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好一场追击战   一场奇妙的追逐战。   昭雪伏身在座位上,耳朵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砰,一枪击中车尾,颠簸中,她能偶尔从后视镜里窥见前排驾驶座的老爸眉头紧蹙,感受到他一下下地踩着油门,使得汽车速度达到了他从未尝试过的程度。   混蛋,昭雪暗骂,要不是因为一家人出游没有带枪,早就回身反击、战个痛快。她的右手与身边妈妈的左手紧紧相握,原本是一家人高兴的自驾游,原本是老爸老妈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昭雪简直恨死了那些歹人,当初没及时把他们一锅端,竟然让他们这般绝地反扑,孤注一掷地前来报复。   耳边又是“砰”的一声,车身随之一阵剧烈的震动。“爆胎?”妈妈沉声问。前面的爸爸腾出一只手,快速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又重新放回方向盘上。   丧心病狂的匪徒,竟然采用了如此极端的报复手段,当真是目无法纪的疯子,里狠狠地咒骂。   但她对老爸有信心,甩开他们——老爸一定能做到。   猛烈的撞击!   昭雪只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欲呕吐,但勉强支撑着想要起身,妈妈却忽然将她扑倒,护在身下。   “阿雪,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这是残存的意识里,妈妈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浑身的剧痛刺激着感官,昭雪费力地睁开眼,闯入眼帘的,却是很奇怪的满世界的绿色。   周围全是几乎齐腰深的野草地,幸而并没有太多的蝇虫,只有几株狗尾巴草斜刺里探出头来,触到脸上,痒痒的。昭雪费力地把扫到自己脸上的草一气儿拔掉,挣扎着坐起身,现在应该及时查看自己的伤势比较好。   “舅舅,我一定比您准!”年轻的男声带着兴奋,进入昭雪的耳朵。还没等她转过思绪,破空之声传来,糟,那些亡命之徒还是找到了自己!昭雪双手撑地,正要一个翻滚,脚踝处却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忍不住“啊”的发出,动作刚缓了下来,“嗖”的声音直直逼近,她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一偏头,额头火辣辣地一疼,“夺”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插入了身后的草地。   铁锈般的熟悉的腥气弥漫开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这自然是她的血。   若不是刚刚那及时的偏头,那东西现在便恰恰钉在自己的双眉之间——好狠毒、好精准的杀手。   “那儿有人?”另一个浑厚的男音急道,接着大约是几人拨开草丛前行的哗啦啦声。昭雪努力地一转头,陡然愣住,她身后的,竟然是一支白羽箭。   很奇怪的杀招。那帮坏人莫非用的是复古的武器?她冷笑,反正只要能杀人,就是实用武器,她甚至毫不怀疑,以她现在的状态,这样的一支箭确实足以杀她。   可这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   拨草的声音越来越近,昭雪咬牙,一把拔出那支箭,闪着光的锋利金属箭头上还残存着她的血。在衣袖上擦去血迹和泥土,她握紧箭身,屏住呼吸,静静地凝视来人的方向。   一个模糊的人影显现出来。昭雪吸了口气,“姑娘——姑娘!你还好吗?”是方才那个年轻的男声。忍着右足疼痛,昭雪翻身跃起,用手中箭直刺来人咽喉。   “呔!”那少年惊呼,却也反应极快,一个仰首,以右脚为支点迅速旋身,右手以掌为刀果断下劈。一阵风过,昭雪眼前是一大片的阴影,手中箭也被人劈手夺下,少年一反手,昭雪的胳膊上却是一丝冰凉滑过,重重跌落在草地上,右脚又是一阵钻心疼痛。   “去病,你这是做甚!”后来开腔的浑厚男音紧接着道。昭雪费劲地抬头,眼前是一个古代军人装束的男人,却看不到他的面容。昭雪试图要再抬高头部,脑中一阵轰鸣,晕眩使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忽然觉得……他们并不是追杀她的那群人。   戎装少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箭,箭头上又沾染上了血,是方才夺箭之时划到她的胳膊所致。他再看软倒的少女的额头,那仍然流血的伤口,难道,这也是为刚刚他的那一箭所伤?   他竟然……“舅舅,我竟误伤了人。”他转过头,看着后面,喃喃地说。   “还愣着做甚?”随后赶来的男人立即弯腰抱起受伤的少女,迅速扫了一眼,脸色巨变,“去病,怎么这个姑娘伤势如此之重?”   “我……我不知道……”被称作去病的少年高举双手,满脸不解和羞愧,“我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男子似乎并不理睬他这番话,径直擦过少年的肩小步跑向自己的坐骑。   还好她的伤势只是在额头,旁边的士兵忙赶过一辆马车来,男子将她抱上车,将她娇小的身躯轻轻放好,少年也随着撩开车帘,“舅舅,我知错了。”少年嘟哝着,委屈地看着他。   男子无奈地摇头,转头向一个:“现在尽快赶回去是要事。”他进车坐好,外面车夫扬鞭在马股上一抽,少年也翻身上马,胯下骏马一声长嘶,似乎懂了主人的焦急心情,也配合地撒开四蹄奋力奔跑起来。   刚刚似乎也没有失血太多,为什么就突然晕倒了?昭雪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努力了好久,终于能再次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室内。下意识地抬手去摸额头,伤口处也已包上了白布。   “姑娘,你可醒了!”身边陡然响起一个女声,顿时吓了昭雪一大跳,扭过头去。一身简朴素色的汉服——好吧,昭雪有限的历史知识只能让她这样判断——约摸二十岁,其貌不扬却有着很温暖的笑容,正笑着看着她。   昭雪也礼貌一笑:“谢谢你,我……”不对,她抬起袖子,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换成了和那个女孩子差不多的衣服?她脸上阵红阵白,明明记得上车的时候穿的是一身天蓝色九分裤和白色短袖T恤,现在……   “姑娘的衣服已是破烂不堪,是大将军命奴婢为姑娘更换的。”汉服女子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大将军——莫非是刚刚那个少年?昭雪努力回想,却根本想不起那个少年人的模样,只得小声问她:“哪个大将军?”   汉服女子的表情眨眼间变得奇怪,“大汉只有一个大将军,当今皇后的弟弟,卫大将军啊。”她皱眉,带着奇怪的神情看昭雪。   卫大将军……等等,大汉,皇后的弟弟,也就是——卫青?   “现在,是汉朝?”昭雪呆呆地看着她。女子点头,骄傲地一抬下巴道:“我们大将军是打匈奴的大英雄,是大汉最厉害的,所以才封大将军,姑娘,你居然不知!” 正文 第2章穿越遇帅哥   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昭雪扶住头,不是吧,不对不对,刚刚她还在车上和匪徒展开追击战呢,怎么周围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汉服女子看她脸上痛苦的神色,吓得连忙上来扶住她的肩头:“姑娘,你可是又头痛?”   “绿香,那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是那个昏迷前响起的浑厚男音——昭雪很快想起来,汉服女子松开手,恭敬地道:“回大将军话,姑娘现在醒了,精神还很不错。”   男声“哦”了一下,随着珠帘一响,一身褐色曲裾的男子走了进来。“小姑娘,现在感觉如何?”他问道,声音很是关切,却并没有走近跟前,只远远站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被唤作绿香的汉服女子向昭雪眨眼,便立即回身向男子行礼:“奴婢下去给姑娘准备一点吃食,先行告退。”   男子点头:“快去快回。”   昭雪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清了清嗓子。“您、您是卫青?”昭雪喃喃,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真的……是卫青?”   卫青失笑,那好看的眉毛抖动了一下,点头道:“不错。”   昭雪吸了口气,伸出手颤抖着在自己的胳膊上狠掐了一下。嗯,是真的疼到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和她同一个姓氏的偶像,西汉的大英雄卫青!   果然和书上那枯老的画像不同,真人看上去是如此英气坚毅,和想象中的颇有些相似,棱角分明的脸,两道剑眉,肤色是很明显被晒过的黝黑颜色,却端的是一副正气。   虽不是所谓的帅哥,但蓄起的短须却更加显现出他的男人气质。现在的他看起来差不多是三十岁的模样吧,正是一个男人意气风发的时刻,真能见到已作古的偶像,昭雪心里的激动简直无法言喻。   不行,她得再掐自己一下,刚刚一定没有掐够……还没掐醒。   卫青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她神色有些呆滞,慢慢挽起袖子,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昭雪顿时有点呆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卫青的声音很是急切。   “卫……昭雪。”好奇怪,为什么老是叫她小姑娘,好歹她也是25岁的菜鸟女警,气质上差了这么多?以前大家可都是说她故作老成啊。   “果然……”卫青道,一时间变得极为激动,“竟然真找回了大哥的遗孤,昭雪,叔叔不好,让你在外受委屈了!”   叔叔……大哥的遗孤?昭雪呆呆地看着他,脑中立即回想,卫青的大哥,应该是说卫氏的,那不就是那个短命的卫长君么?他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遗孤”,至少凭昭雪的历史知识,是真没记得有这么一笔。   不过她毕竟只是穿越过来的未来人,可能历史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孩子但是没有被记载下来;昭雪纠结起来,要不要跟卫青坦白她的真实身份?   “舅舅,刚刚绿香说那姑娘醒了,真的吗?”   这个声音,就是刚刚射伤自己的年轻男子!这个少年的声音是那般的充满朝气和力量,让人仅仅就因为那圆润的音色就被他吸引,昭雪顿时想起曾经语文课本节选的《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诚然就是这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等,好像之前他是称呼卫青为舅舅,难道,他就是霍去病?   还没等昭雪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就快步走进来,见卫青和昭雪之间诡异的姿势,不由得愣住,呆了半晌才道:“舅舅……”   “去病快看,这个胎记,正是你长君舅舅的女儿啊!”卫青道,一指昭雪的手臂,“果然没错,竟然真的找到雪儿了。”   胎记?昭雪掀起袖子,右臂的肘弯处,果然是一块酷似新月的青黑色胎记,比划之下竟然有自己的半个巴掌大——她凝视自己的手,奇怪,她的手什么时候缩水成了这么小?   再看肘弯的胎记,抓两下,再使劲抠了一下,可是那青黑色仿佛咧嘴大笑地嘲讽着她,在皮肉上生了根。   不对,她从来没有过这个东西——她自己的身体她如何会不了解?她再次更加用力地挠起来,纹丝不动的黑色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只有些粗糙但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柔荑,用力握紧。   “小姑娘总会爱美。”霍去病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接着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肩头,柔声笑道,“不怕不怕,现在,你已回到卫家!”   从一个落魄邋遢且身份不明的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了长平侯府的堂小姐,这个转换,让昭雪极为吃不消,一下子难以接受。   绿香按照昭雪的吩咐,取来铜镜递给她。镜面映出的画面比起家里现代的镜子自然是差了很多,但昭雪可以毫不费力地认出,镜中女子的那张脸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再者,就算是十五岁,自己在十五岁那年也不是这个模样吧!   难道……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自己原本的……也就是说,独独是灵魂穿越?   她的手下意识地抱紧了镜子。那她的爸爸妈妈呢?自己的灵魂来到了这个卫家的小姑娘身上,可是爸爸妈妈现在怎么了,是活着,还是也一样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如果是……昭雪的心里顿时冰凉,闭上眼,但愿,不要是最坏的结局。   “滕翁,请往这边。”门外传来卫青的声音。昭雪正要翻身下床,只好收住动作,重新歪回床上,看卫青带着一个从头发到胡子都花白但看起来精神矍铄非凡的老头儿走进来。   甚至,这老头儿的脚步都无比健朗,顿时让昭雪想起住在自己对门的刘爷爷,自从他从公安局退休后,每天仍然坚持锻炼,年近古稀仍是一副硬朗的好身体,有时候还会对自己的工作指导一二。   滕翁走到榻边坐下,先端详了一阵昭雪的脸色,解开她额上的白布检查了箭伤,便又转头去看她的脚,拈须道:“小姐此番受的外伤可真不简单。”   卫青道:“故要劳烦滕翁。”随后走进来的霍去病堪堪听到滕翁的话,不由得自知理亏地耷拉下脑袋,偷偷瞄了一眼那歪在榻上的“妹妹”,却见她只注视着那老头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认真听老头儿说话,仿佛毫不在意这一身的伤势。   “而且,小姐的右脚必须马上正骨。”滕翁再次看向昭雪,“小姐要不要咬着什么东西?会痛。”   昭雪看着他那温暖的笑容,这样一笑,更像那位警局前辈爷爷了,心里忽然有些温暖,不禁有了些玩味的感觉。   “不必了,快点正骨才要紧,不然会留下后遗症。”她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得到了病人的肯定,在卫青舅甥惊讶的注视中,老头儿便娴熟地将脱臼的伤脚接好,在一边几乎呆住的绿香被霍去病一推,这才回过神,连忙弯腰用热帕子擦去昭雪额头的涔涔冷汗,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姐,你……真行!”   还好,以前脱臼也算是经历过一两次,昭雪笑了笑,向滕翁一拱手:“多谢老爷爷。” 正文 第3章好一场家人团聚   滕翁向她竖了竖大拇指,柔声道:“近日就莫要下地走动,脚踝注意热敷。”他站起身面向卫青,“侯爷,老朽再为小姐开几帖药,按方子煎服。”   卫青道了谢,向昭雪赞许地点头微笑。“不愧是将门之女,老朽今日大开眼界。”滕翁继续道,“所谓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老朽顺祝侯爷武运昌隆。”卫青也随即谦让着将这老头儿送出门外。   听起来是老头在恭维卫青,但有谁能让卫青这样尊敬?这个老头儿看起来应当是个不一般的人。   昭雪舒了口气,反正脚已经接好,其余的便与她无关,老头儿滕翁的医术高明就已足够。   她动了动身体,浑身还是很酸痛,但伤口已经处理了,脚踝也重新接好,比起刚刚在这个时代苏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感觉好了很多。   眼下该担心的事情是,她确实是安然穿越过来,可是爸爸妈妈,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自己的身份,要怎么向卫青坦白?   眼前光线骤弱,她一抬目,霍去病已侧身在她的床边坐下,昭雪下意识四处一看,才发觉绿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只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少年的眸子亮晶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一瞬不瞬的样子让昭雪心里发毛,难道是被他看穿了什么?“你呀,该是青舅舅的女儿才对,而不是长君舅舅的。”半晌,他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逻辑啊。   少年认真的表情让昭雪愣了一瞬,这口吻不似开玩笑,她得揣摩其中的意思……   “可怜的雪儿,我可怜的孙女儿——”妇人的哭喊声从门外传来,不徐不疾地接近她所处的房间,昭雪刚刚抬头,就见一年轻妇人搀扶着一中年妇女跌跌撞撞走了进来,霍去病迟疑了一下,起身迎上去:“外祖母,娘……”   “还不快扶着。”年轻妇人的口吻不算柔和,虽是命令着霍去病,一双眼睛却是立即地锁定在昭雪的身上,让昭雪觉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生出。   这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会出现?   原来是她们。卫少儿、卫媪,她现在身份的“姑姑”和“祖母”;眼看着含泪的卫媪扑过来,将自己搂入怀中的瞬间,昭雪竟似感觉到心弦一颤,听到她一声声的“苦命的雪儿”,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情绪,鼻子一酸,竟然就忍不住地嚎啕了起来。   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吗?“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家人这样的牵挂“她”,那一定是最幸福的瞬间罢。   可惜,这都不是她的,是她盗取了“她”的,而她自己的父母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卫媪的悲泣惹得卫少儿也开始擦拭起眼角。霍去病看着昭雪那止不住的泪,心里怜爱顿生,忙道:“刚刚雪儿正骨时没哭,外祖母和娘亲一过来,倒惹出了妹妹的眼泪,妹妹还未康复,如此下来也伤身体。”   正骨事小,可是哀莫大于心死,从心底里而生的绝望,却在此刻不由自主吞噬了昭雪的一切。她明白自己处于什么境地,可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去解决这困境。   只是由霍去病一语打破她的兀自哀思,卫媪却是掩口惊呼,找着要看是哪些地方受伤,不由又是一阵忙乱和抚慰。   “娘,让昭雪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还是刚刚折回房内的卫青一句话将她从这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四周终是重归平静。   刚刚在耳边杂乱的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昭雪闭上眼,再睁开。古色古香的房间没有丝毫变化,她满身的衣裳也是,额头的白布也还裹着。   不否认,能够穿越并进入到这样一个传奇的家族,昭雪多多少少是有些骄傲的。   可是,终究她不是这个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她就会发现,眼前这一切其实还是虚幻,只是南柯一梦——   唯一能够证明一切是真实的,大约,就是她真正的父母了吧?   安静的环境能够让人恢复冷静和理智,昭雪又一次闭上眼,仔细回想刚刚的一系列事情,回想着卫青说的话。   “果然找到了”,即是说他们是有目的地去寻找她;卫长君是个短命的人,可是他的孩子怎么会流浪在外等卫青他们去找?   仅仅凭一个胎记,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她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女孩?   她说自己叫卫昭雪他们也没有怀疑,难道那个女孩也这么巧,叫昭雪?   她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已确实不再是自己原本的手了,它白皙娇嫩,小巧纤细,只有这具改变了的躯体证明在她身上确实发生了奇怪的非常理的事情。   “为何发呆?”突然开腔的霍去病吓了昭雪一大跳,她呆呆地看着面前放大的脸:“你……怎么会来?”   一边的侍女在矮桌上放好盘子,霍去病挥手让她退下,笑眯眯的:“你行动不便,给你送些饭菜,别饿着了。”   昭雪眯起眼,少年俊逸的眉眼在微弱而颤抖的油灯光下闪烁,掩不住的飞扬狂狷之色。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霍去病一愣,她坐在榻边,对着他微微一鞠躬:“谢谢你。”   老实说,她真的感到受宠若惊,在她面前的,可是赫赫有名的霍去病,而他却会这么客气地来给自己送饭,总之,心底里……很感动啊。   看着她略带谦卑的模样,霍去病似乎表现得更加吃不消,眼神有点闪烁,摸了摸后颈,“方才你用箭刺我,可不像这般客气。”他讷讷地说,又立即给自己找台阶下,“一个小姑娘家,那一下当真凶狠!”   听到这话,昭雪忽然觉得很想笑,不禁想,他应该为这个感到庆幸才好,要不正是换了一具柔弱的小姑娘身体,那一箭肯定能伤到他;可是眼下正吃着饭,她也只能憋着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个时候,我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自卫——那种情况下还用箭射我的人,怎么会是好人?”她眨眼。   霍去病的眼神愈发躲闪,干脆低下头去,不知道是看哪个方向。“抱歉,我鲁莽行事,多有得罪,雪儿……不要记恨。”他说。   昭雪一下子张大了嘴巴,正要说什么,忽然就看到他似乎在偷偷往回看,顿时猜到大约是卫青劝他来道歉的缘故,一时间原本产生的激动转换成了好气又好笑的感情。   “完全不介意啦,谢谢你给我送来晚餐。”   她又没有受重伤,额头的伤势又不会导致破相,脚踝也接好了,她要什么理由去记恨他呢?   她继续吃了几口饭,“雪儿,你母亲真是把你教得好。”卫青慢慢踱进房内,霍去病立刻退开几步,昭雪惊喜地抬头:“您……找到我的妈妈了?她在哪里?”   卫青看到她闪亮期待的眼神,愣了一瞬之后微微垂下头,“雪儿见谅,还未找到她。”   希望落空,昭雪默默地收起满是期待的心情,低头继续吃饭。“啪”,一滴水珠掉进了饭碗里,昭雪停住筷子,水珠却越掉越多。霍去病伸手扶住她的肩:“雪儿……”   “出去……出去!”她终于遏制不住尖叫出来,一把拍开他的手,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淌出。   霍去病登时脸色一沉,想要发作,卫青已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深深看了昭雪一眼,拖着霍去病退了出去。 正文 第4章和霍去病一起骑马?   有时候,越是努力去想一件事情,反而会总是想不明白。甚至还是在如此适合思考的环境中。   与往日的压力生活相比,眼下的生活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昭雪在长平侯府养伤,平日除了按时用药吃饭便是休息,哪怕是出去活动一下,也被绿香亦步亦趋地跟着。   闲下来的时间,于是只好慢慢发着呆,顺便好好想想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那一晚的事情似乎从未发生过。卫青不问,她也不想去解释。一个月来,身体康复得还是很快,就一如以前的时候,如此才让昭雪心内稍轻。   无论如何,这具身体不属于自己,在“她”回来之前,自己总要替人好好爱护。   额上那一块的箭伤,也在绿香的巧手梳成的发髻之下被完美遮盖,后来昭雪才知道这种发型叫做丱发。   “如果不是绿香姐姐,我可就真是破相了。”她不由得感慨。   绿香快人快语,当下笑道:“小姐的美貌可不是一块伤疤便能破坏的。过一段时间,或许不知多少长安世家公子都要来争相竞聘呢!”   提亲?嫁人?昭雪一惊,是了,在这个时代,不,乃至整个古代,男女结婚年龄都是比较早的,这具身体据他们说是十四岁,即是说,再过上一年左右,她便可以嫁做人妇了!   “这……这怎么行,”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不要嫁人!”   笑话,在以前25年的人生里她可是连初恋都没有过,虽然只是一个正式工作不到三个月的女警,但她也不甘心就这么在古代结婚了然后相夫教子窝囊地过一生!   “有什么不同意?”霍去病的笑声传来,他走进房内,看到绿香因惊愕而瞪大的双眼,好奇地问,“二位方才可是在讨论什么?”   “没……没有。”昭雪连忙摆手,“去……去病哥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用这个称呼实在是别扭,可是如果不这么称呼,显然是显得生分,让卫家人不满吧……   一个月不见,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问过绿香后知道现在是元狩元年的年初,她记得这是霍去病第一次出征匈奴,“勇冠三军”而封侯之后的一年。   汉代早期,在颁布太初历之前,是以十月朔日为一年之始,现在是年初,正是一年的冬季。   “现在军营事情多,舅舅治军严,也不得当逃兵。”他冲她笑,“不过今日得闲,要不要……呃,带着你,出去骑马转转?”   昭雪忍不住举双手欢呼起来。在这个院子里闷了一个多月,每日见到的除了绿香卫媪卫青似乎就没了其他人,现在终于可以出门去,看看古都西安曾经的模样——哗,多好!   她抬步要走,绿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姐,大将军不会同意……”   “舅舅在军营,万事有我,有何不放心。”霍去病对她一眨眼,伸手打了个响指,“绿香去找套男人的衣裳,换个男人的发式,如此便不会被人在背后指点了罢?”   心中暗赞他的眼光长远,昭雪也立刻附和着要绿香去找衣服。绿香无奈至极,不情愿地出门去,转了许久才回来,拿来的衣服试过之后还是大出了不少。   “这是……谁的衣服?”看着那小小的人,霍去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昭雪一头黑线,绿香连忙叫屈:“奴婢猜小姐不会喜欢家奴的衣服,找了好久,才问木叶姐姐拿到大将军的旧裳,而且,这件似是最小的……”   “没事。”昭雪点头,幸而是男性的衣服,她将腰带又紧了紧,袖子麻利地向上卷了几下,绿香连忙过来帮她梳好头发。   霍去病在一边看着,眼前小小的人顿时脱去了女孩的娇弱,清瞿的姿态倒是一个活脱脱的美少年,心内不由为之喝彩。   好一个卫昭雪,他忽然更加笃信了,这样气质的女孩,和青舅舅这般相似,不正有卫氏风范么?如何会不是卫氏血脉?   说到骑马,昭雪只会承认自己骑过马,不过那已经是十二三岁时在内蒙古的外婆家玩耍的时候了,至于技术,大约只能保证不从马上摔下来。   所以,当她骑着矮小的花毛母马慢吞吞地前进时,霍去病几次都有冲动回头在那马屁股上狠狠抽一鞭。这种要命的差事,他满心抱怨不已,女孩子最麻烦了。   “那你教我呗!”昭雪无奈地说,“刚才是你撺掇我出来骑马的啊。”   霍去病一摊手:“我可不懂教人,不如,你随我去骑兵营?”他笑起来。“离谱。”少女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他自己也哈哈大笑,但也慢下了自己的速度,与之保持着半个马长的距离前行着。   青石板街蜿蜒着,昭雪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双手紧握着缰绳。二人慢慢走到了长安东市,虽然此时的春节不是一年之初,但看街上的人们似乎也都在高高兴兴地筹备着;加上这些朝廷又打了几次胜仗,百姓的脸上都是笑容,互相问候,一片和谐融洽。   昭雪不禁叹气,所谓的和谐社会,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有什么可叹气的?”霍去病回头,“快点,好慢。”   “这样的生活真美好。”昭雪说,忍不住倾诉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他们舅甥的仰慕,“多亏有你们,在外征战打击匈奴,老百姓们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霍去病又一次回头,有点呆呆地看着她。“你们一定能消灭的匈奴的,大汉是最强的!”她赶紧补上这么一句。   糟糕,刚刚说了很“不符年龄”的话吧,她下意识地揉弄起手里的缰绳,她现在可是十五岁的女生,虽然过了一个月,但还是没能把身份很好地转换过来……   “不愧是卫家血脉。”霍去病点头,“没错,他们给我大汉以耻辱,我们自会好好和他们算账,眼下必然叫他们用血来清洗,把耻辱统统还回去——只在于时间罢了!”他伸手一拍她瘦弱的肩膀,“雪儿,你与舅舅真像!”   像?昭雪想,从小她就是听着英雄们的故事成长,其中她最崇敬的便是与她姓氏相同的卫青。   老爸总会用他的故事激励她——出身那么卑贱的人,却不自轻自贱,终究凭着他的坚忍和努力一步步走上权力之巅,却还不养士、不营私,“虽然的确是凭着裙带关系发家,但往后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挣得的。”   老爸这样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可以将你安排进局里来,但往后的路途,我不会管、也管不了,全凭你个人造化。即使牺牲在岗位上……”   “即使牺牲,也是我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好像,正是四个月前大学毕业典礼上的对话。摘下学士帽,她迅速立好,对着好容易才抽空过来见证她毕业礼的老爸,坚定地行了个礼。   尝试着抽了一鞭加快速度,小母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兴奋地撒开蹄子奔跑了起来。   道旁的人和房屋往后退去,冰冷的北风抽打在脸上,这样的寒气,昭雪忽然想在此刻放声高歌,想大吼大叫,甚至想爆一句粗口!   胸腔里有着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在膨胀、在叫嚣,呼之欲出,她按住心口,有力的心跳声传来,一下,又一下。 正文 第5章卫青,我的父亲!   她正在长安!她现在两千多年前那朴实的长安,她和她的偶像们呼吸在同一时代,她要去目睹大汉的骄人风采!她和英雄甚至住在同一屋檐下,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骄傲资本。   “怎么突然间跑这么快!”回过神的霍去病策马追了上来,“刚学骑马就这么疯闹,以后,可不敢带你出来了!”   一前一后,二人打着马穿过宣平门,出到长安城外。“那我就自己出来骑马!”少女的脸孔上是耍赖般的表情,但二人的马也在不知不觉间默契地缓下脚步。   霍去病哭笑不得,看着昭雪急促地呼吸着,鼻尖上一凉,“下雪了。”她伸出手,一大片雪花不偏不倚地砸中手心,迅速融化。   “要回家去吗?”她问。   一旁的霍去病并不说话。下意识地迅速环视一周,昭雪脑中灵光一闪,这里正是一个月前自己被他们找到的地方。   “雪儿,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霍去病问,“为何脚踝受伤倒在草中,为何会与你母亲失散?”   昭雪慢慢收了笑容。等了这么久,拷问终于到来了吗?   “那么,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个地方,怎么会知道我和母亲在一起,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卫昭雪?”   她发出一连串的反问。他们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想知道她的父母是否安好;如果他们说的那个“母亲”真的是她家老妈,那么,老妈现在又在哪里?   “我的母亲……她现在在哪?”她终于忍不住又追问出来。   霍去病别过头去,“舅舅说,是你的母亲听兰夫人托人送信到侯府,请求舅舅庇佑。舅舅和我前来寻找,却只见到受伤的你,不见听兰夫人。”   听兰……那就不是她的老妈,而是卫长君真正的妻子了吧。昭雪呆了片刻,一片雪花打到脸上,顿时冷得一个机灵。   “若是我母亲能托人送信,为何,她不直接带我到侯府来?”她喃喃,“如此多此一举,才导致路上出了意外,自己也下落不明吗?”   这样明显的不合理行为,为什么霍去病要追问她,而不是去调查?不,肯定有调查,或许正是调查到了什么,才特地带她来这里,向她求证吧。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下来,甚至似乎,都能听到雪花跌落的声音。“哈啾!”霍去病冷不丁一个喷嚏喷出。   看他揉着发红的鼻头,昭雪想起方才绿香给她的褡裢里装了一件斗篷,立即找了出来递过去:“披上吧,雪要慢慢地大起来了。”   迟疑地接过那件斗篷,霍去病展开披好,看着身形伶仃的少女,不由问:“可……你怎么办?”“我没事……阿嚏!”这个喷嚏明显比刚刚霍去病那个更响亮更糗。霍去病打了个响指:“不如这样罢,你过来与我共骑,如何?”   还没等昭雪表态,他长臂一舒,竟将昭雪连人带衣抓了过去。“你……不带斗篷,还抢我的啊!”昭雪红着脸抗议。   冠军侯拢好了斗篷,将她瘦小的身体包在怀里,一手牵了她那匹矮小的母马,一手抓着自己的缰绳并搂着她。“抱紧,跌下去了可无暇救你。”他说,看着前方的路。   这个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着很不一般的东西。他开始怜爱这个女孩子,他相信她只是失去了母亲,他相信她就是自己失散的小表妹。   不知是冻的还是害臊,昭雪满面通红,犹豫了好一会儿,抖抖索索地伸手抱住了霍去病的腰。   很健壮,这是她的第一反应;除了老爸,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这么亲密接触,而且还是一个古人!   “很冷?”霍去病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关切地问。昭雪连忙摇头,从斗篷里探出头来,看街旁的行人和店铺。“就这么走着,看看雪景,很美。”她说。   “雪景?”霍去病看了看四周,“每年这个时节,长安都有这般大雪,年年如此。”   昭雪默默点头,霍去病理解不了她所感慨的,她也并不愿意解释。霍去病慢慢赶马,心里却回想起方才的对话。   舅舅他们吩咐他带这个小姑娘到这里,可是她却用反问将他噎住,自从那日她用箭反击,到了眼下,他愈发感到这个小姑娘的不简单——不,是她显得太过成熟了。   “是因为过早失去父亲,故而变成这般吗?”他不禁沉思。   舅舅幼时被父亲虐待看轻,而养成了坚忍的脾性;至于自己,只知道父亲名字,娘也不再透露许多,但幸而在他的童年,能有舅舅如父亲般的爱护和教育,倒也谈不上缺少父爱。   他低下头看着少女的侧颜,她依然出神地看着外面,她失去了双亲,往后,该要依靠谁?   一路的颠簸,让昭雪的上下眼皮开始了分分合合。渐渐的体温焐热了怀抱,身上也渐渐放松下来,思维也开始了恍惚。   在高中的时候,她的周围有着各种的地下恋情,等到了大学,虽是警校也挡不住荷尔蒙的力量。   如果重来一次,她会不会选择好好享受青春,而不仅仅是把那些年的时间全部奉献给学业和刑侦实习?   她还记得求学期间换过四个男友的系花室友,那个女孩调侃着:明明自己长相不赖,却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男人。说完这话的她,提着手袋便和男友出去逛街了。   她那样是错的吗?不少人知道她的父亲是公安局局长,她从小的梦想也是继承父业,她当然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会被多少有心人看在眼里。她一直那般苛刻地对待自己,也是不让自己给父亲的名誉抹上污点。   “到了。”霍去病说。颠簸停住,昭雪一瞬间清醒,一个机灵坐直了身体。如此说来,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揭晓穿越的真相了吧。   她吸了口气,扶着霍去病的肩,在门口守卫的瞠目结舌中敏捷地一跃而下,拍了拍身上和头顶的雪,回头一拱手:“多谢去病……哥哥带我出去看雪。”   “吓得我!居然直接跳下马!”霍去病翻身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不怕再摔了?”   昭雪一个旋身从他掌中脱出,做了个鬼脸,快步走入长平侯府。周围的家奴和侍女听到声响,纷纷向大门口看去,顿时有点怔住,似不认得这个踏雪而来的少年。   一身衣服并不合身,但在妆饰修改之下,更衬出那小小身躯里的精干风度。还未长开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脂粉气息,这样一身行头,只显出男儿的英气勃勃,明亮的眼睛坚定不移地望向前方,间或侧头,对那些看过来的人一笑,灿烂而美丽。   刘斐也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少年人用“美丽”一词?她只听人报说霍去病回来了,便拥着毛裘暖炉兴冲冲地奔出来,却看到这个瘦小却满是灵气的陌生少年。   瞬间怔忡之后,她立即出言喝止:“你是何人!在这长平侯府如此放肆!”   昭雪刚刚在马上就望了这个少女,本来想悄悄溜走,这一声娇叱,让自己不得不去面对她。那自内而发的贵气,眼波流转间,便有一种浅浅的压迫感传来。 正文 第6章温婉的女师傅   二女对视片刻,“卫长公主,这便是长君舅舅的女儿昭雪了!”快步走开的霍去病揽了昭雪的肩头,笑着说,“怎样,穿了舅舅的旧裳,活脱脱一个英俊少年郎!”   “昭雪见过卫长公主。”昭雪立即行礼,这便是卫长公主啊!汉武帝的长女,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无怪乎有着那样天成的气质。“快去换了衣服。”   看到那边绿香已经奔了过来,霍去病解了斗篷搭在昭雪肩上,一边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一边转向刘斐,“公主也快进屋,这雪渐渐要大了。”   回到房间,换下男装又重梳了发髻,镜中的少年又变回了孱弱的小女孩。“擅动了叔叔的衣服,他会不会责备我?”昭雪将那件衣服收拾叠好了放在床头,心里有忐忑地问。   绿香也将斗篷收拾了挂起来,微笑着说:“侯爷不会生气,况且,是由冠军侯带小姐出去,应该没关系。”   昭雪将信将疑,“侯爷和老夫人请小姐速速到正厅一叙。”门外一个女声道,昭雪听出来是卫青的随侍婢女木叶。   她忽然迫不及待了,她想知道那个“听兰夫人”与自己老妈的关系,她想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过去。拽过绿香,她们随着木叶去往大厅。   大厅里已生起温暖的火炉,刘斐与卫媪分居上座,霍去病和卫青分别居其下首。昭雪向他们一一见礼,卫青默默颔首,霍去病笑着对她招手,她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他右手边坐定。   “长君病逝之前,并未正式娶妻,听兰是他唯一的妾侍。”卫媪慢慢说,昭雪认真地聆听,“然而长君病逝不过三年,听兰却忽然带着年幼的孩子偷偷离开卫家,下落不明。若不是凭着这胎记和名字,真不敢置信,竟能将雪儿你找回。”她叹了口气。   卫青接着道:“听兰夫人是托了一乞儿来带话,似是遇上恶人威胁,请求庇护。按她所说的路线,我与去病前去,却只找到你。这一月来,四方追查,却一直不见听兰夫人下落,直到半个月前……”   他顿了一顿,看到昭雪变得有些惨白的脸:“渭河边打捞起一具腐尸,已经无法辨别,或许,那真的就是……”   能够解答她身世的女人,也这样离奇离世了。昭雪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泪水,“没有……仵作之类的,可以鉴定死者身份吗?”她追问,古代的法医应该是叫仵作吧,把尸体仔细检查一下,即使是腐尸,也能查出东西吧。   霍去病看着她有些失神的双眼,摇头道:“检验尸体者不过是些奴隶,谁愿去多碰那已然腐烂的尸体?”他见卫青眉头一皱,连忙去拉昭雪的手,“抱歉,我是说……”   “去病哥哥,逝者已矣,除非找到听兰的下落,无论生死,才可证实这尸体不是昭雪之母。”刘斐开口道,看着底下暗自伤神的昭雪,“只是,看雪儿这般伶俐晓事,应该知道是何人对你们母女要下这般狠手罢。”她的语气听来有点不悦。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昭雪双手握拳,咬紧嘴唇,用力地摇头:“我一点也不记得。”   她早就跟他们说过,她一点也不记得之前的事,慌得卫媪各种催卫青叫医官来检查,看是不是头部受损导致记忆丢失,可是就凭西汉的医疗条件,怎么可能检查出来这种疾病,只不过开了一堆安神之类的药物,天天逼她喝那些发苦的汤药。   刘斐并不知道之前的事,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瞪着她:“你……你怎么……”“公主,雪儿确实有伤在头部。”霍去病替她解释,毕竟这是他造成的伤势。   刘斐一哼,不再发问。卫媪看着失魂落魄的昭雪,转向卫青:“青儿,不如就按为娘的所想吧。”卫青点头:“孩儿深以为然。”   他们那如打哑谜般的对话,让刘斐不禁很是好奇,她看到霍去病的神情也非常的微妙,立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产生了微妙的抵触情绪。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霍去病会有这样的神情,或许霍去病自己也不知道。   卫媪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雪儿,长君已然不在,由祖母自作主张,将你过继到青儿膝下;往后,便由青儿来抚养你。”   听到这个提议,刘斐惊得手上一抖,差点将手炉摔了下来。这事舅舅可没同她说,没想到……昭雪呆呆地看向卫青,一时间忘记了哭泣,她……听错了吗,要她做卫青的女儿?   “好极了,舅舅家只有三个臭小子,能得一位千金,正是大好事。”霍去病立即附和,并对刘斐使眼色,刘斐吞下满心的不悦和震惊,讷讷地道:“嗯……若是说给母后听,她也定然会欢喜。”   父亲……卫青,她要做卫青的女儿?“雪儿,”卫青看她发着呆,轻轻一叹,“或许我不会是一个好父亲,大哥无法给予的父爱,我愿尽力去做。”   “现在舅舅已然很爱护昭雪了!”霍去病笑言。“若是无异议,便当你是同意了。”卫媪也微笑起来。   一双双真诚的眼睛,那真诚的话语,昭雪的眼泪又不听话地掉落了下来。这是命运的补偿吗,在失去了亲生父母之后,却在这个历史时空碰到了这样的一家人。   她站起身,霍去病关切地看着那摇晃着的身躯,她踉跄地走了几步,对着卫青直直地跪倒下去。   “卫昭雪,拜见父亲。”   长平侯府的大小姐。再次升级的身份。   很快,卫青就开始履行父亲的指责。且不说请了一堆师傅,女红和琴画都特地有人教习,而且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他还增加了一位读书识字的“先生”——不过,是他的一位妾侍“兼职”担当。   卫青的三个儿子分别由不同妾侍所生,被派来教昭雪的是次子卫不疑之母,名为南玉。听绿香私下说,她在这三位夫人中性子最为平淡温柔,一般不大参与府内事务,故而此次会答应来教昭雪习字,府内上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会不好相处吗?”昭雪翻看卫青遣人拿来的竹简,大约辨认出是《诗经》,不禁微笑,幸而西汉时没有太多三从四德的破书,当了这么多年理科生,也算是得了机会恶补一下文科知识吧。   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或许父母的灵魂像她这般也穿越去了别的地方,那么,自己就要好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以期未来不可遇的重逢。   绿香为她取出笔墨,一脸若有所思:“或者,这是南夫人的自我清修罢。”   “韬光养晦?”昭雪吹去案头浮灰,门口传来轻轻的一声“噫”,“大小姐方才所言,甚有深意。”清澈的女声继续道,昭雪抬头,一身素服的少妇款步而入,并不惊艳的容颜却让人看得十分生好感。   昭雪立即上前行礼:“昭雪见过南夫人……”“大小姐不必多礼,南玉实不敢当。”南玉将她扶住,她却摇头:“既然是父亲让您来教我读书写字,您就是我的老师,尊师重道,这是基本的道德素养。” 正文 第7章男人的汗味?   绿香在一边惊奇地眨眼,南玉却笑了:“听侯爷道大小姐的与众不同,妾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她握着昭雪的手走到案前,抚过一卷《诗》,不由慨叹,“这《诗》三百,正是侯爷的一番心血。”   “夫人,您叫我昭雪或者雪儿就好。”昭雪面上有些发热,要是没有穿越,眼前这少妇比自己只怕还要小上几岁。南玉惊讶地看她:“怎么可以……”“至少,私下授课,别‘大小姐’地叫吧。我毕竟是你的学生啊。”昭雪讪讪然。   南玉年岁不过十九,只因家道中落,入宫充作宫婢,在宫中当差了几年,得空习了些字,不久又听闻嗜赌如命的父亲终于病死,便更是一心一意在宫里伺候;不料,又被皇后选中,被送入卫府作为妾侍。   被送来的宫婢们无一不觊觎着那侯爷夫人之位,而卫青那看似雨露均沾的“公平”待遇却让南玉陡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根本就无意立正室或论感情。   这样的认识反而让她心内轻松下来,自幼丧母的少女在卫府平静地生活着,目睹了卫青受封大将军、长平侯,她的儿子不疑也获封“阴安侯”,她觉得这样便是满足了,卫不疑的一切,便是她余生唯一的事情。   被卫青任命为昭雪之师,诚然她是大吃一惊的。卫青已是许久不来她的秋风院——当然,他也几乎从不去别的妾侍那儿——他逗过不疑,便回过头来,看着垂手立于一边的年轻女子。   “雪儿向我求一个识字师傅,我自忖你极为合适,辛苦你照顾两个孩子。”他点点头,又补充,“也只有你合适。”   都说卫大将军知人善用,这可算是他对自己的了解和关心?南玉自嘲一笑,应承下来。“雪儿虽十四岁,却见识不凡,莫把她当作一般人。”临走前,卫青忽然补充了一句。   “夫人,您在想什么?”面前的女子明显在走神,昭雪不由出声提醒。南玉回过神,看到昭雪亮晶晶的眸子,轻轻一笑:“让大小姐……雪儿见笑。妾只是想,雪儿为何如此主动而执着地要求学识字?”   谁叫我只认得简体汉字……昭雪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认得了字,就能读更多的书,知道更多的事情啊。”“女子又何必知道那么多事。”南玉淡淡地反驳。   自己当初识字,也不过是在椒房殿太过无聊,由皇后建议她去做以打发时间罢了。但看到昭雪眼中的光芒,她可不认为这个小姑娘也抱着相同的想法。   “我想了解这个时代……了解天下,了解历史……啊,总之我会认真学习,夫人一定不会后悔收我为学生的!”想想还是要尽量学习古代女孩的思维方式,昭雪把话头硬生生收住,含糊应付了过去。   毕竟还是个孩子,南玉心想,便也不在意地颔首微笑。   在卫青为她准备的“课程”里,因南玉的悉心教导和昭雪的苦学,识字方面进步飞速,拿毛笔写字虽然还是歪歪扭扭,但也算认识了许多字,普通阅读已不成问题。至于其他几项,实在是羞于见人,卫青前来检查时,她恨不能钻入地下去。   但她更期待一件事情,几乎一个冬天都在盼望着。   属于元狩元年的春天终于到来。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外面的世界一片生机勃勃。这样美好的景致,正适合出游。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雪儿,你又在偷懒了。”南玉放下书简佯怒道。昭雪一个激灵,托着下巴的手一松滑,下巴立时“砰”地磕在桌上,不由痛得哎哟一声,吓得南玉脸色一白:“雪儿,怎么样?”连忙过来轻轻抚摸她的下巴。   任她轻轻给自己按摩,昭雪龇牙咧嘴地摇头:“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春天来了,当然要犯困的。”南玉放开手,哭笑不得地直摇头。“连偷懒都有这般理由,了不得,真真是了不得!”窗外的声音让昭雪顿时兴奋起来,“蹭”地站起身:“去病哥哥!”   绿香挑起帘子,霍去病走了进来,“妾身见过冠军侯。”南玉一屈身,“妾身先行告退,得了空儿,大小姐再唤妾身前来。”“有劳南夫人。”昭雪调皮地一拱手,南玉摇头轻笑,退了出去。   目送南玉离去,昭雪搓了搓手,笑眯眯地看着年轻的侯爷:“我们去骑马吧!”“你怎知我不是另有事前来?”霍去病故意说。昭雪继续揉弄着生疼的下巴:“因为老爹一早就去了军营。”   “罢,还不快去换装!”少年侯爷拙于言辞,只好乖乖认输,返身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因了上次的骑马事件,卫青也干脆着人为她做了全套的骑马装和马靴,让昭雪直呼“太棒了”,爱不释手了好久;但卫青却一直以天气为由不许她出去。现在终于到了春天,加之霍去病也曾许诺带她出去踏青,她兴冲冲地换了衣服,束好头发,拖着霍去病就朝马厩奔去。   长平侯府自己也有养马,霍去病左看右看,终于挑了一匹高大些的白马。“现在个头高了点儿,可以骑大马了。”他在昭雪的头上比划出了“一丁点儿”,看着昭雪发黑的脸,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昭雪却只能用力地一哼。   不知是因为之前太矮还是近来吃得太好,一个冬天过去,昭雪竟然也长了大概五公分,过些时日卫媪便计划要人来给她裁新衣。她回想着以前的骑马动作,抓着马鞍和缰绳,敏捷地翻身上马,霍去病也随即上马,问道:“莫非舅舅私下教过你了?”   昭雪不置可否地一笑,扬起鞭子。“我可是无师自通的大神童!”她笑叫着,已奔出去老远。   看过了古都长安的大雪,它的春天也是明媚可爱。长平侯府位于长安城东北隅,但霍去病的计划是带她去往渭水边,二人打马往西,跑过尚冠后街、夕阴街等,自雍门出城。   不夸张地说,昭雪由衷感到,这两千多年前的天空果真要湛蓝许多,空气也要清新许多,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泻下来,照在身上好像也更加的温暖,驱走了一身的寒气。她任由马儿随意慢走,自己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那空气的香味:阳光,青草,鲜花,还有……男人的汗味?   她匆忙睁开眼,面前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看起来与霍去病年岁相仿的年轻人,正盯着她看,一时间六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你们……是谁?”昭雪警觉地皱眉,就听到霍去病在身后的哈哈大笑,不由得回头怒目而视。两个年轻人也笑了起来,“去病,你可真会作壁上观。”其中一个少年人也嗔怪起来。   原来是互相认识的人呀,昭雪决意不去搭理那个始作俑者,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起他们。   刚刚发话的少年身骑白马,皮肤相较之下更黑一些,头发也没有梳得很周正,大约属于不拘小节者,而那满是玩味的目光里,却能看到他似乎含着满满的故事,想必已有不少的人生阅历——喔,她又把曾经的专业知识拿出来了。 正文 第8章我想要与众不同   再看一边棕马上的少年,在马上把腰杆挺得笔直,一身衣衫一丝不苟,表情淡然,一双眼睛并不大却闪烁着精芒,应该是从小便接受严格的教育或训练。   为什么总觉得他们的身份有迹可循……昭雪拼命转动脑筋,就是那一种感觉,这两个人的身份,一定不难猜,她咬紧嘴唇,突破点在哪?   霍去病看她一脸沉思,策马靠过来:“怎么,你认识他们?”   如果给个范围还容易猜些好吧,昭雪哼了一声。霍去病一摊手:“只怨你跑得太快,还突然就闭上眼睛……赵破奴,李敢,营里的兄弟,带来让你见识见识。”   “你就是飞将军的儿子啊!”昭雪转向那棕马上的少年,又打量了好几眼。李敢一欠身:“正是家父。”   “小家伙,你的名字是?”赵破奴挑动眉梢,转向霍去病,嬉笑着,“将军,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么清秀可爱?”   霍去病“呃”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时语塞。   “我叫小昭,是霍将军新收的小弟,请两位将军多多指教!”昭雪心里偷着乐,故意压低声音,很豪迈地一抱拳。   霍去病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赵破奴的一双丹凤眼觑了他一眼,上前拍了拍昭雪瘦小的肩:“‘将军’可不敢当。那,以后也就是我们的小弟咯!放心,一定照顾好你!”   重重地几下拍打,让昭雪现在这副身体极其扛不住,只能苦笑不已,暗暗盘算着一定要恢复曾经的早晚训练,重新把身体锻炼得健康结实。   李敢在一边轻咳一声:“好容易得了空闲,今日是出来踏青的。”   “不说都要忘了。”霍去病提鞭在赵破奴腰上轻轻一甩,“还不快放了人家,只得一身蛮力。”   “四个”男人踏青,能有什么好玩的?   打马沿着渭水边慢慢前行,昭雪四处看着,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是霍去病带她出来转转。   或许是怜悯她在卫府被拘束得紧,也或许是察觉到她在骑术上的天分,霍去病看着与赵破奴相谈甚欢的少女,她听得一脸入迷,笑容灿烂,果然是个生性自由的孩子啊。   “将军,我与父亲约了巳时一同用膳,午后训练。”李敢忽然凑过来,对着霍去病低声歉意地道。   霍去病皱眉,叹了口气:“令尊……真是家教甚严。”“望将军见谅。”李敢一抱拳,看霍去病点头同意,他便调转马头离去。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谈话中的二人回过神来,昭雪奇怪地问:“李大哥怎么走了?”   “他父亲与他订立规矩了吧。”赵破奴道。昭雪立刻肃然起敬:“真不愧是飞将军啊。”“如此死板,不懂变通,往后指不定就要栽在这上面。”赵破奴不以为然,甩着手中的鞭子,“若换做我,早就被逼疯啦。”   霍去病在他肩头捶了一拳,向昭雪无奈地笑了笑:“这人从小无拘束,小……小昭你别被带坏了。”   赵破奴搔了搔头,“哈”地一笑:“将军你又呛我了。”   昭雪摇头,不以为忤:“成为英雄的道路并非只有一条,有人天分高,是天之宠儿;有人得不到老天垂青,只有通过后天奋斗来弥补。”她想起老爸在第一次教她散打时所说的,“天分并非唯一成功的原因,奋斗和努力却是成为英雄必要的素质。”   诶,这句话说的,似乎就是霍去病和李敢吧?谁人不知霍去病仿佛是上天眷顾,屡战屡胜,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反观李敢,最终也只比他父亲略胜一筹,封到一个有名无实的关内侯,而结局甚至还是被霍去病……   她脸色一变,是了,最后是霍去病对李敢下了杀手,而他们现在却是如此的和睦……这中间,难道仅仅是因为李敢刺伤了卫青吗?   “你真是有趣!”赵破奴惊奇地眨眼,“小昭,莫不是你也想要当英雄?”   当英雄?昭雪失笑,老爸对她说这话时,她不过七岁。别的女孩在这个年纪都抱着洋娃娃穿着花裙子看动画片到处游玩,她却因为父母职业的特殊性早早地就要学习各种防身自卫技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常事,老妈虽心疼,为她擦药养好伤后又敦促着练习。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天分,她只明白,因为父母的教导,她总是勤奋刻苦地努力着。   是否一定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昭雪自己并不这样认为,但她会坚持努力下去。努力不一定有回报,不努力一定没有回报,这是她一直坚持认为的。   看她似乎又陷入自己世界的眼神,霍去病连忙一阵用力地咳嗽。昭雪回过神,看到霍去病那揶谕的表情,只得讪讪一笑:“我……我只是个小家伙!英雄嘛,自然有你们去做了。”好险,差点说漏嘴。   从最初不问原由的各种纯粹的练习,到渐渐长大,看着辛苦操劳的父母,慢慢的,似乎就明白了曾经奋斗的意义。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那李氏一族,世代都为了保卫家国而付出,到头来,他们所期盼的回报,也只不过是求个封赏以光耀门楣;而结果却是,李广悲愤自杀,李敢惨死,李陵在老母被杀后愤而投诚匈奴。   命运,命运又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二人同赵破奴告辞,一同回到长平侯府。霍去病先去后院拴马,昭雪便去换了衣服,心情大好地哼起了小曲儿。“雪儿,可玩得愉快?”卫青的声音响在门口。   昭雪忙整好衣服,推门出去,卫青微笑着站在门口,她忽然不知道双手往哪放,笼在袖子里,垂着头:“去病哥哥带我出去踏青……”   “舅舅,好饿啦。”霍去病在云华院门口扯着嗓子嚎。卫青一蹙眉,显然也对这个外甥没有办法,忍俊不禁地摇头,转向昭雪:“快来用午膳吧。”   “诺。”昭雪乖乖地跟着他。走过霍去病身边,她不由冲霍去病扮个鬼脸,霍去病嘻嘻笑,跟着他们施施然前行。   昭雪不知道,她而今已然是卫大将军、长平侯跟前的“红人”,能与长平侯和老夫人一同用膳,除去卫家的三位姊妹和霍去病,她是第五人。   “您……今天不在军营里吃饭吗?”她忍不住问,听绿香说,他可是一大早就出门了的。卫青回头,昭雪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雪儿这是在怨我么?”   若不是听闻霍去病带她出去踏青,他都几乎忘了家中还有一个小姑娘。冬天过后,他便是一门心思扑在军队训练上,对她的“功课”也没有再继续检查,也从没和她一同用过饭。   霍去病捏她的脸:“不是有哥哥带你出去玩么?”“是爹不好,把雪儿怠慢了。”卫青说,面色温和。   昭雪摇摇头:“匈奴还没消灭,作为大汉男儿,尤其还是三军统帅,当然得要舍小家而顾大‘家’了,爹爹做的完全没错啊。”   方才的话令她感到肺腑间都是满满的温暖,她一点儿也不介意,“等到灭了匈奴人,往后多的是时间陪伴爹爹。” 正文 第9章我才不想当什么大小姐   少女真诚的眸子,令卫青心中一动。他没有妻子,他自认还未遇到能与自己心灵共鸣的女人,但为了卫家的血脉,他愿意听从母亲和姐姐的安排纳妾生子,只是,却也几乎没有什么强烈的感情羁绊。   他仍然是独来独往,在朝恪尽职守,在军严格训练,间或与外甥一同出外游猎。他看着霍去病渐渐成长,而皇帝也有明显的栽培之意,只怕最终也是要用去病与他相牵制相抗衡。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心态一如既往地沉稳。   现在,突然多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更是惊人的“早熟”和聪慧。对于今年三十出头的他,有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也完全正常,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早出晚归,大约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逃避。   但她却那样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表示了她的不介意,“是我未尽职责。”他讷讷地说,自己的心胸,莫非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么。   膳厅里不过四人用餐,昭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前在侯府中的地位,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倒是霍去病一如往常,和舅舅、外祖母说笑,卫媪看着兴致勃勃的外孙,也是很耐心地听着。   “下次别带雪儿去那么远。”卫青忍不住插嘴道。霍去病讪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可除了渭水边,哪里能尽情纵马呢?”   “非得学骑马?”卫媪问。霍去病道:“雪儿于骑术挺有天分,再者又是大将军之女,为何不能学骑马?”   大将军的女儿,昭雪呆了一瞬,是了,“雪儿想请父亲和去病哥哥教授骑射!”她忽然说,这一句话倒把她的这个私心勾起。   霍去病正在猜测卫青的回复,听到她这么一句,动作顿时僵住,瞪大眼睛看她。卫媪也是惊讶地看着,卫青的脸色却变了。   “国家兴亡,人人有责。”她看这阵势,强自提了口气,继续说着,“就像去病哥哥所说,作为大将军的女儿,若没有一点武艺在身,哪里像是将门出身的孩子?”   就像曾经,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如果不会这些防身武术,怎么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出生在警察之家?”   霍去病看到卫青铁青的脸,忽然很想自抽嘴巴,居然被这小家伙绕进去了。   “女孩儿便做好女孩儿的事,不许碰这危险的东西。”卫青缓缓摇头,声音有些冷淡。   看到少女沮丧的神情,霍去病心里也莫名有些郁闷,她又有什么错,被舅舅这样一番指责。   可是舅舅显然已经生气,他在肚子里暗暗叹气,罢了,过一阵再向舅舅求情吧。一时间再也无语,四人闷闷地吃完饭。   绿香刚刚整理完床铺,就见自家小姐气呼呼地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案前,就着窗外的光摔开一卷竹简,似乎是要开始读书了。她凑过去:“小姐你……”却发现她家小姐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双眼无神,根本不知道在看哪个方向,不由更是奇怪,“小姐,刚刚不是很开心地和侯爷一同用膳去了么?”   昭雪皱眉,连连摆手:“哎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啊。”绿香吓得一缩脖子:“奴婢在门外候着,有事请唤奴婢一声。”便赶紧退了出去。   刚退到门外,看到霍去病急急忙忙过来的身形,他问:“雪儿在生气?”绿香一屈身:“回冠军侯的话,大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呢。”霍去病蹙眉:“哎,这丫头。”看起来正在气头上,这该怎么去劝?   生气了一会儿,昭雪唉声叹气,难道是自己的“大女人主义”毛病犯了,卫青毕竟说的没有错,自己这般生气,是气他对女性的轻视吗?眼下还是封建社会,即使相比两宋之后对女性会开放些,男女也怎么会平等,男尊女卑也不可能改变。   想到这里不免心里憋屈,愤愤地离席而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却听到腰间“咔”的一声,只能苦笑不已。许久不运动,这具身体还真是脆弱。   她揉了揉手腕,活动了脚踝,慢慢做了一套准备运动,接着尝试打了几下拳,来一个飞踢——还好,这身体也没完全娇贵到不行,只要勤加练习,一定还能像从前一样灵活自如。   “我哪有当大小姐的命哪。”昭雪无奈地想,嘴巴里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若雪儿不当大小姐,谁能当?”南玉在门外轻轻笑着。昭雪回头,看到俏生生立在门边的女子,眨眨眼:“南夫人这么早就来给我补课了?”南玉轻轻步上前道:“雪儿若是已玩得尽兴,不予反对则我来补。”昭雪揉着肩膀:“当然玩得尽兴,只是不经常骑马,搞得浑身酸痛。”   南玉牵起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所以你学习骑射,真要上阵杀敌不成?”   十四岁的少女,眸子清澈纯净,黑白分明,听到刚刚那句问话,目中的神采没有丝毫的闪避和削弱,反而多了一丝狡黠的意味。昭雪笑起来:“果然还是您先沉不住气。”便拉了她并肩坐下,而南玉竟然也丝毫不慌张:“不直接挑明,也会耽误雪儿的时间。”   “父亲不好意思当面来质问我,所以请您出山做说客?”昭雪挑眉,“我还以为会是去病来问我。”   南玉道:“冠军侯甫被召回军营。或许,大将军是自知失言,所以无颜以对大小姐呢。”   昭雪惊奇地看着身边的女子,却看她也露出狡黠的笑容:“在我看来,女子学武为何不行,刚刚雪儿那几拳,看起来颇有气势啊。”果然被看到了,昭雪只好应付着:“随便自己打着玩的……”   “尤其,作为大将军长女,你纵使不能上阵杀敌,也要有一技护身,也好衬其身份,别让人轻易欺侮了去。”南玉点头。   昭雪不由得瞬间失笑:“您这话是……”“咳咳。”卫青在门外咳嗽了两声,昭雪看到南玉露出“我成功了”的笑容,接着站起身道:“侯爷,您来亲自与大小姐劝说吧。”   卫青在门外踯躅半晌,还是走了进去,南玉对他行过礼,便退了出去。他看向他的“女儿”,少女正襟危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雪儿……”他嗫嚅着叫完这个名字,一边感到自己居然很有些紧张,不由懊恼,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她?   这种莫名的歉疚感涌上来,他又咳嗽了两声,而面前的少女却突然“噗”地笑了出来,他不由懊恼地问:“有何可笑?”   少女一本正经:“能让大将军这么困窘,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卫青不由得摇摇头,昭雪起身,垂下头:“爹爹有话,就坐下说吧。”   过去坐好,卫青见昭雪垂手站在一边,便伸手一指:“你也先坐。”昭雪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爹要训话,昭雪需洗耳恭听。”这番话一说,卫青忽然也莫名地放松下来。   殊不知,曾经面对老爸的责罚时,昭雪便是这般故作“谦卑”,让老爸是好气又好笑,也便不怎么忍心处罚,屡试不爽。   二人沉默了片刻,“雪儿,你当真是要学武?”卫青开口。 正文 第10章是不是做坏事了?   昭雪抑制住心头的激动,轻轻点头,但交叠在面前的双手已开始了颤抖。她悄悄抬头,看到卫青注视着前方,双目却根本没有聚焦,眼中有着极为复杂而痛苦的颜色,那好看的眉毛也在颤抖着。   为什么他看起来是如此为难?昭雪有些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在害怕着什么?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卫青收起游走的思绪:“若你坚持,那便从明日开始。”一转头看到昭雪欣喜的表情,心里忽然有很多话很多想说,又生生忍住,长身而起,“午休一会儿吧,午后南玉还得补上你的功课。”他又补充说,忽然带上了一点笑容。   “额……”还替她惦记着呐。   大约很多人都体验过:若是心中有事牵挂,便会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只等时间一到,把事情早早做完了好。当昭雪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窗外只堪堪露出一点微光,她迅速把睡前就准备好了放在床边的衣服穿好,再将头发梳起,虽然手艺还不太熟练,对着镜子一看,也算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人。   昨日缠着木叶带她去看了后院的练功场,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径直奔着后院而去。看着周围的武器架和箭靶,昭雪完全无法抑制心内的激动和雀跃,想抓一个来试试练手,又怕弄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咬牙先开始做热身运动。   除去散打,以前也曾被父母送去学跆拳道,不过只考到红黑带,考上大学后也一直没有机会去考黑带。先来几个简单的前踢、抡踢、侧踢,全身筋骨舒展开来。   好像回到了昔日的晨练,不由觉得畅快无比。   卫青说过他要先去军营看看,昭雪也不知道军营有多远,站了片刻,感到刚刚生出的热气要消散,为了继续打发等待的时间,便又自顾自地开始温习散打。一时间院内拳风阵阵,腿踢有声,昭雪感到后背汗流,不仅一点不困倦,反而亢奋不已。   “什么人?”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满满的怨愤之气。昭雪收住动作,回头循声望去,一身便服的女子杏眼圆瞪,双手叉腰怒视着她,看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正是卫青长子卫伉的母亲——宝桐。   昭雪从来与她来往不多,只私下听说她的性子傲、脾气大,便一直小心地避免与她接触;但眼下也只能一拱手,道歉道:“宝夫人,昭雪打扰了您的休息,真是非常的对不住。”   宝桐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确定眼前人真的是那个“大小姐”卫昭雪。她懒懒地应了一声:“大小姐所好当真与众不同,无怪侯爷总道大小姐的过人之处。”昭雪不在意地笑了笑,自己与这个女人的地位并不相同,她想不出有什么一定要和这位夫人在口舌之争上逞强的理由。   只听后面的脚步声,从后面赶上来的绿香不由分说用大氅把昭雪一裹:“小姐快披上,出汗了当心受凉。”正要再叮嘱什么,看到昭雪急急地对她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宝桐的存在,慌忙对宝桐屈膝:“奴婢见过宝夫人!”   宝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得了,你家小姐在此,我可受不起。”身边的侍女也立即赶来为她披上外衫。   宝桐拢了拢头发,看着昭雪那带着汗珠的稚气脸庞,感受到她身上的活力,心中忽然没来由地就不爽快:“不知大小姐起这么早、又穿成这副模样,是打算要做什么?”   昭雪怎能不察觉她的不悦,只能赔笑着:“因为昨天父亲答应了……”“我教她练剑。”那沉稳磁性的男音,不是卫青又是谁?看着那一身戎装,莫名的就感到了专业的味道,昭雪不由会心一笑。   看着那快步走来的男人,宝桐心内是满满的欣喜,立刻敛衽下拜:“妾身见过侯爷!”卫青只向她一点头,径直走到昭雪身边,伸手将她的大氅又拢了拢,“既然被吵扰,再回去休息罢。”这句话,自然是对宝桐说的。   宝桐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看她气得咬紧了嘴唇,终究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看到刚刚那个细节动作,他显然是很为呵护自己的,昭雪心里一暖,卫青看着她含笑的脸,问道:“怎么满脑门子汗珠?”昭雪连忙抬手擦了擦,“来得这么早,莫不是方才做了什么坏事?”   放下手,昭雪不服地抗辩着:“我……只是热身了一下,做准备运动!”看着卫青也露出狡黠的笑,一向严肃的他也会有这样可爱的时候……好啊,竟然是在调侃她!   她马上接着问:“那么,爹爹是先教剑术还是射箭?”   转身去到一边的兵器架跟前,卫青笑骂:“好贪心的丫头!”他翻看一遍后找出一把木剑丢过来,“不先求自保,又何谈其他?一步步来便好。”   昭雪扬手凌空接住,手中的触感令她“咦”了一声,虽只是一把木剑,但其制作精美,连花纹也雕得精致,乍一看之下与真剑并无二致,剑柄处也已磨得光滑,心里忍不住啧啧称赞:“爹爹,你的剑法属于什么派别?应当是相当厉害吧?”   这句话问得未免带了点武侠小说的味道,昭雪自己问过之后都有点偷笑。   卫青奇道:“何出此言?”他念头一转,“难道是嫌爹剑法不精?”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昭雪拼命摇头,“爹的剑法肯定非常好非常棒!”笑话,三军统帅,当然是很厉害的吧!她可不敢胡乱揣测。   摘下自己腰间的剑放上架子,卫青去寻了另一柄木剑。那细致的木工,甚至还是以前教过去病的道具,一晃,去病也成了可以独自上阵的优秀将军,自己似乎愈发显得老迈和不足道了。他于是反问:“不知雪儿觉得,什么是好剑法?”   昭雪想了想,试探着说:“能保护自己,能有效地杀敌人,就是好剑法。”   手上动作滞了一瞬,卫青看着眼前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果然好一个贪心的丫头。”半晌,他叹了一声,“自卫为守,杀人为攻,攻守兼得的剑法——惭愧,战场出身的人可不懂得。”   诶,竟然是这样吗?昭雪沉吟,剑招来往间,通常应该就是一攻一守,攻守不断交替。双方都进攻,则容易两败俱伤倒赔了自己;都防守,就没有了冲突。为什么这么强调从战场出身?她思索着,“战场上,哪有空去管自己累不累、有没有受伤,只想着,能去击败眼前的敌人。”她喃喃,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过。   仿佛灵光一现,她忽然说,“好剑法,应该是能保护更多的人,而不是在于杀多少人。”   “如果不击败敌人,敌人会去伤害同伴、伤害更多无辜的人,击败他们,也是一种守护!”   或许这就是,以攻为守。   绿香已悄悄退到了边上,她被这父女二人的奇怪对话弄得满脑袋浆糊,背过脸长长打了个呵欠,反正听不明白,还是早早退开,大约还可以偷懒眯一会儿。   卫青举剑,对着她微微点头。“明白道理,才可学剑。”   ——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爸爸妈妈都是警察,我也想成为一份子。   ——成为一份子难道有什么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