回不去那十余年与白司离朝夕相伴的美好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