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乱 第1章 换脸 老话儿常说山多妖、水多怪，这句话在我们这里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撞仙客，鬼附身、走灵阴、驱凶邪都是乡亲们饭后经常谈论的话题。 当然，无论乡亲们说的多么邪乎，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无从考证的，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真的，村里老一辈儿的人都曾经历过。 包括，我的爷爷！ 说起我爷爷，乡亲们都是又敬又恨的。恨是因为他一人霸占了村子的十几座荒山，那些卓立于山峰上面的粗壮松柏，可都是能够换到真金白银的，靠山吃山就是这么个理儿。 可爷爷的独吞，无异于断了大家的财路！ 而尊敬他，则是因为爷爷把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倚关村，确切的说是献给了那十几座荒山，自打爷爷年轻时候做了守山员开始，这里便十年如一日的太平着。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震慑村民们蠢动的心，真正让他们充满敬畏的，是爷爷的一身本事。点穴扎坟，驱灾避祸无所不能，几乎家家户户都受过他的恩泽。 爷爷颇具威望，因此即便有人对他独占荒山有所不满，也不敢太过造次。可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当松柏木材价格连年走高的时候，便开始有人动了歪心思。 当时刚上任的村长孙老蔫，就是其中之一…… “苏天河，这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当初你怎么装神弄鬼的糊弄大家伙我管不着，可今天我孙老蔫既然坐上了村长的位子，那就要带领大家致富，先砍你一山的松柏！” 以往的时候，有人想要动山上的东西，都跟挖爷爷的心一样，村民们猜想这次也不会例外，于是都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然而爷爷的反应，却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进了屋子：“孙老蔫，打小我就把你看透了，别看你小子蔫了吧唧的，但满肚子都是坏水儿，你要开山伐木我不管，不过你别后悔！” “我孙老蔫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这俩字！” 孙老蔫的话是这样说的不假，不过心里并不是这么有底气，因为爷爷不止一次说过，不是我断大家的财路，是因为这村子里的山实在是动不得。 孙老蔫的文化不高，可也明白投鼠忌器的道理，最关键的是他从小在倚关村长大，不止一次见过爷爷摆平那些邪乎的事情，所以这番话多少还是让他心里打着突突。 可偏偏，他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尤其是刚刚当上村长，迫切的想要做出些实事儿立威，于是就硬着头皮上了山，不过他手里拿的并不是斧子大锯，而是一把猎枪。 用他的话说：“老子可不是胆小害怕，而是要摸清楚山里的情况，看看哪里的松柏能卖个好价钱！” 孙老蔫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而且很多村民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显著的变化，之前的忧心忡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矍铄的精神，以及那满面的红光。 他本就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所以不等村民们开口，自己便把后背上的箩筐卸了下来，指着里面一只肥硕的死兔子说：“今天晚上都来我家，我请大家吃野味儿！” 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傍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到了孙老蔫家里，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要吃野味儿，而是来打听开山伐木的事情的，他们真的是穷怕了。 看到村里的人都来了，孙老蔫也神气了起来，指着院子里支着的一口大锅说，今晚咱们先喝酒吃肉，吃饱喝足以后，咱们再商量一起发家致富的事情。 就在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候，爷爷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让人吃惊的不仅仅是那一身的孝衣，还有他接下来的举动，直接走过去一脚踢翻了那口大铁锅。 对于孙老蔫来说，爷爷的举动摆明了就是打他的脸，于是就直接骂了起来，说苏天河你虽然辈分高，但也别蹬鼻子上脸，惹急了我就直接把你给绑起来。 面对孙老蔫的叫嚣，爷爷没有选择与之争吵，而是指着不远处的箩筐说：“孙老蔫，你知不知道你干了啥，你去看看箩筐，再去屋子里看看你娘，然后再跟我说话。” 孙老蔫自然不会听狗爷的话，但是其他的村民按捺不住了，有人怀着好奇走上去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顿时把那人吓得瘫在了地上，直接尿了一裤子。 那人跌坐在地上的同时，也撞翻了箩筐，当大家目光望过去的时候，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箩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兔子，而是孙老蔫那八十的老娘。 确切的说，兔子还是那只兔子，但是脸却成了孙老蔫他娘的样子！ “妈呀……” 看到这一幕，孙老蔫直接怪叫了一声，然后赶紧冲进了屋子，当他抱着自己八十老娘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而村民们也被彻底的惊呆了。 因为孙老蔫八十的老娘，变成了一张毛茸茸的兔子脸！ 换句话说，那只野兔子跟孙老蔫的娘，在此时换了脸！ 自古以来，山村就盛传鬼怪之事，对于坐落在古战场遗址上的倚关岭来说，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村民们顿时就炸了锅，都说孙老蔫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在没有看到自己的老娘之前，孙老蔫对爷爷还颐气指使的，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早已经吓的魂儿都没了，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着爷爷。 唉…… 爷爷看着伤心欲绝的孙老蔫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之前跟你说啥来着，咱们村子的山不能乱动，但你就是不听，非要去动，这下子好了，报应来了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爷爷怎么骂，孙老蔫自然都不会还口，一个劲儿的朝爷爷磕着头：“天河叔，都是我财迷心窍，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救救我娘！” 虽然生气孙老蔫的所作所为，但爷爷也清楚这事儿必须得管，于是把身上的孝衣脱下来披在了孙老蔫的身上，说：“这兔子已经有灵性了，被你无缘无故的打死所以横生了怨气！” “要想救你娘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得按照当年下葬你爹的规矩办，也就是说要把这只兔子当成你爹，然后风风光光的下葬，规矩、礼数啥都不能少了！” 把兔子当爹下葬，从孙老蔫的心底来讲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架不住村民们的敲打，所以只能听从爷爷的建议，披麻戴孝，手持白幡，摔盆上供的办理丧事。 说来也怪，当孙老蔫按照爷爷所说的把兔子下葬了以后，她娘的脸还真就慢慢的变回来了，而且事后问起老人家，她对于自己被换脸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自那以后，爷爷在倚关村的威望更高了，而有了孙老蔫的前车之鉴，再也没有人敢动村子里的山了，一晃小二十年过去，山上的林子比以前也更加的茂密了。 “天下的万物，都是有灵的，有些东西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不能不心怀敬畏！” 这是爷爷经常说的一句话，对于其他村民们来说，分量有多重我不清楚。可之于我，这句话已经烙印在了心里，让我深信不疑！ 二十年过去，爷爷已经老了很多，即便他一直在刻意的挺着腰板儿，但还是无法阻止身躯变得佝偻，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原来不知不觉间，爷爷已经老了…… 所以在看到爷爷背起箩筐又要进山的时候，我赶忙站了起来，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进山，竟然是跟爷爷的诀别…… 第一卷 初乱 第2章 猫拜庙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每次进山之前，爷爷嘴里都会叨念一遍这句话，然后从后面的箩筐里面取出三炷香，如果三炷香都能点着的话，爷爷就会哼着小曲进去，反之则会掉头回家。 我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他当时很严肃的对我说：“苏童，你记住爷爷的话，人虽然是万物灵长，但并不是这世界的唯一，你进别人家之前，难道不要敲门吗？” 那个时候我还小，所以并不能完全理解爷爷的这句话，于是就仰着头好奇的问他：“爷爷，可我们这是进山啊，又不是去别人家串门，再说你这是上香啊？” “进山就等于走家串户，上香就相当于敲门！”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你现在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的，总之你记住爷爷的话，如果三支香都能点着的话，才能到山里面去，但凡有一支点不着，都不要进去，记住了吗？” “记住了！” 爷爷始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进山之前要点三炷香，更没有告诉我‘敲门’的含义，不过我还是把这句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因为爷爷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爷爷，点着了，我们进去吧！” 从七岁第一次跟爷爷进山，到了今天已经整整十一年，所以我熟悉一切进山的讲究和规矩，看到三炷香都燃烧起来之后，便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了四片树叶。 两片塞到了爷爷的鞋子里面，剩下的两片则是踩在了自己的脚底下，这叫‘摘山叶’，其寓意是无论多么凶险的山路，走起来都会平安，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无从考证。 “走吧！”看到三炷香都已经燃烧了起来，爷爷点了点头，随后便率先朝着山里走了去。 从村子到后山，只有这一条路，这些年来来回回的走了成百上千遍，所以即便是闭着眼，我都能摸的准准的，而这也是让我发现了一些异常，地上的草像是被什么蹚过一样。 后山的林子很大，而且也很密，所以地上的草不会生长的太高，但凡有什么动物路过这里，都会留下极为明显的痕迹，一般情况下这也是我和爷爷打野味儿的线索。 “爷，这是啥脚印啊？” 由于夏天的缘故，所以清晨的时候，山里面会有大量的露水，无论什么动物踩过之后，都会在潮湿的地方留下一些脚印，但是这些脚印我看着有些陌生。 既不像是野鸡的，也不像是兔子或者狍子的，当然更不像是野猪的！ “别看了，那是猫的脚印，没啥稀奇的！”爷爷回过头看了一眼，就要继续朝前面走。 “爷爷，猫怎么会跑到这里面来？” “阿苏啊，你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爷爷指了指地上的脚印说道：“据说啊，猫都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亡，所以在将死的时候，都会躲到深山里面来，不是有句老话叫猫老归山吗，说的就是这意思！” “爷爷，猫老归山我听说过，但是这脚印未免太多了吧，难不成村子里的猫都跑出来了？”草丛茂盛的地方还不怎么显眼，但是在一些空旷的地方，那些脚印却密密麻麻的无比清晰。 “嘶……” 听到我这样说，爷爷再次转过了身子，望着那些脚印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有些奇怪，难不成这些猫还集体进山了，我说怎么今天村子里这么安静，一声猫叫都听不到！” 说完之后，爷爷的目光望向了密林的深处，随后说道：“阿苏，反正咱们也是巡山，不妨进去看看，爷爷我活了一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 爷爷说走就走，转眼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我暗道爷爷腿脚不减当年的同时，便打算追出去。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哗啦的声响，顿时让我惊了一下。 之前有过表述，倚关村因为地处偏远，所以一切都还保持着原生态的风貌，加上当年孙老蔫的事情有着警醒，因此进入后山的人很少，所以便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 既然是野生动物，自然是有着野性的，尤其是诸如野猪之类的，若是正面撞上，保不齐就会有生命的危险，所以我也不敢掉以轻心，赶紧转过了身子。 刷…… 在我转过身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我的眼前惊掠了过去，从那一声喵叫中我能判断出来，那是一只黑猫。 拍了拍因为受惊吓从而起伏不定的胸脯，我长出一口气就打算继续去追爷爷，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之前插在地上的三炷香上，顿时让我哆嗦了一下。 因为，之前还燃烧的三炷香，此时已经灭了两支！ 爷爷曾经说过，进山点的三炷香，但凡有一支是灭的，都不能进山。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还是紧张了起来，于是赶紧朝着爷爷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两支香熄灭的事情告诉爷爷！ 当我追上爷爷的时候，发现他正站在一道山梁上面，背对着我身体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山风有些凉的缘故，我隐隐看到爷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爷……”我一面靠近着，一面喊着爷爷，打算把香灭了的事情告诉他。 “嘘……” 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已经被爷爷给打断了，他朝着我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之后，说：“阿苏，不要说话，过来的时候脚步轻一点儿，不要惊动了它们！” “它们？” 我并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我能看出来，爷爷的表情显得很凝重，于是点点头轻轻的靠了过去，当我与爷爷并排着站定了之后，也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而这样的景象，顿时让我后背泛起了寒气…… 猫，很多的猫，密密麻麻的，足足有百十来只！ 原本，就算是如此多的猫，也并不能让人产生恐惧的心理，但眼前的这些猫不同，或者说它们做出的动作，足以让人的内心泛起一股子不安，因为它们都在跪着。 那些猫的后腿跪在地上，前腿则是抬得高高的，两只爪子并在一起，如同人作揖一样，不断的朝着前面拜着！ “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这些猫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这又有着什么样的寓意？ “猫拜庙！”爷爷沉着声回了我一句。 “猫拜庙是什么意思？”这东西，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意思就是……” 爷爷说道一半儿，猛地闭上了嘴巴，当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转变了话锋：“阿苏，我们回去，今天不进山了！” “我听爷爷的！” 从心里来讲，我同意爷爷的提议，并不是因为眼前的什么猫拜庙，毕竟那代表着什么我都不清楚，真正促使我附和爷爷话的原因，是那两支熄灭的香。 毕竟爷爷多次叮嘱过我，进山之前点的三炷香，但凡有一支熄灭，都不能进去！ 而我如此着急的追过来，本意也是把两支香熄灭的事情告诉爷爷，所以这会儿也就没再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 听到我的话之后，爷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直愣愣的盯着我说道：“阿苏，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你真的看到两支香灭了？” “爷，我看的清清楚楚的，的确是灭了两支香！”对于这一点，我很肯定。 从我的口中再次确定了之后，爷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皱着眉思量了许久，扯着我转了头：“阿苏，我们不回村子了，往山里面走！” 第一卷 初乱 第3章 鼠上香 爷爷突然改了主意，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了，我很想问问爷爷为什么，但基于我对他的了解，当他眉头深深锁起来的时候，无论我怎么追问，也绝对问不出什么。 爷爷选的路，是绕开那些猫的，而且从他提醒我的话中，我隐隐感觉他是怕这些猫的。 “阿苏，无论一会儿你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脚步都不要停。我们只管朝前走，只要走到后山的尽头，翻过了那座山我们就可以回到村子里面了！” “我知道了爷爷！” 我有着满腹的疑问，但看爷爷的意思，并没有打算给我解释这些东西，所以我也不敢在说什么，只管扎着头朝前面走着，一口气翻过了两道耸立的山梁子。 就在我打算继续闷着头往前走的时候，爷爷却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抬头看到的是他竖立在嘴边的食指，当然还有的是比之刚才更为凝重且难看的脸色。 “爷，又咋啦？” “阿苏，这条路走不通，我们换条路！” “爷，我们经常走这条路，怎么会走不通呢？”对于爷爷的举动，我有些不解。 “你看看那里！”爷爷说着，朝着右前方指了指。 “嘶……” 顺着爷爷的手指方向看去，我顿时就抽了一口冷气，因为眼前的景象着实是太过恐怖了。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在我眼前的不远处，此时有着数量极多的老鼠，那些老鼠的个头，比我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大，排列在一起几乎占满了一座山包。 与之前看到拜庙的猫不同，这些老鼠的动作更加的怪异，在每一只老鼠的口中，都叼着一根燃烧着的树枝，袅袅的青烟汇聚在一起，就像是着了山火一样。 最前面的老鼠，体型极其的硕大，看上去跟小狗崽子的体型相当，它的口中同样叼着一根冒着烟的树枝，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它将那树枝插在了地上。 唧唧…… 当树枝插在地上之后，它的口中发出了急促的叫声，伴随着这样的叫声，那一大群的老鼠纷纷效仿起了它之前的动作，将口中叼着的树枝都插在了山包上面。 唧唧，唧唧…… 树枝被插好了之后，那些耗子如同之前的猫一样，纷纷的跪在了地上，上半身不断的伏地扬起，分明就是在磕头。 “爷，这又是啥啊？” “这是鼠上香！”爷爷语气低沉的可怕。 “猫拜庙，鼠上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我见过的离奇事情不少，比如撞邪、附身之类的事情，但是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猫和耗子居然像人一样的上香拜庙。 “阿苏，先别问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爷爷说完，拉着我又调转了一个方向。 无论是爷爷闪烁的言辞，还是凝重的神色，都在向我传递着一个讯息，那就是爷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不肯跟我说，而偏偏我还没有办法追问。 而且我也能看出来，爷爷对于一路所见的景象，有着畏惧！ 我之所以这样说，并不完全是从爷爷有些发白的脸色中判断出来的，还有的就是那些燃烧的树枝！ 在大山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防火是最重要的事情，换做以往的时候，莫说是如此多的树枝在燃烧着，即便是看到一两根，爷爷都会赶紧冲上前去将其踩灭。 可现在呢，我们的眼前有着如此多正在燃烧的树枝，爷爷非但没有去管，甚至还拉着我掉头就走，如果不是害怕的话，我想他是不会做出这番举动的。 那么，爷爷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是害怕猫拜庙，还是害怕鼠上香？ 还是说，害怕隐藏在这两种诡异景象背后的东西？ 这些问题盘桓在我的内心，就像是飘荡的云雾，遮住了我们的去路一样，让我抓不住，并且看不透！ 倚关村，一共有着十几座的后山，在我们绕开了猫拜庙和鼠上香之后，很快便是抵达了最后的一座山梁前面，只要翻过这座山梁，就能绕回到村子里了。 “阿苏，休息一下吧！” 最后一道山梁已经近在咫尺，所以爷爷的精神也放松了一些，这让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再度活泛了起来：“爷爷，你还没跟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 听完我的话之后，爷爷抿着嘴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阿苏，你知道拜庙烧香意味着什么吗？” “拜庙烧香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于先人的思念和追悼，另外一种就是祭拜神佛了，祈求身康体健，财运滚滚之类的，说到底都是带有一些目的性的！” 这的确是我对于拜庙烧香的理解，而且经常去做这些事情的善男信女们，大多数也都是祈求福泽，盼望祥运的。 说到底，不过就是寻找一份儿信仰的寄托罢了！ “你说的不错！” 听完我的话之后，爷爷点点头：“无论是拜庙，还是上香，说白了就是寻找一份精神或者心灵的寄托，但只有很少人知道，其实这东西是会灵验的。” “会灵验？” 如果这番话不是爷爷说出来的，大概此时我已经笑出声了，如果真灵验的话，那这世间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贫苦之人，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去拜庙烧香不得了？ 显然，爷爷看穿了我的心思，盯着我说道：“阿苏，你打小就是跟着我长大的，很多的‘事情’你比常人都要了解的多，所以我希望你能把爷爷的话听进去！” “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会记在心里的！” 听到爷爷的语气有了一些凝重，我赶紧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其实爷爷说的没错，这些年我跟着爷爷走遍了十里八乡，见过的‘事情’的确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拿不到台面儿上的！ “爷爷，你还是给我说说猫拜庙和鼠上香的事情吧？”看到爷爷有了一些不悦，所以我赶紧转移了将话题，一来是宽慰他一下，二来是避免自己挨骂。 “之前你自己也说过，拜庙烧香都是带有目的性的，猫跟老鼠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它们没有身染红尘之中，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和杂念，其目的更加的纯粹一些！” “爷爷，您指的是什么？”爷爷这样说，我更加的好奇了。 “活命！”爷爷最终吐出了两个字。 “活命？” 所谓术业有专攻，很多的东西爷爷都是信手拈来的，但对于我来说，却多了几分的诡奥，即便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此时这两个字还是成了我的困惑。 活命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猫和老鼠知道它们命不久矣了，所以才会做出拜庙烧香的举动？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当我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之后，爷爷长叹了一口气，在我还想继续追问的时候，他已经向着前面走了出去：“阿苏，我们回家，回家之后我再告诉你！” "好！”爷爷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向前走出去。 前面是最后的一道山梁，只要翻过那道山梁，我们就能顺着山脚一路绕回到村子里。出路就在眼前，所以无论是我还是爷爷，脚步都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既然来了，就不要着急走了！” 就在我跟爷爷想要翻过那道山梁的时候，顺着山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第一卷 初乱 第4章 奇怪的女人 那道声音很清脆，所以我能轻易的分辨出来，那是属于女人的。但同时我又多出了几分的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媳妇或者闺女这么胆子大，敢闯到后山里面来 难道当年孙老蔫的事情，还不够让她止步于此吗？ “爷，她是谁？”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山梁上面的确是站着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乌黑的长发垂在两肩上，伴随着山风的吹打，不断的飞舞着，颇有几分韵味儿。 当然最吸引我目光的，还是她身上的大红衣服以及鼓起的腹部，那衣服上面绣着凤凰，一看就是嫁衣。至于隆起的腹部更好解释了，显然是怀孕多时了。 这个女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然也不会问爷爷，可让我意外的是，爷爷目光之中流淌出来的也是陌生。但在那陌生之中，隐隐约约却藏着一股子难言的凝重。 “阿苏，站到我身后来！” 爷爷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哪怕是一句我也不认识都没有说，而是直接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说：“阿苏，一会儿爷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吗？” “我知道了爷爷！” 我并不清楚爷爷为什么会这样说，更不清楚他的脸色为什么会如此的难看，不过我很了解爷爷这个人，他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只好顺从的点了点头。 “当年说过的话，难道你都忘了？” 在我站到爷爷身后的刹那，他带着怒气的声音已经响彻在了山谷之中，那声音之中蕴藏着我从未听到过的严厉，听着就像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杀气一样。 从这句话中，我能推断出一件事情，那就是爷爷跟这个女人，绝对是认识的！ “咯咯……” 听到爷爷的话之后，那女人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媚眼如丝的望着爷爷说道：“苏天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火爆的脾气，还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我在问你话，难道你忘了当年的约定？”爷爷显然不想跟这个女人浪费太多的口舌。 “我当然没忘！” 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苏天河，当年的事情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自然就会说到做到的，而且我也没有走出这里，更没有进入到你们的村子里面吧？” “你是没有进去，但并不代表你履行了当年的承诺，不然那些猫怎么解释，那些老鼠又怎么解释？”爷爷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依旧带着极为明显的火气。 从爷爷跟这个女人对话开始，我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我虽然口不能言，但不代表我的心思不能转动，怎么听爷爷的意思，猫拜庙和鼠上香跟这个女人有关系呢？ 她，到底是谁？ 跟爷爷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还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约定又是什么？ 我还沉浸于自己的困惑中时，耳边又传来了那女人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多少冷了一些：“苏天河，你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你只看到了猫鼠拜庙烧香，你可曾看到了我祸害它们？” “这……”一句话，顿时让爷爷无言以对。 但以爷爷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就此甘落下风的：“不管怎么说，你都破坏了我们当年的约定，识趣的话你最好自己走开，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念及旧情！” “你好狠的心啊……” 那女人幽幽的叹息一声：“苏天河，亏你还记得旧情，当年如果不是我，阿苏他……” “住口！” 女人的话刚刚说到此，已经是被爷爷给打断了，他阴沉着瞪了女人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道：“罢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我苏天河听着就是了！” 爷爷说完这句话之后，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这对于我来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爷爷已经快要走完这一辈子了，而我却还没有好好孝顺他一天。 这种苦涩盘旋于心间的时候，我还被一个更大的疑惑困扰着，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刚才那个女人说出了我的名字，而且听她的意思，似乎她跟我还有着一些关系。 爷爷，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呢？ 比如，我的身世！ 在我的记忆里面，从小我就是被爷爷拉扯大的，爹娘这两个字眼儿对于我来说，一直都是陌生的。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爷爷，为什么我没有爹娘，可他却每次都找借口搪塞过去。 以至于到了今天，我仍旧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对他们的音容笑貌，更是没有丝毫的印象！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出来时，我的心变得无比烦乱起来，我很想在此时问问爷爷，这个女人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 但是，还没等我开口，那个女人已经先说了话：“苏天河，当年的约定我一直记得，这也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来找你的原因，但是这一次我必须要来找你！” “为什么？”爷爷似乎在极力的回避跟这个女人产生什么交集。 “因为，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女人说完之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如果你不帮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年旧情了，万一有什么事情我把持不住给说了出去，后果……” “你不要再说了，我帮！”爷爷还是没有让那个女人把话儿说完。 “你还没有问我让你帮什么呢？”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帮什么都行！” 爷爷说完，使劲儿咬了咬牙关：“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竭尽全力的帮你，我只求你能遵守当年我们的约定，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做的更不要去做！” 当爷爷的话落之后，女人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就那样直愣愣的盯着爷爷，过了好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永远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看到女人做出了保证之后，爷爷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也舒缓了许多：“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接生！” “接生？”爷爷顿时又惊了一下。 “对，就是接生！” 女人说着的时候，双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抚摸的同时脸上也绽放出了母性的光辉：“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有了临盆的迹象吗，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 望着那女人，好不容易回过神的爷爷，再一次陷入到了失神当中，当他再开口的时候，精神颓靡了很多：“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情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不该怀上这个孩子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当然知道！” 女人抬起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之中透出了几分的迷离：“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已经不想去回忆了，但我始终放不下那个心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个孩子生出来！” “只有这个孩子，才是属于我自己的！”她的这句话说完之后，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一抹苦涩的笑容绽放在嘴角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滴摔落下来的泪水。 “罢了……” 最终，爷爷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跟你去吧，但愿将来你不会后悔！” 爷爷说完之后，转过了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我看了许久之后，才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阿苏，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爷爷要过去帮她接生，你先回家吧！” “爷爷，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爷爷这番话说的有些沉重，甚至让我的内心充斥着一股子压抑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如果这次跟爷爷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第一卷 初乱 第5章 死人沟 我不知道是不是直觉作祟，眼前的这个女人让我感觉充满了危险，总之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和爷爷分开，不管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我都要跟着他。 但是爷爷似乎并不想给我这样的机会，转过身对我说道：“阿苏，爷爷答应你，一定会早点儿回来的，但是有些事情你去了终归是不方便的，先回家等我吧！” “我知道了爷爷，我这就回去，你早点儿回来！” 爷爷说有些事情我跟着不方便，我当然明白所指的是什么，毕竟那女人之前已经说过了，她之所以来找爷爷，是让爷爷帮他去接生的，我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跟着的确是有些不妥的。 “走吧……” 爷爷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所流露出的神色，让我有些看不懂。我总觉得爷爷的话里有话，而且拍在我肩膀的手，更是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诀别的意味儿。 “爷爷，我走了，你一定要早点儿回来！” 说完，我已经朝着前面的山坳走了过去，这条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十分的熟悉了，只要是翻过了那道不高的山坳，我就能顺着山脚绕回到村子里面了。 当然，在我的心里此时还有着另外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暂且先翻过那到山坳，然后再掉头回来，因为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我要暗自跟着爷爷他们。 至少，我要弄清楚，那个女人住在哪里！ 当我翻过山坳躲藏起来的时候，我看到爷爷跟着那个女人向着西面的山沟走了过去，这让我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因为我知道他们所去的方向意味着什么。 倚关村的后山有十几座，每一座山峰、每一道山梁、每一处山谷，我几乎都了若指掌，唯独他们去的那个方向，对于我来说，是充满了陌生和好奇的。 因为，那处山谷，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那座山谷并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从我记事儿的起，爷爷就曾严厉的告诫过我，无论如何都都不能去那里，至于为什么不能去，爷爷却从来都没有说明过。 正是因此，我对于那座山谷是充满了好奇的！ 而此时，爷爷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那座山谷！ 看到爷爷他们走的远了一些之后，我站起身悄悄的追了过去，一路上我尽量把自己的脚步声压到了最低，终于慢慢的接近了矗立于山谷一侧的山梁子。 当我趴在草窝子，朝着山谷看过去的时候，顿时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在我眼前的山谷，整片的土地都是焦黑的，而且没有任何的植物生长在里面。 那种焦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焚烧过一样，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爷爷始终不让我进入的山谷，居然会是寸草不生充满了渗人的荒凉。 倚关村的十几座后山，无论是山梁还是山谷，因为常年没有人涉足其中，草木都长得十分的繁盛，如同眼前这么荒凉的，我还真的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死人沟，果然名不虚传！ 死人沟的名字，是我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当时爷爷曾经严厉的警告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走进那里，因为一旦进入那里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最初，我听到爷爷这样说的时候，心中是充满了怀疑的，不过是一处山谷罢了，人进去之后还能出不来？ 但是随着我慢慢的长大，我才知道爷爷并不是在骗我的，因为当年跟我一起长大的二蛋，就是放牛的时候不慎走入了其中，连人带牛的就再也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所以，我对于死人沟，其实是充满了畏惧的！ 但正是这种畏惧，让我的心彻底的悬了起来，既然死人沟是不能进入其中的，那爷爷为什么还要跟着这个女人进来，难道他不知道进来以后就出不去了吗？ 当然在害怕的同时，我的心里也充斥着巨大的疑惑，这种疑惑是来自那个女人的。之前她说让爷爷帮她接生，可为什么会带着爷爷走到这座死人沟呢？ 难不成，她是住在这里的？ 疑惑，没有人能帮我解答，所以我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爷爷和那个女人。我看到他们进入死人沟以后，径直朝着山谷的最深处走了过去，那里似乎有着一座小房子。 不，那不是小房子！ 确切的说，那是一座小庙！ 在山区长大的人都清楚，小庙在山里并没有什么稀罕的，比如我一直生活的倚关村，村民们就曾经建过后山奶奶庙，以及山神庙，用来祭祀祈祷风调雨顺的。 庙我见的不少，可没有任何一座庙能让我像现在一样充满了畏惧，那个女人不是要带爷爷回家接生吗，为什么会朝着那座庙走去？ 女人自始至终都是走在前面的，跟在后面的爷爷，脚步显得有些沉重，时不时的抬起头叹口气！ 从爷爷的举动之中，我能够窥探出来，他对于来到这里是有着排斥的，但是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苦衷，他不得不听从那个女人的。 爷爷跟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而那个女人的手里，又抓着什么让爷爷就范的把柄呢？ 心中盘桓着这样的疑问，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爷爷和那个女人，随后看到他们一步步的走入到了那座小庙里面。 那座庙并不是很大，但是由于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景象，尤其是当爷爷他们走进去之后，我瞬间就成了睁眼瞎。 怎么办？ 看不到爷爷，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因为爷爷告诫我的那些话，我又不敢贸然的进入到死人沟里面，于是就陷入了挣扎之中。 “有了……” 思索了片刻，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就是绕道小庙对面的山梁上去，这样一来既可以不进入死人沟，又能看到爷爷他们。 死人沟并不是特别的大，所以我绕过去并不需要浪费太多的时间，然而当我趴在另外一道山梁上面的时候，却再也没有看到爷爷以及那个女人的身影。 他们，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小庙只有一间房子大小，所以我看的很清楚，但正是因为能一眼把小庙装下，我的心里才会充斥起一股子恐惧！ 爷爷和那个女人进入小庙，我是亲眼看到的，怎么现在不见了踪影呢？ 被这个问题困扰的时候，我的目光也在小庙的四周搜寻了起来，莫不是小庙有着偏门或者后门之类的，爷爷跟那个女人进去之后又走出来去了别的地方吧。 但是，当我将死人沟仔细的扫遍了之后，却依旧没有发现爷爷他们的身影。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 无奈之下，我只能再度打量起这座小庙，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一些线索！ 而这，也的确被我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之前我的注意力都在寻找爷爷和那个女人上，所以没有仔细的去看这座小庙，如今细看之下我发现这庙里面有着两座雕像，一个是站着的，另外一个则是跪着的。 但就是这两座雕像，让我顿时仿佛置身了冰窖之中，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两座雕像正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爷爷和那个女人！ 两座雕像都栩栩如生的，无论是大若衣衫举止，还是细如神态发丝，都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 女人站在小庙之中，面对着我，而爷爷则是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第一卷 初乱 第6章 雕像 爷爷和那个女人，怎么会成了雕像呢？ 我不敢相信我所见到的一切是真的，所以浑然忘记了爷爷对我的提醒，站起身就要向着朝死人沟里冲过去，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带着爷爷离开这里。 哗…… 然而就在我刚站起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哗啦的声音，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看到一大群的猫和老鼠朝着死人沟的方向冲了过来，就像是潮水一样。 猫拜庙，鼠上香的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如今看到它们成群结队的冲了过来，我顿时就愣在了原地，它们这样不要命的往里面冲，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砰…… 就在我揣测这些猫和老鼠冲入死人沟的动机时，看到最前面的一只猫已经狠狠的跃了起来，随着砰然的一声闷响，它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爷爷的雕像上面。 那猫前冲的速度很快，如此大力的撞击之下，直接将让它的头颅爆开了，鲜血混合着脑浆溅射出来，不仅染脏了爷爷的雕像，更是在地上留下了惨烈的痕迹…… 此时，我已经彻底的惊呆了！ 第一，我没有想到那只猫不要命的往前冲，居然是来自杀的。 第二，爷爷真的已经变成了浑身坚硬的雕像！ 砰砰砰…… 在我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的时候，耳边再度传来了沉闷的声音，当我抬起头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再也无法抑制那股巨大的恐惧，弯着腰呕吐了起来。 因为那些猫和老鼠，在此时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冲到了小庙的前面，身体高高跃起的同时，脑袋狠狠的朝着爷爷的雕像撞了过去，红白之物顿时浸染了爷爷的全身。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的感受，更不知道这时候该去做什么，我就这样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看着那一大群的猫和老鼠，纷纷自杀在了这座小庙之中。 不，确切的说，是死在了爷爷的雕像前面！ 它们那种疯狂的举动，就像是跟爷爷有着深仇大恨，要将爷爷置于死地一样！ 如果换做之前，它们这样自杀式的袭击，可能真的会要了爷爷的命，然而现在却不过是徒劳之举，因为爷爷已经变成了雕像，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短暂的失神之后，我的心思已经转动了起来，在我思索这些东西的时候，内心之中也充斥起了一个巨大的疑惑，那就是这些猫和老鼠，为什么只针对爷爷一个人？ 小庙里面，有着两尊雕像，一尊是爷爷的，另外一尊则是那个女人的。但是这些老鼠和猫，为什么只拼了命的撞击爷爷，对于那个女人却是不加以理会呢？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且我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尽快回到村子里才行。不管有没有人能帮我解释爷爷变成雕像，以及猫和老鼠自杀的事情，我都要赶紧去请人帮忙。 山区相对来是落后的，尤其娱乐活动更是少的可怜，所以每每到了午后，人们都会聚到村子中间的大槐树下唠嗑扯淡，然而当我跑回村子的时候，在那大槐树下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非但如此，整座村子更是寂静的有些可怕！ “蔫儿叔，蔫儿叔……” 这种寂静让我的心里有些发慌，于是我就朝着孙老蔫的家里跑了过去，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在村里有一定的威望，加上爷爷当年对他有恩，找他帮忙是最合适的了。 然而当我跑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家的大门紧闭着，无论我怎么拍打呼喊，里面都没有人应声。 “蔫儿叔，蔫儿叔你在不在家，开门啊……”爷爷的事情让我心急如焚，所以我不想就此放弃，于是继续拍打着孙老蔫家的大门，但始终听不到任何的回应。 不管孙老蔫儿在不在家，他不开门我都没有办法，于是就想转身去别的人家看看，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目光被墙角的东西给吸引住了，而这也是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里的墙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当然如果仅仅是一根绳子并不足以惊吓到我，真正让我感觉后背发凉的，是那绳子的下面拴着一条狗。 确切的说，并不是拴着，而是吊着！ 狗的眼睛向外凸着，四肢呈现出僵硬的状态，显然已经死了！ 我能认出来，这条狗就是孙老蔫儿家的，很凶猛而且也很护主，好面子的孙老蔫不止一次吹嘘过这条狗如何如何！ 正是我了解这些，这个时候脑袋才有些转不过弯儿了，孙老蔫把这条狗看的跟自己亲儿子似的，怎么会把它给吊死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朝着其他村民的家里走了过去，但这一路走来，我内心的不安更为强烈了，因为村子里的每家每户，此时都是大门紧闭着。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让我震惊的是，只要是有狗的人家，狗几乎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知道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才半天的时间，就变得如此诡异了，不仅看不到一根人毛，几乎所有的狗还都被弄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我是想着找人去死人沟把爷爷弄回来的，但现在不得不放弃这样的打算。而我自己一人，也实在不敢再进入死人沟里面，所以我只能颓丧的先回家去。 村子里人家的大门，都是从里面插着的，也就是说他们都在家，我只需要等等就行了，我就不相信他们不出门了！ 爷爷突然变成了一尊雕像，我的心里着实是不好受的，但我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心。毕竟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见过爷爷的本事，他既然能变成雕像，那就一定还能变回来。 即便，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雕像的？ 回到家之后，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我就躺在了炕上，疲惫来袭的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屋门发出了一声嘎吱的声音，抬起头我看到爷爷走了进来，他的脸依旧是那么的慈祥，身板儿也一如之前那样的硬朗康健。 他轻轻地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说道：“阿苏啊，爷爷等会儿就走了，所以回来看看你！” “爷爷，你要去哪儿？” “去个很远的地方！” 爷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袱，放在了我的头边：“阿苏，爷爷走了以后，你也不要再呆在村子里了！” “不，我要跟爷爷在一起！” 至今，我都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但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跟爷爷分开，我们相依为命到现在，从没有离开过彼此。 “阿苏，从小到大，爷爷都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但是今天你必须听爷爷的，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村子！”爷爷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较之前严厉了许多。 “爷爷，你不要我了吗？” “阿苏，不是爷爷不要你了，而是……” 爷爷说到此，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总之你记住爷爷这句话，天黑之前必须离开村子，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不要让爷爷担心……” “爷爷，爷爷……” 我不想爷爷就这样离开我，但不管我怎么呼喊，都没有办法阻止爷爷离开的脚步，当我猛然从炕上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 不，这不是梦！ 如果是梦，我的枕边怎么会有一个小包袱？ 如果是梦，地上为什么会有一串清晰的血脚印？ 第一卷 初乱 第7章 王婆子 小包袱，是深蓝色的，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我的枕边儿上！ 而地上，则有着一行清晰红脚印！ 我能看出来，那红色并不是什么颜料，而是鲜血，触目惊心！ 爷爷的脚上为什么会有鲜血，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问题，因为在死人沟的时候，那些猫和老鼠都撞死在了爷爷的身上，鲜血曾经将爷爷的雕像彻底染红了。 可是，爷爷已经成了雕像了啊，怎么能走回来呢？ “爷爷……” 无论是这个小包袱，还是地上的脚印，都在清晰的告诉我，爷爷刚才回来过，而现在他可能真的是要走了，所以我连滚带爬的下了炕之后，抓起小包袱就追了出去。 地上，还有着爷爷的脚印，只不过出了大门之后就消失了，我左右看了看之后，并没有找到任何的踪迹，于是咬咬牙再次朝着死人沟的方向追了出去，我一定要找到爷爷。 但是，当我抵达死人沟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死人沟，还是那座死人沟，小庙也还是那座小庙，只是庙里的两尊雕像已经不见了。 不仅雕像不见了，就连地上那些死猫和死老鼠，也一并消失了。 留在地上的，只有那些尚未干涸的鲜血！ 我愣住了，或者说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雕像和那些尸体都去了哪里？ 我想不通这一点，不过我能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赶紧打开了爷爷给我的小包袱，看到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 “这是，倚关村……” 这张纸初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当我仔细去看的时候，发现这完全就是一张倚关村的地图，在对应的村子最南面，有着一个非常显眼的红色标记。 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从小是在倚关村长大的，所以对于村子的一切都极为的熟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标记的地方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山区里面，几乎每一个村子都会有山神庙的存在，最早拜庙立像的本意，是为了祈祷风调雨顺的，毕竟在早些年的时候，大多数山区都是靠天吃饭的。 但我记得，在十多年前随着破除迷信、开渠引水，那座山神庙被拆掉了一部分，随后被村里早些年疯掉的王婆子霸占了，平时村民们都会远远的绕开。 饶是如此，爷爷却依旧在这里做了标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天以来，我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既然想不通，我索性也就不再想了，直接朝着村子走了去，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我想看看乡亲们是不是已经打开了大门。 但事实，是没有！ 如同午后一样，倚关村的所有人家，大门依旧是紧紧关闭的，整座村子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静谧的让人心里发慌。 爷爷说，在太阳落山之前让我离开村子，而且又留给了我一张倚关村的地图，并且在村南的山神庙前面做出标注，那是不是在告诉我，让我去那里呢？ 或者说，那里有着爷爷留给我的东西？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我现在就应该去找王婆子！ 对于王婆子这个人，我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只知道当年她一家人死了之后，她的精神就失常了，嘴里面整天唠唠叨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什么这个村子不能呆啊之类的。 所以，她就带着自己唯一的孙女儿，搬去了村南的破庙里面，这些年来都是靠行乞为生的！ 那个时候我还小，所以总想着捉弄王婆子来寻找乐趣，于是我就问她既然村子不能呆，你为什么离开呢？ 当时王婆子阴森的笑了笑，说我和孙女儿早就离开村子了，山神庙这地界儿可不属于倚关村！ 而且，就算是属于倚关村的，我们也不害怕，因为我们住的地方是山神庙，有山神保护着我们，但是你们就不一样了，如果不趁早离开，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疯言疯语，自然是没有人会当真的，不过我记得一个细节，当我把捉弄王婆子的话告诉了爷爷之后，爷爷就陷入了沉默当中，过了很久才跟我说了一句话。 “以后不要去欺负她们！” 当时，我以为爷爷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王婆子拖带着自己的小孙女要饭为生，日子的确过的挺清苦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不过自那以后我还真的没有再欺负过她们。 相反，还经常按爷爷的吩咐，送一些吃的给她们！ 虽然王婆子对我的态度，依旧没有什么改观，不过她的小孙女儿，跟我年纪相仿的虞歌，却很欢迎我去破庙做客。 但是这一次，她对待我的态度，却截然相反：“苏童，你来干什么，赶紧走！” 虞歌的话，让我有些发蒙，我仔细想了想，最近我好像没有得罪她啊，为什么她对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甚至从那皱着的眉头中，我还看到了一丝厌恶。 “虞歌，我来找奶奶的！” 爷爷留下的地图之中，既然对山神庙做出了标注，那就说明是有所指的，具体指的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所以唯一的希望也就寄托在了王婆子的身上。 “奶奶不在，你走吧……” 虞歌有着一张清秀的脸蛋儿，甚至可以说是全村同龄女孩儿中最漂亮的那个，只不过如今冷着脸说话，破坏了几分留在我心里的印象，让我有些冒火。 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跟她翻脸，所以只能低声下气的说道：“虞歌，我有事儿找奶奶，你就让我进去吧，过一会儿我去山上给你打两只野鸡回来！” “野鸡？” 听到我的话之后，虞歌冷着脸抽了抽嘴角：“怎么，今天没跟你爷爷去巡山？” “你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有明白她的话。 “什么意思？” 虞歌冷笑一声：“你不是说要给我打两只野鸡吗，我问你，后山还有活物吗？” “活，活物……” 原本我是想问问虞歌，她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转念我就想到了死人沟的惨烈景象，难不成死了的并不只是那些猫和老鼠，其他的动物也没能幸免？ 还有，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少在这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爷爷干的那点儿事儿！” “虞歌，你到底在说什么？”越听，我就越迷糊。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 虞歌狠狠瞪了我一眼：“一大清早儿你跟你爷爷就上后山了吧，然后把后山的活物儿都给弄死了，后山那些也就算了，但为啥要把村子里的狗都给弄死？” “村子里的狗？” 虞歌的话说到此，我感觉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之前我找人帮忙的时候，的确是看到狗都死了，但是这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不仅跟我没有关系，跟爷爷显然也是没有关系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死人沟里面，成为了一尊雕像！ “虞歌，我跟爷爷的确是上过后山，但是并没有杀死任何的动物，至于你说的村子里面的狗，那更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一面说着的时候，我一面观察着虞歌的脸色变化，看到她露出讥笑的时候，我压着的那股火儿一下子涌了上来，直接撞开她，就要朝着山神庙里面走去。 “等等……” 就在我刚迈上台阶的时候，虞歌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苏童，你做没做过我不知道，但是你爷爷杀死村里狗的这件事情，我和奶奶可是亲眼看到的！” 第一卷 初乱 第8章 烧纸 亲眼见到的？ 如果说之前我还能揣度虞歌在胡言乱语，那么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虞歌，你是说，你跟王奶奶亲眼看到我爷爷杀死了村里的狗？” “我有必要骗你吗？”虞歌冷笑了一声。 “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话，或者说我已经完全蒙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从死人沟回来的时候，爷爷的雕像还在小庙里，当我马不停蹄的赶回村子去找孙老蔫的时候，发现狗都死了。 难道说，爷爷先我一步回到了村子？ 说实话，我是不相信这些的，可转念我又想到，在我睡觉的时候，爷爷曾经回来过，难道虞歌所说的都是真的？ “丫头，让阿苏进来吧！” 就在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庙里面传来了王婆婆的话，虞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之后，撅着小嘴儿推开了庙门，冷哼一声径直走了进去。 庙门打开了，我看到王婆婆正坐在里面，旁边生着一个火堆。最让我吃惊的是，地上居然有着很多的动物尸体，有几只野鸡，还有几只狍子，甚至还有一头野猪。 很难想象，她们是怎么弄到的！ “王奶奶，我……” 以往的时候，我看到王奶奶，打心眼儿里是看不起她的，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看到她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我居然觉得无比的亲切起来。 “阿苏，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王奶奶说着已经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虞歌说道：“丫头，你在庙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把这些东西都给烤熟了！” “奶奶，你们去哪儿？”虞歌显得有些不高兴。 “去该去的地方！” 王奶奶说完，已经朝着门口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叹了口气：“阿苏，你跟我走，奶奶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 以前没有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的王奶奶有些不对劲儿，不仅看着精神无比的正常，说话更是带着一股子不容我拒绝的气势。 出了庙门之后，我看到王奶奶从旁边拿起了一个箩筐，箩筐的上面盖着一块蓝布，所以我没有办法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从王奶奶一只手就能提起来判断，里面的东西应该很轻。 跟在王奶奶的身后，我就这样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当他走到村口那块写着倚关村三个字的大石头跟前时，终于是停下了脚步，随后将背后的箩筐给取了下来。 “阿苏，你也过来烧一点儿！” “烧，烧什么？”王奶奶一路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我根本反应不过来。 “烧什么？” 王奶奶叹了口气，望着村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然是烧纸，还能烧什么？” “给谁烧纸？” “给全村的人烧纸！” 王奶奶说完，已经将箩筐上面的布给摘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原来箩筐里面装的是纸钱，怪不得看起来那么轻。 可是，王奶奶说给全村人烧纸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送他们上路！”王奶奶说着的时候，已经扯出一把之前给点着了。 “等等……” 王奶奶这句话陡然让我打了个激灵，所以赶紧走过去说道：“王奶奶，您该不会是说，村里的人都死了吧？” “不然呢？” 王奶奶斜着看了我一眼，让我心里直发毛，就在我想要继续问的时候，她说道：“你是从村子里出来的，这一路可曾看到过什么人，可曾听到过什么声音？” “没，没有……” 回答王奶奶这句话的时候，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无比苍白的，因为这让我想起了之前的经历，村子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而且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紧闭的。 难不成，他们真的如王奶奶所说的一样，都死了？ “阿苏啊，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也过来烧点儿吧，有什么疑问，一会儿再说！”在我愕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再度传来了王奶奶那低沉的声音。 “是，奶奶！” 王奶奶说的不错，如果村民们真的死了的话，我的确是要烧一点儿纸的，先不说死者为大，就是这份儿乡情，也绝对值得我一跪。 轰…… 当我将一把纸钱扔进火堆的时候，火堆猛然炸了一下，随后那纸灰开始旋转着飞舞了起来，受惊之下我赶紧向后退出了几步。 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躲避那些飞灰，而是爷爷对我说过，烧纸的时候如果火堆炸开了，那就说明是有‘人’在抢钱呢，这个时候一定要稍稍回避一下。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太长，当飞灰落地之后，我又走上前继续烧了起来。没有多长时间，便和王奶奶将那整整的一箩筐纸钱给焚烧一空了。 “阿苏，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王奶奶，我……” 说实话，我内心之中充斥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真的让我问起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罢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一切你就都明白了！”王奶奶说着，已经是率先朝着前面走了去。 她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并不清楚，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一直到站在老时候废弃的瞭望塔上之后，王奶奶才停下了脚步，随后目光落在了脚下的倚关村中。 王奶奶在看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目光已经完全被不远处的后山给吸引了，因为在那后山里面，我看到了一番惨烈的景象，那景象深深的抨击着我的内心。 鲜血、尸体，数不胜数…… 无论是在山谷中，还是在山梁上，亦或是在那些粗壮的松柏树上，此时都充斥着鲜血和尸体。有野鸡、野兔、野狍子，甚至还有几头体型硕大的野猪。 当年经过孙老蔫的事情之后，倚关村的后山基本没有人再敢涉足，所以那里不仅植被繁茂，野生动物也是数不胜数，只是我没有想到，如今都葬身在了后山之中。 怪不得虞歌刚刚回质问我：“后山还有活物吗？” 那时候我一头雾水，可是现在我清楚，与此同时我也解开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就是我初进山神庙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动物尸体。 当时我还奇怪，王奶奶和虞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能弄来那么多的猎物，想来是他们发现后山的动物死了以后，从而拾捡回去的。 只是，这一切真的是爷爷做出来的吗？ “这些，并不是苏天河干的！” 在我快被满腹的疑问折磨疯的时候，身侧的王奶奶终于说话了，而这句话也终于是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爷爷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但是，那些狗，的确是你爷爷弄死的！” 我的这口气还没有出完，顿时被王奶奶的话直接噎了回去，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王奶奶，您说的是真的，可是我爷爷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狗呢？” “因为黑狗辟邪啊……”王奶奶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说完之后就又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黑狗辟邪？” 思索着这句话，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既然是黑狗是辟邪的，那爷爷为什么要把它们都弄死呢，我记得很多乡亲都曾经说过，当初养黑狗也是爷爷的主意啊？” “的确是你爷爷的主意！” 王奶奶点了点头：“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你爷爷让村民们养黑狗的初衷，是为了驱邪避祸的，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我能听出来，王奶奶的话里另有所指。 “现在，唉……” 王奶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阿苏，有些事情你爷爷没有亲口对你说，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总之你记住奶奶的一句话，你爷爷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第一卷 初乱 第9章 一棺村 “奶奶，爷爷到底为什么要杀死黑狗呢？” 从王奶奶的话中，我能听出来有些事情她知道，而我却被蒙在鼓里。如果换做其他的事情，我或许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但这毕竟是关系到爷爷的，所以我必须问清楚。 “阿苏，我说过，黑狗辟邪啊……”王奶奶，似乎还是不想说的太透。 “我知道黑狗辟邪，可爷爷为什么杀了它们呢？”跟王奶奶聊得越多，我越是能肯定一点，无论是她还是变成雕像消失的爷爷，一定是有事情在瞒着我的。 “阿苏，我说了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告诉你，你现在想不通……以后自然会明白的！”王奶奶说到此，就闭上了嘴巴。 见到王奶奶沉默了，于是我也就没有再说话，但这并不代表我的心思也沉寂了下来，相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所有我听过的话，都在我的心里环绕着。 猫拜庙、鼠上香、爷爷、红衣女人、雕像、死去的狗，以及那整座静谧的村子和后山动物的尸体…… 终于，我捋出了一条线！ 我和爷爷去后山，发现了猫拜庙和鼠上香，随后我更是看到了熄灭的两支香，按照爷爷以往对我的叮嘱，当两支香都是熄灭的时候，肯定是有不详的事情要发生了。 起初，我以为这不详的事情，就是猫拜庙和鼠上香，但现在我才明白，应该指的是那个女人，或者说是那个女人要爷爷帮她接生的事情。 那些猫和老鼠之所以不要命的撞击爷爷的雕像，说明它们是不希望爷爷去给那个女人接生的，支撑这个结论的依据，就是爷爷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猫和老鼠没有贪欲和杂念。 它们之所以拜庙上香，是因为他们想要活命！ 而且在此时我想到了忽略的一个细节，我们最初看到猫拜庙、鼠上香的时候，他们面朝的方向，正是爷爷变成了雕像的死人沟！ 爷爷曾经跟我多次的说过，万物都是有灵的，而能让猫和老鼠害怕到拜庙烧香的地步，说明那个女人绝对不简单，这一点从她要挟爷爷就范也能证明。 猫和老鼠，都是有灵性的，所以我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个女人一定是‘不干净’的！ 如果我猜想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村子的狗，会被爷爷给杀死了，因为黑狗辟邪，有那些黑狗在，那个女人是没有办法进入村子里面的。 “虽然没有全部说对，但也相差无几了！”当我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之后，王奶奶轻轻点了点头。 “王奶奶，那个女人是谁，她跟我爷爷的约定又是什么？” “……” 当我问完之后，王奶奶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阿苏，我说过，你爷爷没有告诉你，那就说明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以后，又是以后，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王奶奶总是这样敷衍我，让我忍不住的涌起了一股子火儿。 “阿苏，知道整件事情的，只有我和你的爷爷，但是我答应过他，不会说出去的，所以你也不要再问了！” 王奶奶并没有因我的生气而妥协，但还是宽慰了我一番：“不过有些东西，告诉你无妨！” “什么？”问了半天，终于要问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了。 “阿苏，站在这里，是不是能将俯瞰整座倚关村？” “是！”我不知道王奶奶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看倚关村像什么？”王奶奶说完，满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像……” 王奶奶如此说，我陷入了到了犹豫之中，于是凝目仔细的朝着整座村子看了去，不知道是不是王奶奶那句话有了提醒的缘故，总之我看出了一些不同。 因为我们这里是山区，所以一般建造村舍的时候，都会寻找一块平整的土地，整个倚关村就是这样的，坐落在群山之中，一排排的房屋错落的排列着。 猛然看过去，并不能看出什么不同，可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整座的村子远离群山的那一面宽一些，而靠向后山的这面，对比之下则是要窄了不少。 “像，一口棺材！” “你看出来了？”王奶奶略显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没错，前宽后窄，就是像一口棺材！”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阿苏，你还记得当初你问我的那句话吗？”王奶奶突然间又转变了话锋。 “什么话？” “当初我记得跟你说过，这个村子是不能呆的，你当初问我既然不能呆，为什么我不走？”王奶奶提醒着我。 “对，我是问过您！”我想起来了。 “当初我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你再仔细看看山神庙！”王奶奶说着，朝着远处指了指。 “嘶……” 顺着王奶奶的手指方向看去，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山神庙矗立在村南原本没有什么稀奇的，可如果将倚关村看做一口棺材的话，那么山神庙正好在棺材的外面。 怪不得当年王奶奶说，山神庙是不属于倚关村地界儿的，当初我还奇怪，山神庙就在村口，怎么就不是一个地界儿了，如今我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 “只是王奶奶，您让我看这个干什么？”我并不能理解，王奶奶传递给我的讯息。 “我是在告诉你，为什么全村的人都死了，只有我和丫头没事儿！” “您，您是说，因为你们没有在那口棺材里面？” “对！”王奶奶点了点头。 自小就跟着爷爷给十里八乡的人家点穴扎坟啥的，所以我对于这些东西，是十分相信的。而且从风水上说，村子的形状像棺材，本身就是十分不吉祥的。 但据我所知，即便是这样，最多也就是乡亲们多恙而已，而不应该封门绝户才对啊？ “看来，苏天河没有打算让你吃他的那碗饭啊！” 在我说出心中的疑惑以后，王奶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随后说道：“阿苏，你说的不错，如果仅仅是村子的形状像棺材，最多村民们多病多灾的，不该封门绝户，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你往后看看就明白了！” “封门煞？”这一看不打紧，顿时让我打了一个哆嗦。 “不错，就是封门煞！” 王奶奶点点头，指着后山说道：“后山最险恶的地方，非死人沟莫属，而偏偏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正好对着村子，所以就形成了封门煞，你再看看后山……” 说着，王奶奶的手指又落在了十几座后山上面：“十几座山，将我们村子几乎完全的包围了起来，村子的三面环山，青山耸立这又像什么呢？” “像坟堆！” 这个时候，我终于完全的看清楚了，如果将村子比作埋在地下的棺材，那十几座耸立合围的山峰，可不就是坟堆吗？ “不错，就是坟堆！” 王奶奶再次点了点头：“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你爷爷不让村里人动后山了，这下你知道为什么谁动谁倒霉了吧？” “知道了！” 王奶奶说的如此明白了，如果我还不懂那就真是傻子了，而到了这个时候，我也终于明白了爷爷死活不让村民们动后山的原因，因为那跟扒坟没有什么区别。 而扒坟，是一定会遭报应的！ “这些爷爷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我没有想到，村子还隐藏着如此的秘密。 “阿苏，其实只要你心细一些，即便苏天河不说，你也早明白了，比如咱们村子的村名！”王奶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村子的村名？” 我稍微愣了一下，不过转瞬背后就泛起了寒意：“倚关村，倚关村，一棺村……” 第一卷 初乱 第10章 赤魈子 我从没有想到，倚关村的村名，还有着这样的一层含义？ 不过我在吃惊的同时，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王奶奶，您刚刚说过，您和虞歌之所以没事儿，是因为你们身在村子的外面，但是我呢？” “我可一直都在村子里面，如果说全村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为什么我事儿呢？” “你？” 王奶奶看了我一眼，随后抿着嘴沉默了一下：“如之前一样，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如果你想知道就只能去问苏天河了！” “……” 王奶奶话里有话，这我是能够听出来的，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继续追问下去，依旧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但这个疑惑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在我的心中泛起了更大的涟漪。 如王奶奶所说，全村的人都死了，但为什么我还活着？ 念及至此，我的脑中倒映出了之前的景象，那是清晨遇见红衣女子的时候，当时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曾眼带深意的看过我，而且曾经说出我的名字威胁过爷爷。 那说明，我、爷爷以及那个红衣女人之间，是有着某种关联的！ 假设我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个红衣女子是‘不干净’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全村人的死亡，跟她有着脱不掉的干系呢？ 而我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不是也是因为她？ 或者说，是因为爷爷答应了帮她去接生，所以为我换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这些问题充斥在脑海之中，让我感觉脑袋疼的要命，不过我知道当务之急该做什么，于是将那爷爷留给我的东西拿了出来：“王奶奶，爷爷留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山神庙里，是不是有爷爷留给我的东西？” “是！” 出乎我的预料，这一次王奶奶回应的十分干脆，只不过神色有了几分的凝重：“看来我之前想错了，原来苏天河早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也是啊，苏天河的孙子，怎么可能不吃这碗饭呢？” “王奶奶，您在说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没什么，跟我回去吧！” 王奶奶说完，已经朝着瞭望塔下面走了去，她总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话，让我心里十分的憋屈，不过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只能跟着她一路走回去。 当走到瞭望塔下面的时候，我冷不丁的打了一个激灵，当时站在高处没有察觉到，原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王奶奶，我忘记了一件事情，爷爷说必须让我在天黑之前离开村子，可……” “我知道！”王奶奶轻轻点了点头。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带着我来到这里，为什么不早点儿把话说清楚？”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我的心里也就越来越着急。 “因为，我想让你看一些东西！” “看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先回山神庙，他们就快来了？”王奶奶说完，目光又落在了村子里面，那一刻我发现她的脸上充满了悲怆，甚至眼中还噙着泪花。 他们？ 我弄不懂王奶奶所说的他们是谁，而且她的神色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凝重，甚至还透出了一些泪花，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你又回来干什么？”正当我思索着这些问题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虞歌的声音，回过神我看到她正瞪着我，脸上的神色很明显，那是不欢迎我的。 “我……” “丫头，以后不准跟阿苏这样说话！” 就在我想要开口的时候，王奶奶已经率先呵斥了虞歌一顿：“丫头你记住，倚关村的事情跟阿苏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你不要迁怒于他！” “奶奶，可就是因为他，村民们才死的啊……” “闭嘴！” 虞歌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王奶奶打断了，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虞歌，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件事情跟阿苏没有任何的关系，都是那个赤魈子搞出来的！” “我知道了奶奶！”尽管虞歌口中这样说着，但脸上还是挂满了委屈的样子。 如果换做平时，我一定会站出来说两句的，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因为我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了王奶奶说的那三个字上面。 赤魈子？ 难道那个女人是赤魈子？ 对于魈子我曾经听爷爷说起过，说人死为鬼，鬼死为魈，人畏鬼，如同鬼畏魈！ 意思就是说，人死了以后，如果魂魄不安的话会变成鬼，而鬼如果再死一次的话，将会变成魈。人害怕鬼，就像鬼怕魈子一样，说到底这玩意儿相当的可怕。 魈子分为山魈和水魈，如我们常说的黑山白水一样，山魈是黑色的，水魈是白色的，一般来说它们都不会主动的害人，但在这两种魈子之外，还有一种。 这种魈子，遇到牲口祸害牲口，遇到人更不会放过，就是王奶奶口中所说的赤魈子！ 众所周知，在所有的鬼当中，红衣服的厉鬼是最可怕的，而赤魈子就是这种厉鬼又死一次后变成的。 说到底，这可以说是最凶的玩意儿了！ 正是因为我了解这些，所以在王奶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才倒抽了一大口冷气，难道说我跟爷爷在后山看到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一个赤魈子不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一切就真的能说通了…… 赤魈子出世，对于通灵的猫鼠来说自然是惧怕不已的，所以我跟爷爷在前往后山的时候，才会看到猫拜庙和鼠上香，那三炷香也才会在瞬间熄灭了两根。 在随后那赤魈子要挟爷爷成功之后，那些猫和老鼠都是朝着爷爷的雕像撞了过去，那就更容易解释了，因为猫鼠通灵，它们知道爷爷帮助赤魈子，就是在为虎作伥。 如此一来，后山大批的动物死亡也就能说通了，赤魈子凶狠异常，一旦出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活物的，而且死去的那些动物，几乎都是被咬断的脖子。 这，也契合了赤魈子的攻击手段！ 无论赤魈子多么的凶厉，说到底都是邪物，只要是邪祟，对于黑狗都会有一定的畏惧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爷爷才会将村子里的所有黑狗都给杀死。 其目的，并不难猜测，就是为了能让赤魈子顺利的进入到村子里面！ 至于‘她’进入村子里干什么，无需多言！ 王奶奶说出的赤魈子，的确是能够解释这种种的诡异、惨烈的景象，但我还是有着几点疑问！ 第一，爷爷怎么会变成了雕像，后来的雕像又去了哪里？ 第二，这个赤魈子，跟我又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第三，爷爷为什么宁可牺牲一村子的人，也要帮助赤魈子，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 第四，赤魈子既然是死物，为什么还能分娩？ 最后一点，也是一直盘桓在我内心的疑问，爷爷跟赤魈子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迷雾一样，翻腾在我的眼前，让我既无法将其拨开，也没有办法看清楚！ “他们，快来了……” 就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王奶奶的声音突然将我惊醒了过来，回过头我看到她将目光望向了村子里面，身体出现了微微的颤抖。 “阿苏，跟我过来，丫头你把门封起来！”王奶奶说着，已经朝着山神庙的里面走了去。 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红红的火光映射在王奶奶的背影上，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受到了一股子悲怆！ 这种感觉，几乎跟爷爷出事儿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