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被活埋 温家大小姐温蒹葭死前确确实实是个好女孩儿,偏偏红颜薄命,方同良人订了亲,就一命呜呼了,有时候天道确实很不公。 论模样,她是万里挑一的如玉美人儿,论性情,温和知礼,安分守己,论才情,四书五经通读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只可惜了,她虽然是嫡出,亲娘却不幸早亡,他爹又纳了聪慧灵秀的继室,难免受些蹉跎。 那继室李氏也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眼力见的女子,在她娘亲灵位前执着妾礼,待她也很亲厚,然,天有不测风云,温蒹葭用了那继室特意熬的据说能益气补血的汤粥后,竟然突发恶疾,才一个晌午的工夫便香消玉陨了。 丫鬟仆妇们都道她如她娘一般也是个命薄的。 因为是未出嫁的女儿,自然入不了祖坟的,又因为是得了恶疾死的,怕过病气给嫁人,连丧事都没办,当晚就在城外梅林择了块儿地一口薄棺匆匆葬了。 …… 温蒹葭悠悠醒转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她伸出手,碰到木质的棺材板,心里便是一惊,伸手四处摸摸,她发觉自己竟然被困在一个木盒子里,她一时懵了,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惊恐之下,竟然又昏厥了过去。 待得再次醒来,木盒子仍然是那木盒子。 “琳琅!”她大声唤了句自个儿丫鬟的名字,边拍了拍棺材板,话才说出,就被口中含着的玉块差点噎住了,伸手将那玉掏弄出来。 只有死人才噙玉。 四周,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心念电转,她的眼角迸出泪花。慢慢用手摩挲着身上衣物,粗麻布的料子,可不正是丧服。 她竟是被活活埋了啊! 一时间,温蒹葭泪落如雨,哭得无声无息。 她以前倒是听说过,有未出嫁的女儿死后在棺材中活转过来,抓棺材板将手指都抓断了。那家人给闺女迁坟时看到了后还以为是闺女含着一口怨气,诈尸了呢。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事儿。 只是她素来气血不足,饱食之后便会嗜睡,她爹爹怎么会不清楚?还没确定她死没死,居然就将她活埋了! 一时间,她的心中起了无尽的怨怼,但片刻后,却又转为无可奈何的长叹。 万籁俱寂,冰轮高挂。 天地间一片冰雪,雪花簌簌坠落,似撒盐,似柳絮。 温家老嬷嬷许妈妈提着一个篮子,偷偷地给她自小看到大的小主子来上一炷香,她有些瘦小,习惯性地佝偻着身子。 “小主子猜得不错,害死夫人的,就是她小乔氏。”许妈妈抬起头,两眼明亮,似有水光闪动,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小声吐露着秘密,“当初夫人根本不是难产死的,是她买通了产婆,一把剪子送了夫人和小少爷的命!我干儿子已经找到那个产婆了,可是主子,没用了啊,咱们都没有想到,她小乔氏竟然这么绝……都没用了啊……” “萍姐儿就要嫁人了。先前跟主子许订的那个白家听说主子去了,就要退亲。小乔氏说不如让萍姐儿替了姐姐出嫁。白家那小子,他竟然同意了。”许妈妈泣不成声,“凭什么啊?凭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她们都好好地活着!不过小主子,你放心,我是不会让她小乔氏儿如意的!门都没有!小主子,你且等等老奴,待老奴为小主子和夫人报仇后,老奴再到地下继续伺候您!” 许妈妈抱了必死的决心,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坟地外隐隐似有响动,温蒹葭拼命地拍打着棺材,声嘶力竭地喊叫,可是许嬷嬷人老了耳朵有些背,竟然没有发觉动静,只顾自己说着话。 不过,她却是一字字听清楚了许妈妈的话,唇被咬出了血,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小乔氏!就是她已故生母房里的通房丫头!还是娘亲亲手提拔她做的姨娘! 含着泪噙着冷笑,合府上下,竟只有她是个傻的。认了仇人做母亲! 一瞬间,温蒹葭气血上涌,她双目赤红,疯了一般拍打着棺材,厉声呼喊。 但许妈妈却是丝毫不觉,天寒地冻中,将篮子里给小主子带来的四样食物一一放置,便起身暮气沉沉地走了。 温蒹葭绝望了。 这时的她虽然活着,可和死了无异,她知道,现在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会的。 停灵的时候哭肯定会有人来,可现在入鼻的泥土湿潮味道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却是真真的告诉她,她已经入土为安了。 指尖抓出了丝丝血迹,泪水一滴滴落在棺中。她日日绣的嫁衣呵,小乔氏的温颜和蔼呵,姐妹和睦呵,往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如今都撕破了,碎裂一地。 而今,她躺在冰冷的棺材中,她妹妹却替了她嫁那良人! …… 正文 第2章 出来了 远远的,一道白光破天而来,声势浩大,坠入梅林深处。夜晚城内宵禁,竟然无人察觉,只有十数只看门狗睁开了眼睛惊恐地吠着。 温蒹葭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耳边听得一声巨响,棺材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她闷哼一声,险些晕了过去,咬了牙挺了挺,却见那棺材被震开一角,透露束微末亮光进来,正映在她哭的湿绒绒的眼睛上,她心中狂喜,来不及细想,伸手推开了棺材盖。 起身后,入目是一个巨大的扁圆形厚实的盘子,好似纯银打造,正撞在了她的坟边,擦着她棺材撞了个大坑,若偏了半分,她温蒹葭已经成了肉泥。 她狼狈地爬出棺材,冰雪打得坟地潮狞,她提了裙子,不管不顾朝上爬,但身体却因为重心不稳又滚落了下去,刚好撞在那盘子上。 温蒹葭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因为正撞到银盘子上的缘故,她看到那个银盘子似乎变得有那么点透明。 这么大一块儿银子,说什么也能值上几十万两了。心中耸然而动,几十万两!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到底是商贾人家的女儿,父亲重利的本性也深入骨髓的遗传到了她身上。有钱谁都能清贵! 榆荚钱那种掺了点金属的小铜片都能使的,更何况这明晃晃亮堂堂的白银。 温蒹葭伸手摸了摸那银盘子,心中暗自思量着,先埋了再说,明天让父亲带了工匠来挖,闷声发大财。 但她没有留意到,那渐渐变透明的白银盘子里,内里模模糊糊有一只十分好看的人手也摸上了盘子边缘,刚好和她手对手。 她沉思那会儿,两只手已经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突然,一道刺目光华闪过,正在思索的温蒹葭被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光华敛去后,一个眉眼清华的少年便静静躺在了地上,容色竟然比这香雪云海般的风中梅林还美。 天上掉下的银蛋里居然孵出来了个男人! 温蒹葭迅速抬头看了看天空,到底是哪颗星星掉下来了? 罢了,总之和她没关系,她下意识甩了甩发麻的右手。既然不是钱,要他何用? 挑剔地看了看他一身装备,布料也不怎么名贵,薄薄的白色的,连手臂都只半截,这家也忒穷了吧,省布料也不能这么省!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救命……” 声音自他唇边逸出,徐缓静谧,沁人心脾,温蒹葭觉着自己耳朵都要怀孕了。 她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心中凄恻,她一个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怎么救别人呢? 这么冷的天,下雪花,他躺在这里一夜,怕是明天就要成了那冻死骨了吧。 坟前还留着四碗吃食,是许妈妈给她上的贡。糖蒸酥酪、酥卷佛手、豆腐皮的包子、杏仁豆腐,挑来的都是她平日里最爱的,还有一小壶枫露茶。 她到底生了恻隐之心,将那些吃的取了来,枫露茶还冒着热气,她缓缓灌进了那个男子的口中。 正文 第3章 威胁 细碎的雪片覆盖在年轻男子的安静的容颜上,转瞬即融。她伸手在棺材里摸了会儿,琳琅果然将她心爱的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放进了陪葬中,取了出来盖在他身上。他眉头微裹,片刻又敞开,似是睡得正沉。 这冰天雪地的,竟也不觉得冷,倒是奇人,不知会不会那点石成金的法子。 蒹葭却没有注意到,他趁着斗篷覆盖在身上遮住蒹葭视线,极为小心地朝着衬衫下别的枪摸去。 许是饿极了,蒹葭背过身,一边将沾了冰雪寒气豆腐皮的小包子送进口中,一边将许妈妈说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 还不待细想,悚然惊觉一个管状物体顶在了她的发髻间。 她僵住不敢动弹。 “你是谁?”还是刚才那个好听的声音,只不过此刻,却格外疏离冰冷,含着淡淡的煞气。 她默了默,不晓得那管状东西到底是什么,掂量着约莫是个能敲死人的棍子,将豆腐皮的包子朝着他递过去,露出些讨好的笑意,托着盘子的手却微微颤抖着:“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冰冷的沉默。 目光扫过半坐在地上的古装女子、半开的坟茔、以及成片梅林,他的眼仁骤然一缩。 成功了?他逃出那个崩裂的时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雪,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片植被。梅花,那不是存储条里留有信息的东西么?他一时间有点失神,白净无瑕的少年面庞,双眸中竟是无尽的苍凉。 “飞行器呢?”他继续问,顺便将***对准墓碑射了一枪,一声刺耳的枪响后,复又将温热的枪管重新抵住了她的后脑勺。 不过是一条人命而已。他淡漠地想着。他下个任务是要融入到这里的,怎么能让一个目击了他降落的人活下来? 她看着墓碑被枪打掉一块儿,腿一软,吓得差点跪坐在地上。悔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中山狼!农夫与蛇!最无耻的白眼狼!小白脸!天上掉下来了不起? “公子说的可是那个银盘子?已经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总是有些急智的。 年轻男子目露犹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这是哪里?什么朝代?” “姑苏城郊梅花林,大周朝庆元十一年。”不知不觉,汗湿脊背,早知如此,她就不贪那银钱,丢了他跑了就是了。 他看上去像神仙,但是行为可不似神仙,哪里有神仙这般威胁凡人的? 还有,他手中握着的到底是什么?听那声响,倒是有点像是过年时候放的爆竹? “消失?”对方对着她狠狠的咬牙。 在古人面前,飞行器空间压缩后的确和消失差不多,看来飞碟是进入休眠修复阶段了,也很可能已经报废了。 “我只是路过的。”温蒹葭小声祈求,十分能屈能伸,“求大侠放我一条生路。” 枪管终于送她的后脑勺移开了,只不过男子看着她的眼神依然充满戒备。 飞行器消失是一定要经过指纹输入,默认下次开启时同样指纹解锁。他瞟了眼蒹葭的青葱玉指,上面血痕斑斑。难道…… 她立刻跳出好远,与陌生男子拉开距离,两个人在飞碟砸出的坑里相对无言。 她只觉得,他的眼神和他玉软花柔的少年模样大相径庭,冷漠,警觉,戒备森严。 似是……受过很多伤害的人?他抿着嘴角睡觉的样子真是干净晴好呢。 “能放我走么?”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古装女孩,在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光晶手表之时,脸色忽然变得极差。 飞行器! 飞行器既然自动戴在了她的腕上。他闭上眼睛,看来是不能杀人灭口了。 他太弱了。唯一的幸存者,他真的太弱了,他竟然昏了过去。现在飞行器也落入了别人手中。颓丧的感情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来了死去的伙伴们。他必须蛰伏起来,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为了肩上扛着的使命。 蒹葭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腕子上,慌忙脱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丢回给他。 他单手接过,只一扫眼,脸色更沉,一时控制不住,迅速再次抬枪。 “饶命!”她两手抱着胸口,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天上掉下的男人好生不讲道理,动不动就要杀人! 他似乎有所挣扎,将枪收了回去。 蒹葭正抱着胸口,一双大眼睛紧紧闭着,眼泪迸出。 怎么一副他要非礼她的样子!饶是他,面皮儿也有了些红色。 蒹葭吓得抽着气儿哭,过了半天不见响动,才偷睁了眼,怯生生看着他。 她被吓得软在地上,他气定神闲,打坐了下来,刚好和她平视。 “谈和。”他的眼眸中,冷漠与警觉好像冰雪般消融,本就品貌风流,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态度,顾盼间更是灼人。 唉? 蒹葭兀自抱着胸口,面色一呆。 “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跟着我,听我的。”他不废话,也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取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尝了口,算是领了她方才的情。 安静内敛的气质,宛若林中抽枝拔节的枝条般干净纯粹。 蒹葭默了会儿,倒抽一口凉气。 小心端详着对方的面色,蒹葭虽然觉得马上说出口的话很可能让对方把持不住直接要了她的小命,她仍然硬着头皮一口气说了出来:“公子不知是何方人士?贵庚几何?可曾婚配?而今月黑风高夜,公子这般调戏奴家,奴家实是不能忍受。然蒹葭尚未许亲,若公子当真有意,可来燕子坞温家提亲。” 蒹葭在片刻间已经把话说完了。 大坑里一时无声,蒹葭面色酡红,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方,见对方无措的样子,喃喃地低下头,真想扇自己一耳光。 说好的幼承庭训,饱读诗书呢,这会儿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怎的见了这般浪荡登徒子就忘了,难道现在不是应该以死明志换了那朝廷御赐的贞节牌坊? 可见人都是有点私心的,到底好死不如赖活。 “你刚说什么?”他眉头微皱,没听清楚她含混又快速的话。 蒹葭双眼明亮,挺直了脊背,朗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蒹葭做不了主。若公子当真有意想娶蒹葭,当三媒六聘,来我家同我父母提亲。” 他怔了怔,忍俊不禁,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蒹葭大窘,细细检点了自己的话,没错啊? 但对方却不屑的说道:“谁说我要娶你了?” “你、你既然不肯娶我,就不要肖想我了!蒹葭虽然出生商贾人家,然而自小也是读了些诗书的,知道礼义廉耻,你若要是……要是想用强的,不如直接打死我好了!也全了我的清白!”话虽然说得漂亮,可是裙摆颤抖却泄露了她的不安。 对面男子光彩皎然若玉,容色宛若异花初始,千树堆雪,胜过眼前这风吹白雪,梅花香若海。 他生的如此风流隽永,怎么还要调戏她一个区区闺中少女? 一丝失落、屈辱滑过蒹葭一双水眸。 正文 第4章 天书 他不理会她,摆弄着手中那块儿表。 “还好,可以读取数据。” 大喇喇走了过来,一手抓过她的手,按在了那块儿表上。 “读取破损情况数据。”他轻声说。 蒹葭看到手下一片光华,吓得就又要瘫下去,对方却一丝一毫男女大防也不顾,将她抱紧了,把手稳稳按着自己手心的表。 蒹葭耳边都是这个陌生男子温软的呼吸,心中暗骂他太能吃女孩子豆腐了,真,不,要,脸! 一个僵硬死板的女人的声音传出:“主机仓破损百分之三十四,燃料空。现已进入休眠状态。预计修补完成时间剩余129600分钟。” 顿时,他宛若卸了气儿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稍微松开了些蒹葭。蒹葭正要逃脱,他就又按着蒹葭的手了。 “读取大周朝庆元十一年资料。” 一声命令下,凌空忽然冒出来一块儿数据班,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周朝的资料。 蒹葭倒是认得字的,当下心中惊呼,天、天书? 他现在为了挟制她紧紧从身后将她拢入怀中,握着她的手。 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熏得蒹葭有些头昏脑涨,心里还是有些鬼精灵的,在他看天书的空档,跟着一起把那天书粗略地看了下来,很快理出了调理,找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姑苏,上面有些世族的族谱记载。 字迹方正,毫无经人手笔之气,却工整至极,也不似做文章之人繁复华丽辞藻,倒像是普通人平铺直述。 温家嫡长女温蒹葭,殁于庆元十一年,同年温家竞选皇商失利,输给了白家。温家大爷全安出海贩货,死于海贼之手,温全安之妇无子。二姨娘小乔氏领家。二房之女招赘之夫与其私通,谋得温家家产。 蒹葭看到后面没了,伸出纤纤玉指轻轻触碰了下,翻了个页,正要再细看,忽然觉察出了气氛的冷凝,一段花茎般柔嫩的右臂就僵在了空中。 愕然抬头,那天上掉下来的小郎君脑袋正舒服地放在她肩膀上,眯缝着狭长明粹的双眸冷冷看着他。 “你看得懂?” 斟酌再三,蒹葭缓缓答道:“虽然有好些个错别字,但是大体模样总是还是不差的,这天书,没传说中那么难看懂。” 他如玉般的脸现在跟冰封了似的,寒气森森。 蒹葭感觉他抱着自己的手忽然下了些狠劲儿,拧得她小腹一阵疼。 过了半晌,才放开了她。蒹葭哭着拉开了距离,这便宜,被这小子占干净了! “你们古人不是讲究个三贞九烈嘛?”他明亮的眼睛,脸上堆起一朵笑花,浑然不见初时的寒意,“你都已经和我孤男寡女这么久了,说不定还要孤男寡女到明天早上,说不定还会怀孕有子。” 蒹葭还未出嫁,家教严格,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听得他唬自己,心下想起来了曾经读的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隐隐约约觉得他是在说谎。 佳人自荐枕席,共赴巫山云雨,床板是要吱吱喳喳响的! 那样才会有娃娃!而如今,别说巫山云雨在哪里,那床板子都看不见!哪里响去! 可是清白……似乎也的确被他污了?她双眼暗了暗。那小手被摸下就自断右臂的贞洁烈女的事儿先生讲过的。若是按照那样计较的话,她的确是失了清白,还千刀万剐都干净不得了。 “你以后,就跟了我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去哪里,你跟着我去哪里,你看如何?” 蒹葭螓首微垂,露出一段白皙的玉颈,过了半天,慢吞吞说:“可是因为你那个会说话的,会冒天书的极紧要的东西认了我做主子的缘故?” 他自己操纵不了,每次都拿着她的手来控制才可以那什么读取数据,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男子目光一紧。 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她趁着离得近,握着刚从身后摸出来的一块儿垒坟的青砖照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她将板砖丢开,伸手捡了那个闪闪发光的神仙镯子,套在腕子上。天空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她不做停留,寻着路远远逃走了。 正文 第5章 代嫁 无名鼠辈,样子倒是机灵,还不是被一个板砖就拍死了么? 对于这种无耻之徒,刚开始就不应该有那妇人之仁,险些害得她失了名节,还差点被他掳走做了媳妇。 她摸着那个已经不再闪光的奇怪的镯子,端详了片刻,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不过这倒是个宝贝,有时间了再好好捯饬来看看。 辨着方向,进了城,却见满城的敲锣打鼓,喜气盈盈,十里红妆绕着大街铺开,一眼竟望不到头。 “谁家嫁闺女这么大阵仗?”蒹葭拽住了一个看热闹的小媳妇儿问着。 那小媳妇儿看蒹葭穿着丧服,当她是服孝,也没介意,大嗓门直接嚷嚷出来了:“这你都不知道啊,今儿是温家二小姐温浮萍下嫁白家长公子的日子。” 蒹葭头一懵,啧,那白家长公子不是自己未婚夫婿么?什么时候变成她庶妹的了? 她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眉头微颦,想起了昨晚许妈妈在她坟前说的那些话。 也不和人家妇人多说了,口舌之争没意思,提了裙就顺着那十里红妆回家去。 那一抬抬嫁妆中有不少眼熟之物,呵,可不是母亲自自己儿时便一件件备下的嫁妆么?在看到那嫁妆中竟然有自己母亲的陪嫁紫檀木千工床时,蒹葭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想那二姨娘乔氏下人房里出来的丫头,哪里来的钱给她女儿置办十里红妆,竟然拿了自己和娘的充数,爹也是个没良心的,只乔姨娘的女儿宝贝了,怎么没想想她三四五妹?难道魏姨娘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林姨娘的龙凤胎就不是儿女了?怎么不想想他“尸骨未寒”的大女儿? 一群给脸不要脸的! 到得大门口,看到管事儿的正站在门口迎客,头也不抬,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院子里搭满了喜棚,来往宾客俱是喜气盈盈。 “张管家好忙啊。”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蒹葭提了裙子翩然若仙,迈过门槛就往家门中进。 管事儿正忙碌地迎来送往,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大小姐? 猛然抬头,看到大小姐的背影正姗姗走进了屋子里,登时吓得胯下一松,一股臊热暖流从裤裆中涌出来。 院子里正是欢闹,温家大手笔,摆了三日夜的流水席,多是亲朋故旧,沾点亲带点故的都来了,此时也是吓得噼里啪啦的一片惊呼之声。 温蒹葭眼泪落得比宾客们手中的碗筷还要勤:“二姨娘的好狠的心,竟然把蒹葭生生活埋了,不是天上劈下一道雷把蒹葭的坟墓劈开,蒹葭现在已经死了啊!” 蒹葭平时孝顺乖巧是四邻八乡都知道的,就差没打个稿子跟朝廷要个节孝牌坊了。此时她垂泪哭泣,一字字泣血控诉,说什么天雷劈坟,竟是要撕破了脸皮,把那二姨娘小乔氏逼上绝路。 妾室活埋嫡女!现在庶女又代了嫡姐出嫁金龟婿!在座的谁家没有个深宅内院,除了几个观花走狗的纨绔之徒和迂腐先生,一听都懂了! 就算宅子内压下来了,没有闹到官府,这小妾的名声也坏了! 可惜了这个嫡女了,夫婿没了,嫁妆没了,以后,若是那小妾缓过气儿,还不弄死她? 一个金玉满身,约莫只大了蒹葭几岁的高挑个儿女子匆匆在丫鬟们地簇拥中走了出来,看见温蒹葭出来了,用帕子捂了口,一脸惊讶,似是不敢辨认。 一声“哎呦”,李氏冲了上去,将温蒹葭搂入怀中:“好孩子,你竟然没死?你竟然回来了?” 温蒹葭就势将眼泪在李氏的华服上一抹,李氏身体微微僵,她顺势推开了李氏,大声哭喊道:“娘,你们好狠的心,竟然趁着蒹葭昏过去,将蒹葭埋了。蒹葭真的好恨啊!当初蒹葭问过浮萍妹妹的,若是她与那白公子真有了那私相授受之事,蒹葭绝不夺人所爱,自然会跟父亲说了让给妹妹,她何苦同她娘亲合伙把我埋了!乔姨娘不说,我可是她亲姐啊!她眼中可有那一丝丝姐妹情分!为了个男人,竟然这点骨肉情分都没了么!” “啪!”族学里教书的老夫子一拍桌案,差点将满桌子的酒肉给砸了:“真是家门不幸!怎的出了这般逆女荡|妇!不知廉耻!” 满堂男子皆附和出声。男人大多都是这样,亲戚族中的女孩儿,最好是如蒹葭般温婉有仪,举止有度的,最见不得就是学那些戏本子里没脸没皮的勾搭人的了!更何况温浮萍这般的! 温蒹葭见说得差不多了,只是心中有些失望,京城显赫的外公家居然没有派人来,想是书信不通路途遥远,那小乔氏怕夜长梦多,匆匆就办了喜事。呵,这种小聪明倒是挺多的,到底是奴才出身的。 不然这会儿还有人给自己撑腰,现在能指仗些什么呢? 她就着哭势,感觉头又有些昏眩,老毛病了,气血不足。 伸出手死死拽住了李氏的袖子:“娘,蒹葭……又要昏了……娘,你可不要又把蒹葭埋了啊。” 临了,还不忘再咬上一口。 正文 第6章 闹婚筵 那李氏放声痛哭,这么好的搬倒小乔氏的时机她再不接过她就是傻:“我可怜的女儿啊。快叫大夫!叫大夫!” 狠狠心,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横竖到时候顶缸的是她温蒹葭了,她多添把柴火又有什么关系? “这大小姐的药方一直都是乔姨娘管着的,把乔姨娘也给我叫出来,当初大夫说的,这药吃上一年半载就可让大小姐气血补足的,怎么越吃身子骨越差了!” 小乔氏正在屋子里帮着女儿试嫁衣,被下人急慌慌拖了出来,还有些醒不过神儿,待看清楚地上的人时,吓得魂儿都要出来了。 “我的妈啊!是……是大姐儿?大姐儿诈尸了?” 李氏心里得意,恨不得现在就能撕花了她小乔氏的脸,一个半老徐娘,还天天霸着老爷,真当自己是嫁了五个君王的萧皇后啊? 人多眼杂,被活埋的又不是她,小乔氏今儿丢了大人,她不至于再丢了身份和一个半主半奴的老东西闹。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嫌着今天还不够丢人么?”李氏冷嘲。 小乔氏一头雾水,看着满堂宾客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时间有些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刚才就在外面打点的心腹丫鬟可这劲儿得拽着她袖子挤眉弄眼,可是她又没有什么读心术,哪里瞧得明白? “老爷呢?外间这么大乱子,你倒是赶来的及时,老爷去哪里了?”李氏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问着。 说起老爷,小乔氏脸上一臊,昨儿为了多给闺女要个产量极丰的庄子,她使了浑身解数,为了助兴,还用了些合|欢散,现在老爷还醉着没醒呢。 李氏瞧小乔氏的情形就明白了过来,到底是一个宅子里的,谁不知道谁呢,心中更恨,又不敢说出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让老爷吃暗亏。她温婉贤淑惯了的,倒不在乎忍这一时。 “去吧老爷叫过来!”李氏对刚回了魂的张管家下令,“不管用什么法子!” 说罢,低头,伸出食指狠命地掐着温蒹葭的人中。 温蒹葭闷哼一声,暂时恢复了清明,忙用帕子遮了脸面,真疼,不会掐青了吧,到底是后娘,下手真重。 就势呜呜唤了句:“娘……”又把头埋入了李氏怀中。 正是慌乱,就听见白家大朗到了门口来迎亲来了。温蒹葭本来要被扶着进后院歇息的,听到人来,“哎呀”一声作势又要昏。 啧,这时候走,当她真那么好心要让妹妹欢欢喜喜结了婚? “好孩子,千万别乱|动了。快斟茶来,让蒹葭先缓缓再说……”李氏虽然在宅内没有什么实权,到底还是正了八经的当家主母的名分在呢,平时拨了嘴都不怎么动的小丫鬟们,此时倒也乖觉,斟差的斟差,拧热毛巾的拧热毛巾,还有人送上热茶给她搁在一旁。 人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蒹葭病怏怏地绾了袖子,自己接了帕子,把脸上狼狈的泪水抹了,就这水面瞧了瞧,稍拢了下发髻,尽量哭得楚楚动人弱柳扶风娇花照水。 在棺材里躺了不知几日,头发早乱了,还好先天底子好,此时刚哭过一场,双眸中泪光点点,本就胎里带了三分气血不足的毛病,此时肤色苍白若纸,倒是有几分西施捧腹的病娇之美。 正是喜气盈盈来迎娶新嫁娘的白家长公子白兰泽。 本就是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白兰泽却空有了这么个好家世好皮囊,却是个风流成性喜新厌旧的,平素最是纨绔,在商界又心思毒辣,她温蒹葭,很不中意他! 只不过瘸子里挑将军、聊胜于无,她又没什么合心的良人,是个女儿家,总要嫁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才点的头。 此时白兰泽也是不知就里,来迎亲,进门却看见本应该死了的温蒹葭瞧着他,泪落如雨。 “妹夫?”温蒹葭点点头,“白郎,你好狠的心。不知白郎要给我这个姐姐的多少堵门钱?” 白兰泽唇角一弯,略显薄寡的眼睛朝着四处打量了下,将在座诸位的视线尽收眼底。 “蒹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温蒹葭心中一登,她妹妹能嫁的出去嫁不出去与她没多大干系,她却还是在乎名声呢。任着这个素昧平生的白兰泽胡乱一说,她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狠。 低头垂眸,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子,心思也兜转了开。 家里把她匆匆葬在城外梅林,是要让她无法享受家里的香火,可以说是变相地将她逐出家门了。而他未婚夫婿在她下葬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迎娶她妹妹,用的还是她的嫁妆,就更耐人寻味了。 这其中关窍,她一个深宅女子怎么可能知晓。她今天同若这外宅男子牵扯不清,不论如何都不会讨到好。 “白公子与家妹两情相悦,蒹葭十分欣慰,知道家妹过门后,白公子定然不会亏待她的。我虽然曾与白公子有过婚订,却也已烟消云散,望公子日后勿扰。”温蒹葭起身,落落一礼,“从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淡淡的吴侬软语,如珠玉脆鸣,说出的话却决绝薄情。 白兰泽一挑眉,这小丫头有几分味道。 温蒹葭被他赤裸裸打量地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扭头,倒也不病娇软绵了,干净利落的转身走了。 本想着激他一激,能毁了这婚事是再好不过的了,却被他不轻不重顶了过来。 还好不曾嫁了他,这么一个精明又立身不正的丈夫,嫁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蹉跎呢,到底不如在家里做女儿轻松自在。 其实在心底,想得更多的却是,若是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一辈子清净自在。 正文 第7章 姐妹情深 温蒹葭立在那里,怎么也开不了口,用挤兑小乔氏的话将自己妹妹从头到尾说一遍,从小看她长大的啊,她狠不下那心。 眼眶不自觉又湿了。妹妹?妹妹! 却撞见了一身鲜红嫁衣的温浮萍,温浮萍眉眼与温蒹葭神似,可惜了一胖毁所有,那胖又刚好不在珠圆玉润可欣赏的范围里。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虽然隔了一层。 她自小宠她惯她,平时赏花宴踏青游,她处处照应着她。女孩儿家在外面比什么?妆容首饰衣裳才情门第出身?她虽是庶女,却样样不落旁人家的嫡女,不是自己这个做姐姐的照拂,她别说那些脸面,就算是想要出门去参加那些筵席,别人都不稀罕她一个庶女去! “……阿姊。” 温浮萍知道姐姐手段厉害,在这府里一个女孩儿,竟然同自己亲娘斗得平分秋色,可是女孩儿家图的什么,不就是那丰厚嫁妆,不就是那良人不负么?她只消躲在母亲身后,不闻不问,做那清净闺中人就好了。总会衣食不缺,而姐姐,费尽心机,又能得到什么?到头来,不还是被那口薄棺葬了,所有一切,不过为自己做了身嫁衣罢了。 她真不明白了,温蒹葭怎么不管出多少事情,都还待自己这么好?呵。 温蒹葭的眼眸中转过丝丝凉薄,这嫁衣,这纯金南珠的凤冠霞帔,心中一声轻嘲,哪个不是她的呢? “浮萍,你从小到大,姐姐教过你不少事情,而今你出嫁,姐姐别的也没有什么送给你的,只是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温浮萍心中不由大怒,眸中转过一丝阴狠,又立刻掩住。 竟然没死,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送到庄子里去的下作丫鬟捣的鬼。娘办事儿太不牢靠了!她早就说了,当时就全灌了毒药就好了!非要忍那么久做什么! 又一阵后怕,小心看了姐姐的眼色,见并无生气之意,便糯糯地回道:“姐姐,快到吉时了。” 那白家,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 浮萍怎么还是那么傻。 白郎? 白眼狼一条,温浮萍从小到大温室娇花,乔姨娘爱的跟个眼珠子似得,怎么可能逃得过他拨皮拆骨? 本来有温家一日,她倒不会太过难过。可是,若是温家同白家因为皇商之事起了争斗之心呢?若是因为竞选皇上两家闹得你死我活呢?她温浮萍,在白家,又当如何自处?那将是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商家重利轻别离。她温浮萍的下场是如何呢? 天书上,可记载的明白呢。 温家,注定败的。温浮萍被一纸休书遣还回家,温家在汝州的买卖被白家悉数接过,一场繁华灰飞湮灭。她温浮萍再无记载,怕是,流落到了哪个贩夫走卒手中,成了寻常妇人,便是寻常贩夫走卒,又如何肯娶个再醮的女子?更或是,会没入奴籍? 若是她握了死理,说不得可以强拆了今天的亲事,可是,她的心,到底是被这妹妹寒了,何苦用了自己女儿家已经所剩无几的闺名成全了妹妹?就算她做了,反而还落了埋怨,不如就现在这样,刚刚好。 既毁了她的声名,又让她嫁了过去。 她蓦然扭头,看着迤逦而去的嫁衣女子,那般高傲,那般悠然自在,欢欣鼓舞地奔向了她未来的夫君。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嘲,湮没在了冰雪覆盖的长廊之中。 她的院落取名染茗别院,院中栽了几畦湘竹,葱葱茏茏,疏离翠色间掩着一片粉墙黛瓦,她素来对自己居处很是上心,家具全用檀香木,一应陈设虽然从简,却是精巧致极,那百花穿蝶的六扇屏风是昔年寿阳公主宫中的,那架外形古朴的瑶琴是汉代斫琴名家蔡邕得意之作。主屋的床榻是玉石板砌成的火炕,燃了火炭,躺在上面暖融融的舒服。 院子里的长廊也是罩了边疆一处盆地产的薰衣草所编制的席子,过几天落了雪时,坐在长廊下赏雪,点上火炭盆,火炭的烟气会被这薰衣草细细过滤,拢着热气,散发出镇静甜暖的草香味,似是茶香,却更甚矣。 本是个清净地,在她迈入长廊的瞬间,她面上欣然喜意已经荡然无存。 身旁跟着的,还是李氏身边的翡翠,看着大小姐面色沉了下来,心里也跟着打鼓。 温蒹葭提了裙子,缓缓推开屋门,空荡荡的一片。 “我的屏风呢?” “乔姨娘说是个好东西,让取了做陪嫁了。” 过了片刻,淡淡的一声:“哦。” “那,我的书架,古琴,拔步床呢?” 翡翠坠坠不安:“书架三姨娘说好,取去了,古琴也是做了陪嫁,拔步床老爷让收进了库中,您的宝石盆景儿莞哥儿说好,拿去……不知道做什么了。” 温蒹葭揉了揉额角。 敢情全家人把她的东西瓜分了? 她倒是忘了,一家子都是眼皮子浅的,看到个值钱的物件就往自己房里捞都是常态,生怕动作慢了,反倒便宜了旁人。 “罢了,我饿了,你先找张桌子,让厨房给我做点吃的。” “厨房现在正忙着,我去的话,肯定要数落我的。” 温蒹葭撩起眼皮淡淡看了眼翡翠。 她倒是忘了,这可是夫人那边的人,不是她用惯了的丫头。 这丫头敢这般搪塞自己,怕是觉得自己儒弱好欺?是了,她向来做的样子也是不声不响的老好人。 腹中空空,又累又乏。 “琳琅呢?” “琳琅姐姐大哥结婚,她告了事假回家去了。” 人走屋空,好生凄凉。 “母亲好忙啊,刚在前院嘘寒问暖,现在却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我。”温蒹葭对翡翠说,“我身子实在难受,说好的大夫呢?快去喊我母亲来一趟。” “这……”翡翠还在想着推诿的话,这大小姐真是事儿多,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 “还不快去?你欺负我是不是?我想见母亲你都不许,我回头告我母亲爹爹说。你是叫翡翠没错吧?” “小姐别生气……”翡翠这才露出一丝慌张,心里更是不屑,出事儿了就知道告父母,当主母真的会理你不成? 却也不敢怠慢,拔脚去了。 正文 第8章 交锋 廊外细雪纷纷。这屋子现在连个火都没,真要将人冻死呢。三妹的屋子离自己院子倒是近,不如先去三妹那里。 这么想着,笼着手就朝着三妹温槿萱住的夕月阁走去。 温槿萱是个最爱清净的女孩,闲着没事儿就爱读个诗书,人也很老实,生来就面瘫,说话也捡着紧要的说一二字,连个情绪起伏都没。她同温莞是龙凤胎,林姨娘本来是个火房丫鬟,生了她们才抬了姨娘,也是个锥子扎不出声的性子。 蒹葭往日爱抬举嘴甜玲珑的浮萍,这个三妹,实在太不打眼了,既不讨喜,也不讨厌。 温槿萱也得了信儿,正朝着蒹葭住处走来,见了姐姐,冰雕玉砌的小脸没什么动静,眼中却是一柔。 二人默默无言,进了槿萱的屋子,瑾萱不大受宠,不似温蒹葭那般胆大包天自己弄了个小厨房,现在还不到饭晌也没什么吃的。屋子里烧着火盆子,槿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铜盘子,从衣柜里取出来了一块儿筵席上的肉,一片片薄薄的切了,在铜盘子上微微烘烤了一会儿,待烤的焦黄流油,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几个小碟子,一块块儿薄薄切了。 槿萱屋子里的丫鬟都很服帖习惯地坐了下来,一起分了碟子,温蒹葭接过给她的小碟目瞪口呆。 槿萱言简意赅:“吃。” 温蒹葭的妹妹居然吃个东西居然都这么辛酸! 这可是门下丫头偷食才用的法子啊! 想想温浮萍吃的肥满的模样,再看看三妹瘦骨伶仃,大冷天穿着个不怎么遮风、还是份例给的半新不旧的夹袄,用银针举着片薄薄的肉吃的样子,温蒹葭更是难过。 刚吃完了肉片,温槿萱又从衣柜里摸出来了两个玉米,一块儿在铜盆里腌制好的鸡腿,一起放在了铜盘子上。 小丫鬟们吃了肉,却不肯再吃了,一个收拾了旧衣裳出去洗,一个抱了坛子酒递给槿萱——据蒹葭看来,很可能是刚从前院摸来的,然后就出去了。 看那神态情形,竟是去把风的? 温蒹葭愣神的工夫,槿萱已经把小酒热了,用功夫茶的细小茶碗盛了,塞进了蒹葭手里。 “萱妹……” “喝酒,暖。”不容拒绝的小模样,垂着眼,专心烤玉米。 温蒹葭吃了几口,有些乏,槿萱就听见外间有些响动,把门放风的大丫鬟匆匆走过来在窗口打了个手势。槿萱手脚利落地用软帕将吃食全包裹了,放进了箱笼里。温蒹葭看着妹妹这样,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难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小乔氏通房爬床的出身,女儿就爱勾搭男人,这三妹火房丫头出身的林氏生的,所以就贪嘴爱吃?槿萱的双生兄弟温莞行事更是素来荒诞上不得台面,也不怎么得温老爷青眼。 温老爷掀了帘子进来,看到蒹葭正和槿萱姐妹二人围着炭盆取暖。槿萱因为先天面瘫,性格僻静,有些不大受宠,日常用度比不过嫡姐是常事,只是见惯了蒹葭骄奢淫逸,看这么个小女儿生活居然落魄到个手炉都没得,屋子里简陋地更是如那雪窑洞窟般,温大爷心中就有些不高兴了。 紧跟着温大爷进来的李氏唇角含笑,管家的一直是她小乔氏,李氏才进门不过一载有余,年纪又轻,小乔氏仗着她在府里几十年的资质把持着家政不撒手。常在路边走,哪里有不湿鞋的?这回她小乔氏可是丢了大人了。 苛待庶女,削减用度这一条是稳稳地盖上了。 槿萱眼中闪过一丝淬凉的光,又垂眼掩了下去。 “爹。”温蒹葭细声细气地说着,垂着眸子,模样十分温婉贞静。 “身体要紧么?”到底是做父亲的,看到了女儿活过来,脸色中藏不住的关爱。 “都好……就是饿了。” 小乔氏立刻扭头对跟着的大丫鬟清年:“吩咐小厨房,给初姐儿整治些好克化的吃食来。” 清年赶紧应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暗自沉吟,李氏斗不过小乔氏,从驭下就可以看出来,都是一等大丫鬟,待人接物,眼色心计,翡翠同清年相比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转眼看看,竟连槿萱房里的大丫鬟心涟都不如。 正房没有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身为嫡女,同她一个院子里住着,都觉得不像样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氏,她却是一定要帮的。 “爹,外面可还好?”她小心问着。 “还不都是你惹得好事!”淡淡的愠怒。 看来外面已经乱作一团了。可是奇怪的是,不管多乱,李氏和小乔氏都宁可在她这里站着听,有趣。也不怕在亲戚朋友们面前再也抬不起来头? 到底是商贾人家,温蒹葭一直都明白,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不讲究的时候多了,也不在这么一时半会儿。 对这个女儿,温全安始终硬气不起来。商家,没有官府照应,根本做不起来这偌大的生意,温蒹葭的母亲,是海熙侯的嫡亲胞妹,超正品的尊国夫人的小女儿,疼宠非常。她母亲,只她温蒹葭一个女儿。 江浙广一代商业繁荣,有的是亲戚是知州、布政使、总督的关系,他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当上苏州商会的会长,做了那京城的皇商,还不是全赖了海熙侯卫家的关系? “是女儿一时气恨冲了头了。”温蒹葭正色,缓缓道,“只是不知父亲何时,竟然贪墨了母亲的嫁妆,我的嫁妆,做了萍姐儿的嫁妆?” 字字诛心。 蒹葭只要不死,仗着父亲不敢和外祖家撕破脸,她就敢硬气。 “胡说什么!” “父亲可是要否认?”蒹葭淡淡地说,“女儿昨天下的葬,今天父亲就出阁了萍姐儿,不知那七八十来抬的嫁妆里,都是些什么宝贝物件,敢不敢拿来单子让蒹葭帮忙参商下。万一要是薄了,开了娘的小库房,拿娘留给我的梯己给妹妹添妆也是并无不可的。” 你说没就没有了?当我是瞎的嘛?开了库房大家点点,不要脸就撕破脸,又不是世家大族,咱们商家要的就是一个字儿钱,你都不怕了,我还怕不成? 正文 第9章 如意算盘 温全安果然动了气,看了看女儿,又忍了下去。 “咱们家万贯家财的,不需要你娘那点嫁妆。蒹葭你多心了。”温父蔼言抚慰。 温蒹葭眉梢微动。 “这个,父亲还是同宗族里说去吧。娘的嫁妆,按理说,别说乔姨娘的女儿,就是父亲,也碰不得的,就算女儿没了,也合该送回了卫家继承,没有说留给温家人的道理。这要是告到官府,爹,您不要脸面没关系,可是商会会长一职,您就歇了那心吧。” 温全安凝视着女儿,高高抬起了手,温蒹葭看他想要打自己,反而坐的更加笔直。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温全安站了起来,扬起巴掌扇到一旁默默看戏的乔姨娘的脸上。 帘子微动,清年端着一碗碧梗粥,几碟精致菜食进来了。 蒹葭端起粥,用小勺子舀了一口,静静凝视着:“爹,女儿就是喝了李氏端来的粥假死的。如今外面人给女儿吃的,女儿是实在不敢吃了。” 说着,一碗粥,泼了一地。清年大气不敢出,默默地拿着手巾伏在地上擦拭清理。 “蒹葭,你是魇咒了吧?今天怎么和往日形容一点也不一样了!老爷,可不要信她胡言乱语,什么贪墨嫁妆,我搬的东西,册子上都有,全是公库里出的啊。这丫头,蹊跷的复活,哪里有这么一说,说不得,是孤魂夺舍了!啊对了,我女儿蒹葭一向温柔怯弱,哪里会这般牙尖嘴利?不知道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占了大姐儿的身子啊!” “谁是你的女儿?”温蒹葭站了起来,不紧不慢走近了语无伦次地小乔氏,伸手,又狠又快地在乔姨娘另一边面上打了一耳光。 乔姨娘脸颊左右两边父女二人的两道手印一大一小鲜红地肿了起来。 “赏你的。什么女儿?你个贱妾,我上有娘亲卫氏,后有母亲李氏,贵妾林氏且不敢在我面前称一句娘,你再说一句我是你女儿让我听听?” 抿着嘴角,实在忍不住那丝笑意了。 “娘亲,娘亲?”温浮萍璀璨地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风风火火掀了帘子进来,身上嫁衣已经跑得凌乱不堪。 待看得屋子里一片狼藉,爹爹神色狼狈, 温蒹葭取了桌上先前槿萱给她斟的茶,悠闲地喝了口:“妹妹也越来越没规矩了。娘亲?谁是你娘亲?小乔氏是姨娘!” 温浮萍胸口起伏,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母亲隐忍的样子,她恨不得撕烂了温蒹葭那张嘴。 “你在外面都乱讲了什么?为什么白家忽然反悔了?说婚书上写的人是你,你既然活过来了就合该你嫁过去?”温浮萍一脸憎恨,步步紧逼。 “哦,都说了……你做的好事,都说了。”温蒹葭一脸洒脱,“妹妹啊,名节真是顶顶重要的呢,你和白公子在后花园说的话,府里下人可都是传开了的,除了咱们忙着赚钱的爹,没有人不知道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温老爷被气炸了,一双吃人的眼睛瞪着温浮萍。 “姐!你可是我亲姐!”温浮萍嚎啕大哭起来,一身肥肉隔着红色绸缎嫁衣哭得波涛汹涌。 温蒹葭不忍直视,移开目光,当初她怎么眼瞎了觉得这绸缎颜色鲜亮是做嫁衣的好料子。 温老爷到底是在商界见惯了场面的,略一皱眉,已经敛住了滔天怒火。小乔氏在一旁悄悄拽了拽温老爷,笑意阴毒。 “蒹葭,你可以有气,可以有怨,可是我们都是一家人,再没有什么化不开的结。父亲老了,就想看你们几个女儿嫁到好人家里去。你回来了,父亲不问你怎么回来的,昨夜一夜你去了哪里。你说是天雷劈开的坟,爹信你!关上门,咱们一家人什么话说不开?你和你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今天怎么还和小时候抢个银铃似的吵闹不休?竟然还闹到外面亲戚跟前?怎么能把将家里的声名不顾?那白家后生是你的订下的亲事,既然你回来了,爹不反悔,你要嫁,爹让你嫁!” 温蒹葭听着自己老狐狸老爹口口声声一家人,还让她嫁,简直想要跳起来,这闹得是哪一出? 爹会做那赔本生意么? 或者说,在爹眼里,她本身就是赔钱货?是嫌弃她挡在了几个妹妹跟前,怕毁了她同白郎的婚事,她以后便嫁不出去,所以索性今天良心大发调换了新娘让她嫁? 不,父亲怎么会出这种贻笑大方的主意! 事儿已经闹开了,爹忍气吞声,谋求利益最大化,是她料定的。 “我们温家的女儿,素来姐妹情深,想来,蒹葭若是可以同妹妹共侍一夫,定会十分开心。” 共侍一夫?爹爹今天竟然打得是姐妹滕嫁的主意? 温蒹葭眸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滕嫁,那嫁妆是就做妻子的妹妹的,她跟一份嫁妆似的陪着嫁过去,进了府,身份地位也就比那妾室高一些,竟是要一辈子看妹妹的眼色高低行事? 她只以为贪了嫁妆已经够无耻的了,没想到竟然还要把她人赔进去! “滕嫁?我以为这种主意,只会打在侍女身上呢!爹,你竟是要我做妹妹的滕妾?”一声冷笑,“又不是妹妹有隐疾不能生了!爹你犯得着这样?” “蒹葭,你不要任性!”温父目光慈和。小乔氏在温父身后也再也不掩饰她挑衅的,毒辣的眼神。 温蒹葭气的差点一口血呕了出来。 小乔氏看着温蒹葭手要呕血的模样,笑道:“咱们是一家人,蒹葭,你要考虑家人的感受。你这诈死还生的,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淫奔了,家里人替你掩盖,你又跑回来呢。到底是名声都没了,留在家里也是留着,不如跟你妹妹嫁过去。……也是为你好。” 温蒹葭撩起眼皮:“姨娘,脸皮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就又添乱?” “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么!”温浮萍得意洋洋的数落姐姐,她终于是看明白了,爹是向着娘向着自个儿的。她还有什么害怕的? 娘好计策,这么一来,白家也闹不起来,她又可以顺利过门,还将蒹葭送到手里揉搓,还有那十几万两的嫁妆,这是一箭几雕来着? 正文 第10章 喜脉 这么一想真是太激动了,她腰板挺直了,身子也立稳了,说话也敢高声了! 诡异的沉默。 好计策。温蒹葭将各人脸色看得通透明白,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浮萍,你先把我的嫁衣脱下来再说。这衣裳是量着我的身子裁的,你矮了点,胖了点,衣服后面线都崩开了。”温蒹葭闲闲地嘱咐。 这么一说,屋内众人果然看见温浮萍身后的衣裳被撑爆了,露出可笑的白色内裳。 跌了妹妹的颜面,她自仍旧神色自若,气定神闲:“爹,我还是那句,我不愿意嫁。”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是了,到底你是我温家唯一的嫡女,安排你为滕妾的确于礼不合。不如,你做正室,让你妹妹做滕妾?” 话一出口,浮萍脸色刷的就白了,虚胖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捏着嗓子撒娇埋怨着:“爹……” 连着一旁的小乔氏都跟着变了颜色,偷偷伸手掐了把温父的腋下。 温父定定不动。 越是紧迫,越是镇定。温蒹葭心中对父亲的不屑,更深了一步。 先提出一个自己绝对不会接受的条件,在她绝望惶恐之际再提出一条稍可容忍的计策,若是温浮萍那般的蠢货,怕是已经感动的提泪横流跪下感谢了吧? 商人讨价还价的看家本事真是用的淋漓尽致,今天,竟然算到了他亲生女儿头上。 算盘打得叮当响,再没有比今日更能看清楚这些所谓的亲人的嘴脸了! 娘亲当初是疯了傻了,才会放着好好的公侯人家女儿不做,和这么一个凉薄的人私奔! “爹,是要将我的东西都还给我么?姨娘不会生气么?做了正妻,嫁妆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妹妹虽然是庶女,但是高嫁女低娶妇,找个好点的人家做正妻也是不难的,就是再多打点点银子的事儿……”她不急,现在有的是人心急。 温父再听到多打点点银子,肉痛地略微皱了皱眉。 “蒹葭可是不同意么?”温父感慨良多,“可是如今闹成这样,除了这个主意,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蒹葭,只能委屈你了。” 嫁,还是不嫁? 若是没被活埋之前的温蒹葭,十有八九就羞答答地点了头了。可是现在,哼,做梦吧! 许妈妈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小乔氏她害死了她的娘亲,害死了她的幼弟。 当初夫人根本不是难产死的,是她买通了产婆,一把剪子送了夫人和小少爷的命! 有姨娘如此,她怎能放心出嫁? 她不嫁,温父也不敢冒着和她背后的卫家撕破脸把她送上花轿!到时候她一纸告状信寄给她地位尊荣爱女如命的外祖母,那温父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她嫁进白家,就是白家的人,这一点分得清楚明白! 温父不是傻,所以才只能这样打着心理战,用迂回战略,顺带捎带着用家庭使命感洗脑,要温蒹葭自己点头同意嫁过去! 这年头商人真心不容易呵,不能进学,不能置地,没有了势力生意被人瓜分做不下去,就是连生路都没了! 她爹怎么敢得罪掌上明珠般的她呢? 她放下茶碗,眼神幽幽转过了浮萍的面颊,浮萍在对上她的眼眸时慌乱不堪。 庶女到底是庶女,才抖起来,所有的希望就立刻都扑灭了。 “阿姊,阿姊素日来最心疼妹妹了,阿姊就让妹妹这一遭又如何呢?”她嘴唇抖动着,轻声呢喃。 这会儿知道她是她阿姊了! 本想开口直接拒绝的温蒹葭心头一动,将开口拒绝的话缓了缓。 “是啊,阿姊一向待你不错的……”她伸手挽住了温浮萍的手,温浮萍手心冰凉,在她触到她时浑身一个哆嗦,“可是呵,良人只有一个,你想要嫁白郎,我也想嫁,你说,当如何是好?” 温浮萍下意识地抽回了手,双手缓慢地抚摸着自己臃肿的将军肚,悲痛欲绝道:“阿姊!” 温蒹葭待看到温浮萍那抚摸小腹的动作时,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她复又握住了浮萍的手,两根手指似是不经意间搭上了她的脉搏。 “妹妹……你何苦这般为难姐姐呢?我们一同嫁进去,不好么?难道,进了白府姐姐会委屈了自己亲妹妹?姐妹滕嫁,传出去,那可是娥皇女英般的好名声呢,咱们温家的生意,有了这温氏姐妹的一出街头巷尾的传开,可不是更加蒸蒸日上了么?” 温浮萍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嗒嗒地落下来,看着姐姐虽然口吻温和,面上态度却是坚决,泪水倾泻而下,有口难言。 温蒹葭已经收回了手,脸色晦暗了几分。她素日在家无聊,所读庞杂,也是瞧过几本医书,背过汤头歌的。 妹妹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竟是有喜了。 她飞快地看了眼父亲,小乔氏,以及李氏的面色。 父亲智珠在握,一片慈眉善目稳稳当当坐着,看着姐妹间上演真情戏码,现在不论结果如何,都已经伤不了温家体面了,他自是不在意。姐妹滕嫁也好,温蒹葭不嫁也罢,今天总能收得了场,敷衍了外面的亲朋好友的,只是……要尽快些了。 小乔氏一脸忧心忡忡,原本巧妙的计策老爷说改就改,说妥协就妥协了!老爷难道还对她的蠢小姐念念不忘?!心中翻了醋坛子,瞪着眼瞧着原配夫人长得九分相似的温蒹葭,心中恨不打一处来。 李氏喜滋滋的,似是极赞温蒹葭的话。看到温蒹葭目光扫来,想说些无关痛痒的劝解话,又忍住了。这浑水,她何必蹚? 慢慢收回了手,垂眸,掩住心中震惊。屋内一时静可落针。 孩子是谁的? 想起来白家这么急着求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笃定。瞧那肥嘟嘟的肚子,已显怀了,约莫是有三个月了吧。亏得她本就胖,不然早就露馅了。 进了白府,她七个月产子,可以说是早产,只要白家公子护着,还说得过去,所以,她才会那么心急,白家才会那么心急。 父亲是知道不知道这桩事呢?难道父亲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顾自己刚死,就嫁女?小乔氏呢? 不,白家现在为什么又反悔了?白公子难道就不怕……他当然不怕!他一定握着她什么把柄,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能娶嫡女,何必娶庶?又是一个玩腻了的残花败柳?何谓深情?若是握着把柄,恐怕一开始就是利用吧! 那时候,和白家许了婚约的,还是自己!她温浮萍,竟然爬了准姐夫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