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楔子 四周硝烟弥漫,身边同伴躺了一地,伤亡着实惨重了些。谢绾歌拄着剑,勉强支撑着半跪在战场之上,剑身没入地下一半,而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抹光亮。那是敌人的阵营,和她这边情况差不太多,一片狼藉。 只一人站在场中,他穿着银光铠甲,衬着白衣,风度翩翩,仿佛再残酷的杀戮都不会使他的衣袍沾上半点尘污。 男子向谢绾歌走来,脚步缓慢,边走边卸去盔甲,离得只剩一步时,半蹲了下来,将盔甲放在一旁,抬手拭去了谢绾歌脸上的血迹。动作自然,好似劳作一天归家的丈夫。谢绾歌看着面前正认真为自己整理面容的男子,心里酸痛,松开了拄着剑的双手,面无表情地抱住了他。 寒光闪现,男子的神情一滞,随即恢复如常。他轻轻回抱住了谢绾歌,嘴角微微上扬,缓缓闭上了眼。 谢绾歌松开了握住匕首的双手,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了那男子背部,血迹迅速蔓延四散,染红了半边白衣。她愣了半晌,最终将头埋进男子的颈窝。 …… “咦?怎么哭了?” 有声音传入耳朵,绞碎梦境。谢绾歌慢慢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支起身子观察了一下四周,周围景色依旧,自己还是睡在石棺之中。 又是那个梦,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居然还念念不忘。 那个出声的小孩看到棺中人突然坐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撞在了石桌之上。 谢绾歌回过头阴测测地看着那小孩,“你知道上一次打扰我睡觉那个人怎么样了吗?” 她如今脸上还挂着泪痕,加上那阴狠的笑容,愣是唬住了眼前这小孩。 小孩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眼睛盯着谢绾歌,脚却悄悄向着洞口挪去。 谢绾歌右手一翻,一道符纸赫然出现在手心。小孩彻底不敢动了,脸色也惨白起来,“不不不,你不要杀我,我只是进来躲雨的。” “僵尸也需要躲雨吗?”谢绾歌从棺中跳出,一步一步向小孩逼近。 小孩见逃不掉,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两颗尖牙若隐若现,“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你不要杀我,我只是进来躲雨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凄惨极了。 谢绾歌见玩过头了,忙收了符纸,蹲下拍了拍小孩的头顶,“怎么僵尸也这么胆小吗?” 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吓蒙了,呆呆的看着谢绾歌伸手扯了他一片衣角,将他脸上的不明液体擦了干净。 “小僵尸,你叫什么名字。”谢绾歌看着眼前这个泪包,目光炯炯。 “景,景迁。” “你把我吵醒了。”谢绾歌说着,明显感觉小僵尸抖了一抖,“醒了就睡不着了……” 小僵尸的表情都僵硬了,“你可以出去转转,外边有比睡觉有意思多了的事。” 谢绾歌温和的摸了摸小僵尸的头,“嗯,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小僵尸一口气没松完,就听到谢绾歌问他,“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见小僵尸不回答,谢绾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知道天师吗?” 景迁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他发誓,如果今天能逃出去,他再也再也再也不乱看别人睡觉了,再好看也不看。 不过最后,谢绾歌大概也觉得吓唬一个小孩子没什么意思。便不再管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出了山洞。 景迁满脸劫后余生的轻松,调整了一下呼吸,抬脚走出洞外,却见谢绾歌折返了回来,顺手捞起了他转身就走。 景迁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只听见谢绾歌自言自语的说什么毕竟自己看起来太年轻,有个僵尸在身边也好充充门面。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天师僵尸 启国卫城有一条街,街上不卖其他东西,都是与人看相算命或者捉妖驱邪的。当然了,这些人当中,一部分真的是有些法术的玄术术士,可也有一部分人是在这插科打诨招摇撞骗的。术士骗子齐聚一处,难以分清,卫城的人就统一叫这条街上摆摊的人叫“半仙”。 而这一条街上摆摊的“半仙”之中,最诡异的组合,莫过于谢绾歌和景迁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要说有本事吧,在这摆摊好几日了也没见她真的赚了多少钱,也没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招数,若说没本事吧,身边还带着个小僵尸,僵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收服的,虽然那只是小僵尸,但一时半会倒不好估量这对最诡异组合的实力了。 而如今这对最诡异组合的面前正坐着一个面色发黑的青衫秀才。脸色憔悴苍白,却隐隐透着一股黑气,咋一看还真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换做这条街上大部分“半仙”都会借此狠狠敲上这秀才一笔,之后是不是真的驱邪,就看那“半仙”是术士还是骗子了。 只是…… “我看得很清楚,这位公子,你应该去看大夫,而不是来找我。”景迁安静地跟在谢绾歌身后,听着她毫不留情地打击对面那个脸色憔悴的青衫秀才。 “姑娘你怎么说话的,我真的被女鬼缠上了,你看不出来也就算了,还说我有病。”青衫秀才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两人,语气也有些不好了,“哼,你个小姑娘也好意思出来摆摊,原以为你带着个小僵尸可能还有些本事,没想到呀,就这点本事,连个鬼都不会驱。” “公子既然不信就另找他人吧,不过还是好心提醒公子一句,人心可比鬼怪恐怖多了,你也最好找个大夫看看。”谢绾歌像是完全不在意那青衫秀才的讽刺,语气平静的说完这句话,拿出刚才收下的银子送走了那秀才。 等那秀才怒气冲冲的走了之后,景迁轻轻拉了拉谢绾歌的袖子,“绾歌,你为什么不给他抓鬼呀?”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说话的时候两颗尖牙也时不时地显露出来。 跟着谢绾歌三年,景迁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本身长得也可爱,还能帮着撑撑场面,谢绾歌觉得,带着这小僵尸果然是对的,除了没有记忆没有法力之外,一切都挺好的。 “你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没遇到什么女鬼,看起来倒像是中毒了,估计是有人装神弄鬼谋财害命,我提醒过他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谢绾歌摸了摸景迁的小脑袋,准备收摊,突然冲出一家丁模样的少年,一头扑在收了一半的摊子上。 来人随即一个弹跳直起身细细打量了谢绾歌一番,在看到景迁时眼睛一亮,边拍着胸帮自己顺气,边自言自语:“能驯服僵尸的肯定很厉害。哼,请道士也不带我去,这回看我自己请个厉害的回去。” 小僵尸被“驯服”二字说得有些生气,也不管摊子收没收好,拉着谢绾歌就走,任凭少年在后面各种喊叫挽留。 “诶诶诶,你们别走呀,别走呀,有生意也不做了吗?我家小少爷撞邪了,你们就打算这样走掉吗,治好了有很多报酬的……” 谢绾歌突然停住了脚步,少年以为报酬说动了他们,一边兴奋地说着自家少爷多么金贵,治好了一定很多好处,一边跑到了谢绾歌面前,一脸激动地问道:“你们决定去了吗?” 原以为这少年只是顽皮胡闹,现在细细看来,果然周身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阴气,因为很淡,所以不仔细看还真难看出来,想来是长期和鬼气缠身的人呆在一起所致。 “修道之人以助人为本,既然有人受难,自当去看看才好。”谢绾歌一本正经地回望那少年。 一旁的景迁对此嗤之以鼻:分明是听到人家说有好处才动心的,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人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这样厚脸皮的人怎么可能驯服僵尸,他是自愿跟着她的好吗? 那少年似乎很兴奋,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家少爷的事,直把那少爷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这样的好人受罪真是老天无眼。在景迁实在是受不了了打算出声制止他时,就听到那少年更加兴奋的大嗓门:“哎呀,到了到了,我先去和门房说一声。” 只见少年欢快地跑向街边一户还算精致的宅院,门头牌匾上十分工整的写着“张宅”两个鎏金大字。那门房看起来与少年关系不错,眉开眼笑地搭了几句话后,虽然不太相信谢绾歌的能力,但还是把人放了进去。 少年一路领着二人到了张家前厅,前厅里已经坐了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想来是其他家丁请到的“高人”。那群“高人”看到谢绾歌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也是寻常姑娘的打扮,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丝傲慢。待小僵尸慢悠悠进门后乖乖走到谢绾歌身后站着时,一众“高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进前厅,对众人一揖,朗声道:“诸位今日被请来,想必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老朽就不再赘述了,只是想和各位事先知会一声,若有真本事主人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若是些招摇撞骗的人,这张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到时候别吃不了兜着走。” 一众“高人”听了这不算十分恭敬的话语,一个个神色不明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将目光转向了谢绾歌。 这群所谓的高人有几斤几两,作为同行的谢绾歌自然是看得出来,想来他们自己也十分清楚,才会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其眼神中透露的信息不言而喻,无非就是想邀谢绾歌一同接下这买卖,到时候两人一并作法,只要成功了,管他是谁真的出了力,都会被算在两个人头上,到时候好处也自然是两个人的。 可这群人也不想想,人家有了真本事为什么要和你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共享利益。更何况,哪有求人帮忙的自己坐着而让对方站着的道理。 谢绾歌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对身旁的小僵尸轻轻点了点头,景迁会意,目露凶光,对着众“高人”一通龇牙,众人顿时脸色苍白,纷纷寻借口遁走,瞬间只剩下谢绾歌两人。 管家训了几句将这群人找来的家丁后一改先前模样,十分恭敬地请谢绾歌坐下,并出言解释到:“少爷身体不适,最近就总有些骗子跑来滥竽充数,老朽方才那些话也实属被逼无奈,还望高人不要见怪才好。” 谢绾歌与她寒暄了几句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只听方才那少年十分得意地对管家说道:“阿爹你看,他们还嫌弃我年纪小不带我去,最后还不是我把真的高人给请来了。” “是是是,就你厉害。”管家一边哄着那少年,一边偷偷观察着谢绾歌,见对方并在意这些闹剧,似不会被外界所干扰始终自顾自地喝着茶,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心下也有了几分信服。 而此时正默默发着呆,考虑着自己待会该吃点什么好的谢绾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默默地当成了超凡脱俗之人来看待。 才落座不久,张家人便相继到了。张家如今当家的是个老太太,老太太一手拄着拐,一手扶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面容慈祥却不失威严,只是隐约透着一股哀伤。搀着老太太的少年是她唯一的嫡孙张越,温文尔雅,但眼下带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两人后面跟着几个姨娘仆从皆恭谦有礼,一看便知当家人的能力。 这张家看起来算不上大富大贵称霸一方,但也算是衣食无忧,可惜男丁稀少,老太太丈夫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老太太对这个唯一孙子便十分上心,真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掉了,可前几个月这张越出远门忙了一场生意,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说是总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谢绾歌大致扫了一眼,心下已经有了论断,将一颗丹药交到了张越手中让他吃下。丹药方一下肚,张越的面色就好了许多。 做完这些,谢绾歌才悠悠说到说:“我虽看出公子日渐憔悴的原因,也用丹药驱散了他体内的阴气,但慎重起见,待今晚夜半再仔细观察一番,以免有什么疏漏。” 这一系列手法话语都十分有说服力,再者她身后还跟着个小僵尸,想来道法肯定不低。张家老太太当即吩咐下去打扫收拾接待这两位贵客,就连将两人请来的那少年都得了奖赏。 谢绾歌暗地里向景迁挑了挑眉,十分高兴的样子,没想到却换来这小僵尸一个鄙视的眼神。 好吧,被他看穿了,她就是想今晚留在这蹭吃蹭喝怎么着吧?哼!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生死重逢 一觉醒来,谢绾歌觉得自己脖子疼得厉害,大概是落枕了吧。 揉着脖子睁开眼,借着朦胧的光线打量着四周,一扭头就看到景迁放大的脸,粉雕玉琢,黑得发亮的眼睛,谢绾歌再次感慨自己当初将小僵尸带在身边是多么正确的事情,不仅能撑门面还养眼。 见谢绾歌醒了,景迁默默退后一步,将衣袖举到她眼前,“绾歌,你哭了。” “去去去,谁哭了,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咦,难到这是口水……”景迁满脸疑惑,“绾歌,你睡觉流口水了。” 谢绾歌眼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将他湿了一片的衣袖扒开,赫然发现自己此刻坐在一座庭院之中,正姿势怪异的靠着一颗老树,天色已黑,老树周围挂着几个灯笼,光线虽然不强,也勉强能看清周围情况。 是了,下午时分他们被请到张家说是给什么少爷驱邪,蹭吃蹭喝之后被请到了后院客房暂做休息,本想趁着月色正好自己风花雪月一把,竟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难怪脖子那么疼,果然是落枕了。 不过幸好没有睡过头,天还没亮,还来得及。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谢绾歌拍了拍景迁的脑袋,示意他去把张家人都叫过来。 景迁很不满的摸了摸头顶,还是乖乖的去了。趁着这个空档,谢绾歌已经在院中用石子摆好了一个阵法。不多时,睡眼惺忪的张家人陆陆续续地聚在了后院。 被人突然打搅了睡眠本该有些脾气的,但晚饭后管家已经悄悄将下午前厅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了张家人听。张家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要没点见识怎么可能独自操持家业这么多年张家不倒反而越来越富裕了呢,老太太听过之后断定谢绾歌是个有真本事的,不敢怠慢,张家余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见张家人到齐了,谢绾歌招招手示意张越走到阵中去,张越悄悄看了眼老太太,见对方点头,便放下心来乖乖走向阵心。 只见张越才刚走进阵法边缘,他身边就显现出了一个暗暗的影子,越走近阵中,影子也越来越清晰,最后竟能模糊地看到些许轮廓,如同画在薄雾上的画像。 老太太的拐杖“啪”的掉在了地上,老泪纵横脚步蹒跚地走到影子面前,想要抱住那个影子,双手却直直穿了过去。反复试了很多次,都仿佛触摸空气一般,影子看着老太太满脸泪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绾歌摇了摇头,右手一弹,一道白光射中了那道影子。影子渐渐成形,青年模样,眉眼与张越有几分相似,神情之中却难掩沧桑,身上的皮甲残破,大腿以下一片虚无。 见自己有了实体,他抬手将老太太拥在怀中,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神情温柔。 老太太被突然抱住,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来,宛如丢失玩具的孩童。女人无论老少,无论在外边如何强悍如何精明,在见到自家相公的那一刻,也会突然变做一个需要依靠的小女人。 “二十年了……报信的说你与大郎都战死了……可大郎被运了回来,却不见你……你去哪了……” 见此情景,谢绾歌招手示意张越退出阵外。 那青年只是抱着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却不说话。等到老太太哭声渐止的时候,他才轻轻吻了吻老太太的额头。 “娘子辛苦了。” 声音压得极低,却依然能听出每个字都在颤抖。一别二十年,再见却是生死永隔,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这一句话,但,一句话便足够,胜过千言万语。 老太太挣开了他的怀抱,双手颤巍巍地抚过他的眉眼脸庞,再不敢向下。皮甲破烂之处露出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密密麻麻交织着。老太太知道他只是个魂魄,却还是怕触碰到那些伤口让他疼痛。 “竟受了那么多的伤……”老太太一句话说不完,又要哭了起来。 谢绾歌抬头看了看天,再看向阵中诉说着离别情的一双人,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人鬼殊途,本就已经分隔于两个世界的二者,若强行呆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损了人的寿元,只有在天亮前送走这鬼魂才是好的。 可…… 谢绾歌看着阵中执手相看泪眼的二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凡人的生老病如此残酷,他永远留在了青年模样,她却在人世间慢慢老去。生死之别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永远无法跨越的岁月差距,仍然割不断他们之间的脉脉深情。如此情深,即便外人也受其感染,又怎么说得出口让他们分别? “兄台,人鬼殊途,该走了。”冷不防的,景迁出了声。 阵中两人皆是一愣,青年还在犹豫,老太太却一把抱住了他,语调哽咽:“不……不……不能走,我想了你二十年,如今才刚相见,怎么能就走了?” “鬼魂若与人待久了,会损了人的阳寿,兄台若疼爱妻子,还是尽早离开投胎去吧,或许下一世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景迁板着一张小脸,语气严肃。 那鬼魂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谢绾歌,见谢绾歌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怀中的妻子,生与死的距离,他们再也跨不过去,再不舍也只能分别了。 老太太却死死地抱住了他,转头冲着阵外的家人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幸福与解脱:“我老太婆操持张家这些年,只为了有朝一日到了地下能对老爷有个交代。如今老爷回来了,小越也长大了,张家的家业是时候交到小越手上了。我老太婆活得够久了,剩下的寿元,折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今后这后院就留我一人住着,你们离远,莫损了自个儿。” 见家人皆低着头不发一言,老太太又转头对着谢绾歌福身拜了拜,“多谢二位的好意了,如今我老婆子只希望能再陪伴他些时日,若我寿元尽了,也好结伴走那黄泉路……活了快一辈子了,道理我都懂,但长命百岁的孤独又有什么意思呢?” 长命百岁的孤独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谢绾歌脑海中炸响。世人寿命不过百年,又难逃生老病死,但因着爱与陪伴也能细水长流,百年虽短也是一段难以形容的甜蜜旅途。 半晌之后,谢绾歌木然地点了点头:“选择的权利始终是当事人的。”说着结了几个手势,院中阵法消失,随后化作一道光线钻入了鬼魂的眉心,保住了他的实体。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谢绾歌挥了挥手,再不看那对相拥的夫妇,带着景迁转身离去。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白发男子 自那日张家一事之后,景迁觉得谢绾歌变得沉默了许多,也一改她平时蹭吃蹭喝的作风。如今两人露宿在山林间,景迁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喜欢蹭吃蹭喝的谢绾歌,不仅快乐,而且跟着她不用受苦。 启国山林多猛兽,但谢绾歌他们点着火堆,又简单地设了些阵法,野兽很难接近他们。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打来的兔子,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声野兽嚎叫,反而别有一番风味。景迁借着氛围,开口问出了憋在心中的疑问:“绾歌,你是在难过吗?” 谢绾歌一愣,随口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对啊,你还从来没有提过你之前的事呢。”景迁满脸期待。 “不过是些早就成为过去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我也就一直没有提过。”谢绾歌转头看着小僵尸:“说起来,你还是一点也想不起你生前的事吗?” 景迁老实地点了点头。 “可一般会变成僵尸的,不仅要诸多外在因素配合,更是因为那人心中有所执着,到死都放不下……”谢绾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可你这么小的人哪里来那么深的执念呢?” “你的修为还那么深厚,虽然不会什么法术功夫,单凭这身修为,想来你的身世也没那么简单吧?” “大概是还有什么事未完成,若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就要离开了吧,想想这三年的相处,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 谢绾歌的话说到最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瞳孔里折射着火光,好像有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看着她。景迁就这样楞楞地看着她的侧颜,轻声说了一句:“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绾歌给了他一个大爆栗:“小孩子不要学着说些骗姑娘的话。”可这样的话还是让她忍不住轻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谢绾歌又恢复了正常,带着小僵尸欢快地走在进城摆摊的路上。离城门不远时,就见一穿道服的老人家从城门口走出,那人穿着一袭青色道袍,气质超然,在一众着短衫中尤为显眼,谢绾歌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人身上的青色道袍是最常见的款式,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之所以断定他是个老人家,是因着他斗笠下散落的一头银发,白得耀眼。想来年岁应该不小了,虽然比起谢绾歌的年纪还是有些不够看,不过也称得上老人家了。 想是谢绾歌的目光太过于明晃晃,那个白发男子出了城门就径直走到了谢绾歌的面前。 “姑娘看起来面色不佳,定是有什么难处,不如说与贫道,贫道或许能为姑娘解答一二。”白发男子开口并不是想象中苍老的声音,而是一种刻意压制而产生的沙哑。 谢绾歌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原以为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一套寻常骗子的说辞。 “想不到巫族天女大人如今也要带着小僵尸充门面,凤凰神力到你这一代就只有这点功力留存了吗?” 一句话就定住了谢绾歌的脚步,她转过头直视着白发男子,语带不满:“你是谁?” 她自认为即使是当年她也没有出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更何况现在。当年那件事之后,巫祝一族的人就只剩她一个了,曾经那些见过她了解她的人如今大概都已经化作白骨黄土了吧?除了敌人,她想不出来还有谁这样了解她的过往。 想到这种可能,谢绾歌的面容隐隐透着戒备神色,但白发男子似是毫不在意的低声笑了起来,那刻意压制的笑声透露着一丝诡异:“我也算是巫祝一族的故人,不过是来给你指明个方向,并没什么恶意,况且……倘若我要对你做什么的话并不需要如此费口舌。” 白发男子说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抬手一挥,周围景色急速变换,不过片刻,他们已经到了乾国都城之外。 谢绾歌仔细观察之后不免有些心惊,不远处城门口来往的众人,城门之上“永安”二字,都不是幻境,而是真真存在的。也就是说,这白发男子竟能毫不费力地带着他们跨越了启国乾国两个国家大半疆土,还是这么短的时间! 这人的功力竟高到如此地步!若真对她有什么,恐怕她早已被秒杀在地,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谢绾歌被这一手彻底地镇住了,连带着白发男子的话都觉得可信了几分。 “不知前辈带我们到此处是何意思?” “这么多年,你竟一次都没有回过这里,是有多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有些事情不单单靠眼睛就能知道真相,也许你最忽视的地方,往往就是事情的关键。”白发男子指了指永安城,“你就没想过要回来解开自己心中疑惑?” “想要消除巫祝一族的怨气,光凭你收集那点愿力,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用‘平复’、‘压制’做出来的封印恐怕是撑不到你收集满愿力那一天的。世间道路百千条,就没想过或许会有其他解决方式吗?” 谢绾歌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永安”两个镀金大字反射着初生朝阳的光芒,异常耀眼。她确实许久没有回来过了,那件事之后她连乾国都不曾踏进一步。再回来,一切如旧,变的只有人心。 回过神时,身边哪还有白发男子的影子,只一本陈旧的小册子落在地上。谢绾歌将小册子拾起,不免暗暗咋舌,那是本手札,巫族初代天女的手札。 “凤凰之力这样正阳的灵力本该是这世间至宝,不该在你手中消沉下去。”那白发男子的声音凭空传入耳中,谢绾歌不得不再次佩服起这深厚的功力。 随手翻了翻这本手札,手札详细地记载了初代天女得到凤凰之力的过程,以及凤凰之力修炼进阶的方法。谢绾歌忍不住感慨道:“还真是位如及时雨一般的高人啊。”送了她这样一个宝贝,如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被她需要了。 她不记得巫祝一族如今还有什么故人,而且看样子对方也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反正看他做的这些确实没什么恶意而是真的想帮她。她也不是那种咬死“无功不受禄”的人,既然对方给了,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着,大不了以后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她出个手就是了。 将手札收进储物戒指,谢绾歌回身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景迁,一脸期待地问道:“以你的高度,有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呀?” 景迁看了看比自己高了一小半的某人,嘴角直抽,冷冷的抛下一句“没有”,率先向城门走去。 谢绾歌只得悻悻地跟了上去,果然,世间男子都一样,就算是个小男孩也不乐意被人说矮。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初遇洛宸 因着某些原因,谢绾歌确实是许久都不曾回过乾国了,即便她的故乡苍阑山就在乾国境内,她都不曾再回来过一次。再次站在乾国都城内,谢绾歌心下满是物是人非之感。但不论时间如何流走,世间如何变化,有些事情,有些情景都是不会变的,如街边叫卖的小贩,三五成群突然从身边跑过的顽童…… 以及,布告栏前围观的路人。谢绾歌默默吐舌,世事再变,人的八卦之心永远都不会变。 胡思乱想着,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布告栏靠近,方一走近,就听到人群中纷纷议论。 “寇国师要修建道宫,又是征壮丁,当兵的刚征了一批,如今又是一批,这庄稼还能好好种下去吗?” “哎,听说了吗,那寇国师也算是得到高人了,据说活了几百年呢,看来迟早是要登仙的人哟,难怪当今皇上那么重视他,说修道宫就给修道宫。” “嘿,这话说得,活得长就一定能成仙吗?传说当初巫祝族人不都长寿吗,还不是……” “诶诶诶,小点声儿,不要命啦,那可是曾经造反叛乱的人,拿来和堂堂国师比较,被官府听到有你受的。” …… 没有再听下去,谢绾歌转头看向皇榜。寇齐国师,寇国师,他们口中的“寇国师”说起来也算是她的故人了呢,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果然白发男子说的没错,当年很多事她好像确实没有看清呢。 谢绾歌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若有所思地走出了看热闹的人群,就见景迁已经在街对面某块空地上支起了摊子,正从储物戒指里拿桌布,动作娴熟无比,果然将另一只戒指给他是对的,还真是一只居家旅行必备之小僵尸。 坐在已经收拾妥当的摊子前,谢绾歌正低头夸奖小僵尸的机灵能干,摊子却突然被两人遮住了阳光。谢绾歌抬头简单打量了一眼摊前的一男一女,语调平淡:“何事?” 那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始终微笑的面容格外讨喜,她盯着谢绾歌看了看,不禁感叹道:“姐姐真是漂亮。”说话时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可爱极了。 谢绾歌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两不请自来的人,等着他们的下文。 那公子刚及弱冠的样子,长相清雅俊秀,一身山水泼墨的袍子十分雅致,满身书生气。将折扇一合,也不绕什么弯子,直言道:“在下洛宸,希望能请姑娘帮个忙。”说着还十分有诚意的拿出一枚玉如意放在桌上,玉质温润,却透着丝丝寒气,是难得的寒玉。 “公子倒是爽快,不知可以帮你什么?”谢绾歌眯了眯眼,心里有了猜测。 “护送我去个地方寻件东西。” 果然。 “不去。”谢绾歌扫了眼洛宸身上的阴气,心下已经对这件事有了确定,“擅闯他人墓穴,叨扰亡灵有损自身。” 盗墓自古有之,分多个门派,手段方式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是常年和地底打交道,身上不免沾染上了阴气。旁人自然是受不住的,很可能阴气入体而亡,但盗墓世家就不同了,他们大多有特殊的功法,可以将阴气转化为自己所用,沾染阴气反而对自身大有裨益。 而眼前这个人,吐纳之间自有体系,阴气缠身却越发自在,大概就是那些世家里出来的人了。 “但此墓有别于普通墓穴,墓中多是阵法,是无数修道之人毕生都想要去见识的地方,姑娘肯定也会感兴趣的。” 洛宸仍不死心,扇柄轻叩桌面,一副“真是便宜你了”的模样,缓缓说到:“我先前入过那墓穴一次,可惜准备不足,墓中有只蛇妖太过强悍,我们一行人到最后只有我与颜溪两人逃了出来。若此次姑娘能成功护送我们进入主墓室,除了墓室中的一颗丹珠,其他都可以归姑娘。” 寒玉如意价值连城,洛宸能拿得出这样一件宝贝自然不会是普通盗墓世家,他们要找的这丹珠必然不会是凡品,想来那墓穴确实是个藏宝地。但谢绾歌却不打算蹚这趟浑水,虽然蛇妖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危险,但平白无故闯别人墓穴,谢绾歌是不愿的。 可惜,虽然她早早做好了打算,洛宸下一句话就让她改变了主意。 “事成之后我还可以将另一只暖玉如意交给你,无论那墓穴里的东西对姑娘来说算不算有用,这一趟姑娘都不亏了。” 寒玉如意是稀有物件,与暖玉如意成一对,二者合一,可净化怨气。先不论这寒暖玉如意有多值钱,光凭净化怨气这一条就足够谢绾歌动心了。 “成交。” 颜溪闻言,激动地拉住了谢绾歌的手:“那姐姐以后我们就算是搭档了,我就是少主刚刚提到的颜溪,姐姐可记得,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谢绾歌太久没有与人正常相处了,有些不太适应这样自来熟的气氛,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干巴巴的回答:“谢绾歌。” 颜溪却并未察觉到她的局促,继续欢喜的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绾歌姐姐了……咦,姐姐还养了小僵尸呀,修为看起来蛮高的,都不见戾气,先前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姐姐家小弟呢,长得真是可爱。” 景迁冷不防被颜溪抱了个正着,看表情似乎也不太能适应这过于热情地打招呼方式。挣扎不开,只得用眼神朝谢绾歌求救,却发现谢绾歌也是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洛宸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轻笑着将颜溪叫了回来,继续与谢绾歌商量出发的时间,需要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告辞离去。 谢绾歌看着两人走远才默默擦了把汗,她现在真是老了吧,都有点适应不了年轻人的热情了。 “等这笔买卖完成了,我们顺道去我家乡看看怎么样?” 景迁正在默默收拾摊子,听到这句话后略显呆萌地抬头问到:“绾歌的家乡在乾国?” “在苍阑山,那里可是个很美的地方,我也有许久没有没有回去过了。” “嗯,绾歌喜欢的地方我肯定也喜欢。”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墓道蛇妖 谢绾歌赶往约定地点集合时,洛宸已经等在了那里,除了先前跟着见过的颜溪,还多了两个男子,一高壮,一瘦小。瘦小的男子名叫老五,瘦弱得都撑不起他那身粗布短打,眼神却精明得发亮。洛宸说他柔韧性极好,擅长破坏各种机关,是个探路的好手。而高壮的汉子老六背着火把等杂物,看样子这些杂物的分量并不轻,老六却背得毫不费力,谢绾歌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老子很壮,老子很强”的气势。 谢绾歌暗自吐舌,盗墓世家果然不缺高手,不过两日,又组出了一只新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对,但看他们身上的气息就知道入行年月不短,而有些特质更是常年累月地锻炼才能显现,想来新加的这两人都是各中高手。 墓穴离永安城并不远,但极其隐秘,洛宸他们先前的盗洞开在了甬道的顶端,位置不错,洛宸对这条通道也较为熟悉,安全起见,他们一行人这次依旧按照原路行进。 进入甬道后,谢绾歌看到了些被破坏的机关以及被制服的低阶妖兽和小粽子。想来他们前次的一行人中也有会些道术的人,不过看样子是交代在了墓穴中没有再出来。安全的过了甬道后,六人进入了一个墓室中,按照地图指示,过了这个墓室,再通过一条墓道就可以到达主墓室。 虽然谢绾歌对他们竟然有这墓室的简略地图表示很吃惊,但她也是有职业道德的,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墓室内满是化不开的黑暗,连火把的光亮也变得昏暗了起来,颜溪突然点亮了一盏灯。 那灯颜色古朴陈旧,青铜为座,灯中无油,七个火苗却无油而燃。灯光亮起后,墓中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显出了墓室的样子,墓室比想象中的要空旷,除了西北角有一座人高的青铜质感雕塑外空无一物,隔着有一段距离,看不真切。 谢绾歌明了为什么颜溪这样小还能跟在盗墓世家少主的身边,原来是有掌灯的本事。七星古灯能驱散一切黑暗,但只有命格特殊的人可以点燃古灯,因为它燃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灯油,而是持灯人的寿元。 洛宸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墓室一圈:“先前的同伴就是在这里折损的,可现在却找不到一点痕迹。” 谢绾歌细细嗅了嗅,这墓室中充满了浓烈的妖气,随即出声提醒:“大家先待在原地不要动,此处……” 话还为说完,老五已经走到了青铜雕塑前面,抬手欲摸,洛宸“别摸”二字还未说出口,青铜雕塑顶端突然亮起两个橙黄色光点。 只见光点弹射而起,青铜雕塑仿佛活过来一般迅速缠住了老五,隔着一段距离,谢绾歌还是听到了骨骼断裂之声。 墓室中弥漫着血腥味,谢绾歌就着颜溪的手,将古灯照向西北角,借着灯光,众人看清了那伤人的东西,是一条人粗的青黑色鳞片蟒蛇,那橙黄色的光点是它的两只眼睛,方才一直蛰伏在角落里,所以并未看得真切,当成了雕塑。 老五已经被它整个吞下,蟒蛇吐着信子与众人对峙,互相打量着对方的攻击力。谁都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这么久了,终于再见到这样气息的人。”蟒蛇突然口吐人言,将目光转向了谢绾歌所在的方向。 谢绾歌敢肯定她是在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她稍稍抬头就能看到蟒蛇的眼睛,橙黄色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线,透过她,看向别人。她的身边只有两个人,颜溪和小僵尸,她不确定蟒蛇指的是谁,但不论是谁,都是她要保护的人。 “我以为你定是去寻那个人了,没想到你现在就回来了。”蟒蛇得不到回应,继续说到:“我说过你再回来我就不会手下留情的。” 瞬间肆意的杀气让谢绾歌也为之震惊,这蟒蛇明显已经成妖,而且看妖力修为应该都不在她之下。 这样突然的发难只得逼着他们朝最近的墓道跑去,蟒蛇迅速窜了过来,却在墓道口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了开去。谢绾歌这才看清,他们跑进的这墓道中暗含阵法。一定是方才他们匆忙跑进来时不小心触发了阵法,如今整个墓道四周如同被设了无形的栏杆,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这阵法对谢绾歌来说解开并不是难事,但墓道另一端连接的主墓室中还设有封印,那封印以她的修为是解不开的。到时候墓道阵法一解开,蛇妖攻进来,他们又没法逃进主墓室,才真是死路一条。 墓道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墓道,没有什么危险,蛇妖一时半会也进不来,这里反而成了他们的临时庇护所。 “这个墓穴给人的感觉真是奇怪,压抑得很。”老六说完还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寒颤。他是盗墓的老手,对这方面已经生出了一种感受未知危险的直觉。 洛宸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问谢绾歌:“方才被老五打断的话,你想说的是什么?” 谢绾歌摇了摇头,“没什么了,不过这里布满了阵法,而整个墓穴之上又覆盖了结界,如此层层封闭,看起来倒不像是个亡者安息的墓穴,更像是个牢笼。”顿了一顿,对着洛宸一脸认真的表情:“比你说得要复杂许多,看起来要再加钱。” 洛宸含笑点头,却突然神色一变,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墓道里安静了下来,这时众人终于听清了,墓道中回荡着阵阵“沙沙”声,无足动物游走时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除了蛇妖,她想不出其他的可能。谢绾歌神色一凛,走到墓道口向外查看,方才的墓室之中哪还有那蟒蛇妖的影子。 敌在暗,我方在明,谢绾歌的神经都绷成了一线,聚精会神,想要辨别声音传来的正确方向。 墓道之中浮起了淡淡的香味,丝丝缕缕若有似无,未被人察觉,众人都全神贯注于辨别发声源,等到香气变得浓郁时才发现有异,却已经来不及了,老六颜溪洛宸相继倒地。 谢绾歌听到身后人倒地的声音,转身时被迎面而来一股浓郁香味呛住了。闻着这味道有些许的熟悉,只是先前一门心思放在了蛇妖与阵法上,少了警惕,待想起这是能制造幻觉的曼陀香时,已经吸进去了大半。想自救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都陷入了幻境之中。 在失去意识之前谢绾歌感觉到了景迁拉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幻境梦境 谢绾歌再睁眼时,身处一座院落之中,小院清幽,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的家。占卜室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响,明知是幻境,谢绾歌还是忍不住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占卜室还是曾经她最熟悉的装饰,玄天镜前面站着个小姑娘,正偷偷用玄天镜观看外面的世界。面容俏丽,正是谢绾歌幼年时的样子。 谢绾歌轻轻依着门框,注视着曾经的自己。 “咳!” 身后一声厉咳,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玄天镜的“小谢绾歌”被吓了一跳。 只见“小谢绾歌”调整呼吸转过身,露出一个十分乖巧又不失狗腿的笑容:“奶奶,你怎么进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占卜,我可以帮忙哟。” 奶奶将拐杖重重击打在地面,声音严厉:“怎么进来,还不是为了找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是为避祸才隐居在苍阑山中,莫要被外界之事乱了心神。” 谢绾歌轻轻走上前,想要摸一摸奶奶的容颜,手却直直的穿了过去。颤抖着收回手,看着奶奶训斥“小谢绾歌”。 那是她的曾经,幻境复原了她记忆中过往的画面,却始终不能将她送回真正的过去。 “小谢绾歌”被训了一通,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玄天镜中不断变换的画面,转身搀扶着奶奶出门。两人方一出门,玄天镜中的画面也一并消失了,只余镜面平静如水。 谢绾歌跟着出了门,看着奶奶与“小谢绾歌”的生活,分明只是些最寻常不过的生活起居,谢绾歌却看得出了神,那是她无比想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绾歌?绾歌?” 谢绾歌“嗯”了一声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小院一侧的花架下,奶奶正坐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看着奶奶满脸的笑容,谢绾歌怔住了。 奶奶轻轻拍了拍谢绾歌的脑袋,“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谢绾歌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摸过奶奶的眉眼头发。奶奶看着突然变得奇怪的孙女,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经历了好多好多可怕的事,不过还好,我醒过来了。”谢绾歌眼眶有些泛红,“可是我好怕,好怕其实这才是梦,而那些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梦与现实何必分得那么清呢?愿意相信哪个是现实,哪个就是现实。”奶奶敲了敲谢绾歌的头,“一天东想西想些什么呢?专心修炼才是正事,奶奶如今老了,巫祝一族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 谢绾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于婶就带着流彦进了门,朝着奶奶热络地唤了声“天女大人”。 奶奶起身过去寒暄,两人聊得火热,在一旁的流彦悄悄红了脸。 “瞧天女大人说的,能世代守护天女大人是我家的福气,哪有谢不谢的。不过论起知根知底来,还真没谁能比得过流彦和绾歌从小到大的情分。流彦这小子要真能娶到绾歌,那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我也是这样想着的,绾歌也不小了,该订门亲事了,我这一想呀,就觉得没有谁比流彦更合适的了。” …… 谢绾歌在一旁默默看着奶奶将自己的亲事定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反抗,她已经怕了,怕极了自己的忤逆所带来的后果,怕极了再发生一遍曾经那些事。 她发现了这是梦境,她还在先前那个幻境之中,因为曾经奶奶忌惮命运,从不曾教过她那些占卜修炼的方法,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她摆脱命运。可命运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被改变,她没有那些天女的能力,到最后也逃脱不了那些早就注定好了的事,甚至还因为无力保护族人而被灭族。 幻境与现实的差别对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她就愿意把这些当成现实。 因着双方家长都已经确定了婚事,便把纳彩闻名阶段省去了,两家人高兴且迅速的过完纳吉纳征请期。从亲事说定到亲迎走得都十分顺遂,在谢绾歌看来不过数日的时间,自己就要出嫁了。 喜堂按照习俗设在了苍阑山每年节礼祭祀的山洞之中,奶奶坐在高位,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谢绾歌盖着喜帕,被喜婆搀扶着进了喜堂,她终于改变了一切,奶奶还在,族人都还活着,而她,没有遇到那个人,可以就这样,平静却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在喜堂站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司仪唱礼,连周围的喧闹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只有她一人,她不敢摘下盖头,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 “绾歌,醒醒呀绾歌。” 景迁的声音从山洞顶端传来,谢绾歌的盖头突然滑下,山洞之中一片空旷,除了她再无一人。景迁的声音不断从洞顶传来,一声声直扣进她的心底。 谢绾歌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泪流满脸,喊得撕心裂肺:“不要再叫了,不要再叫了!让我留在这里,我不想醒,为什么我一定要清醒着?”喊到最后痛苦地闭了眼。 “绾歌?” 身旁突然想起流彦的声音,谢绾歌睁开眼,视线红得模糊,她还顶着那红盖头,四周恢复了喧闹声,谢绾歌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一片喜庆之中。 “要拜堂了。”流彦轻声提醒了一句。 “嗯。” 谢绾歌攥紧了手中的红绸,在她听来,四周除了喧闹贺喜之声,还有小僵尸呼唤自己的声音。而那呼唤之声渐渐变大,最终盖住了周围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荡。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下了盖头。 “够了。” 一句话出口,谢绾歌看清了周围的情形,礼堂的布置是巫族最传统的样式,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奶奶的画像挂在了高位之处,周围的宾客都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僵硬而有序地站在喜堂两旁,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些什么。 而流彦,周身缠绕着墨黑色的雾气,整个人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楚。 这样的场景出乎了谢绾歌的意料,她在震惊中连退数步,直直撞在了喜台之上。 “你还是摘下了盖头,吃惊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呀。我的样子可怕吗?难到你忘记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让我们为你的识人不清付出代价,而你自己呢,却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活着。” 流彦说着,一步一步朝谢绾歌逼近,周身的黑雾化做无数她熟悉的面容,狰狞地看着她。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千年赌约 谢绾歌看着流彦一步步逼近,手腕翻转,长剑出鞘,刺在了对方的左胸口。 “你根本不是流彦,流彦与我,是最好的朋友。即便那样,即便是我做错了,他也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说着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利剑贯胸而过,她听到了“流彦”嘲讽她的绝情狠辣,听到四周宾客的惊呼声,这些声音渐渐变得很遥远,而她眼前的景象,也如同老旧墙壁上剥落的石灰,一片片破碎掉落,最后只剩一片黑暗。 从幻境中苏醒,谢绾歌长剑出鞘,反手刺入了墓道左侧墙壁上,特制长剑配合全力一击,如同切入豆腐中轻易。墙壁那头传来一声闷哼,谢绾歌满意的将剑拔了出来,随着剑身一起穿墙而出的还有先前那只蛇妖。 蛇妖被长剑的牵引力带出后,只定定地看着谢绾歌,并不十分在意自己腹部的伤口,因为他的伤口正以肉眼可以察觉到的速度愈合。按道理来说,她的剑本身就有克制妖魔的作用,所以给妖物留下的伤口一般都很难愈合,看来这只蛇妖要比她猜测的还要强大许多。 蛇妖似乎并不介意谢绾歌刺她那一剑,收敛起自己的杀气,甚至开始和她唠起了闲话。 “你居然破了这幻境,想当年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困在了我的幻境之中……哎,是我在这墓里待太久,都有些忘记‘今非昔比’这个道理了。” 结合刚才种种,谢绾歌已经可以肯定那蛇妖的功力修为高得不可思议,自己方才出手不过是趁着它还在施法,才能偷袭成功。若要硬碰硬,她毫无获胜的把握,如今对方一副要和她闲聊的架势,她自然也很乐意配合,反正打又打不过。 “前辈的幻境确实不错,起初我也以为只是曼陀花香制造的幻境不足为惧,但那些幻境都太过真切,想来定有高手操控,曼陀花香不过是个辅助罢了。而这墓道的阵法并不强,前辈的功力修为远在我之上却一副被它困住的样子,定是做戏给我们看,让我们放松警惕,那么我猜想,制造幻境的高人大概就是前辈你了。” “幻境在于攻心,它洞悉了你内心最不为人知最脆弱的一面,只是我太了解流彦了,于公于私他都断然是不会说出那些话的。倒是前辈你,明明功力深厚,还要和我们玩这样的游戏,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蛇妖自然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在墓穴里呆了太久想有人陪着玩这么掉价,随即略显高深地转移话题:“巫祝一族如今只剩你一人了吗?” 窥探过她的记忆,才发现自己在墓穴里真是呆太久了,世间变化如此之大。 谢绾歌默然点头。 “说起来我与巫族璃华天女也算是故交。当年的巫祝一族何等威风,不过千年时光,却也凋零至此,还真是世事变幻无常。”蛇妖一声叹息,“当初就不该和景迁神君打那个赌,害自己守着这墓穴千年,都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精彩的故事。” “景迁神君?”谢绾歌嘴角直抽扭头看向小僵尸,已经对这蛇妖认识巫族初代天女不感觉有什么奇怪了,她似乎发现了更不可思议的消息。 蛇妖被谢绾歌怪异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原以为你肯陪他回古墓,定是关系匪浅,却是个连他身份都不知道的?” “我从捡到他开始,他就是没有记忆的。”谢绾歌双手一摊,看向洛宸,“我也只是被雇佣来帮他们寻找什么丹珠的。” 蛇妖顺着谢绾歌视线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墓道另一端还睡着三个人。额,它刚刚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 谢绾歌敢肯定,她看到了对方的蛇脸短暂的抽搐了一阵。 “哎,算了算了,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既然景迁神君尚未苏醒,那个赌约也就此作罢吧,在这里守了千年,真是要闷死了。”蛇妖的语气瞬间无赖了起来。 “不知道前辈和神君当初打了什么赌?” “不就是文斗武斗嘛,谁输了谁以后就帮对方守墓,等对方醒来再比试,赢了才可以离开。”蛇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虽然这个赌约有些莫名其妙,但我当初想着神君怎么会轻易死了呢就答应了,可没多久那家伙还真就死了,还那个样子。虽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被设计了,但我怎么说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就一直帮他守着墓。” 谢绾歌曾在巫族古籍中看到过,神仙妖魔不同于凡人,受过了大创后不会真的死去,只要元神不灭,就会进入一个假死状态。说是死,比起凡人的死亡更像是沉睡,蛰伏过后又能重新恢复。不过传说有些许特殊的例子是沉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最后与天地化为一体,盘古大神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先前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对他说的?想和他一决高下恢复自由?”谢绾歌把小僵尸推了出来,“那你守着墓,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他百多年前突然醒了过来,可是什么也没恢复,非要去找那个人,我看他执念那么深,就放他走了,毕竟神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找到人了自然会回来完成先前的赌约……而且他什么也没恢复我就和他动手总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可是没想到他现在回来竟然还是什么也没恢复,还变成了个小娃娃的样子……” “你还真是……信守承诺。”谢绾歌决心换个词,毕竟自己打不过他。 只见蛇妖被夸奖后很得意的抬了抬头。 “那这墓穴的阵法封印是你布的吗?反正你决定走了,不如就解开吧?”谢绾歌觉得自己到了墓穴后不仅功力修为受到了打击,连智商都下降了,活脱脱成了个好奇宝宝。 “不是我,是他自己设的,神君设下的我也解不开。”蛇妖向她抛了个暧昧不明的眼神,“但是你可以,这些封印阵法对别人来说可能毫无办法,但你不同,这封印就像是为了被凤凰之力破解而设下的……哎呀,和你说那么多干嘛,我要走了。” 看着蛇妖突然遁走,谢绾歌只想默默扶额,她还有一大堆东西没弄清楚好吗?还真是个不靠谱的。 将洛宸三人一一唤醒,谢绾歌试着将凤凰之力灌注在封印之上,果然如蛇妖所说,看似以她的修为绝对解不开的封印在接触到凤凰之力时,如烈火化薄冰,瞬间消散,容易得让人咋舌。 主墓室正中摆放着一具白玉棺椁,周围一应陈设布置皆用白玉,看起来十分华美。 洛宸等人进入主墓室后就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谢绾歌知道他们要寻丹珠,自己便无所事事地四处打量。找丹珠又不是她的责任,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这墓室里的东西都搬出去,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没有。” “没有。” 颜溪老六相继发声,洛宸也皱了眉头,“棺椁里也什么都没有。” 确认过没有遗漏任何地方,洛宸的脸色黑成了一块碳。 “看来我们是被那个人骗了。”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神君景迁 正在筹划着搬空主墓室的谢绾歌被洛宸主仆间没头没脑的对话说得一愣,“嗯?” 洛宸只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少主还有个弟弟,得了怪病,药石罔救,某天却突然有个人说永安城外某座古墓主墓室中有可以救治那病的丹珠,还给了墓穴地图。他还说让我们去永安街道旁找个摆摊的女天师,才能进到主墓室。”颜溪说道:“那人说得太过去精确,就像设计好的陷阱。但那时候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即便觉得是个陷阱,少主还是带着人去找了,还真在那个位置上找到了个墓穴,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人员都折损了,我们只好来找女天师也就是你……” “本来以为一切都被他说中了,说不定墓穴之中真的有救人的丹珠,却是白忙一场,少主废了这么多力气,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 谢绾歌突然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戴着斗笠穿着道袍,看不清面容,声音很奇怪,而且一头白发。” “我也遇到了那个人,我们就是被他带到永安城的。”谢绾歌说道。 那人那么费尽心机地把自己弄到这里难道是想让自己解开景迁神君设下的封印?还送了她修炼手札,做了这么多事却要刻意隐瞒身份,她实在猜不透那人会是谁。暂时看来他没有什么恶意,不如先按他的计划走下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线索。 “按照先前蛇妖的说法,你的体内也被自己下了封印,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既然凤凰之力可以化解先前的封印,那应该也能解开你身上的封印。”谢绾歌说着摸了摸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僵尸。 有了刚才破封印的经验,这次谢绾歌的力量控制得很好,只见一道白光射入景迁的眉心,如同石子坠入湖面,景迁的身体上泛起一道道如水波纹般的淡色光芒,光芒荡漾开来,将景迁整个包裹其中。 光芒散去后,一个面色略显清冷的白衣男子显现出来,身量颀长,白衣胜雪长发如墨,天神降世也不过如此。谢绾歌一直以为陆湛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但如今面前这人却要更胜一筹,不是胜在容貌,五官来说两人不相上下,皆是极为精致的,而不同的是气质,比起陆湛,他身上多了种超脱此界的非凡气度。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胜白衣。 原先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僵尸,如今变成了这样一个宛若天仙的人物。 “景迁?”谢绾歌叫的有些不确定。 “嗯。”浑身散发的气息都像是泛着冰渣。 景迁的气息变得陌生而疏远,无形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透不过气,这就是仙凡之别,还不曾有实际的交锋就已分出成败,绝对的优势绝对的碾压。 他已经不是曾经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小僵尸了,这样的情形,是给擅闯墓穴的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吗,谢绾歌心中默然一痛。 当初没有记忆没有修为,才会留在她身边,如今恢复了记忆,高高在上的神君怎么还会留在她身边受她欺负被她使唤呢?想到这些,她的眼中不免有些失落,随即又恢复如常。 “景迁神君,方才的事你也听到了,我们闯入墓穴也是为了救人,神君大可不必如此。不知道神君有没有那种丹珠,可否看在我们解开你封印的份上,赐予丹珠救人一命。” 如此威压之下,谢绾歌还能这样直白地替他们讨丹珠,让洛宸有些吃惊。 景迁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手腕一翻,变出了一颗丹药,递给了洛宸。 “你们要找的大概是这种丹药。”景迁语气淡然。 洛宸得到了丹药,交易完成,也就按照约定将暖玉如意交给了谢绾歌。谢绾歌拿了暖玉如意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已经得了丹药,神君墓穴怎敢多留,洛宸等人也告辞离去。 谢绾歌出了墓穴,原本还算正常的神色突然忧伤起来,三年时光朝夕相处的情分,并不是说断就能断掉的,她甚至已经渐渐将他当做了家人。可是越是亲近的人,她对对方的情绪语气变化感知得越容易。 突然的生分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再不舍她都可以故作潇洒地抽身离去。 “绾歌。” 突然被人叫住,谢绾歌还没反应,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景迁神君还有何事?”谢绾歌恭敬而疏远的问到。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景迁原先冰冷的气息已有所收敛,“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绾歌置若罔闻,自顾自往前走,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对不起,先前功力刚刚恢复,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气息。”景迁耐心解释着,语气温软。 他跟着谢绾歌三年,比旁人要了解她许多。他不知道在他们相遇之前她受了多少苦,他们相遇以后,谢绾歌已经带上了面具,对过往闭口不提,整天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内心却变得敏感脆弱,方才的情形,定是伤到了她。 看着身上气息又恢复和熙的某人,谢绾歌那点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任由景迁拉着她的手腕。她孤单了太久,格外珍惜愿意陪伴她的每一个人。 “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嗯。” “嗯?那墓穴又是怎么回事。”谢绾歌表示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 “我当时受了重创,体内入了魔气,怕自己失控伤人,只得强迫自己进入沉睡状态,布了这一切。”却不想心中执念太深提前苏醒,没有记忆地游荡了百余年。也正是因为提前苏醒的关系,他体内的封印渐渐将自己禁锢了起来,以至于遇见谢绾歌的时候自己变成了什么都不会的小僵尸。当然,这些细节,他不会和她说。 “那为什么是凤凰之力能解开这些。” “天意。” “刚才蛇妖说你突然醒来是去找一个人,找谁?” 景迁没有说话,只看着天边渐落的夕阳默默勾了嘴角。 原以为再难相见,却不想如此机缘巧合,兜兜转转能再次相见。这世间最幸运的一件事莫过于,穷尽心血想要寻回的,已经在毫无察觉时来到了你身旁。 “绾歌,我们回苍阑山吗?” “嗯。”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重返苍阑山 陪着谢绾歌赶了几天路程,他们总算是到了传说中的苍阑山。 面前山脉绵延,云雾缭绕,灵气充沛,主峰之上白雪皑皑,有雪水汇成溪流一路向下,绕着山间洼地延伸至远方。山中洼地稀稀落落搭了一片房屋,看起来已经荒芜,四周长着近人高的野草。 昔日苍阑山何等繁荣,如今也变成了这般萧条景象。 “本来还想带你看看巫族圣地的美景……哈,我是在想什么呢?早就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不破败呢。”谢绾歌的面色难掩失落,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景迁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我之前来过,苍阑山的美景一见难忘,在我心里,这里始终都是世间最美的地方。” 谢绾歌略微有些惊讶地侧头看向景迁,来过?又一个巫族故人?沉睡了千年的……故人? “巫祝一族千年之前作为凡间沟通三界的媒介,故人自然不会少。”景迁语调温润,随手一挥,原先洼地破败的景象瞬间改变,房屋俨然,寂静清幽,自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感,与谢绾歌记忆中的景象一致,唯一缺的只是人烟痕迹。 “都到了家乡怎么就迈不开步子了,不想看看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吗?”景迁轻轻揽住谢绾歌往山下飞去。 “那里,池塘边上那个小院。”谢绾歌甩开不好的思绪,轻声回答。在她眼中,景迁更像是家人,无论是那个小僵尸模样的他还是如今恢复神君身份的他,她都不排斥和他这样的接触。 小院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里边陈设依旧。那时候她并未带走太多东西。苍阑山自有结界笼罩,寻常人很难进入,所以那些东西都还好好地等着她回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幸运,不然巫祝一族世代相传的宝贝都要落入贼人之手了。 谢绾歌轻轻擦拭着宝贝上的灰尘,心里说不出高兴还是失落,玄天镜依然立在那里,她现在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用它观察一切想知道的地方,可以不受限制地翻阅所有古籍,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她的,可是她却又无比怀念当初和奶奶斗智斗勇的欢乐。 常伴左右的时候并未发现有多么不可或缺,失去之后又无比想念,即便巫祝一族已经超脱了一般凡人,却还是摆脱不了这俗世中无可避免地遗憾。 “绾歌,吃饭。”景迁把那个略显狼狈的脑袋伸了进来。 稍稍整理一下跨出房门时,谢绾歌被景迁逗笑了,原本俊秀清冷的面容出了一层薄汗之后也有了烟火气息,雪白色的广袖长袍并不适合做饭这样的杂事,不免沾染了些许黑灰。就连当初他还在是小僵尸的时候谢绾歌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原来超然如神君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即使彻底超脱凡尘的神君也不是万能的,又怎能强求别人呢,谢绾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 在景迁期待的眼神中吃完了饭,谢绾歌刨出了院中花架下埋着的酒,在花架下随便找了个地方自斟自酌了起来,美其名曰:风花雪月。 景迁用仙法收拾了自己一通后,才走出房门,谢绾歌已经灌下去了大半坛酒。知道她想起过往难免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放心,只得默默坐在一旁陪着。 “作为神君,景迁也有做不到的事。”谢绾歌仰头喝下了口酒,含糊不清的说到。 “嗯。”景迁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并不是自己做不到,只是法术变出来的总没有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有诚意,正式重逢后的第一顿饭,他想要有意义一些。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用这个理由来欺骗自己,我犯的错,不仅仅是我做不到,更因为我看不清。我一手毁了巫祝一族,却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独自活着。” 谢绾歌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藏不住微微哽咽,她醒来后的三年,还是第一次说起往事。 “奶奶从不曾教过我法术,巫族天女最该学的一切,奶奶都没有教过我。原先我以为是我太过于平庸,所以奶奶对我很失望,觉得我没有能力继承天女的位置。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证明自己,偷偷自学了古籍。法术占卜也渐渐受到了族中人的认可,我以为奶奶会有所改观,没想到奶奶却越来越不高兴。” “我当时不明白一向疼爱我的奶奶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做得那样好。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奶奶不肯教我那些,并不是觉得我平庸,而是早就看透了我的命运,想要帮我躲过一劫,可惜那个时候,我早就铸成大错,难以挽回的大错。” “你做过最错误的事是什么?”借着醉意,谢绾歌问出了口,她凑得太近,景迁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出的酒气。 “没有什么错的对的,对我而言,我愿意去做的,都无所谓对错,只看值不值得。”景迁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拿过谢绾歌的酒喝了一口。 谢绾歌跌回了花架下,喃喃自语:“是我太笨了,神君又怎么会错呢?” “不会错,却会后悔,后悔没能果断的阻止你消亡,后悔看着你堕入轮回,后悔每一世都与你错过,后悔这一次也还是那么晚才找到你。”景迁的声音低了下来,“神君不会犯错,可是,你怎知后悔的滋味不会比做错事的愧疚好受。” 没有得到回应,景迁侧过头,看到谢绾歌已经在花架下睡熟了。梦中她的眉头也是痛苦地绞在了一起,整个人也蜷成了一团。 想来他方才那样大胆的表白,她也没有听到吧,不过没关系,如今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陪着她,慢慢抚平那些遗憾后悔,慢慢弥补她一个新的开始。 景迁动作轻柔地将谢绾歌抱回房,轻轻掖好被子,用仙法为她驱散噩梦,编制一个美好的梦境,看着她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最后在她头上落下一吻。 “很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但从今以后无论何事,都有我护着你,天涯海角,我自会陪着你。” 有我在,定不让你再承受这样的悲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