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皇上是来送我上路的?   明渊一百三十七年,墨国。   清冷的风从敞开的雕花木窗中翩然而进,屋内的火盆中,冷风吹着炭火忽明忽暗,偶尔竹炭劈啪作响,宝石镶嵌的香炉内,丝丝袅袅的香味缓缓飘散,原本该是宁静温暖的场景,却敌不过窗外激烈的厮杀。   兵器碰撞,箭矢破空,白色的暮雪被滚烫的鲜血浸染开来,斑驳的痕迹残忍的打乱了这奢华的庭院,喊杀声此起彼伏,空旷阴霾的天际,是染血的荒凉。   而屋内,执笔而立的女子,山水般醉人的容颜上是波澜不惊的从容,宣纸上墨色浸染,大大的静字,只剩下寥寥几笔,厮杀声越来越近,空气中似乎都带上了血腥的味道,而她,却依旧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笔上。   精致的云髻上步摇轻晃,华丽的宫装更添了那傲人的风华,墨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司寇凤羽,带着她惯常的从容和冷静,静静的等待着。   一旁站着一男一女,贴身侍女蓝月静默的伺候在旁,斜眼望去,已然能从敞开的窗户看到外边惨烈的情景,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却依旧不敢多言一句。   男子面容清秀俊雅,一袭素色衫袍,如林间青竹,然那本该带着温雅笑容的脸上,已然难掩心底焦灼,他眉头深锁着,欲言又止。   “公主……”男子终于站立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唤道。   “子悠,把这个烧了。”凤羽起身,将那已然写好的静字递给他道。   子悠直视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即将冲口而出的话梗塞在了心底,缓缓的俯身道:“是。”接过她递的宣纸放到了一旁的火盆中。   火焰陡然而起,将那白色的宣纸,黑色的字迹一点点的吞噬,子悠转头,却见凤羽已然重新执起狼毫,开始写另一个静字。   然而一笔尚未落成,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冰冷的空气破门而入,也抵不住男子身上嗜血的气息。   手中的长剑上,红色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随着他缓慢的走动,滑出一道道血红的痕迹。   子悠与蓝月早已经跪在了地上,看着那缓步而入的男子,眼底是止不住的恐惧和陌生,而男子身后,一众侍卫已经把房门包围起来。   他一步步的走向凤羽,而她,似乎没有看见一般,依旧专注在面前的书桌上,窗外的厮杀开始渐渐的停歇,室内,无人开口,火盆内,劈啪轻响,宁静到让人胆寒的气息蔓延过每一个角落。   许久许久,待到凤羽手下的静字将完,男子方才轻声的开口唤道:“阿姐……”   最后一笔完成,凤羽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俊逸深刻的面容上在没有了一丝的青涩与稚气,那一袭冷冽如冰的气势再也不是那个拽着自己的衣角怯怯诺诺的孩子,凤羽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当他刚出生的时候,司寇逸牵着自己的手第一次看见他时,自己眉头微皱的说,好丑。   如今,时间恍然如梦,再回首,往事如风。   “怎么,皇上是来亲自送我上路的?”凤羽轻声开口道,冰冷的语气,陌生的眼神,让面前的君主,突然的从心底感到了害怕和锥心刺骨般的难过,司寇启从来没有想过,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阿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阿姐……”叮的一声,宝剑掉落在地,年轻的帝王单膝跪于地上,抬头看着她。   凤羽依旧面无表情,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帝,却缓缓的转身,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一片狼藉的风景。   “阿姐,只要你把父皇的遗诏拿出来,朕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你分毫,你依旧是司寇家最尊贵的长公主,是这墨城里翱翔于天的凤凰,朕也依旧是你的启儿。”司寇启缓缓站起身来,手执宝剑,急切的开口道。   子悠和蓝月依旧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看着立于窗前的女子,逶迤的裙摆,笔直的身影,骄傲的仿似寒冬中盛放的寒梅,只见她微微侧身,看着身后的司寇启道:“本宫的弟弟,从来不会对本宫说出这样的话。”   “阿姐!”司寇启叫道,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让跪在地上的二人心下更为担忧。   “你若一意孤行,下场该会如何,不用朕说你也知道,便是你不在意自己,可曾想过你身边的那些人。”司寇启道,一个手势,狼藉的院落中,几名全身被捆的男子在侍卫的押解下跪在了院落内,那些人,每一个的脸,对于凤羽来说,都是熟悉的。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甚至司寇启手中的宝剑,已然指着跪在地上的子悠,凤羽的眼神一一从园中被捆的人身上扫过,他们中的每一个,曾经都跟着自己走过鬼门,这么多年,若非他们,恐怕她早已经魂归何处都不知晓,看着他们无畏的眼神,凤羽缓缓的转过身,一步步的朝着司寇启走去。   “我十五岁看你登基,这么些年,助你南平瓦狙,北访西凉,诛乱党,清朝纲,你说若我哪怕有一次受人威胁,此刻,你还有机会站在我的面前,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吗,我的陛下?”凤羽一字一句的说着,嘴角缓缓扬起的笑容,却像是根毒刺,插在了皇帝的心里。   够了,够了,司寇启心底怒吼道,他知道没有阿姐他走不到今天,朝廷中诸多大臣忌惮她,外族皇子倾慕她,一群人誓死的忠于她,从来她都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勇敢,她为墨国所做的一切便是自己也敌不过,可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恨她,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她的亲弟弟,才是她的依靠,她怎么可以,把墨国的江山送给别人,为什么。   “朕知道你恨朕,可是这一切,都是你逼朕的,阿姐,来人,将长公主软禁于城郊园林内,其余人等,全部关进天牢。”手中的宝剑被紧紧握住,司寇启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想从她眼底看出点什么,却终究是一无所获。   “是。”门外的士兵领命进来,带走了跪在地上的两人。   “阿姐,朕知道你在等什么,可是,朕告诉你,你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朕知道,便是朕现在告诉你司寇逸已经死了你也不会相信,朕再给你几天,让你亲自,等来你的绝望。”司寇启靠近凤羽,狠狠的说道,说完径自转身走出了门外。 正文 第2章如今的你,根本不配   而房内,司寇凤羽讽刺一笑,身旁的侍卫等着押送她去城郊园林,却没有人敢贸然动手,凤羽悠然转身,朝着门外而去,然而那袖中的手掌上,早已经被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蔓延的血迹顺着精致的宫装丝丝的浸染开来。   长公主府,曾经墨国最为奢华的府邸,在这冬天里最后一场的雪景中,带着鲜血浸染的荒凉决绝,成为了墨城中又一个传说。   城郊园林,从长公主被囚禁此处开始,每一天都会传来古琴悠远的声音,一日一日,从白天到夜晚,不曾停歇,原本悠然的曲调,却被弹出了一种让人忍不住心颤的感情,仿似弹琴的人,停下这一曲,就再也没有丝毫的心力。   凉亭内,凤羽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领口处洁白的茸毛让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憔悴,蓝月被放了回来伺候她,看着那早已经渗出鲜血的手指,眼泪在眼底闪烁,却依旧说不出半分的话语,她知道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主子心底疼,可是她的疼,却没有人可以感受得到。   倾城的面容上是惯常的冷漠,看不出悲喜,即便身穿狐裘,亭内放满了火盆,她却依旧如置冰窖,空白的大脑中想不到任何的东西,她只是凭着记忆,一遍遍的弹着他喜欢的曲子,一遍一遍,不想停下来。   一袭白色衫袍的男子缓步而入,走到亭前,负手而立,看着亭内独自弹着古琴的女子,蓝月看见来人,又看了看凤羽,微微俯身,退了下去。   他沉默,她无言,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的沉默着,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渐渐的暗下去,直到亭内的火盆换了又换。   “你的琴告诉我,故事的结局,你其实早已经知道。”男子开口道。   “若我早能够知道,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杀了你。”琴声不断,凤羽没有抬头看他,却说的格外认真。   男子不甚在意的笑笑,接着道:“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早知道,那人便没有所谓的未来可言,如今的一切,其实你也怨不得我,佛语言,种善因,得善果,如今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创造的吗?”   “呵呵……”手中的琴声停下,凤羽怒极反笑,缓缓的站起身来,却在这一刹那,她手中银光一闪,男子闷哼一声,鲜血已然从捂着左胸的手指中缓缓的流了出来,一支银色的发簪已然立在了那里,再偏分毫,便是心间。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看着面无表情的凤羽,心底的痛却比身上的来的透骨:“你终究,还是没有射在心上。”   对于她难得一次的手下留情,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你终究,还是没有躲,裴卿之,你究竟是最无情,还是最多情呢?”凤羽道,只是话语中满是冷意。   “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想要带你远走高飞的话,都是真的,是你自己放弃了,是你给我做的选择,若你答应我,今日……”裴卿之喃喃的说着,却看着她越来越冷的面容,再也说不下去,其实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不会和自己在一起的,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不会选自己,她的心里,永远只有那个人。   “不要把你的野心和报复推卸在感情上,如今的你,根本不配。”凤羽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抬起头,却是看着那一袭明黄的身影朝着这里慢慢的走来。   她没有看穿着龙袍的司寇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跟随他而来的男子身上,那个微皱着眉头,脸颊上带着一道明显的伤痕的男子,他的脸还是自己最熟悉的样子,可是那温暖的笑容,却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看来阿姐今日心情不好啊,既然如此,丞相大人,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的好啊。”司寇启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心情很好的样子。   裴卿之捂着伤口微微俯身道:“是,皇上,臣告退。”说完转眼看了看目光有些呆滞的凤羽,疾步走出了这里。   “阿姐不是一直在等梁将军带的消息吗?如今他就在这里了,阿姐有什么尽管问,朕相信,梁将军一定会如实回答的。”司寇启走进凉亭内一字字的说道。   而凤羽的目光,一直都未曾从身后的男子身上移开过。   “臣梁洛书,参见长公主。”跟随司寇启而来的人抱拳行礼道,而他的眼睛,却从来不曾抬起来直视过她。   “他呢?”许久后,凤羽方才开口道,不曾让他免礼,所以他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而司寇启却是含笑的站在一旁,仔细的看着她的样子。   “死了。”梁洛书道,掷地有声的字眼,却让她失了该有的冷静。   凤羽双手支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接着开口道:“梁洛书,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低沉的语气,似是没有任何的波澜,然而那异常的语调中,已然带着荒凉的决绝,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可是为什么,连他也要背叛自己。   “说啊!”凤羽抬起头来,狠声的斥道,眼底的怒意已然不是那个从容华贵的长公主,一丝红色在眼底蔓延开来,却硬生生的被她逼在了眼眶里。   梁洛书依旧抱着拳,低着头,然而那抬起的手臂已经在微微的颤抖。   “臣答应公主,一定会把他好好的带回来。”他开口道,甚至连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的颤抖,他不敢抬起头来看她,从未如此的害怕看她那张自己爱慕过那么多年的面容。   “呵呵,阿姐,你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梁爱卿,不如你告诉阿姐,她心心恋恋等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也让她了了一桩心愿不是吗?”一旁的司寇启冷声道,他就是要让她难过,让她死心,让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司寇逸的错,都是他的错,所以他死了,是理所应当。   凤羽没有开口,心下已经有个声音,告诉她司寇启说的是什么,她直直的看着梁洛书,看着那个自始自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男子。   许久后,梁洛书抬起头来,直视着凤羽的眼睛,道:“乱臣司寇逸,被臣斩杀于马上,人头落地,身首异处,尸体已经随军回京,公主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这是他的东西,想必公主应该认得。”   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了凤羽,那一个字一个字的话语,硬是在她早就残缺不全的心里划出一道道锥心刺骨的伤口,鲜血瞬间的蔓延过身体,她缓缓的抬起手,接过那个已然有些旧的香囊,颤抖着打开。   早已经干枯的花瓣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香味,鲜红的颜色弥漫过她的眼角,依稀的看到那个一脸冷峻的人,小心的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树上飘落下的花瓣,微微一笑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凤儿,凤儿……   “呵呵……呵呵……”凤羽低头看着那香囊中的花瓣痴痴的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声让两人同时便了脸色。   梁洛书抬起手想要拉他,却僵在了半空了,司寇启收了嘴角的笑意,心底亦是有些慌张起来。   “阿姐,你和他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那可是我们的皇叔,你爱上他本来就是个错误,如今他死了,岂不是更好。”司寇启缓缓的说道。 正文 第3章让这江山为他陪葬   凤羽没有理睬她,依旧是自顾的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般荒凉而决绝的笑意,让两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   “阿姐……”司寇启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却被她一掌打开。当看清她的面容,两人皆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只见那双从来都淡如静湖的眼眸里,此刻溢满鲜红的泪水,泪水没有滑落,聚集在了眼眶里,然而那绯红的色彩,带着滔天的恨意,带着荒凉决绝的伤心,究竟要难过成什么样子,才可以让血化成泪。   刺目的血泪让司寇启呆若木鸡,梁洛书更是慌乱的不知所措,铺天盖地的心疼让他几乎窒息。   “你……”一字尚未说完,凤羽已然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一方冰冷的土地。   “阿姐……”   “凤羽……”两人同时唤道,梁洛书疾步上前接住了已然晕倒的女子。   白皙的容颜被鲜血染的刺目,梁洛书紧紧的抱着她,斗大的泪水却从这个铁血将军的眼中一颗颗的掉落,合着那飘落在血迹中干涸的花瓣,染出了无人续写的忧伤。   “阿姐,阿姐……来人啊,传太医,快点,传太医。”看着昏倒的人,司寇启亦是慌了阵脚,下人见状,亦是慌张的跑了下去叫太医。   “我早就跟你说过,没有他,凤羽会死的,会死的……”梁洛书抬起头,看着司寇启冷声的说道,然后抱起凤羽,再也不看他飞身朝着园外奔去。   司寇启仿似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想象着方才凤羽的样子,一滴泪无声的滑落,阿姐,我没有想过,要你死的。   尊贵的帝王颓废的坐在了染满鲜血的石凳上,久久的沉默着……   黑暗中,是谁在一遍一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漆黑冰冷的牢房,庄严肃穆的法庭,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在凤羽的脑海中清晰而深刻的走过。   若时光可以倒回,或许她可以选择安静的死在监狱里,在法官敲响木槌的那一刻,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那时候的自己,便是死了,或许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可是如今呢!   司寇逸,你答应过我的你忘记了吗?你说过会守我一辈子,免我伤痛,护我安定,你说过只要我不要你承诺爱,你便可以一辈子陪在我身边,这些都忘记了吗?   闭着眼睛,不愿意醒来,至少在梦里,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你的样子,看见我们相遇时,那个独自站在走廊处满身孤寂的孩子,如若时光可以重来,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可不可以……   陷入昏迷中的人安静的沉睡着,她听不见年轻的帝王对太医的咆哮,听不见梁洛书跪在床前一遍遍的忏悔,也听不见裴卿之哽咽的哭声,她所有的意识,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明渊三百二十七年,摄政王司寇逸,于行军路上突染疾病,不治而亡,闻讯之人无不诧异,叱剎风云的王爷,闻名天下的战神,居然最后会是这般下场,所有人都对他的死因产生了各种怀疑,然不管人们如何揣测着他神秘的死亡,却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无数人在提到他时,不过扼腕和叹息,却没有一人,可以感受分毫那静静的活在深宫内的女子的半分疼痛。   听闻长公主突闻噩耗,一蹶不振,顽疾突发,多日缠绵于病榻,而病好之后,亦是一直静养于深宫之内,皇帝念其身体安危,赐其长乐宫,修养于皇宫之内,而长公主,亦是再无人可见之。   摄政王以王侯之礼葬于皇陵,然传说与他感情甚好的长公主却一次也不曾前去吊念,即便出殡之日也不曾露面,一时间长公主薄情寡义之名,又传坊间。   然而只有长乐宫的宫人知道,摄政王出殡那天,长公主于房内临窗而望,整整一天,不曾动过分毫。   长乐宫,长乐宫,这座取名为长乐的宫殿,却囚着从无任何快乐的公主。   皇帝不许她走出长乐宫,而皇帝自己,却也不曾走进宫内一步,每一日,他都会亲自走到宫外驻足很久,却没有一次踏进过里面半步。   梁洛书也每一日都来,常常站在那里便是一整天,却也不曾走进宫内。   只有裴卿之,他只在凤羽醒来的那一日,在宫外停留了片刻,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些整日徘徊于宫殿之前的人为何不愿意走进长乐宫,不愿进去却又日日都来,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敢问,这是长乐宫无人可知的秘密。   他们只知道,这座比冷宫还要冷清的宫殿内,却是宫内最特别的地方,无人敢懈怠一二。   而这偌大的宫殿内,住着那位不哭不笑,不卑不亢,不言不语的长公主,一个活着却让人觉得已经死了的人。   夜,亦如往昔的宁静,便是宫内外无数的人静静的守着,便是如今冷彻入骨的寒冬已然过去,却依旧让人觉得冰冷异常。   殿内,蓝月静静的守在凤羽身边,看着已然骨瘦嶙峋的女子一如往常的站在窗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她之后,单膝跪地的两名女子皆是一袭黑衣,脸上的黑巾已然被取下,青岚和雪岚,曾经创造过无数奇迹的二十四影士剩下的最后两人,她们的心里或许早已经一片狼藉,而她们的表情,却亦如面前的女子一般,无人可以看透。   “他曾经为了这目之所及的一切,为了司寇家的天下,为了放眼而去的百姓赔上了自己的一切,而终究被他曾经倾其所有守护的这些轻而易举的背叛,既然这墨负了他,便让这墨的江山为他陪葬。”   一生功名厚禄,一生威名天下,然这曾经创造过无数辉煌的墨国战神,到最后留给人们的,不过是史官笔下辉煌而短暂的寥寥数笔,功过是非,到最后,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只是说书人惊堂木下的一段传奇。   然明渊大陆上的故事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历史翻开新的一页,只是这一页中,再没有了司寇逸这三个字,却开始了属于司寇凤羽的新篇章。   摄政王死,朝政大权渐渐集于皇帝手中,太傅裴卿之封为丞相,官拜一品,梁洛书封为齐远将军,统领十万兵马,而其父梁尚书,承情圣恩,告老还乡,偕同家眷退出墨城,心灰意冷的退出了朝堂之上。   皇帝虽重掌兵权,却并非尽如人意,昔日摄政王麾下几员大将,多次违抗朝廷之命,难于管教,频繁出现军中将士擅离职守之事,更有甚者,于摄政王下葬不足十日之时,率军中一万人马,背军而行,占山为王,与朝廷分庭而立,弄的人心惶惶。   司寇启忙于应付朝堂之上接踵而至的朝政事物,又得控制叛军之势蔓延成灾,即便有裴卿之从旁协助,朝堂之上却依旧难回往日太平,而正直此番多事之时,墨城内突闻一声震天巨响,丞相府瞬间坍塌,惊扰了整座墨城。   当裴卿之闻询赶回之时,看见的便是一片废墟的府邸,密室中供奉的灵牌四分五裂,而那坐在轮椅之上的老夫人,早已经尸骨无存,若大的丞相府内,焦黑的尸体,断壁残垣的景象,让所有的人惊吓不已。 正文 第4章最后的礼物   随行而来的帝王目瞪口呆,裴卿之颓然的跪于废墟之前,眼底再无半点生气,着急赶来的李太医,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双手抱头仰天长哭,哀嚎的声音响彻在墨城上空,所有人都忘不了那惨烈的景象,一夕之间,丞相府在一声巨响中化为灰烬。   百姓们都在传说,丞相得罪了神明,所以才会遭此报应,然而他和皇帝都知道,那并不是雷神显灵,而是震天雷——他们用来致司寇逸于死地的震天雷。   长乐宫,一如往昔的森严,一如往昔的平静,寒冬渐行渐远,春花翩然而至,园中一袭白衣的女子坐于软榻之上,逶迤白衣层层铺叠,于场院正中突兀而立,四周清冷依旧,却不敌那凉如冰凌的目光。   软榻五步之前,白纱覆盖一物放于地上,四个香炉内,浓烈熏香冉冉而起,不知所覆为何物。   女子身后,青岚雪岚静默而立,正对长乐宫门。   四周驻守的宫人侍卫无不好奇,长公主平日里从不出殿门,而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偌大的庭院内,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孤寂冷漠,如空中那轮清冷的皎月,独照穹宇,却是望尘莫及。   所有人都知她在等待,却不知她等的是什么,直到丞相大人缓步踏入宫门,似是才为这场等待找到了原因。   宫人躬身行礼,侍卫抱拳参见,而他,却失了往常温雅的笑容,他一步步走的极慢,似是脚下落有千斤,衣摆之上黑色的灰质略显狼狈,然而所有人都无心去猜想平日里衣着考究,温文尔雅的丞相大人,今日为何会这般狼狈,因着那双眼眸中,仿似要吞噬一切的恨意。   软榻之上,凤羽抬起头,静默的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似苍山之上冻结千年的寒冰。   他于凤羽十步之前停住,看着地上白纱所覆的东西,心底不知为何猛然的害怕起来,那彻骨的冷意让他僵硬在了原地,而凤羽,却只那般沉默的看着他。   “这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凤羽说道,声如柳絮,清绵温软,然只这一句话,却让裴卿之禁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雪岚缓步上前,蹲下身将附在地上的白纱取下,白纱之下,紧闭双眼的头颅早已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布满皱纹的面容,一丝不苟的发髻,若非那只剩头颅的身体恐怖诡异,也只会以为她睡着了而已。   “啊……”   “啊!杀人啦……”   守在院中的宫人谁都不曾想过那白纱所盖的东西居然是个人头,在白纱被雪岚取下的那一刻,胆小的宫人吓的尖叫起来,慌张的朝着宫门跑去,守在宫外的侍卫听见叫声疾步而入,看见的便是园内这诡异而残忍的画面。   长公主亦如方才一般,端然坐于软榻之上,而背对着他们的丞相大人,僵硬着身体单膝跪于地上,他的前面,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一颗老妇人的头颅放于之上,周围香炉中浓烈的香味遮掩了头颅蔓延而出的血腥之味,却掩盖不了如此让人惊诧的画面。   侍卫皆愣在原地,不知应该如何,偌大的长乐宫内,又是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裴卿之单膝跪地,用手支撑在地上,头埋的很低,全身上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看不清丝毫表情。   “疼吗?”凤羽问,亦如往昔的云淡风轻。   裴卿之缓缓抬起头,赤红的眼底,狠戾的目光,握紧的双手,周身乍然而起的杀意惊起一方尘土,而她,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你的痛,却不及我的万分之一,既然这些就是你们想要的,我便给你们。”凤羽道。   “啊!”凤羽话落,便见裴卿之一掌击于地上飞身而起,袖中银光一闪,待众人回神之际,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把软剑,而此时,那锋利的剑尖直指凤羽眉间,仅差分毫。   “裴卿之,住手!”呵斥声从门口处而来,一袭明黄的帝王疾步走进,一众侍卫终于松了口气,赶忙俯身行礼,而司寇启却是根本顾不得让他们平身,疾步走进园内,紧张的看着院中的两人。   凤羽依旧安坐在软榻之上,平淡如常的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执剑而立的男子,嘴角一抹讽刺的笑意,身旁青岚雪岚屏气凝神的注意着裴卿之的一举一动,却似之前就得了凤羽的命令,不曾插手。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周围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凤羽清晰的看着那直抵眉间的宝剑不住的颤抖着,一抹微浅的笑意在嘴角蔓延,配上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美的惊心动魄,只是,那样的笑容里,却带着嗜血般的冷意。   “知道为什么你娘死的那般安详吗?因为我答应了她,帮她完成她毕生的心愿,那个……你永远也完不成的愿望。”凤羽一字一句的说道。   过往无数的记忆在裴卿之脑中乍然而逝,毕生的愿望,母亲毕生的愿望,他永远无法完成的愿望……   混乱的思维打乱了他该有的理智,脚步不禁朝后一退,他仿似受了惊吓一般的看着凤羽,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叮的一声砸在冰冷的石板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那依旧放在地上的头颅。   微阖的双眼,安详的面容,嘴角那抹微浅的笑意,无一不在告诉他凤羽所说的事实,母亲,放弃了他,她宁愿将希望放在司寇凤羽身上,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复仇的愿望,为什么,他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机关算尽,连自己的感情也出卖了,到最后,换来的确只是一个不被信任的结果,为什么……   裴卿之缓缓的跪在了地上,抱起了那颗早已经冰冷的头颅,沉默不语的对着,眼泪却溢满眼眶。   “啊——”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响彻天际,那荒凉决绝的喊声似是伤重的野兽痛苦的悲鸣,所有在场的人看着那抱着头颅仰天呐喊的丞相大人无一不动容,便是司寇启,亦是微垂了目光,眼底流转着复杂的神色,而唯一没有反应的,依旧只有那一袭白衣的女子。   她缓身从软榻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子,随后抬起头,直视着站在几尺之外的司寇启。   司寇启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然而只这一刹那的四目相对,却让他莫名的害怕起来。   那样的眼神,那样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让他心底害怕的难以直视。   “皇上,你不用害怕我会寻死,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着你,如何把这用他的鲜血换来的江山稳坐于身下。”凤羽道,说完,她转身朝着殿内而去,走的决然而缓慢,如修罗地狱中走来的鬼魅一般,带着近乎残忍的冷漠。   数月后,兵临城下,司寇启才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女子,他以为她冷傲却不无情,他以为她纵然再是不满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然而鲜血淋的事实告诉他,他终究,低估了她。   “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哪里错了?” 正文 第5章二十五年前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相信你,不该……”她终究没有说完最后的话,不该如何呢,不该爱上他,还是不该让他爱上自己?若是不爱了,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倾尽所有的给予,若他可以再狠心一些,若他可以再贪念一点,这江山,又岂会是最后杀死他的利器。   二十五年前。   嘈杂的声音将谭素从梦中吵醒,奔忙的脚步声,焦急的说话声,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声的喊着:“快,快,动作麻利点……”   不耐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底的是两个女人的面孔,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一个似是只有十四五岁,罗裙发髻,银钗玉簪,完全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打扮。   “睁眼了,睁眼了,谢天谢地……”年纪较小的女子看着她一脸惊喜的叫道,而那年长的却是用一种哀怨而悲伤的眼神看着谭素。   混沌的意识让谭素无法理解自己现在所看见的一切,想要张口,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一个音节,突然被人紧紧的抱住,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被抱在怀里,微微抬头,才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   “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垂怜我一次了。”那女子长发垂在肩上,额前全是汗珠,面容美丽温柔却是苍白不已,她紧紧的把谭素抱在胸前,眼角带着泪光,眼底满是激动和欣喜,谭素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如今的自己,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娘娘,小郡主吉人天相,这下您也该放心了,太医说只要能睁眼,就会没事的。”方才那年纪大的女子宽慰道。   “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凤儿,凤儿……”女子轻轻的摇着谭素,一声声的唤着,凤儿?她是再叫自己?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沙曼,垂帘,案几,木雕摆设,红木大床,蚕丝锦被,这里不是她睡着前的牢房,更不可能是21世纪,从迷茫到清醒,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谭素,她逃离了原本的死刑,逃离了过往所有的一切,自己真的,重生了。   作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凤羽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且这幼小的身体大多数时间都不由凤羽控制的需要睡眠,因此两天以后,凤羽能知道的信息依旧少的可怜,这个国家的名字叫墨,而那抱着的凤羽的女子,也就是这个身体的娘,是墨国四王爷司寇銘的王妃。   凤羽到这里的时候,她刚生下凤羽还不足七天,太医说因为先天不足,所以恐怕很难成活,不过奇迹的是凤羽活了过来,而且还是一个拥有二十三岁记忆的现代人。   第四天当凤羽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墨国的四王爷,他有着一张俊逸温雅的面容,举手投足间带着属于王族的气息,然而他笑起来却是异常温柔,他揽着床上的妻子,一声声的道着对不起。   看着他们温暖而宠溺的眼神,第一次心底一丝暖流拂过,凤羽突然意识到,此刻开始,凤羽便不再是孤儿院里无父无母的谭素,而是这王府中,有爹有娘的凤儿,司寇凤羽,这是她的名字,他们为自己取的名字。   小两口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凤羽被奶娘抱着出了房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而走廊上,却见一人负手立于横栏之前,奶娘抱着凤羽朝着他俯身行礼道:“参见九皇子。”待走进凤羽才看见这个在几天里不只一次听下人们提起过的,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司寇逸。   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生的倒是粉雕玉琢的,玉冠锦服,年纪虽小却依旧带着属于皇家的气度,然而除却这一切,看上去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眼底却是带着几分冷意,颇为老成。   “这就是四哥的女儿?”他看着凤羽,眉头微皱的问道。   “回殿下,这便是小郡主,等她能说话的时候,便得换您九叔了。”奶娘笑着道。   “她好丑!”许久后却听他如此说道,虽然还是个婴儿,不过作为女子被人这般说,想来谁也不高兴,凤羽直视着他的眼睛,努力的挥舞双手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呵呵,月子里的孩子是这样的,等过段时间就会越长越好看的。”奶娘笑出声道,似是发现了凤羽的不满,奶娘对着他道:“你瞧,小郡主似是听到您说的话了,一脸不高兴呢!”   听奶娘如是说,他转头看着凤羽,眼底带着几分好奇,看着凤羽挥舞的双手,他似是犹豫了许久,伸出右手摸了摸凤羽的手掌,凤羽哪里肯放过他,伸出右手一把握住,奈何手太小,只能捏出他一根指头。   他眉眼微垂,看着被凤羽握着的手指不知道再想什么,奶娘连忙拨开凤羽的手笑着道:“奴婢该带小郡主回房了,殿下有空多来看看小郡主吧,她似乎很喜欢殿下。”说着抱着凤羽行礼朝着他的身后走去,凤羽心底不满道,我这是喜欢他吗?我分明就是讨厌他嘛!   凤羽的母妃名叫苏潺,像潺源的流水一般的女子,她坚持自己抚养凤羽,因此每天,凤羽见到最多的人,就是这个美丽的女子,而自己的父皇,似乎很忙碌,时常看不到人。   再次看到司寇逸的时候,是在他们为凤羽举办满月酒的时,那一天,王府中异常热闹,苏潺抱着凤羽穿梭在人群当中,听着那些或真心或虚伪的恭维,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的模样不断的穿梭在脑海中,时间短,人太多,凤羽无法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样子,记忆最深的只有司寇睦,凤羽父皇的大哥。   唯一他出现的时候,身旁喧闹的声音刹那的停止,他走近苏潺身旁,看着襁褓中的凤羽,淡淡道:“焉知此凤能翱翔到几重天?”凤羽能清楚的感受到苏潺不禁微愣的身躯,之后她恭敬的回道:“便是飞不起来,凤儿也是司寇家尊贵的凤凰。”明显的挑衅,让身旁的人不住的变了脸色,他却是嘴角微翘道:“但愿。”便转身离开。   宴会千百年来便是一个样子,依依呀呀的戏台凤羽毫无兴趣,正在这时,却听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道:“圣旨到,四王爷接旨。”众人连忙起身,四王爷和王妃走到前方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四王之女凤羽,秀灵瑞气,兆瑞佑体,特封安平郡主,赐玉如意一对,平安锁一枚,望其平安康泰,钦此。”   众人叩首行礼,四王爷恭敬的接过圣旨,那公公则是笑着扶起他道:“奴才给王爷道喜,听闻小郡主出生时天边祥云满天,霞光四射,必是祥瑞之兆,皇上听说,甚是高兴,让王妃得空带孩子进宫给皇上看看。”   “臣妾谢陛下恩典,公公辛苦。”一旁苏潺抱着凤羽微微行礼道,那人看似四十多岁,正是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内侍总管。   四王爷邀他入座看戏,他却婉拒说要回去复命,四王爷自是不好再留,临走前他却是朝着一旁的司寇逸行礼道:“皇上让殿下早点回宫。”   司寇逸面色冷然,点点头道:“知道了。”那公公便笑着离开了,连内侍总管都对这小皇子恭敬有加,可见司寇逸的地位非凡,这一切凤羽都冷眼看着,心下思索着什么。   送走那人,众人自是上前道喜,寒暄几句便又各自回座继续观赏,凤羽看着司寇逸转身准备回座时,伸出手朝着他的方向咿呀咿呀的叫起来,苏潺一看,笑着道:“王爷你看,凤儿似是再叫她小叔。”   四王爷看着凤羽亦是笑着道:“呵呵,这么小就会认人了,逸儿,你过来这边坐。”司寇逸转身看着这里,沉默不语的走了过来。   “逸儿来,凤儿似是喜欢你呢!”苏潺道,怀里的人却是不满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啊,小娘亲,我不过就是想让他看看,我不丑好吧!   四周众人皆是嘴角带笑,苏潺把凤羽朝前抱着,让司寇逸看的清楚,四目相对,他不动,凤羽便也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似是能看出凤羽眼底的不满一般,许久后道:“比之前好看一点。”   众人听闻皆是大笑,有女子道:“小郡主这么小看上去都是粉雕玉琢的了,长大后定是个美人,九皇子如此说,真是委屈小郡主咯!”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呀,你看小郡主笑的多欢啊!”随身伺候的丫鬟道,凤羽才发现自己忍不住的弯了嘴角,果然人小,心眼也小,居然因为他这句话,微微的得意了一下。   “呵呵,逸儿,既然凤儿这么喜欢你,那父皇刚赐的平安锁就由你给她带上吧!”苏潺笑道,一旁的侍女连忙将方才赐的平安锁用托盘呈上来。   司寇逸看着苏潺良久,方才慢慢的从托盘上取下平安锁,犹豫的片刻才给凤羽带在脖颈上,细细的红绳上一个小小的银锁,做工看上去很精细,上有平安二字。   “她这平安锁既是你带上的,那你这小侄女以后的平安可就教给你了!”四王爷嬉笑着道,众人连忙附和,想来不过是笑闹他的话,没想他沉默半晌,却是带着些许认真的说:“好。”说完嘴角带上了几许笑意,也只这刻,凤羽才发现他其实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或许是皇家的生活太过枯燥了吧,才会养出他那种古怪的性格,凤羽心底道。   一场满月酒便在笑闹声中结束,然而凤羽在人群中无意的看见了司寇睦,他却是和众人一般笑着,只是他那样的笑容,却莫名的让凤羽想起了凯伦,他们都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危险气息。   次日清晨,苏潺抱着凤羽在园中玩耍,四王爷下朝回来,亦是开心的逗弄凤羽一番,凤羽象征性的笑了几声,自是引得他们欢笑不已。   “逸儿似是越来越安静了,昨日看他眉宇间居然带着几分疏离,似是不愿意和人亲近。”苏潺一边哄着凤羽一边和父王闲聊道。   “是啊,几个兄弟里,他就对我还算亲近,其他的平日里连话都不怎么说,父皇虽是对他极为宠爱,但是管教的却也有些严厉了,下朝后我去他宫里转了转,早晨开始就在跟着师傅学武,现在恐怕都还不得闲。”四王爷回道。 正文 第6章逸儿身世   “逸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母妃早逝,那后宫中又是纷繁复杂,父皇对他的宠爱虽是好的,不过这么小的孩子,私下里肯定也受了不少气,偏他又是那般性子,肯定也是不说的。”苏潺眼底隐隐带着几分忧虑。   “嗯,以后我多带他来府里,你没事多和他说说话。”四王爷道,苏潺点头应好。   怀中的凤羽听着他们的话,突然想起了那日他的样子,看似波澜不起的眼睛里,像是雨天落下的雨雾,兀自立在回廊处,小小的身影略显孤独,心底莫名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以前在孤儿院里的自己,好像。   皇帝有九子,除了老三,老五,老七是公主外,其他的都是皇子,而这几个皇子中,如今最为有势力的便是老大司寇睦和四王爷司寇铭,两个一个从武,一个善文,司寇逸虽得宠但毕竟年纪尚小,因此暂时还没有被卷入朝堂之中,怨不得那日司寇睦如此不待见凤羽,原来是因为党派之争。   时间就在凤羽不断的听着的日子中渐渐流逝,而凤羽也慢慢的开始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兀自的奔跑,凤羽不知道两岁的孩子该是怎样的进度,于是只能尽可能的表现的笨拙一点,一岁时凤羽便发现能够开口说话,她不知道一岁的孩子该怎样表达,但是很明显不可能到自己这般和成年人一样的语速,因此凤羽选择了沉默。   偶尔会听见下人议论,说小郡主是个怪人,从来不哭,而且两岁了都不会说话,会不会有毛病,凤羽听后都是一笑置之,苏潺亦是听到过这些流言蜚语的,却也和凤羽的态度一般,一笑了之,之后也不会强迫凤羽,而是开始教凤羽读书识字。   凤羽从前学过的很多知识在这里或许都是没有用的,而作为一个只有两岁的孩子来说,书本是凤羽认识这个世界很好的途经,于是凤羽开始埋首在书里,对于那些原本两岁孩子应该喜欢的玩具一类的东西,却不甚感兴趣,凤羽也想装着喜欢的样子,可是那些小玩意儿,自己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司寇逸偶尔会出现在府里,两年的时间他长高了不少,眉宇间的稚气亦是退了下去,不过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看上去拒人千里,偶尔凤羽会故意戏弄他一下,看见他眼中生气而无奈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的高兴。   朝堂之上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凤羽从某一天起,便见父王总是眉头深锁的样子,半个月之后,四王爷奏请皇帝,说是司寇逸快到弱冠之礼的年纪,想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学如何处理政事,皇帝自是应允,因此司寇羽搬到了王府,他来的那天,起初只是他跟着父王到了王府,也没见有多少东西,却不想没过几个时辰,皇帝身边的周公公便带着太监侍卫搬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到王府,说是皇上让给九皇子送来的,凤羽心下感慨,皇帝还真的是很疼爱他啊。   因着他不喜嘈杂,四王爷便让他住在了南面的院子里,那里离凤羽所在的西苑隔了大半个王府,因此凤羽倒是鲜少看见他,苏潺倒是每日里都会去看看他,偶尔凤羽也会去,不过看着他那个没有表情的脸就没什么兴趣。   “郡主,该吃药了。”正在房里看书的凤羽老远听见蓝月叫她,赶忙书一扔就从一旁开着的窗子翻了出去,那中药实在是难喝,不过就是个小感冒,自己都能好。   凤羽悄悄的溜出院子,不多时便听见里面传出一众丫鬟找凤羽的声音,凤羽赶忙朝远处走去,待走远了方才停下脚步慢慢溜达,王府里的花园修建的很整齐,这个时节也正好到了花开的季节,因此闲来无事看看花也不错,迎面走来两个丫鬟,凤羽顺势躲到了假山后面,不想被看见。   “蓝月她们又在找郡主了,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了。”其中一个丫鬟说道,她们好像是厨房那边的人,没怎么看见过,凤羽心下分析着。   “你说这郡主怎么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好像不会哭不会笑似得,别不是真的有问题吧?”另一丫鬟压低声音问着旁边的人道。   “我看难说,郡主本来出生的时候就差点活不成了的,后来几个御医治了好久才终于醒过来,想来肯定也是有点问题,听接生的产婆说,郡主生下来没有哭一声,当时还以为是个死胎呢,后来好歹是活过来了。”   “郡主若是真有什么问题,王妃娘娘好可怜,娘娘待人挺好的,只不过,这不会说话的孩子居然能看懂那些个书本上的字,这也真是奇事了。”一人有点惋惜的说道,两人说着说着走远了,这样的话听的多了似乎也就有免疫,所以凤羽也没怎么在意,转身准备离开,却见司寇逸站在凤羽身后看着她。   猛然看见一个人吓凤羽一跳,待看清是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他眉头微皱的看着凤羽,想来肯定也是听见了方才两个丫鬟说的话。   四目相对,又是一片沉默,他已然高出凤羽许多,站在阳光的背影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凤羽微微仰头看着他,太阳有点晃眼睛,那个负手而立的少年,便像是渡了一层阳光一般,让人觉得莫名的静逸。   “要吃糖吗?”许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凤羽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着一个两岁的孩子说着这话。   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凤羽只能点点头,便见他兀自走上前来,把右手递给凤羽,示意她牵着,凤羽看着那修长的手指,上面已经有茧子,应该是长期握剑长起的,犹豫片刻,凤羽还是牵起了他的手,司寇逸转身牵着凤羽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凤羽的手还很小,被他完全的包裹在手心里,他的手有些微凉,在这夏天里,感觉很舒服,凤羽抬着头看着司寇逸的侧影,好看的眉眼,分明的轮廓,将来应该是个俊逸的男子。   王府的守卫看见平日里冷漠的皇子牵着凤羽似乎有些惊讶,恭敬的行礼,司寇逸道:“我带她出去一下,你们去回禀王妃一声。”那侍卫连忙躬身道是,他便自顾的牵着凤羽出了门,身后跟上两名侍卫,他斜眼看了看,也没有做声。   凤羽是鲜少出府的,因为年纪小而且苏潺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出去,王府走出去没多远就是正街,街上人流涌动,车马奔忙,那些人看着二人身后的王府侍卫都小心的躲开,然后小声的议论着,司寇逸却像是根本没听见,自顾的牵着凤羽走着。   他毕竟比凤羽高了那么多,尽管走的很慢,凤羽却依旧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走出一段距离,他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凤羽,然后径自的把凤羽抱了起来,凤羽心下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司寇逸却是转头问着身后的侍卫道:“哪里有卖糖?”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似是都有点不解,其中一人上前两步道:“回九爷,这前面就有一家商铺,专门卖果脯一类的,属下带您过去。”司寇逸点点头,抱着凤羽朝前走去。   安静的呆在他的怀里,凤羽有点出神,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两人便一路沉默的走。   几人走到店门口,老板立马迎了上来,想来是个很会看颜色的人,态度极为恭谦。   “这位小爷,您是要买点什么,我们店里的果脯和糖果都是最好的,呀!小姐长的乖巧可爱,肯定喜欢。”那老板喜笑颜开的问道。   “糖。”司寇逸看了看凤羽,丢出一个字。   “糖啊,有有有,几位先进来慢慢选。”老板连忙把他们迎进来,一旁还有桌椅,想来这店铺平时都是些有钱人来光顾,店内装潢都设计讲究,几个货柜整齐的放着,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坛子,坛子上面用红纸写着许多果脯的名字。   “我们这里有松子糖,桂花糖,桃花糖,还有新进的梅子糖,还有很多味道的,不知道小爷要哪种?”老板高兴道。   司寇逸再次沉默了片刻,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小孩子出门买东西,确实没什么经验。   老板也是安静的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看看凤羽,似是想问问凤羽,却是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全要。”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给您包好。”老板笑的更欢,赶忙去装糖去了。于是走出店铺时,侍卫手里拿着好大一包糖果,凤羽从里面选了几颗做成兔子模样的桂花糖,看着很别致,丢了一颗在嘴里,不是很甜,味道还不错。   走出店铺司寇羽自顾的又把凤羽抱起来,估计是嫌弃凤羽走的慢,凤羽也不在意,小孩子想来就该是这个待遇,看着他没有表情的样子,凤羽从手里的纸包里拿了颗糖放在他嘴边,他一愣,转头看着凤羽。   凤羽也不动,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眼底灿若星光,从来冷情的人,看着那样的眼睛,却莫名的一暖,片刻他才张开嘴含住了凤羽手里的糖,凤羽微微一笑,自己又从手里的纸包中拿了一颗放在嘴里,也没再看他,不过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凤羽似乎觉得司寇逸笑了。   回到王府,司寇逸先抱着凤羽回了苏潺那里。苏潺正在院子的石桌前做着针线,看见他们满脸笑意。   “四嫂。”司寇逸叫了一声,苏潺看着他点点头,继而看着凤羽,高兴的走上来从他怀里接过凤羽道:“凤儿今天可是又淘气了,怎么缠着小叔去了呢?”   凤羽不语,笑着把怀里还剩的几颗糖递给她,苏潺笑道:“呀!我看看,这都是买了些什么好东西啊!”看了看凤羽手里的糖又说:“这糖果很可爱呢,凤儿跟母妃说,这是谁买的啊?”   明显的哄小孩子的口气却让凤羽觉得很温暖,这种被人疼爱的感觉,似是许久不曾有过,她应该也希望自己开口说话的吧,毕竟自己的女儿被人那样说,心里肯定也是有遗憾的,凤羽看着那美丽的容颜心底道。   凤羽转头看了看司寇逸,轻声开口道:“逸。”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丝错楞,一旁的蓝月高兴的开口道:“娘娘,郡主会说话了,会说话了。” 正文 第7章凤羽的弟弟   苏潺眼底亦是充满了激动,抱着凤羽的手都用力了几分,接着道:“凤儿刚才说什么,你说这糖是谁买的。”   “逸。”看着她如此高兴的样子,凤羽便也跟着微笑着,再说了一遍。   “啊!我们凤儿会说话了。”苏潺高兴的说着。   “是啊,是啊,而且郡主还知道九皇子的名字。”伺候苏潺的香兰也是开心着道。   众人自是欢声笑语,苏潺更是开心的不得了,而一直沉默的司寇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嘴角却是莫名的扬了起来,自此,那些私下里说凤羽有问题的人不攻自破,却又开始说小郡主可真奇怪,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爹,不是娘,居然是九皇子的名字。   自那日起,凤羽便开始陆续的说话,一声娘,一声爹,把他们两叫的开心了许久,只是因着年纪的原因,凤羽也不敢说的太多,害怕引起怀疑。   过了几日,苏潺被锦贵人召进了宫里,说是去陪她赏花,原本锦贵人吩咐叫带上凤羽的,苏潺却借口凤羽身体不适,没有带凤羽进宫,她似是不喜欢将凤羽带进宫中,凤羽想恐怕是害怕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那些后宫的争斗里,毕竟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很容易就被人利用。   蓝月陪着凤羽在院里写了会儿字,说是写字,不过也就是拿着毛笔在那儿胡乱的涂了几下,毕竟手太小,加之那个毛笔真的不好掌握力度,写了一会儿凤羽扔了笔,看着不是很大的太阳,想要出去走走,在院里有些无聊了。   “郡主累了?那休息一会儿,蓝月给郡主拿些点心。”蓝月道,听她如是说,凤羽莫名的想起了司寇逸,他买的那些糖,到现在都还有好多。   “逸。”凤羽看着蓝月道,不如去看看他在干嘛。   蓝月听凤羽如是说笑着道:“郡主是要去看九皇子啊?”凤羽点点头。   “九皇子这会儿正练功呢,奴婢这就带郡主去。”说着抱起凤羽朝着院外走去,从这里到他住的那儿真的有点远,蓝月抱了一会儿凤羽看她也有些累了,便自己下来走了一段,越走到南院越安静,静的仿佛只剩下蝉鸣了一般。   走到院门口便见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名叫紫鹃,以前是伺候苏潺的,后来司寇逸搬进了便让她过来伺候。   “呀!紫鹃见过小郡主。”似是很惊讶凤羽会来这里,连忙行礼,蓝月代凤羽让她起来。   “姐姐今天怎么会想到过来这里啊?”紫鹃笑着道。   “小郡主自己要来的,呵呵!”蓝月亦是笑着道,紫鹃连忙跟着她们进了园子。   “九爷这会儿该是在后面小树林里练剑呢,奴婢带姐姐和郡主过去。”紫鹃道,说着在前面带路。   “小郡主似是很喜欢九爷呢,果然被九爷带着出去买了次糖就认人了,自己说要来看九爷的。”蓝月边走道。   “呵呵,要我说九爷本来就和小郡主有缘,小郡主出生时皇上赐的平安锁还是九爷给亲自带的,如今王爷深得皇上信任,九爷待小郡主又好,咱们这些个做奴婢的出去腰板都要直一点。”紫鹃自顾的说着,凤羽被抱在蓝月,只是听着,也不开口,蓝月和她闲聊着,不多时就走到了小树林。   只见林间树叶纷乱,一袭紫衣的人手持长剑,飞身而起,空中舞出几个剑花,旋飞而上,这还是凤羽第一看见所谓的武功,没想到电视里飞檐走壁的场景也不是全部空穴来风,身后的丫鬟似是习惯了,紫鹃上前躬身道:“九爷,小郡主来看您了。”   言闭,便见司寇逸收了手中长剑,一个旋转落于地上,周围纷乱的树叶片刻静止,他转身看着凤羽,缓步走了过来。   紫色的衣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玉扣紧束,长剑立于身后,眉宇见尚有几分凌厉,待走进时却又恢复到往常那般没有表情的样子。   紫鹃接过他手中的剑退到一边,他看着凤羽道:“四嫂进宫了?”   凤羽点点头,一边的蓝月道:“郡主叫九爷的名字,奴婢问她可是要见你,小郡主点头,奴婢便把郡主带过来了,想来九爷那天的糖果让小郡主很喜欢呢。”   司寇逸也不说话,只是从蓝月怀里接过凤羽,凤羽顺从的搂着他的脖子,他抱着凤羽朝着前院走去,顺便吩咐紫鹃道:“去拿些点心。”紫鹃躬身道是,退了下去,蓝月随着凤羽二人走到主屋前也躬身道:“王妃吩咐给小郡主制的衣服也该到了,奴婢得去看看,小郡主既是在九爷这里,奴婢便去了,等小郡主玩儿累了,就让丫鬟送郡主回园子里就是,娘娘回来还等着给郡主试衣服。”   司寇逸点点头,径自抱着凤羽走进房间里,身后跟进来两个丫鬟随身伺候,司寇逸把凤羽放在椅子上,蹲下身道:“你等我一下。”凤羽莫名的点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一旁的侍女连忙伺候他洗手擦脸,去一旁的卧房中换衣服,待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件蓝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亦是绣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俊雅不凡。   他个子比凤羽高出许多,如此坐在椅子上,凤羽看着他都要微微仰头,他看着凤羽许久,凤羽也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然后他开口对旁边的侍女道:“小孩子平日都玩什么?”   侍女一愣,方才躬身道:“都是些瓷娃娃或者木头做的小玩意,只不过,郡主是从来不玩儿那些的,郡主平日里只喜欢看书。”   凤羽看着他眉头微皱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恐怕他还真是从来没有和一个比自己小了这么多的孩子相处过,看着他有丝无措的样子凤羽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看书?”司寇逸疑惑的问侍女,侍女肯定的道是,他便又转头看着凤羽许久,凤羽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   “我带你去院子里看书可好?”司寇逸不带任何表情的说道,凤羽想了想,反正左右也是无事,看书就看书吧,于是点点头,他便又抱起凤羽朝着前院走去,似乎他抱凤羽的动作越来越自然了似得,凤羽也懒得走,正好遂了她的意思。   前院树荫下,下人早已经安上了小木桌,左右摆了一个靠椅,其中一个上面铺了一层软垫,司寇逸把凤羽放在有软垫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到另一边,侍女将点心放在桌上便退了下去,司寇逸看着凤羽道:“喜欢吃哪个,自己挑?”   说完径自起身朝着一旁的小屋内走去,不多时待他回来,手中已经多了几本书。   司寇逸走到凤羽面前,微微俯身把手中的书拿到凤羽面前道:“喜欢哪本自己挑一本看。”凤羽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兵法,诗词,传记倒是品种齐全,随意的拿了一本兵书,看着他道:“这个。”   司寇逸眼神复杂的看了凤羽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自顾的拿了一本书在旁边坐下,凤羽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到了桌上,亦是翻开书看了起来,以前因为需要,十岁时凯伦亦是专门找人交过凤羽智谋,那时候看的最多的便是兵法,老师说,政治的周旋永远不会只以战争的形式来表现,因此古代兵法运用在现代生活中,一样是可行的。   正因为此,凤羽被迫学习了很多的兵书,不过不可否认,这些对于凤羽以后不断的混迹于上层阶级里,的确起到了不少的作用,所以凤羽想看看,这个陌生国度里的兵法,是不是也和那些古代流传下来的东西一样。   司寇逸真的是个很安静的人,把书拿给凤羽后,他亦是翻开了其中的一本看了起来,完全当凤羽不存在的样子,凤羽也乐得自己看自己的,伺候的下人都隔的很远,院子里异常安静。   树荫习习,偶有阳光倾洒而下,落在彼此的身上,摇曳的树影斑驳了面容,却格外明亮,凤羽很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喧嚣,没有吵闹,也没有太多的名力追逐,仿佛一切的过往都是虚幻的,只有此刻,树上的蝉鸣,带着光亮的树叶,还有眼前安静的男子,才是最为真实的存在,以至于很多年后,凤羽都一直念念不忘这片静逸的时光,却是再也不曾有过。   凤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苏潺坐在床边,看着凤羽醒来嘴角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道:“凤儿睡醒了?”   凤羽揉揉眼睛,尚未清醒她已经把凤羽抱在怀里说:“凤儿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叔呢,居然在院子里都睡着了,呵呵!”   “是啊,九皇子抱着郡主回来的时候,郡主睡着了都带着笑呢,看来啊,那些可爱的小兔糖还真是管用。”一旁的蓝月亦是笑着道。   “呵呵,那就好,逸儿本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如今既然凤儿喜欢他,那以后凤儿就多去陪陪小叔好了。”苏潺看着凤羽笑着道。   凤羽眼睛一弯,微微笑着道:“好。”   “从那之后,凤羽经常会去司寇逸那里,偶尔会看看他练剑,更多的时候他们就和之前那样,一人一本看着手里的书,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然而那样的静逸却是凤羽需要的,曾经的二十几年,凤羽每一日都在纷繁的生活中穿梭,每一刻都在警惕着身份的暴露,有时候哪怕是自己一个人都会觉得身边充满着不安定,不知道下一刻又会有怎样的任务等待着自己。   而现在,凤羽不需要想太多的东西,时间与她而言变的安静而满足,她在成长,而司寇逸亦是渐渐退下了一身的稚气,和众人期望的那般,长成了俊逸伟岸的男子。   四岁那年,苏潺生下了启儿,司寇启,凤羽这一世的弟弟,当奶娘抱着刚出生的他走出来时,凤羽看着襁褓中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转头看着身旁的司寇逸道:“真的好丑。”身边的人笑声道小郡主以前也是这样长大的时候,凤羽便又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司寇逸的样子,想来那时候,自己确实是很丑啊。   司寇逸听着凤羽的话,嘴角带着笑意,把凤羽抱起来道:“凤儿现在一点也不丑。” 正文 第8章司寇逸生辰   那一年,他十四岁,再过一年便会行弱冠之礼,标志着他已经长大成人,高大的身躯可以遮住凤羽头顶的光亮,怀抱里是凤羽熟悉的味道,南苑中时刻都备有他第一次买给凤羽的小白兔造型的桂花糖。   那一年,凤羽四岁,在别人的眼底不过还是个孩子,凤羽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然而,却是凤羽唯一的,可以赖在他怀里不用顾忌任何的时光。   那一年,启儿不过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不问世事,天真无邪,苏潺说,凤儿,启儿需要你的保护,那是凤羽第一次感到了自己莫名的责任,当凤羽笑着说好的时候,却是心底真真的想着要对他好。   夜,王府内,蓝月伺候凤羽梳洗完毕,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却见一黑色人影跃入房内,蓝月刚想呼叫,便见那人手中几颗小石子瞬间击打而出,房内三名侍女瞬间倒地,凤羽却是看着那一袭黑衣的男子,眼底除了探究,却没有丝毫的惊慌。   “呵呵,你这小孩倒是有趣。”那人微微一笑道。   凤羽看着倒在地上的蓝月,想着那人估计也不想伤人性命才会用石子,当下也就不怎么害怕,却尚未反应过来,黑影已经闪到自己身边,抬手一点,凤羽便晕了过去。   城郊树林中,黑衣男子身靠大树,一旁昏迷不醒的凤羽安静的躺在地上,黑衣人此刻已然除却了面纱,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带着几许狡黠的微笑,感觉到那缓步而来的人,嘴角笑意更深。   司寇逸缓步而开,手中执剑,眼底冷意蔓延,一身凌冽之势,已然难以遮掩,渐渐走近那男子道:“我说过,不会拜你为师。”   “这可由不得你,你似乎对这丫头在意得很啊!”黑衣人不甚在意的笑着道,若非如此,又怎么如此听话的孤身来到这里。   司寇逸看着安静的躺在那里的凤羽,心底虽慌,却丝毫不显于脸上。   “你要怎样?”司寇逸冷声道,这人武功其高,如今自己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怎样,我只想告诉你……”黑衣人缓步走到凤羽面前蹲下身,一只手抚上了她细弱的脖颈,嘴角依旧带着一抹笑意,然那笑容却让司寇逸心底一阵慌乱。   “住手。”司寇逸喝斥道,平日里冷漠的面容终究被焦急取代。   黑衣人似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放开手站起来道:“看见没有,我只想告诉你,若你不够强大,便无法保护那些,你想要保护的东西,懂吗?”嘴角的笑意消失,一字一句中满是坚定和认真,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忧伤。   “我跟你学武。”许久后,司寇逸冷声道,而那黑衣男子释然一笑,眼底满是欢喜。   鑫国的皇宫让凤羽想起大汉时期的建筑,宏伟庄严,带着属于皇家的气派,苏潺牵着凤羽在内侍的带领下朝着皇帝的德政宫走去,一路上遇见的宫人都恭顺的低头行礼。   苏潺穿着雍容华贵的正装,逶迤的裙摆,唯美的发饰,头上步摇轻晃,仿似步步生莲,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丽不仅来自温婉而美丽的容颜,还有在凤羽看来强大的内心,她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卑微的藏在王府里,隐藏起自己的聪慧和睿智,心甘情愿的相夫教子,而到了外面,她独有的高贵和优雅,却又人让望而却步。   凤羽很少到皇宫里来,因着这种让人窒息的庄严让自己不自然的想起死亡,就好似那段在监牢中等待宣判的日子,苏潺也鲜少带凤羽来,只是今天,却是皇帝下旨要求带上凤羽。   德政宫里,得了皇帝的应允苏潺牵着凤羽朝着内殿走去,空旷的宫殿里,皇帝端坐在书案之后低头批改着奏折,金黄璀璨的龙椅上五爪金龙张扬盘旋,而坐在上面的男子,却是这个国家最为神圣的存在,因着他随便的一个旨意,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苏潺带着凤羽恭敬的跪在前方,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万福金安。”凤羽亦是学着苏潺的样子,双膝跪地,头贴在地上道:“凤儿给皇爷爷请安。”   “起来吧!”皇帝开口道,声音中似是没有太多的情绪,苏潺牵着凤羽站起来,他搁了手中的笔,站起来道:“陪朕去御花园走走。”苏潺低头道是,俨然的恭顺,二人随着他朝着殿外走去,之后一众内侍连忙跟上。   “前几日你受惊了吧!”路上皇帝开口道。   “多谢父皇关心,凤儿没事,儿臣自是宽心了。”走至他身后一步左右的苏潺回道,对于那次绑架再凤羽看来并没有多惊险,因为当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王府。   “王府守卫森严居然可以让人如此轻易的便绑架了去,想来该是个高手才是,铭儿如今帮着朕处理朝政,自然免不了要得罪许多人,王府要加强防范,切不可出现纰漏。”皇帝缓声道,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严。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回去定会跟王爷说的。”苏潺俯身道,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众人接着朝御花园里走去。   御花园很大,怪石嶙峋,亭台楼阁,精雕细琢过的美景却让凤羽觉得没什么生气,皇帝偶尔问一两句,苏潺都是恭敬的回着,也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走了许久凤羽便累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苏潺也看出凤羽有些累了,不过碍于皇帝在也不好说什么。   却见皇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凤羽道:“凤儿累了吧?”   凤羽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嗯。”皇帝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他上前一步将凤羽抱了起来道:“那皇爷爷带你去前面的亭子里坐会儿。”   说着自顾的朝着不远处的亭子里走去,他身上的味道和司寇逸的出奇的相似,后来凤羽才知道那种味道是因为龙涎香,皇帝特用的熏香,因这种熟悉的香味,让凤羽瞬间对面前这个手握生死的皇帝有了一些好感。   “皇后昨日还在念叨你,既然进宫了你便去看看她,让凤羽陪朕一会儿,呆会儿让人送去皇后那里。”皇帝吩咐道,苏潺自是恭顺的道是,看了看凤羽带着几名内侍朝着另一方走去。   皇帝抱着凤羽走进凉亭内,放凤羽坐在了椅子上,似是因为面对的不过是个孩子,因此脸上的威严少了许多,皇帝已然年过五十,虽不显老态,但毕竟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此刻看着凤羽脸上笑意灿然。   “逸儿总说,凤儿是个安静的孩子,他极少提起谁的,想来应该是很喜欢你吧!”皇帝看着凤羽道,凤羽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这话,只能选择沉默。   “凤儿喜欢小叔吗?”皇帝接着问道,凤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叔就是司寇逸,凤羽是从来不叫司寇逸小叔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对这个称呼很是排斥。   “嗯,喜欢。”凤羽看着他道,言闭,皇帝眼底满是笑意,那样的笑容,多了几分仁慈和欢喜,他抬手将凤羽抱过去,坐在腿上道:“喜欢就好,逸儿在这宫里太孤单了,除了朕,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朕有时候都不知道,朕对他的宠爱,究竟是对还是错。”皇帝抱着凤羽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或许他以为一个四岁的孩子懂的不多,所以才会在此刻卸下他身为皇帝的强硬和威严,这一刻,凤羽突然觉得,除了手中的权利以外,他不过也是个普通人而已。   “皇爷爷,凤儿喜欢逸,凤羽会对他好的。”凤羽从他怀里微微扬起头道,看着他微愣的表情,之后眼底溢满了笑意,有时候,年纪小最大的好处便是你可以把任何话语随心所欲的说出口,而别人只会因为你是童言无忌,不会当真。   那一日,皇帝赐了凤羽一对玉如意,那是第一次有郡主位阶的获得如此殊荣,王府里自是一片喜悦,苏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过多的高兴,对于凤羽来说这也不过是他爱屋及乌的表现罢了,毕竟那两块玉石头,对凤羽没什么用处。   启儿已经一岁了,一天到晚只会哭,或者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他看见凤羽却总是笑着的,苏潺和王爷倒也没有因为启儿的到来对凤羽的疼爱有所减少,只是司寇铭越来越忙于周旋在各种朝政事物上,陪伴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苏潺一个人在园子里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三月初七,司寇逸十五岁的生日,这一天,宫里异常热闹,皇帝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弱冠礼,清早苏潺便为凤羽亲手穿上了正装,挽好头发带着凤羽和启儿随着司寇铭进宫观礼。   偌大的观礼台周围人满为患,此次观礼皇帝下旨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正室参加,可见皇帝对此的重视,观礼席上按照品阶依次落座,而凤羽们坐在皇帝左边第二个位置上,他们之前是司寇睦和他的王妃赵姬。   行礼开始,司穆幽长尖锐的声音想起,司寇逸缓步走进,笔直挺拔的身影,目空一切的冷冽,他径自走到皇帝面前叩头行礼,皇帝嘴角含笑走下龙椅亲自将他扶起,一旁早有内侍呈上托盘于御前。   祈福的乐声响起,有祭司在旁诵念古老的经文,凤羽听不懂里面的意思,大概也就是祈福一类的话语,皇帝依次从托盘中取出篦,司寇逸单膝跪地,皇帝拆了他头上的发髻,用篦象征性的梳了一下,从旁走来一个妇人娴熟的为他重新挽上发髻,扣上玉环,插上发簪,那是成年男子梳的发饰,之后再有人引着他到一旁的偏殿中换了衣衫,待到司寇逸重新回来时,诵念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   深蓝长袍,腰配卓玉,玉扣束发,风采难敌,负手立于人前,眉眼惯常的清冷,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然那俊逸的容颜终于退下了最有一丝的稚气,席上不住传来赞叹的声音,司寇逸,他的确是个好看的男子,然而他的清冷,他的高傲,在凤羽看来,却是一座孤岛,将他囚禁在独自的世界里,他从未走出,亦是从不让人走进去。 正文 第9章这是你想要的吗?   皇帝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眉眼中满是欣喜,司寇逸再次单膝跪于他之前,便听皇帝道:“吾儿今日起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朕深感欣慰,赐宝剑一把,贺吾儿弱冠之礼。”说完便有内侍将宝剑双手奉上,剑鞘周身镶满宝石,看上去颇有些年代,想来该是更远古时的东西,凤羽四下一看,便见许多人眼底或惊讶,或嫉妒,想来该是好剑。   “儿臣谢过父皇。”司寇逸双手接过宝剑,皇帝笑着道:“平身。”   却见他依旧自顾的跪在地上,正值众人疑惑之际,司寇逸开口道:“儿臣有一事,恳请父皇恩准。”   “但说无妨。”皇帝依旧心情大好的说道。   “儿臣愿奔赴边疆,投身军旅,愿得沙场之气,洗我一身铅华,护我墨城疆土。”话闭在场所有人无不惊讶,边疆苦寒谁都知道,谁会放着好好的王爷皇子不当,要去那边疆从军。   “此事不急,你方才成年,日后若想从武,朕自会安排。”皇帝亦是没料到他会有如此要求,呆愣片刻方才回神道。   司寇逸抬起头来,笔直的跪于皇帝身前道:“儿闻惠帝十二岁从军,十五岁剿灭番邦统一边境,璟帝十五直取敌人腹地,赢得战场威名,先祖昭帝,自小养于军营,十六岁便取敌军主帅首级,二十岁亲征辰国,方有我墨国如今版图,儿臣愚钝,不比先祖英伟,却愿以身为责,护我墨国长治久安,愿父皇成全。”铿锵之词,满是不容决绝的肯定,那些墨国曾经历史上出现的皇帝,凤羽曾通过书本了解过,确实都是以武治国的赢者。   看着他笔直跪于堂前的身影,凤羽心底滑过万千思绪,总觉得司寇逸那般的人,或许真的只有马蹄嘶鸣的沙场才是适合他的,可是心底终究有太多的忧虑。   皇帝看着他,眼神百转,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司寇逸的目光从为如此的坚定过,许久之后,皇帝微有叹息的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愿以血肉之躯,护我墨国万世安康。”司寇逸朗声道,说完俯身而下,叩头道。   “愿以血肉之躯,护我墨国万世安康。”所有在场的人皆是俯身跪于堂前大声道,高亢的声音响彻大堂,苏潺亦是拉着凤羽跪了下去,除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上,这是这个国家的信仰,凤羽知道哪怕他再不舍得,如今,却也没有办法违抗。   “朕准了。”许久之后,皇帝方才开口道,那声音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严,然而,凤羽依旧从中听出了一丝的不舍。   “儿臣谢父皇恩典。”司寇逸朗声道。   “愿我墨国万世安康。”所有人再次其呼道,庄严而肃穆的叩拜响彻半空,司寇逸跪在那里头低着,凤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然而,凤羽却觉得,这一刻他该是微笑的。   司寇逸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十天以后,他拒绝了皇帝给他安排的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军营,而选择了去往最偏远的临州,那里长年冰冷严寒,条件很苦,而且一直是北方蛮族虎视眈眈之地。   临走的前一天,司寇逸来王府和司寇铭辞行,苏潺命人准备一桌的菜,之后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就像普通百姓家一般围坐在一起,司寇启已经睡了,凤羽却是意外的留了下来,司寇逸坐在凤羽对面,凤羽坐在苏潺身边,她时不时的给凤羽夹菜,凤羽自顾的吃着,听着他们无关紧要的闲聊。   “秦将军身经百战,你此次去要多虚心向他学习,临州苦寒,自己要多保重才是。”父王关切的说道。   “嗯,我知道。”司寇逸回道,他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因此也只是苏潺和父王一直关切的说,他言辞简略的回,司寇逸是从不饮酒的人,以前父皇常笑他,几个兄弟里就数他酒量差凤羽还不相信,今日却真的让凤羽见识了一次。   吃饭时或许是他今日心情好,父皇劝酒他居然没有推辞,只是方才喝了三杯,便见他脸颊微红,神色有些涣散,苏潺忙让人扶了他去卧室里小憩,还责怪父王几句,父皇只是笑着道:“这次一别,恐怕好长时间不能见面,便是醉上一醉,又有何妨。”苏潺无奈一笑,安置好了司寇逸便陪着父皇去花园散步去了。   凤羽撇开了伺候的丫鬟,到了司寇逸小憩的房间,门口有丫鬟守着看见凤羽连忙行礼道:“小郡主怎么还不休息。”   “还早。”凤羽回道。   “奴婢送郡主回去吧,九皇子醉了酒正在里面休息呢,王妃吩咐不能打扰。”那丫鬟又道。   凤羽摇摇头,说:“我要进去看看。”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司寇逸待凤羽有些不同,王爷王妃又极其宠爱的缘故,丫鬟没有因为凤羽年纪小而一口回绝,只是面色为难的看着凤羽。   “我不吵他,就只是看看。”凤羽接着道,丫鬟犹豫了半晌才道:“那郡主看看便好,奴婢带郡主进去。”说着推开了一旁的房门,引着凤羽朝里走。   司寇逸侧躺在床上,脸色依旧有些微红,凤羽走至他床边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面容,只是这般看着他,心底却莫名的有些难过,是因为不舍吗?凤羽不知道。   “郡主,该出去了。”半晌丫鬟轻声说道,凤羽看着熟睡的人点点头,刚想转身却听熟悉的声音传来道:“凤儿。”   司寇逸已然睁开双眼,想来习武的人就算醉了也会有些警觉,丫鬟见他醒了吓的赶忙跪地道:“奴婢该死,惊扰了殿下休息。”   司寇逸翻身而起,手柔了柔太阳穴,不在意的挥手道:“下去吧!”那丫鬟方才谢了恩退了下去。   司寇逸抬手便把站在床前的凤羽抱到床上坐下,道:“你怎么来了。”   “母妃说,逸明天要走了。”凤羽道,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他。   “嗯。”司寇逸嗯了一声,自顾的翻身下了床站起来,双手伸到凤羽面前道:“走,我送你回房。”   凤羽顺其自然的伸出双手,司寇逸抱起凤羽,凤羽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熟悉的味道再次将凤羽包围,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这样被他抱在怀里,从军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回来的事情,等他回来的时候,或许自己已经长大了,那时候,也就没有了被人抱在怀里的理由。   司寇逸抱着凤羽自顾的朝着她的园子走去,凤羽突然希望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逸,你要去很久很久吗?”明知道答案凤羽却还是如此问道。   “嗯,要去很长时间。”司寇逸道。   “逸会想念凤儿吗?”凤羽依旧抱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膀上道。   司寇逸脚步一滞,开口道:“会的,逸会想念凤儿,凤儿在这里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长大。”   那时凤羽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知道自己被绑架的那个晚上,是司寇逸将自己抱回来的,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说是如何救出凤羽,也没有说任何关于那个黑衣人的事情,只是,那天之后的弱冠礼上,司寇逸选择了从军。   司寇逸抱着凤羽回到园子时,蓝月正在命人寻凤羽,见司寇逸抱着凤羽进来,赶忙上前行礼道:“可把奴婢吓坏了,到处都没找到小郡主。”   司寇逸眉头微皱,看着凤羽道:“你又乱跑。”凤羽微微一笑,也不回他,蓝月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凤羽,看着司寇逸道:“方才周公公就来了,说皇上让他来接殿下回宫的,王妃说您还在休息,公公便随王爷在客厅等着呢,奴婢这就派人去说声殿下醒了。”   “不必了,我这便过去。”司寇逸道,蓝月俯身道是。   司寇逸看着凤羽道:“以后不许乱跑。”凤羽看着他眼底的关切笑着点点头道:“嗯。”他点点头,便准备转身走。   凤羽突然开口唤道:“逸。”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凤羽。   凤羽微笑着俯身向前,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看着那有些呆滞的表情,凤羽笑着道:“凤儿会想逸的。”   四周的丫鬟看着司寇逸有些呆滞的表情都掩嘴轻笑,对于这个吻没有人觉得诧异,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表达喜欢的行为而已,不代表任何的意义。   司寇逸看着凤羽许久,突然嘴角一弯,笑了笑,鲜少露出的笑容却格外的温暖,凤羽心底暗道,其实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司寇逸没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摸了摸凤羽的头,然后转身离开,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在凤羽眼底消失不见。   “小郡主从小就喜欢九皇子呢,呵呵,将来长大了,便让王爷替郡主寻个殿下这般的男子为夫婿,小郡主定是喜欢的。”蓝月自顾抱着凤羽朝房里走去,逗哄着凤羽道,凤羽沉默不语,心思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第二日,天气有点阴霾,凤羽没有去给司寇逸送行,苏潺去的时候还很奇怪道:“平日里这么喜欢你小叔的,这会儿他要走了怎么又不去送送呢?”   凤羽什么也不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苏潺以为凤羽是小孩子闹别扭,吩咐了几句便随着父王去了。   凤羽独自去了司寇逸以前住的园子,那里依旧出奇的安静,安静到仿佛时间停止不前,小小的身影立在园子里,阳光拉扯着她的影子,微微仰起头,司寇逸……凤羽看着天空心底微笑着道。   而此时的司寇逸,在城门口一一看着一众送行的人,却依旧没有看到那娇小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调转马头,沙尘微起,驰骋而去。   五年之后。   “郡主,你方才就该去园子里看看的,小王爷堆了好大一个雪人,嚷嚷着要给你看呢!”房门被推开,蓝月边走进来边道,又是一夜雪,再过几日便是春节了,等十五一过,这寒冷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他天天都在堆雪人,居然还这么有兴趣。”低头专注笔下的字,回道,对于雪景凤羽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年复年都是一样的颜色,看过一次便罢了,那般寒冷的天气,凤羽宁愿呆在这屋里练字。 正文 第10章父王出事   蓝月拨了拨火盆,走到凤羽面前道:“郡主该多出去走走才是,一到冬天你就不怎么出屋子,这屋里虽暖和,可炭火炉子难免闷气了些,多闻也是不好的。”   凤羽笑了笑,沉默不语,这样的话她每年都要听蓝月说,她也知道没有结果却依旧乐此不疲,想来凤羽这个过于老成的性格实在是有点不适合一个十岁的孩子。   “郡主的字越写越好了,连皇上都夸郡主说郡主的字带着一股子韧劲,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写的。”蓝月站在旁边道。   “不过是说来安慰我的罢了,打发时间的东西,好与不好都无所谓的。”凤羽笔锋一转,收了笔道,宣纸上静逸思远四个字仿佛一张日历般刻下了许多许多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思念。   “拿去烧了。”凤羽看着尚未干的墨迹道,蓝月不住的叹气却还是听郡主的吩咐把字拿去放在了火盆里。   “好好的字郡主总是要烧掉……”蓝月边拨弄火盆边道,对于凤羽这个奇怪的嗜好连四王爷都无法理解,凤羽只是告诉他,写的不好,所以不想留下来惹人笑罢了,因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这些年到成了在别人看来古怪的嗜好。   “阿姐,阿姐……”人尚未到,就听见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多时,便见房门被推开,一袭红斗篷,脚踏鹿皮靴,领口上的狐毛衬得越发白皙,微红的脸颊看上去可爱非常,口中还喘着气,司寇启跑的很急,甚至连身后的小太监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又没人追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凤羽看着启儿笑着道,启儿已经五岁,虽然已经不再跟以前一样整天拽着凤羽的袖子小尾巴似得跟着,却还是非常黏人,凤羽有时候都很奇怪,对着自己这么个话又少在别人看来脾气又古怪的人身边,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   “阿姐,我刚才堆了个雪人,比昨天的还要大,还要漂亮,我是照着阿姐的样子堆的,你今天一定要跟我去看看。”启儿激动的说着上前就来拉凤羽的袖子。   这时伺候他的侍从阿南才急忙的赶来,看那样子也是追着跑来的,在门口给凤羽行了礼便等在那里,有时候凤羽也挺同情他们的,面对这么个能折腾的主子,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   “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的?”凤羽笑着问他。   “真的,真的,这一次真的是堆的很好的,连父王刚才都说这次的雪人还像个样子呢,你就去看看嘛,看看嘛!”启儿拽着凤羽的袖子拉扯道。   “郡主就随小王爷去看看吧,奴婢刚才看着也觉得那个雪人好看得很。”蓝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旁边架上的披风取来披在凤羽身上,凤羽无奈一笑,只得看着启儿点点头。   听见有人夸奖,启儿越发激动,拉着凤羽就朝外面走,方一出门,冷风便迎面而来,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披风,凤羽方才跟着启儿朝着院子里走去,身后蓝月和阿南亦是跟了上来。   院子里的雪已然堆的很厚,倒是那片红梅开的极为灿烂,寒梅溯雪,别为精致,一路跟着启儿走来,他倒是手舞足蹈的跟凤羽说着好些话,偶尔凤羽回他几句,看着他表情生动的脸颊,突然的让自己有种苍老的感觉,想想也是,连着上一世,凤羽都是活了三十好几的人了。   园子正中,一个硕大的雪人立在那里,看上去比启儿还要高出许多,想来定是下人帮着弄的,雪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起他以往堆的那些头歪身子歪的的确是好了许多,还用墨色的棋子做的眼睛,红色的胭脂纸做了嘴巴,头上插了一支梅花。   “怎么样,阿姐,这一次这个好看吧?”启儿邀功似得跟凤羽说道。   “是比以往的好了许多。”凤羽看着他笑着道,得到了肯定他笑的更加灿烂,眼底明亮的光芒比满园的雪花还要纯净许多。   “只是这头上的花是什么意思?”凤羽故作疑惑的问道。   “哎呀,那花就是闭月羞花的意思嘛,阿南说一般长的好看的人都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启儿觉得阿姐就是很好看的人,所以头上一定要插朵花。”启儿肯定道,一旁的阿南看了看凤羽,尴尬的低下头。   “小王爷这么小就知道郡主好看呐,还知道闭月羞花,看来那些个说小王爷不认真读书的夫子都是骗人的,看我们小王爷多有文采啊!”一旁的蓝月笑着逗他道。   “那是,那些个夫子都是些无趣的人,成天到晚的看着书本多没意思,以后长大了,我要跟小皇叔一样,上战场杀敌。”启儿义愤填膺的说道。   司寇逸吗,一句话让凤羽陷入短暂的沉默里,如今墨城都是如此寒冷的天气,那原本就苦寒的地方想来该是更加寒冷了,上月之前又传了捷报,几个外族部落的联军被他打的溃不成军,递交了降书,皇帝亲封他为飞骑将军,主帅秦将军都夸他是将帅之才,四王爷更是常用他来教导启儿,以至于启儿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小皇叔,居然有种莫名的崇拜。   “自己不学好,难道还是夫子教的不好不成。”斥责的语气将凤羽从思绪中叫醒,不远处苏潺一袭狐裘披风,双手捂着暖炉,带着两名丫鬟缓步而来,想来定是听见了启儿方才的话。   “母妃……”启儿笑着便迎了过去,凤羽亦是笑着走过去,俯身行了礼轻声唤道:“母妃。”   苏潺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丫鬟,一手牵着凤羽一手牵着启儿朝着不远处的小亭内走去。   “难得看你出来走走,看着也比以前精神许多,虽然外面天凉你身体也不怎么好,还是要多走动走动才是。”苏潺微低着头轻声道,凤羽笑着点点头。   “就是,就是,阿姐就应该多出来跟着我玩儿一下,成天的呆在屋子里写字,那有什么好玩儿的啊!”启儿旁边附和道。   “成日里只知道玩儿,夫子教你的那些个东西你懂了多少,你阿姐五岁时写的字不知道比你好了多少。”苏潺虽是斥责他嘴角却也是带着笑意,这些启儿似乎早就有免疫了,根本就不放心上。   “启儿还小。”凤羽看着苏潺道,凤羽倒是希望启儿别跟自己一样,小孩子,总归是要多些天真烂漫才是好的。   “就是,就是,阿姐最好了。”启儿笑着点点头,朝着凤羽旁边挪了挪,一脸讨好的看着苏潺,苏潺无奈的摇摇头,眼底满是宠溺。   下人们早已经在亭子里放了炭炉,石椅上亦是铺了软垫,两人随着苏潺在亭中坐下,随意的交谈着,趁着这园里的景色倒也惬意。   不多时却见四王爷的随身侍卫慌忙的跑进院内,那侍卫向来是极其稳重的,见他如此神色,心底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凤羽抬头看苏潺,她亦是微皱着眉头。   那侍卫疾步走到苏潺身边,单膝跪地道:“禀告王妃,王爷出事了,皇帝传召王爷入宫,说是麟州贪污一案牵扯到了王爷身上,如今皇上下旨,将王爷禁在了宫里,说是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王爷不得出宫。”   一句话说完,四周丫鬟都不禁吸了口气,麟州贪污一案已经纠缠了许久,凤羽无意中似是听父王提起是由吏部尚书齐大人负责的,那齐大人似乎是司寇睦的人。   “先别慌,即刻伺候本宫着装,派人备马,本宫要进宫。”苏潺沉默片刻吩咐道,侍卫道是疾步朝着院外走去。   “凤儿,你看着启儿不要乱跑。”苏潺看着凤羽道,凤羽点点头道是,她便带着丫鬟走出了园子。   “阿姐,父王出事了吗?”启儿尚不清楚状况,只是看着周围人的表情亦是满脸担忧,凤羽牵着他的手微笑着道:“没事,跟着阿姐去我那里玩儿会儿,母妃得进宫去看看皇爷爷。”启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任由凤羽牵着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一旁的蓝月和阿南虽脸有忧色,但见凤羽如是说便也故作轻松的开始安慰启儿。   司寇铭和司寇睦的政治斗争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凤羽虽不曾参与到其中,却依旧能从王府里频繁穿梭的人员里感受到了危险气息的来临,布了这么多年的棋,或许他们两个都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只不过成王败寇,究竟最后,谁又会成为真正的赢家呢!   冬,红梅溯雪,难掩寂静,一地的萧索,一地的荒凉,自凤羽有记忆以来,鲜少看到苏潺进出司寇铭的书房,那里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只是此刻,凤羽看着摇曳的灯光下苏潺熠熠生辉的面容,感慨万千。   芳华染了她的眉,睿智涵了她的眼,她原本就是光芒万丈的女子,却甘愿为了一个他,掩去自己百般风华,灯光下,她奋笔疾书,眼神中是少有的睿智果决,不多时,几名黑色身影从院落中一闪而过,王府培养的暗卫,此刻正在全力以赴的拯救着自家主子谋算的一切,只是凤羽却不知道,原来只听命司寇铭的暗卫,居然也可以任由王妃调动。   当暗卫拿了苏潺的几封亲笔书信消失在院落中,坐在灯前的女子方才站起身来,凤羽站在院子里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她,空无一人的书房内,她终于难掩几分倦色。   房门打开,看着站在园中的凤羽,苏潺惊讶道:“凤儿!”   凤羽缓步走上前去,带着几分笑意道:“蓝月说母妃从宫里回来了,我便过来看看,父王还好吗?”   苏潺拉过凤羽的手,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你父王很好,不过是要在宫里住段日子罢了,这些天母妃或许有点忙,你带着启儿好好玩儿。”   一路走来,却是朝着凤羽的园子走去,苏潺牵着凤羽,她的手异常温暖,凤羽微微扬起头看着她微笑的表情,笑着点点头。   凤羽握紧了她的手,任由她牵着朝着院子走去,蓝月正立在门口等候,她是个温婉而聪慧的女子,懂的再任何的时候做好当时该做的事情,并且进退得当,或许这也是苏潺当初会让她来跟着伺候凤羽的缘故。   看着她们走来,蓝月俯身行礼,苏潺点点头自顾的牵着凤羽往里走去,蓝月亦是缓步跟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