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鸱吻 拆迁   中国中央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   中驱委复字[2014]27号      关于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资格证考试的通知与民间管制方案修订      全国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组织领导小组各成员单位,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驱联,民间驱魔师协会组织。   为贯彻落实第二次民间妖怪研究会议与制度改革委员会要求,深入加强对驱魔师组织的管理,切实发挥驱魔师对民间和平与社会安全的积极作用,中央驱魔小组活动领导办公室决定:对驱魔师群体提出新的改革方案与管理条例,增加“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资格证考核”,并登记个人,凭证上岗,报名与考核具体内容详见附件。      鉴于近年来驱魔工作失手案例日渐增多,《走进科学》节目小组不再进行善后、引导民间舆论,即日起,新的管理制度如下,即日生效:      (一):任何单位,个人在进行驱魔收妖活动时,不得有无关人员在场,否则根据实际情况与影响力,处以罚款,行政处分与降级。      (二):个人执行驱魔、收妖任务时,不得在6:00 ——22:00进行活动,尤其注意避开上下班高峰期,非大型城市人口聚集地可适当调整工作时间。单位执行任务时需先向当地政府申请清场。      (三):对任何妖怪,需执行“先劝谕”,“后收服”,“再超度”原则,不得有不问缘由便简单粗暴,将妖怪打回原形的行为,为免激化妖怪与民间老百姓的矛盾,同时杜绝“提头领赏”的不正之风,原省级单位下发的,使用妖头定额兑换的驱魔师每月津贴与悬赏取消,改为对个人所得税内“劳务费用”一项所得调整,具体减免额度详见附件(2)。      (四):各驱魔人单位须得定时组织成员深入学习“三个代表”思想,认真落实贯彻中国梦,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转变作风,严格自律,务求实效,不给国家增加负担。      各省自查报告和检查小组报告请于11月11日前上交至灵境胡同中驱委办公室。   联系人:陈真。   联系方式:010——11952107 11952108   附件:《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考核内容》   附件(2):个人劳务所得税驱魔、除妖分类免征税额。      中驱委办公室   2014年7月2日      ——————————————————————————————      重庆,长江三峡,丰都县。      一阵寒风“呼”地吹过,卷起地面上的文件,贴在项诚实的脸上。   项诚实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扯下来,看了眼,扔到一边去。      又一阵风吹来,卷着文件贴向项诚实的后脑勺——项诚实头也不回,甩出一枚竹签,咻地钉上文件,带着它飞向院墙,把它钉在墙上。   二十八岁的高瘦青年躬身从井里打水,蹲在井边洗脸洗头。   水盆里倒映出项诚实的英俊面容,他发现自己又被晒得黑了些,头发油腻腻的,耳后满是泥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他叹了口气,用一个高难度姿势撅着屁股,脑袋朝水盆里浸了浸,握着到香皂,涂了满脑袋,便没头没脑地洗起头来。      秋高气爽,黑鹰展翅,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飞过,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唯独小三峡颜色层层叠叠,自山脚至山顶,碧蓝,青绿,金红,绛紫,犹如被泼向凡间的颜料被江水氤氲开去,染在纸上。      秋风卷起金红的落叶,飞扬着掠过长江三峡,落向三峡腹地的丰都。   小孩子在村口追逐,长江滔滔而去,绵延壮阔,与天之尽,地之壑中的三峡遥相呼应。   东汉永元二年,和帝于此地置县,迄今已有一千九百年的历史。   丰都南接湖北宜昌,北临重庆九区,江滩上怪石嶙峋,日间群山耸立,夜来江风呜咽,犹如岁月刻在这古老土地抹不平的累累伤痕。丰都县以南,与宜昌的交界处,山脚下有一座村子,被群山环抱,名唤鹰涌村,传说巫山群鹰曾在这汕头巅峰筑巢,是以得名。      “项诚实!”老村长的声音在门外喊道:“你在不在家!你又跑哪里去了!十天半个月的不在家里头!”   “哎!”项诚实头上全是泡沫,眼睛被肥皂水刺得发痛,转头朝门外应了声,等了片刻,不见人进院门,便脱了上衣,把水朝身上泼,再摇井轱辘打上一桶水。      “征地,乡政府表示了极度的重视……”村长的声音在外说:“不迁是不行滴!政府已经给了这个项目足够的经费……”   “日尼玛。”男人的声音不满道:“临时下了个文件,三天就要迁?连安置也不管了,让老子们迁去哪儿?”   村长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话,项诚实耳朵进了水,晃来晃去嗡嗡响,听不大清楚,解开皮带,脱了个精光,就在院子里开始搓澡。二十八岁的英俊青年,皮肤黝黑,身材瘦长,腹肌有力,胸肌瘦削结实,身材好得像条骏马,半长的头发湿淋淋地朝下滴水。   村长推门进来,跟着村支书,支书是个女大学生,看到项诚实赤条条地在院里洗澡,便“呀”的一声,满脸通红地躲了出去。      “你说,诚实娃儿。”村长说:“你是最诚实的了,你自己说,迁不迁?”   项诚实一桶水泼在身上,拿起毛巾擦了几下,看着村长,说:“迁去哪?”   村长说:“先不提迁去哪儿,国家有钱补你,现在是国家让你迁,你迁不迁?”   “迁。”项诚实认真点头,说:“国家让我迁,我一定迁,我爸说的。”   “这才是好娃儿嘛。”村长笑逐颜开,出去让支书登记,项诚实一边穿裤子,一边朝墙外喊道:“房子能不拆不?”   “不行!”村长也隔着墙说:“一定要拆,这个是政府项目,没得商量的!”   项诚实只得不再说话,穿着长裤拖鞋,打着赤膊出去,石板路下头,村里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还有人和村庄在吵架。项诚实叼着一根烟,买了瓶酒,晃悠晃悠回家,看到已经有人抡着棍子在动手,要打村长。   “莫要吵了哎!”项诚实忍不住大喊一声,村内对拆迁补偿显然不满意,接着推来推去,几乎要成为一场斗殴时间,然而村长大吼一声:“再打等哈武警来了!”   “……”   全场肃静,第一个不乐意的撒泼大骂道:“老子还怕他武警?!”   “来啊!”村长也是个横的,大声道:“补偿你四十万你还不满意,还要怎么样?啊?”   有人叹道:“混日子不容易,啥子都不能做喽,一技之长也没得,只会种田,自寻出路吧!”   这句话犹如万里长城被轻飘飘地戳了一下,登时砖瓦飘零,在真相面前轰然崩塌,引发了连锁反应,有人哭了起来,有人唉声叹气,一时间都没有人再与村长争执下去。还能说什么?   这年头活计不好做,项诚实回到家,自斟自饮,桌上一只银光闪闪的小鸟站着,歪着脖子朝他啾啾叫,项诚实便扔给它一点肉,小鸟仰着脖子伸了几下,把肉吞了下去,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盯着项诚实看。   项诚实又转过身,看墙上钉着的红头文件,摇摇头。   “做什么呢?”项诚实朝小鸟说:“我能去做什么呢?去重庆还是哪里?你说,阿黄。文件什么时候来的?要不然学他们,去打工?”   小鸟没有做声,在桌上一跳一跳地啄饭粒,项诚实捧着碗,听到又有人敲门,起身去开了,脸上还粘着饭粒。   “项诚实。”支书说:“你的身份证办下来了,按你的要求,叫项诚,户口本也一起给你,喏。还有,这是你的银行存折,记得明天去找村长签字。”   项诚实道了谢,支书问:“你到底是什么职业?十天半个月不在家,田地也不种,次次都找不到你人。”   “没有职业。”项诚实如是说:“游手好闲。”   支书说:“你父母呢?”   项诚实翻看自己的户口本,头也不抬地说:“死了。”   支书说:“知道,我问你父亲什么职业的,总得登记一个吧?”   项诚实答道:“他也游手好闲,我子承父业。”      回答很有逻辑,支书居然无言以对,问:“你打算去哪里定居?到时候户口给你一起迁过去,咱们县有特殊待遇。”   “没想好。”项诚实一米八五,站在支书面前,不得不低头与她说话:“现在就要填吗?”   “按规定,每个人都要申报。”支书说:“统一管理,到时候表格填了交回来就行。”   项诚实接过表格,关上院门,入夜后,他打包了家里的东西,把一个密码皮匣锁好,手指打乱箱子上的密码,又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收起屋里父母的遗照,拆开相框扔了。   项诚实爬到床底下,打开地下的暗格,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十块的,五十的,一百的,数了数,共两千三,整理好摊平,放进同样皱巴巴的钱包里,顺手塞进枕头下。      第二天,项诚去村委会排队签字,同意领取拆迁补偿款,并转让宅基地。村民们都签了字,留了手机号码,项诚拿着个永远摔不烂的诺基亚,挨个记了大家的联系方式。   村里的青年让项诚过来,一起拍照,项诚拿着他们借来的单反,挨个给乡亲们拍照。   每个人一张照片,各自站在自己家的门口,表情麻木地拍下照片,项诚也让人给自己和房子合了影。   第三天,支书来挨个通知,钱到账了,让去查账,现在还不能提款,要冻结三个月,确认没人回来闹以后才能取走钱,但是要尽快搬,项目等不起了。   最后县城里的照相馆来了个摄影师,村长张罗着让大家到村口,全村合影,洗出来每人发一张,顺便叮嘱摄影师上面一定要加红横幅和醒目的字:鹰涌村全体村民留念。      项诚个头高,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左边,朝镜头帅气而忧伤愧疚地笑,肩上停着他的小白鸟。      三天后,拆迁单位过来,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把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房屋推成了平地。    卷一·鸱吻 相亲   广州,深秋,棠下。      迟小多骑着自行车,从都市的车水马龙中拐出来,途经十字路口,看见马路边的老头儿摆着个摊在卖穿好的白玉兰。   冬天天冷,老头子缩在棉衣里直哆嗦,迟小多便推着车,买了十块钱的玉兰花,让他早点收摊,自己去便利店里买了份盒饭回家吃。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   回到家里,迟小多戴着耳机一边看康熙,一边拆开盒饭,哈哈哈地笑,一边吃饭。   吃过饭,一个人去倒垃圾,一个人拖地,对着冷冷清清的四面墙,迟小多听着音乐,摇头晃脑地做家务,浇花。   收拾完,洗过澡,看看手机,十点二十,该睡觉了,于是整理好被子,一、二、三……上床,关灯,睡觉。      四十分钟后,隔壁电视机放着震耳欲聋的电视节目,老太婆哈哈哈哈地狂笑。迟小多怒吼锤墙。   “不要吵了!”   迟小多奄奄一息地拍墙壁,努力地大叫道:“都十一点了!”   迟小多刚躺下,片刻后电视声浪一波大过一波,明天他还要上班,被吵得快要疯了,只好出去锤隔壁的门,边敲边哀求,直到声音终于小了,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已经被吵得毫无睡意,池小多在床上翻来覆去,摸过手机,翻微博,翻着翻着电话来了,迟小多便接上手机,疲惫地“喂”了声。   “喂,池小翻车鱼,今天介绍给你那个人怎么样?”对面是个男声,笑着说。   迟小多人生的二十六年里,虽然喜欢男生,却从来没和任何男人谈过恋爱。一来不敢,二来喜欢上了也不敢说,三来不敢乱勾搭。   “不要说了。”迟小多说:“别人已经结婚了!”   “啊?”那男人有点意外,说:“没有啊,他告诉我没有的。”   迟小多说:“我看他气场就觉得不对,旁敲侧击的,说了半天,我诈了他一句,说我也会找人结婚,于是他就很热心地……教我怎么去骗婚,简直了。”   “唉,那奇葩。”男人说:“算了,我没看出来,不好意思啊。”   “王仁。”迟小多说:“你能不能给我介绍点靠谱的,我已经把条件放低到是个男人都要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男朋友,是我命不好么?我觉得我条件也不至于这么差啊,这就是当零的下场么?难道我就要一辈子当个剩……零……吗。”   被叫做王仁的男人说:“我再给你物色物色吧,你隔壁空房租出去了没有?”   “没有——”池小多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朋友啊。”   “你先把合租的找到吧。”王仁答道:“我认识个有钱的老男人,我们车友俱乐部的,离异带个女儿,要吗?”   “怎么又是结过婚的啊。”迟小多躺在床上,软绵绵地说,一边在手机上划拉他的男神休·杰克曼的照片,问:“帅吗?”   “还行吧。”王仁答道:“挺风趣幽默,也挺疼人的,想找个人好好过。”   迟小多:“你觉得我当人后妈靠谱吗。”   王仁说:“想什么呢你,女儿跟妈,都去加拿大了。”   “哦。”迟小多:“他的头秃吗?”   王仁沉默了。   池小多:“……”   王仁:“有一点,不过不明显。”   迟小多:“秃的地方在两边还是在中间?”   王仁:“你看了就知道了。”   迟小多:“鬼才去看啊!我要死了,明天再说吧。”   王仁:“你这么多条件,人又不去见,万一碰到喜欢的呢?”      王仁只得挂了电话,迟小多哀叹了一番这年头剩零不好找对象之类的话,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一群啤酒肚大叔众星拱月地围着他要包养他,早上被吓醒了,匆忙刷牙洗脸上班去。   “迟工。”   “迟工早啊。”   “早……”迟小多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朝众人打招呼,掏出复习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嘿。”财务过来,拉了把椅子,在迟小多面前跨坐下,说:“宝贝儿——”   迟小多用一种“=。=”的表情看着财务。   财务也是个GAY,在建筑设计院里上班,常常称呼迟小多做“妹妹~”,迟小多开始的时候抗争了几次“我是男的”,最后纠正不过来,只得听之任之。   “我给你物色了个对象。”财务说:“你有兴趣吗?”   迟小多一下就来了精神,坐直了点,说:“有照片吗?我看看?”   财务一边找手机上的照片,一边说:“你先说,你的择偶条件是什么样的?”   迟小多开始怀疑起财务了,财务平时做的事情就是让迟小多出国玩给他带护肤品,除此之外只有找不到人吃午饭的时候才会拉上迟小多一起,迟小多作为一只容易受刺激的翻车鱼,总觉得财务有点不安好心。   “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迟小多小声问。   财务脑袋后仰,以一个抛发式姿势把额发朝后一甩,答道:“那还用说吗?北鼻~你快要过生日了呀,送你个生日礼物,如果能撮合,也是好事不对吗?”   迟小多:“晕,你都出去说了!”   财务聚精会神,把照片滑来滑去地选,说:“你先说你的条件啦,我才好给你选啊,哥哥可是在宝库中给你介绍私藏的对象哟,全是我的优质备胎,不用怕出问题啦。”   迟小多心想备胎也介绍给我吗,原来你的备胎这么多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不过好吧,既然备胎你不要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吧。   然而他已经被王仁给骂怕了,便老实说:“我没有条件。”   “哎呀。”财务说:“你自己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条件呢?”   迟小多说:“有感觉就行。”   财务说:“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男人你有感觉?”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确定要我说吗?   也许是他OS太大声了,财务把桌子一拍,说:“你就不能说老实话吗?”   迟小多说:“你确定?好吧……那我的条件是,26岁以上,30岁以下,不要年下攻,身高178——182,我176,不能比我还矮吧,体重不要超过150,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脸要中等偏上,不能是天涯水准的中等偏上,起码和我差不多水平吧。”   “一本毕业,研究生就最好了。月入两万左右,月薪总不能比我低吧,工作不能总是出差,最好是运动系男生吧,要风趣幽默有共同话题的,会做饭就更好了,不要以后打算结婚的,也不要形婚的,不抽烟,不赌钱,最好是已经出柜了的,有责任心的,善良的,喜欢小动物的,有理想但是不会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最好偶尔也读读书,倒是不用什么管锥篇,起码唐诗宋词……你去哪?回来啊!”      迟小多拉着财务的袖子,财务只得再次坐下。   “有这么好的,我不会给自己留着吗?”财务说。   迟小多与财务互相看了片刻,财务说:“决定了,就这个吧,我男神,给你了,晚上收拾一下,去见见。”      入夜,广州车水马龙,秋雨瑟瑟,迟小多围着围巾,在西餐厅里坐了一会。   “对,我就在靠窗的位置。”迟小多朝电话里说:“十号桌。”   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坐下,笑着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关系。”迟小多善意地点头,有点失望,这就是财务说的男神吗?头发乱糟糟油油的,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坐下就开始抖腿。   两人聊了几句,迟小多说:“小川哥说你人很好。”   “还行。”那男人说:“你们一个单位吗?你是……”   “设计师。”迟小多答道。   男人点点头,迟小多问:“你呢?”   男人答道:“保险经理。”   迟小多嗯了声,男人说:“我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新险种吧,其实你们设计师经常熬夜,可以考虑购买我们的意外险和医疗险……”   迟小多:“………………”   男人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迟小多表面上微笑听着,心里火山爆发,化作一只喷火龙,朝着财务扭转脖颈,喷发出了凝聚宇宙与星辰之怒的烈焰。      两人吃完牛排以后,男人说:“我去下洗手间,待会还有事吗?我送你回家去?”   迟小多把他的保险资料合并在一起,点了点头,起身去把账结了,继而在收银台借了支笔,写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把字条别在保险合同上,两手插着口袋,坐地铁回家去。   “……你约一炮都好啊。”财务在电话里撺掇道:“我男神刚刚心都碎了,你怎么就这样走啦?”   “不了。”迟小多随着地铁摇晃,耳朵里塞着耳机,朝麦说:“谢谢你啦。”   财务又说:“他说送你回家的意思,就是喜欢你!懂?”   迟小多答道:“嗯,谢谢他喜欢了。”心想我也谢谢你了,难不成还真把他带回家去上床啊!      夜景华灯初上,细雨纷飞,在灯光里闪烁。   项诚拿着手机,坐在火车过道的一个大包上,时不时抬头,朝行李架上看。行李架上摆着他的密码皮箱,一晃一晃,随着火车的颠簸,每一颠,项诚的心里就随之一颤。   “瓜子花生矿泉水——”   项诚侧过身,把脚下的包给让开点,挤出一条过道让推车过去。   他穿着脏兮兮的旧衣服,一双回力鞋,袖子明显偏短,遮不住手腕,一顶越野军帽破了几个洞,露出脏兮兮的头发,外套是牛仔布的,裤子则是洗得褪色的黑色西裤,袜子一只蓝一只黑,毛衣还脱了线。   “……你到了广州,就给这个朋友打电话。”   “感谢你。”项诚答道:“兄弟……”说着电话突然挂了。   项诚只得把手机背面打开,从包里翻了张纸,折起来,垫在手机电池背后,再用手按紧了,重新开机,中指竖着当杠杆,固定好手机背壳。   “对不起。”项诚说:“我的手机有问题,打着打着会断电。”   “没关系。”对方倒是大度,说:“老乡你挂了吧,我把他的电话发到你手机上。”那边说,项诚还想问句对方怎么称呼,电话里却是一堆忙音。      “几点了,大哥。”隔壁的女孩从包袱上抬起头,困倦地问。   “十。”项诚看了眼手机,答道。   女孩趴下去继续睡。   项诚侧着身,艰难地从西裤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掏出一根烟,转到火车连接处的吸烟处,抽了两口,又不放心地侧过头,朝车厢过道里的行李架上看,确定他的皮箱还在那上头。    卷一·鸱吻 春天   一只银白色的小鸟在外面飘起的白茫茫大雪里穿梭,追上了火车,继而轻轻叩击车窗,项诚转头望窗外,那小鸟又飞高,消失了。   项诚凑到窗边去看,嘴唇动了动,小声说:“走吧,走,不要追来了。”   小鸟消失了,项诚摘下帽子,捋了下头发,挠了几下脑袋,把手揣在兜里,长腿蜷缩起来,靠在摇摇晃晃的厕所前面,打着瞌睡。   清晨六点,火车历经二十一小时旅途,抵达广州,项诚裹挟在滚滚回南的春运洪流中,被挤出了车站,出站时还因为找不到票的问题,差点被关小黑屋。   离开火车站后,到处都在说粤语,天上下着小雨,报亭里老板在看电视烤暖炉,令项诚看得一脸茫然。   “打电话。”项诚说。   老板没注意到他,项诚声音大了点,说:“老板,我打电话!”   “打啊!”老板说:“瞪着我干嘛?”   项诚放下皮箱,掏出手机翻短消息,照着手机上,老乡介绍的朋友的朋友打电话,找个地方落脚。   电话没人接,项诚只得在旁边等着,老板瞪着他看。   片刻后,项诚又打了次,还是没人接,手机还有十块钱,漫游费太贵了,得省着点用,而且这手机用太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时灵时不灵,有时候还会自动挂电话,简直气死人。   项诚每隔十分钟打一次电话,打了四次,老板瞪着项诚,显然嫌这死民工在自己的报亭门口站着占地方。项诚只好不打了,躬身背起那个巨大的,山一样的背包,突然发现——放在地上的手提皮箱没了!   项诚登时愣在当场,继而左右看看,背着包,一脸震惊与愤怒,意识到是被偷了,便快步走到街道没人的地方,压抑着怒火,喘了会气,点了根烟镇定下来。   项诚两根手指挟着烟,眯着眼,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圈。      烟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旋转缭绕,继而化为一只奇异的精灵,围绕着项诚的身体转了个圈,再掉头,沿着反方向飞去。   项诚转身就跑,背着足有两个人宽的大包,再次一阵风般经过报亭门口,穿过马路,私家车来了个急刹车,司机破口大骂,项诚按着中央石栏,一个翻身跃过,冲下立交桥,跑向幽静的小巷。   两名少年正在一个开锁店前折腾项诚的手提皮箱,项诚怒吼一声,从包里抽出一根木棍,冲上前就朝小偷招呼,开锁修皮鞋的骇然大喊:“要打出去打!”   项诚一脚踹翻了摊子,小偷却抱着皮箱就跑,一边跑进楼道里,一边冲上楼,项诚的包卡在防盗门外,飞速把包放下来。咆哮道:“还给我!”   小偷在拐角处打开皮箱,一脸错愕,顷刻间项诚已敏捷至极地一个翻身,从扶手上连着翻上三层楼道,阴暗的筒楼内,小偷说时迟那时快,把密码皮箱朝着项诚猛的一翻。   里头白色的粉末哗一声撒了出来,混合着奇怪的块状物,泼了项诚一身。   项诚刹那傻眼,小偷转身就跑,项诚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咆哮,冲上去,揪着落在后头的小偷的背后衣领,朝墙上一撞,咚的一声闷响,小偷登时软倒下去。   项诚瞠目结舌,站着呼哧呼哧喘气,全身都是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在筒子楼过道的日光中,下雪一般地洒下来。      项诚两眼通红,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在地上,哆嗦着把粉末全部拢起来,再发着抖,把它放回皮箱里。   外面警察来了,拿着扩音器喊了句话,项诚意识到惹麻烦了,提着箱子要走,奈何密码锁已被凿坏,箱子刚提在手里,哗啦一声,粉末又撒了满地。   警察冲上二楼,项诚说:“我不是坏人!”   警察不由分说按着项诚,把他带走了。      傍晚,派出所里。   警察登记项诚的身份证,众人面面相觑。   “你是做什么的?职业?”警察说。   大背包被打开,项诚的东西全部被倒了出来,一串古代铜钱,一个铃铛,一大把红绳,一支中华牙膏,刷得乱毛的牙刷,一把伸缩的不锈钢棍子,一把雨伞,三大叠泛黄的草纸,一本《故事会》,一本《狄金森诗选》,一包五颜六色的Q版石敢当,两包卫生巾,以及花裤衩若干,带着汗渍的白背心三条,止痛片,云南白药,装着白开水的玻璃罐头瓶,以及一叠红纸,红纸上面的三张,用圆珠笔画了几只歪歪扭扭的长舌头怪物,一个超市装食物用的口袋,口袋里装着半斤黄豆,两包涪陵榨菜,几个硬邦邦的馒头,一个鼻烟壶,一捆棉被铺盖,一顶帐篷,一个枕头,一块床单大小,绣着不少稀奇古怪的妖怪的红布。   “卖工艺品。”项诚说。   警察提着铜钱,看来看去,似乎在确认那是不是古董,答道:“铜钱不能还给你,我要找人鉴定一下。”   项诚沉默不语,警察说:“给你开个条子,三天后如果没问题的话来领,身份证我登记了,那小子被你一推撞得脑震荡,送医院里躺着了。”   项诚说:“家长呢?我要讨个说法。”   “快走吧你。”警察说:“家长来了你就走不了了,闹医药费都闹死你。”   项诚只得收拾东西,把自己的随身物品都塞进包里,垮上,在一众警察好奇的目光中走了。   回到先前撒出粉末的筒子楼里,项诚在楼下百货店买了扫帚和簸箕,上楼去的时候,看见楼道里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个大妈在朝楼梯下冲水,用洗衣粉勤快地拖地。   项诚:“……”   “你搞什么啊。”大妈说:“破坏公共环境卫生,垃圾搞得到处都是,你有没有公德心?”   项诚转身下楼去,把簸箕与扫帚朝垃圾桶里一扔,愤恨地踹了垃圾桶一脚,跪在楼道里淌出来的污水前,朝着下水道磕了三个头。      冬去春来,万物抽枝发芽。      今天的相亲,迟小多整个人都要被面前的警察给帅晕了,制服系简直正中他的弱点,什么身高体重,月薪内涵,通通不重要了。   警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好意思,临时出任务,来晚了。”   迟小多忙道:“你叫星杰是吗?没关系没关系,今天吃什么,我请?”   警察点点头,看了下表,说:“可能只能呆两个小时,待会我送你回家吧。”   “好啊。”迟小多说:“我催他们快点上菜,没事我吃很快的。”   两人吃吃聊聊,这个叫杨星杰的警察是王仁给介绍的,说话风趣,非常符合迟小多的某个标准,还说了不少派出所里的奇闻异事,迟小多听了一半,登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然后呢?”迟小多追问道。   “你猜那皮箱里装的什么?”杨星杰一本正经地说:“你绝对猜不到。”   迟小多翻来覆去地根据那个男人的随身物品,去猜测他的手提箱里能装什么,又问:“为什么有卫生巾?他是变态吗?”   杨星杰哭笑不得答道:“这个人没说实话,他经常长途跋涉,要在山里走路,也许是退伍兵,看上去却不像,卫生巾是拿来当鞋垫用的。吸汗效果好。”   “啊——”迟小多恍然大悟,又问:“他为什么要走路?避开盘查吗?箱子是毒品吗?不可能啊,莫非是什么重要的中药粉?走私回来的?”   “是他父母的骨灰。”杨星杰说:“我们开始还怀疑他是盗墓的,但是没有挖掘工具,所以……很奇怪,铜钱拿去鉴定了,出了结果就知道了。”   迟小多:“……”   迟小多一手扶额,简直无语,心想这也太心酸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小贩,在路边摊开一块床单大小的红布,把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摆上去,蹲着等人来买的场面。      吃过饭回来,两人在春风里慢慢地走,沿途路灯下,花都开了,广州历来被称为花都,一到春季,满城开得犹如花海一般,春风吹得人懒洋洋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迟小多问:“要结婚嘛?”   “公务员系统,很难。”杨星杰说:“我不想骗你,迟小多,你长得很好看,人也很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觉得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不过……瞒着你也不对,是这样吧。”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杨星杰说:“我是双性恋,对男对女,都有感觉。”   “啊。”迟小多点点头,说:“以前是直男吧。”   “嗯。”杨星杰问:“我冒昧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这个的?”   迟小多说:“从小就是这感觉了,公务员系统不能出柜吗?”   “想要前途就不行。”杨星杰答道:“年纪到了,单位领导就会给介绍,三十岁还不结婚,基本上别人就会用有色眼光看你了。”   “明白。”迟小多说:“嗯,我知道的。”   杨星杰说:“你考虑一下吧,我不能承诺你未来,但是至少现在,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嗯。”迟小多说:“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杨星杰在楼下摘下帽子,朝迟小多挥了挥。      迟小多上了楼,咬着被子角呜呜呜,王仁又打电话来了。   “今天相亲还成吗?”王仁说。   隔壁电视声吵得要死,迟小多爬起来锤墙,喊道:“十点啦!电视小声点啊!”   接着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朝王仁说:“你就不能找个靠谱点吗?”   “我去。”王仁说:“星杰说他坠入爱河了,你还在纠结个毛啊!”   “可是他以后要结婚的啊!”迟小多郁闷道:“现在谈,我以后怎么办?”   王仁说:“以后归以后,你不会让他辞职么你个白痴。”   “公务员系统!”迟小多说:“还是民警!怎么辞职?!说辞就辞啊!”   王仁:“你写个匿名揭发信,告到他领导那里……”   迟小多:“你神经病!”   “好好,不开玩笑了,认真的,你考虑一下吧。”王仁说。   迟小多哀嚎道:“王仁,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个靠谱的,能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吗?我现在饥渴得看到快递小哥都想上去求偶了!”   王仁:“我给你介绍啊!没一个成的,你说是男的你都要,那秃头的怎么不见你要?”   迟小多说:“好歹也要正常的男的吧。”   王仁:“秃头的哪里不正常,你说,哥哥我的发际线正在日渐退后,你别把我也地图炮了成嘛。”   迟小多:“……”   王仁说:“算了算了,再说吧。”   迟小多:“不要吵啦你们!电视能小声点吗?都十点半了啊!”   王仁在电话里怒吼道:“你有病啊迟小多!你一年好歹也有二三十万了,至于住城中村吗?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地方住不?”   迟小多:“我要存钱!没钱!我缺乏安全感!”   王仁:“过生日要什么礼物?”   迟小多:“给我个男朋友吧,活了二十六年我还是个处男,心酸不心酸啊。”   王仁:“……”   “我老实说。”王仁问:“迟小多,你到底和男人上过床没有?”   “没有……”迟小多无聊地说:“我也想啊,可是没找到适合的。”   王仁说:“我真奇了怪了,你们当小受的,就这么想被压吗?很爽吗?”   迟小多:“我都没有被压过,怎么知道爽不爽啊!好歹也要体验一下才能回答你吧,哎为什么我都二十六岁了,还是个处男……”   王仁:“要么找个人给你体验一下?我看你也别纠结了,就哥哥我吧。”   迟小多:“……”   王仁只是开个玩笑,两人当然也知道不能和对方上床,否则肯定连朋友都没法做了,王仁这家伙花心得要死,就算全天下的攻的叽叽都断掉了,迟小多也不会找他,两人又磨磨唧唧了一会,迟小多才肚皮朝上,翻车鱼一样地,幽怨地睡了。    卷一·鸱吻 入职   夜十点。   天河区灯红酒绿,项诚打了N次电话,在手机自动关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打通了老乡的朋友介绍的朋友的电话。   “哦。”那边说:“我在给客人服务呢,你现在过来吧,我把公交车和线路用手机给你发过去。”   “谢谢,兄弟。”项诚说。   最后一班公交车,项诚挤上去,背后的大包却卡在车门处,他投了币,司机一脸困意,不耐烦地看着项诚。   后面还有五六个潮州人,一边呱啦呱啦,项诚以为他们在催自己,只得退后要下车,那群潮州人却示意项诚朝上挤,一伙人合力,一、二、三在下面给他推包,终于合力把项诚拱了上去。   项诚在体育西路下车,春雨下,沥青路一层湿漉漉的反光,高档食府一条街上霓虹闪烁。项诚不时抬头看,背着包,来到一家男士养生会所前面。   “我找李进财。”项诚朝迎宾说。   男迎宾伸手一拦,看也不看项诚,外面停了不少好车,项诚转过头,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奥迪顶上,有几滴血迹,于是过去看了一眼,手指抹过干涸的血,眉头稍稍拧了起来。   他朝驾驶室内看,没有人。      项诚站在停车场边上给李进财打电话,李进财说:“你走侧门啊!”   于是项诚不再理会那辆车,在油烟的混合气味里找到后巷,李进财穿着浴袍拖鞋,看了项诚一眼,就说:“进来吧,你和小胜什么关系?”   “我们一个村的。”项诚答道。   李进财浴袍内什么都没穿,皮肤很白,有种青年的美感,带他进了休息室,问:“你找工作?手我看看。”   项诚摊开手让看,手里满是茧。   “不行。”李进财说:“我问问经理吧,你等我会。”   李进财让他把包放下,又拿了套会所里的制服给他,说:“你穿这套试试,不,先去洗个澡吧……算了算了,先换衣服,哎不,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里头别穿秋裤了,我们这儿有暖气,那边是员工浴室,去了吧。”      项诚脱了衣服,搭在椅子上,拿了自己的毛巾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李进财带着经理进来了,一起打量他的裸|体,项诚站在水下,搓了搓脸看经理。   “长得不错。”经理说:“身材也不错,你农村的?”   项诚点了点头,经理说:“手劲怎么样?拿个握力记给他。”   项诚:“?”   李进财去拿了个握力记,项诚关了水,接过握力记,一捏到底。   “不错。”经理说:“培训一下,Lucas,你培训他,给他起个英文名,明天就来上班吧。月薪一千八,有提成。他前三个月的业务里每笔也给你提成。”   李进财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看着项诚,项诚登时难以置信地张着嘴。   “谢谢。”项诚说。   经理走了,项诚洗过澡出来,李进财把衣服全收走了,扔给他一个浴袍,说:“跟我来。”   项诚浴袍里挂了空档,跟着李进财离开员工休息室,穿过走廊的时候,一名中年男经过,看了项诚一眼,登时就挪不开眼睛。   “这是几号?”中年男说:“我点他。”   “人家是客人……”陪中年男的招待员没见过项诚,见他没号牌,忙小声道。      项诚:“???”   李进财带他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躺着个一脸猥琐的男充气娃娃。身上划分区域,贴了各个标签。   李进财:“给你自己起个英文名吧。”   项诚:“我不会。”   李进财:“……”   “随便起个。”李进财不耐烦说:“对了,你中文叫什么名字?”   “项诚。”项诚答道:“我真不会,名字是父母给的,真的要换?”   “不是让你换。”李进财说:“这是艺名,大家都用艺名互相称呼,否则点个人,叫张添金王得宝,多土,是不是?”   项诚想了想,礼貌地说:“你给我起个,我听你的。”   李进财出去,随手找了张酒单子进来,里面是一堆红酒名,李进财翻了一会,说:“就叫Valpolicella吧。”   项诚:“什么什么?”   “哇~波利切啦~”李进财兰花指一捏,舌头一卷,答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大利名字,还不多谢我?”说着又示意他到充气娃娃面前去,说:“待会给你做个工牌,按,按吧。”   项诚已经晕了,自从来到广州以后,感觉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世界了,问:“按什么?”   “按假人啊!按摩!”李进财说:“让你按你就按,用力按,按下去,里头的灯会亮。”   项诚满脸疑惑,把手按在充气娃娃身上。      走廊里,房间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把外头的客人吓了一跳。   “你脑残啊!爆了要赔的!”李进财怒吼的声音传出,接着是项诚的对不起。      一个月后的清晨,春天里万物复生,阳光灿烂,花城晴空如洗。      迟小多骑着山地自行车,从街口的拐角处潇洒地转了个弯,停在面包店门口。店员朝外看了一眼,把面包和牛奶拎过来。   “谢谢。”迟小多朝那高高帅帅的店员笑了笑。   他每天上班都会在这里买面包,因为店员挺帅,而且很热情。   迟小多也很帅,工作了好几年,却像是大学刚毕业,干干净净。然而即使自身条件很好,也从来没有碰到他喜欢,又喜欢他的人。   “今天有你的生日蛋糕。”店员笑着说:“下班记得回来拿。”   “哎?”今天是迟小多的生日,他有点意外,蛋糕店居然还记得他办卡时留的生日,这令他心里一阵温暖。   “上班去了,拜拜!”迟小多朝他挥手:“加油!”      今天循例是部门领导送蛋糕,同事分蛋糕,来到建筑设计院已经过了两年了,大家让他吹蛋糕许愿望,迟小多握着手指,站在蛋糕前,心想生日愿望……给我一个正常点的男朋友吧。   年年生日都是这个愿望,却没有一年实现,仔细想想,还挺惆怅的。   然而想到正常,迟小多脑海里就浮现了王仁恶狠狠的表情:哪里不正常了!      迟小多画了半张图,给另外几张设计图签了名,电话又响了,王仁找了不少大学同学,大家趁机聚聚,找了个地方给他过生日,迟小多便回去拎了蛋糕。      夜里,王仁开车来接,吃过饭后,把他带到一个男士养生会所。   刚坐下,便有五个帅哥过来,给他们按脚。   哇靠,好帅啊!迟小多看到帅哥就挪不开眼了,这会所帅哥真多,而且各有各的帅。他看了眼给自己按脚的,长得有点像明星,那帅哥朝他笑笑,迟小多就紧张了,不敢和他对视。   迟小多总是有贼心又没贼胆,被朋友们一揶揄,就像条翻车鱼,胆子小不算,有什么事又开始反应过度了。   王仁也是GAY,其余的几个同学倒不是,毕业后有的在做房地产,有的在做施工,大家大概也能猜到迟小多喜欢男的。      “哥们儿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王仁说:“待会服务做全套啊,先给你说声。”   迟小多:“……”   “什么什么?什么服务?”迟小多差点傻眼。   王仁朝迟小多说:“上个月你不是说想体验一下吗?不是想不当处男了吗?相亲又不成,先□□吧!哥们儿都给你准备好了,待会来的技师,包你满意!”   “我走了。”迟小多说:“你们玩得开心啊。”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等……”   王仁说:“你上次不是自己说的啊!想体验一下,你到底长大没有?!”   “不行……”迟小多泪流满面,风中凌乱,大喊道:“不行!”   这个月里,迟小多换了磨叽方式与内容,常常朝王仁哀叹,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既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任何人亲热过,这实在是悲催无比。   王仁听得耳朵起茧子,最后二话不说“包在我身上,带你出来玩”,今天约齐了一班损友说送他生日礼物,把他带到这里来。迟小多挣扎着要往外爬,王仁又怒了,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不是想体验一下吗?人都给你约好了,你还作啥啊。”   “救命啊——”迟小多大叫道。      迟小多一喊起来,房间里都快有回声了,全身乱抖乱颤,给他按脚的小哥说:“老板,我们不做黑的,你放心。”   迟小多又是一阵狂叫,王仁怒吼道:“你别这么反应过度行吗?”   迟小多说:“按脚力度太大了啊!我要尿了啊啊啊!”   足浴小哥:“……”   小哥手上放轻了点,迟小多的脸就像个番茄,呼哧呼哧地喘气,几个同学又开始嘲笑他。      “你怕什么,叫个鸭而已,不用怕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叫过的嘛——”   “你们别吓他,这是推油。”   “迟小多,你都二十六了还是个处男,不觉得羞耻吗?”   “就是啊,小多同志,你能别一脸贞零牌坊的样子吗?!”      “都给我闭嘴啊啊啊啊——!”迟小多终于忍无可忍,大叫道:“我要和你们这群损友绝交!”   大家都静了,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暂的静谧后,狐朋狗友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人都来了。”   “这里推油的技术很好的嘛。”   “就是就是。”王仁坐在沙发上让人按脚,又说:“你不喜欢,只让他给你推油就行了,不做别的。”   按脚的小哥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王总,都说了,我们是正经的男士养生会所,不做黑的。”   王仁又朝那小哥说:“逗他玩的,我这兄弟特别纯洁。”   “敢情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啊!”迟小多抓狂道。   “当然啊。”王仁说。   “当然。”另外几人一脸无辜地答道。   大家的表情都非常的一致——你都二十六岁了还是处男,今天请你推个油当生日礼物,有什么问题吗?   外面敲了敲门,一个男人推门进来,朝他们说:“请问,哪位老板要推油?”   迟小多:“??”   那是个高大的男技师,站在门口,笑了笑。   “他!”众人马上说:“他他他。”   “就是他呀就是他!”   “迟总!上吧!”   “做全套!去吧!”   “全套吗?”那男人礼貌地说:“来吧。”   迟小多:“……”      “我去隔壁等你。”推油技师笑着说:“别紧张,我洗好澡了。”   众人哄笑,技师先走了。   迟小多:“!!!”   “是你喜欢的款吗?”王仁问。   迟小多表情抽搐,说:“一般般吧……”   “什么叫一般般!”王仁怒道:“这都完全满足你条件了!一米八二,不胖也不瘦,月入两万五……”   “什么?!”迟小多鬼叫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技师很赚钱的。”朋友们附和道是啊是啊技师很赚钱的。   按脚的小哥笑道:“哎呀,老板们不要开玩笑了。”   “……工作不出差,运动系男生。”王仁说:“以前体院抛铅球的,够风趣幽默了吧?共同话题你聊聊看?会做饭呢人家说。不抽烟,不赌钱……”   迟小多惨叫道:“你蛇精病啊——!”   王仁连珠炮一般说道:“还出柜了,有责任心,善良,大卫还说他喜欢小动物,家里养条拉布拉多,有理想,想当会所头牌……”   所有人被王仁笑得要从按摩椅上滚下来。   “哎?”王仁作了个手势,朝众人说:“大卫说他还读书的啊。”   所有人倒,王仁说:“唐诗宋词什么的也喜欢,你的理想类型,迟小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迸出一阵一号字大小的“哈哈”,不停地朝迟小多脑袋上砸,迟小多快要被搞疯了。      “开个玩笑。”王仁一本正经说:“大卫是我朋友,人很好的,去吧,他不会勉强你。”   迟小多有这句打包票,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走了。      702房门打开,大卫探出头来,说:“来了?进来吧。”   于是迟小多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家男士会所里面服务生全是男性,按脚清一色帅哥,据说接男客也接女客,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宅男来说,第一次就给他点个全身推油服务,对于迟小多来说显然还是太太太……重口了。   王仁追出来,在后面说:“你让他伺候你就行了,不用紧张,他很有经验的。”   王仁还特别点了个最优质的给他服务,搞得迟小多真不知道是谢谢他好,还是要掐死他好。   但这家男士会所环境还是很好的,也许是单为有钱人服务的原因,装修,服务员素质都对得起它的大名。   “稍等。”大卫铺开浴巾,说:“小帅哥躺一会,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好……好的。”迟小多一脸巴不得他别回来的表情,马上说:“你随意,我不赶时间。”   大卫又出去了,继而一阵风般消失了。   迟小多开始盘算,要么别推油了,偷偷回去吧,可是衣服在王仁那里,一定会被抓回来的,这样推一晚上,要多少钱呢?应该不便宜吧。      大卫走出房门,平稳地走了几步,倏然加快脚步,冲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Valpolicella!”大卫忙道:“替我一会,702房。”   项诚穿着衬衣长裤,坐在休息室里看《故事会》,抬头看了大卫一眼。   大卫的脸色非常难看,显然身体也很不舒服,说完就钻进了洗手间。项诚收起书,起来敲敲洗手间的门。   “你没事?”项诚问。   “没事……”里面大卫咬牙切齿说,继而一阵乱七八糟的杂声。   项诚:“……”   “刚刚那三个客人太狠了……”大卫说:“假叽巴的电线都扯断了,还没拿出来,可能得去医院了……”   项诚:“??”   “帮你叫救护车吗?”经理过来,敲敲门。   “没……没事,我自己看看能不能拉出来……”大卫答道。    卷一·鸱吻 遇魔   项诚只得拿了浴袍,去702号房。      迟小多靠在床头,像只搁浅的,无聊的带鱼,尾巴在床上拍了怕,脑海里一片空白。   算了,还是走吧,大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迟小多起身,走到门口时正要离开。   项诚在外头敲了敲门,迟小多说:“哦,回来了吗。”   项诚走进来,一句话也没说,迟小多抬眼,与他对视。   那是命运安排的一次相遇,迟小多人生二十六年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心跳放空的瞬间,就像读大学时被老师点到名的一瞬间,全身的控制权不受约束的瞬间消失,灵魂与身体全然分离。      真帅啊啊啊啊!迟小多差点就大叫起来了。   一米八五身高,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穿着雪白的衬衣和西裤,武官轮廓深邃迷人,剑眉漂亮,而且穿着一点也不夸张,也半点不娘,那个俊朗的男人高高大大,站在那里,就让迟小多挪不开目光。   看样子对方也是二十五六岁,手臂上挽着一件浴袍。   迟小多的心里不住回荡着艾玛我的天啊,这又是闹哪样啊?你又是谁啊!   迟小多一脸花痴加迷茫,项诚说:“大卫身体不舒服,换我给你推油。”   “好……好的。”迟小多完全是见到了梦中情人的感觉,虽然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不是局势的不对,而是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对,这人不是做鸭的吧?完全不像啊?   项诚拿着浴袍进去浴室里换衣服。      “请坐,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项诚的声音在浴室里说。   床头柜上,茶桌上,到处还插满了白色的玫瑰花,放着音乐。   玻璃墙隔开的浴室里现出一个人影,倒映在磨砂墙上,是项诚的裸体。   迟小多:“……”      项诚换上浴袍,系上,朝迟小多说:“坐吧。”      项诚显然是真空上阵,除了白色的浴袍就没别的了,胸膛健壮有力,挽起浴袍的袖子,迟小多看的吞了下口水。   “可以……拍张照吗?”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项诚示意他拍,迟小多便果断拿手机拍照,这还不算,顺便紧张地打开照片流,设置图库,让手机里随时拍的照片上传到云端自动备份,免得待会不小心删了,太帅啦!人生可能就这么一次了!      “躺下。”   迟小多坐在床上,项诚站着,两人对视时,项诚眉毛微微一扬,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他,项诚非常英俊,头发还有点长,像个不羁的浪子。   他手长脚长,皮肤还很干净,身上有一点淡淡的烟味和皮肤的自然气息,没有香水,这么一来在迟小多心里的好感度登时蹭蹭地往上升。   “你叫……”迟小多的目光移到他浴袍别着的闪光胸牌上:“瓦波力……切RA……这不是红酒的名字吗?”   迟小多:“???”   “叫项哥。”项诚一边拧开油,戴上按摩手套,答道:“名字随便起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迟小多虽然觉得这男的既高又帅还很有男人味,但是……这是要让他叫鸭的节奏啊!还要称呼鸭子做项哥,这怎么叫得出口?!   迟小多心脏狂跳,在紧张与期待中躺下,项诚又拿了个枕头让他枕着,说:“不舒服就说话。”   “好……好的。”迟小多心想,其实自己梦想中的男朋友就是项诚这个款式的,为什么只有花钱买服务,才能碰到这样的男人啊啊啊!如果是现实生活里谈恋爱,迟小多肯定愿意了。   可惜可惜可惜可惜……无数弹幕从迟小多头顶呼啸而过。   项诚站在床边,双手按在迟小多光裸的背脊上,躬身用精油在宽大的手掌上抹开。   肌肤相触的时候,迟小多登时感觉到一阵电流,贯穿了他的后背与前身。      “门……锁了吗?”迟小多问。   项诚:“?”   项诚去确认门锁上,回来继续按,他温暖的手掌接触到迟小多脚踝的时候,迟小多不禁一阵发抖,接着,项诚开始给他推油。迟小多紧张得要死,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钟,十点了,两个小时推油,这好尴尬,待会还要做什么吗?!还要做全套?全套是什么意思?      “内裤脱了。”项诚问。   “不不不。”迟小多条件反射地答道。   “脱了。”   “不。”   “脱了!”   迟小多:“……”   项诚的语气里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霸道,迟小多只得满脸通红,把内裤脱了。项诚开始朝着他的大腿按摩。   迟小多偷瞥项诚,看到项诚脸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异样,心想这人真淡定,一定见过不少白花花的肉|体吧。   项诚带着油的大手顺着迟小多的大腿滑抹上来,舒服得迟小多有点想□□。      “啊……力气有点大了……”迟小多舒服得声音都变了,本能地发抖,但是项诚没有乱摸,只是沿着他的大腿顺势推进去。   啊啊啊啊——好羞耻啊!迟小多心里千万羊驼急冲乱撞,感觉天雷滚滚,但是又觉得很舒服,快要变成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老实的状况了,项诚先是正面抹过他一次,继而说:“浴袍,脱。”   “不!”迟小多惨叫道。   项诚有点不耐烦,把迟小多的浴袍扒了下来。   迟小多:“……”   迟小多正要大叫,项诚却转身走开,去把灯关上。   音乐舒缓,精油的味道让迟小多非常舒服,项诚的手时轻时重,摸过他的胸膛,一路下滑,带着精油按摩他的身体。   项诚的话很少,迟小多每次出去剪头发都被查户口,碰到一次这么安静的服务反而非常不习惯,他想开口和项诚搭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房间里灯光很暗,迟小多便偷偷地回过头,看身后的项诚。   灯光暗下来,项诚的侧脸显得更帅了,上前拉着他的手臂,给他按腰的时候,迟小多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感觉到后面有东西顶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项诚也有点不自然,避开了和迟小多挨着的身体。   “迟小多。”迟小多已经不再抗拒项诚了,而且觉得最初的紧张已经被项诚的自然所化解。他的手摸得自己快要失去思考能力了,胸膛,腹部,大腿,最后项诚让他趴在床上,自己从背后抱着他,整个人覆在他的身上,两手后分,来了个松关节的动作。   男性身上特有的魅力与气息,一瞬间令迟小多整个人都无法控制。      ——那是迟小多最难忘的一个夜晚,用什么词语都无法形容他的感受。   “痛?”项诚问。   迟小多喘着气说:“挺好的,很舒服。”   “洗澡。”项诚跪在床上,一指浴室。   项诚身上有点汗,   迟小多在浴室里洗澡,外面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块蛋糕,那是刚才迟小多在足浴室里切了分给大家的。   项诚说:“蛋糕。”   水声响,迟小多探出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上,看了一眼,笑了起来,眼睛很明亮,说:“请你吃,你吃吧。”   项诚翘着脚,坐在床上,拿着碟子,两口搞定一块蛋糕。      迟小多在浴室里哼着歌,心里觉得很温暖。他的心咚咚跳,觉得自己要爱上他了,当然这不可能。   他也知道,对于项诚来说,自己只是一个花钱来买服务的客人而已,如果能交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多好,不过还是不要妄想了。      项诚给他吹了头发,又出去拿了他的衣服进来,让他穿上,还给他特地准备了一条新的内裤。   迟小多:“???”   这就没了?   这就没啦??!!   说好的全套呢??!迟小多心里狂呼道不是做全套的吗?!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啊啊啊!   不对,刚刚按脚小哥不是说“不做黑”吗,迟小多明白过来,多半又是王仁在逗他玩。不过退一万步说,这样他也觉得很好了,不要做到那一步,反而有种淡淡的幸福感。   嗯不错不错,迟小多又稍微开心起来。      “这个……”   “送你。”项诚说。   迟小多一想,留个纪念也好,正好换上了,刚好,穿好衣服后,项诚还给他系上鞋带,带他去前台结账。   “账结过了。”项诚说。   服务生笑容可掬地朝迟小多鞠躬,说:“请您填一下这张调查表。”   上面没有姓名等内容,只有对服务的评价,迟小多在“非常满意”上全部打了勾。   服务生说:“喜欢我们的项哥吗?”   迟小多脸有点红,笑着不说话,他还有点想和项诚相处,不过时间已经到了,项诚又从服务台上拿了颗糖,剥开,随手递给迟小多吃,带着他出去,朋友们都走了。   项诚说:“怎么走?”   “我自己回去吧。”迟小多说:“再见。”      迎宾全部出来,排列开,八个帅哥朝着迟小多鞠躬,齐声说:“欢迎您下次再来——”      项诚却没鞠躬,玉树临风地站着,就像众星拱拥中的一名王子。   迟小多想想,朝他们笑笑,说:“谢谢。”      走了以后,春风把迟小多吹醒了些,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自己居然没有要项诚的电话号码!不过王仁估计也知道吧,回去问王仁就好。朋友们的车都开走了,王仁本来是让大卫打个车,把迟小多送上车,然而大卫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迟小多便沿着路慢慢地走,坐地铁回去。   这是他平生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整个晚上,迟小多都有点魂不守舍的,仿佛感觉项诚还在他的身边。坐上地铁的时候,迟小多塞着耳机,歌声优雅而忧伤,充满了春天里淡淡的惆怅。      项诚正要回去,忽然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天顶,一滴血穿过万丈高空,犹如雨点般落下,准确无比,落在一名从隔壁酒楼里出来,带着漂亮女孩的中年人头上。      项诚马上转身,回到会所中,打开储物柜,取出一捆红绳,揣在浴袍的口袋里,拿了金属短杖,顺手在耳朵上夹了根红梅烟,从后门出来。   奥迪倒车,开出了停车场,顷刻间只见项诚身影一闪,几步跃上一楼的空调。   “项诚呢?”后门里,大卫的声音在问:“客人走了吗?”   项诚踩着空调一跃,飞过对面小巷,顺着那边的楼梯跃上霓虹灯牌,拖鞋底差点在灯牌上滑了下。   奥迪沿着空旷的路开过去,项诚侧头看,从另一栋楼的二楼跃下,消失在花坛里。奥迪越开越开,沿着体育西路开走,项诚则在路边飞奔。   “停下!”项诚追上了那辆车。   那辆奥迪在红灯前等了二十几秒,车主没听见项诚的声音,拐弯,开过十字路口,项诚越跑越快,险些摔跤,继而弃了拖鞋握在手里,夺命狂奔。   他穿着浴袍,在空旷的路上飞跑,然而以人的速度,终究追不上私家车。紧接着,奥迪风驰电掣地开上立交桥——变故就在那一刻发生。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侧旁开过一辆的士,奥迪车马上打方向盘避让,紧接着两车相撞!的士淬不及防,撞上了奥迪车,奥迪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一偏,铲上了路障,继而在立交桥上翻过,从近十米高处顶端朝下,犹如纸壳一般轻飘飘地坠了下来!   轰然巨响,私家车爆炸,项诚停下脚步,愤怒地把拖鞋朝地上一摔。      五六辆车急刹,停在立交桥下,车主纷纷下车,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打电话报警。   一股黑烟离开被摧毁的私家车,化作黑影,滚向路边。项诚看在眼里,转身追了上去。黑影速度越来越快,闪进了路边地铁站的地下,项诚追了进去,将近收班时间,里面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聊天,项诚飞身跃起,沿着电动扶梯扶手一路滑下去。紧接着连跃数下,最后一下潇洒地越过检票口。   工作人员还没发现一个高大男人穿着浴袍进了地铁,项诚追下站台,地铁滴滴滴催促,黑影不知去了何处,项诚便在最后一刻上了地铁。   地铁内日光灯惨淡,车厢空空如也,第六节车厢的灯全灭了,黑暗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长椅上   。   项诚拉着扶手站稳,摘下耳朵上夹着的烟,点燃抽了一口,继而转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伸手探入浴袍的口袋,向男人走去。男人马上起身,退后两步,眼中现出惊讶的神色,项诚手指拈着烟,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圈,烟雾仿佛有生命般飞窜,射向附近几个车厢的监控摄像头,凝聚起来,挡住了摄像镜头。      项诚加快了步伐,男人转身就跑,项诚扔了烟,喝道:“哪里跑!”   两人瞬间在车厢里展开了一场追逐。      深夜,十一点二十,最后一班地铁。   第一节车厢里只有迟小多一个人,车厢里把手轻轻摇荡,灯光昏暗。   You Raise Me Up,英文歌曲在迟小多的思绪里流淌,浑厚的男声时近时远,时而大提琴的旋律将他的思绪放到了天边,时而在他的耳畔轻轻哼唱……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项诚把他抱起来的一幕……就像做马杀鸡一般,可以把整个人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不不,这太雷人了……      突然间,头顶的日光灯一闪一闪,刷的一下,沿着前面几节车厢,一路熄灭,直到第一节车厢,全部日光灯都坏了,剩下座位底下的安全绿灯。   迟小多瞬间一阵毛骨悚然。      而就在他正要起身按紧急按钮时,地铁与歌声的频率摇摇晃晃之中,迟小多看见了二十六年来,彻底击穿了他认知底线的一幕。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厢远处跑来,朝着地面一扑。   迟小多:“……”   迟小多刚要起身去扶,那男人却全身迸发出缭绕的黑气,消失无踪,冲出黑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恐怖的,面目狰狞的怪物。它长着N个鸟一般的头颅,獠牙一张,冲向第一节车厢。   在它的身后,追来一个身穿白色浴袍的高大男人,正是十分钟前刚分别的项诚。   迟小多张着嘴,犹如时间变得缓慢,那头怪物朝旁四足一跃,扑上车厢侧面,项诚追上,翻身跑上车厢内的另一侧,赤脚踩上车窗,身体在空中旋转,手中甩开金属短杖。      金属短杖铮然变长,那怪物怒吼一声,在音乐里,迟小多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扑向项诚,与项诚手中的武器相撞,同时飞开,怪物的数个头同时张开鸟喙,朝着项诚喷发出黑气。       卷一·鸱吻 这啥   这是什么?!!天啊!!   迟小多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对,这肯定是做梦啊!这鸟有几个头?!迟小多还在数那鸟脑袋的数量,怪物却和项诚撞在了一起,项诚刚从口袋中掏出那捆红绳,却被撞得人在地上翻滚,红绳飞到迟小多身旁的座位上。   迟小多呆呆看着项诚,怪鸟再次张嘴,黑气聚集成团,四处飞射,打在迟小多背后,砰然四溅,车厢里登时全是黑雾。   “走啊!”项诚朝他吼道。   迟小多已经傻眼了,朝旁挪了个位置,耳机里Westlife的声音正唱到了高|潮部分,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情绪上到了巅峰,说时迟那时快,项诚飞身扑来,抱着他一个打滚,将他推到座位下去,吼道:“给我捆妖绳!”   “什……什么?”迟小多塞着耳机,听不清楚,外加思考显然脱离了现实的演变趋势,握着项诚的金属棍,项诚大声道:“别碰降魔杵!”   迟小多压着那捆红绳,被吼了以后忙让出来,项诚拿到法宝,怪鸟又扑上来,爪子在他身上乱抓,九个头一起在他身上狂啄。然而项诚把降魔杵一撩,刺向怪鸟胸膛,怪鸟便发出惨厉的叫声,浑身冒出黑气,仿佛十分忌惮项诚的武器。   项诚手忙脚乱,把那红绳朝外一抖,红绳登时化作天罗地网,封住了怪鸟的退路。      怪鸟在封闭空间内乱飞乱撞,九个头猛力撕扯红绳,座位底下露出迟小多的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朝外晃来晃去。   怪鸟嘶鸣,摔向左边,迟小多的手转向左边;怪鸟摔向右边,迟小多的手转向右边。   紧接着他听到项诚的闷哼声,怪鸟裹着红绳,直冲上来,地铁停车,怪鸟借着力度一扑,项诚怒喝一声,被推得背脊撞在车厢壁上,继而被掀飞出去,降魔杵脱手,在地上打转。   怪鸟四个头嘶叫,狰狞啄向项诚眼睛的一刻——   迟小多从座位下冲出来,捡起降魔杵,朝着怪鸟的脑袋猛力打去。   那妖鸟发出刺耳的怪叫,迟小多耳朵嗡鸣,脑袋剧痛,却抓着降魔杵,朝怪鸟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项诚两脚横里一踹,将怪鸟踹飞出去。   尖叫声停了,怪鸟滚出车厢,化作黑气,刷的一声射上了手扶电梯。   项诚捡起红绳,再次追了出去,迟小多赶在地铁关门前追上项诚,喊道:“等等!”   两人狂奔上扶梯,项诚跃过检票口出站,迟小多急急忙忙刷卡,这次项诚被工作人员发现了,远远的有人喊道:“喂!不要逃票!那个穿浴袍的!”   黑气贴着天花板刷一声飞向楼梯口,继而射了出去,项诚还要再追,却被工作人员拦住,项诚冲势不及,一下撞上地铁内检票人员,把人撞得飞了出去,脑袋朝后摔向安检机,被传送带送了进去。   迟小多:“……”   这下惊动了保安,项诚转身就跑,却被三个保安围住,迟小多情急之下喊道:“别动手!”   保安一脚踩上浴袍,项诚抓着浴袍,跑也跑不掉,只得背靠墙壁,喘了口气。      十一点,派出所里。   迟小多坐着打电话给杨星杰求助,项诚被警察反复问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啊。”迟小多惴惴看项诚。   “与他不相干。”项诚沉声道:“我闯的祸,冲我来。”   “哟。”警察说:“你还跟我来横的?”   迟小多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触及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然而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乱,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爱情和震惊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令他实在来不及处理。   “不,他……其实是我朋友。”迟小多下意识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说:“你先说,打个电话,叫朋友把你身份证送过来。”   项诚没吭声,迟小多说:“呃,大哥,这个是我不好……”   另一名警察过来,说:“录像坏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是项诚做的吗?没录下来他们在车厢里做什么就好办了。   “是这样的。”迟小多开始满口跑火车,说:“我和项诚在会所里吵架了。他追出来给我道歉,我伤害了他,他就生气跑出地铁站……嗯就这样。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造成麻烦了。”   迟小多起身,九十度鞠躬,诚恳道:“是我不好,损失都我赔。”   警察怀疑地看着项诚与迟小多,又给男士会所那边拨了个电话,那边证明确实有项诚这个人,又让项诚听电话,项诚接了电话就说:“进局子喝茶了,能找人捞我出来不?”   那边大骂项诚。   警察:“……”   迟小多:“……”   地铁站主任过来,说被撞飞那人没事,补个票就算了,警察还想说几句,迟小多却接到了杨星杰的电话。   “你让值班的和我说。”杨星杰那边说:“没事,别紧张。”   迟小多把电话递给民警,两人说了一会,警察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就让项诚和迟小多去道歉补票,这样就算了。      出派出所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迟小多和项诚面面相觑。   项诚点了根烟,在路灯下抽了会,一手揣在浴袍的兜里,像个温暖的大男生,叹了口气。   “谢谢你,你是好人。”项诚朝迟小多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事说一声,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迟小多笑了起来,然而想到刚才地铁上发生的事,又开始有点害怕,在恐惧和好奇以及高兴还有激动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下,迟小多什么都不敢问,只是试探地看着项诚。   “我送你回去?”迟小多说。   “我送你,你住哪里。”项诚问。   迟小多指指对面,从科韵路出来,倒一次公交就能到家,但现在公交已经停了,项诚点点头,送迟小多回家去。   “你没穿鞋子。”   项诚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两个人在路灯下慢慢地走。   “你是做什么的?”迟小多好奇地问:“刚才地铁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我怎么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驱魔师,不是你的幻觉。”项诚说。   哗啦一声,迟小多的三观碎了一地。   “驱……你说什么?驱魔师?”   “收妖,驱魔。”项诚又道:“别出去说,会害死我,我连资格证都被收了,不能混这行了。”   迟小多一脸抽搐,看着项诚,说:“所以刚才,你是在执行任务吗?”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又问:“那你……做那个……男公关,是为了掩饰身份吗?”   “不是。”项诚冷漠地答道,随手一弹烟灰。   迟小多已经彻底晕了,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   “多得很。”项诚答道:“到处都是。”   迟小多的汗毛哗一下就竖了起来,背后凉飕飕的。   “那……世界上也有鬼是吗?”迟小多回想起来,自己根据马克思哲学而建立的物质世界观通通粉碎,在春风中无情地飘零,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片里的各种鬼魂。   “鬼魂不归我们管。”项诚答道:“驱魔师只驱魔,鬼魂生前是人。”   “那那那……”迟小多作为一只翻车鱼,是非常怕鬼的:“鬼和妖,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来扰人吗?”   项诚没有回答,两人只是慢慢地走,迟小多不由得朝项诚靠近了些,攥着项诚插在兜里的右手手臂。   “你怕鬼?”项诚侧头看迟小多。   “还……还行吧。”迟小多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项诚随口说:“你身上有正气,不必害怕。”   迟小多说:“那妖魔呢?”   “妖魔难说。”项诚说:“人不算计妖,妖要算计人。”   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说:“今天那只怪物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随手把烟头潇洒一弹,扔进垃圾桶里,朝迟小多问:“刚才拍照了吗?”   迟小多想起来了,便主动翻出手机,给项诚看刚刚的录像,再当着他的面,把录像给删了。      迟小多又问:“它还会再来吗?”   项诚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好说”的意思,还是“不会来”。   项诚把迟小多送到楼下,报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事找我。”   迟小多忙道:“等我一会。”   项诚在楼下等着,迟小多去7-11便利店里给他买了双大号的拖鞋,又拿了一百块钱给项诚,项诚说:“不用,我坐夜线回去,给点零钱,哥哥不和你客气了。”   “都拿着吧。”迟小多又给他一张羊城通,说:“有夜线公交坐夜线,没有的话打车。”      项诚把卡和钱都收起来,走的时候说:“回去早点睡,不害怕。怕就打我电话。”      迟小多目送项诚离去,在春夜温暖的路灯下,项诚就像个孤独的行者。      这天晚上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用棉被结界保护自己,有点瑟瑟发抖,满腔情绪在恐怖与浪漫之间来回切换,快要人格分裂了。半夜又一个打挺坐起,只觉得自己要抓狂了。   这个世界上有妖吗?妖是什么?有妖,是不是也就证明人死了以后有灵魂,那么天堂地狱也是真的了?迟小多觉得这个如果被科学界知道,一定是颠覆了整个文明世界的新规则,说不定整个社会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项诚真的好帅啊,虽然感觉没一项符合自己的相亲条件,但是迟小多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相亲的条件修改一下……不对,项诚是个驱魔师啊,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做梦吗?      春天里盖着被子觉得躁动,蹬了被子又冷,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心里全是项诚的声音,最后疲惫不堪地入睡,出乎意料的,今天晚上没有做梦。      项诚回到男士会所,洗脚,开储物柜门,把红绳放回去。大卫直肠里的东西终于在经理和朋友们的协助下拿出来了,如释重负地问:“客人怎么样?”   “漂亮,善良,体贴人的小孩。”项诚如是答道。   “我知道。”大卫哭笑不得,说:“客人没生气?”   “没有。”   “谢谢了!”   “唔。”项诚答道。   当夜,项诚躺在双架床的下铺,拿着迟小多的羊城通公交卡看,卡套上是怪物猎人的Q版图案。      第二天,路边的花开得灿烂无比,阳光和煦,迟小多骑着自行车,经过街角时,看到面包店的店员,还是穿着围裙,还是既高又帅,皮肤还很白皙。从前他觉得这个店员很帅,但经过昨晚后,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昨夜那个项诚更好看的人了。   迟小多顶着黑眼圈,跨在自行车上喝牛奶吃面包,一脸疲惫。   “昨天蛋糕味道怎么样?”店员笑着说。   “好吃。”迟小多说,心想昨天晚上真是堪比美国大片的一夜。初始的震惊已经渐渐平复下来。这个离奇的事实已经不能给他造成太多的惊讶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好奇,起初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往外说,免得害死项诚。   其次是……给他打个电话?这个事情应该还有下文的不是吗?      店员问:“没睡好吗?春天太扰民了。”   “春天扰民呐。”迟小多欲哭无泪,蹬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电动车停在他身边,开电动车的男人戴着个奇怪的头盔。   迟小多跨在自行车上,一手拿着牛奶喝,旁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他,朝他点了点头。   迟小多:“?”   那男人摘下皮手套,手指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催眠一般地在迟小多面前晃了两下,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打开盖子。   迟小多:“???”   迟小多冷不防被散开的粉末呛着了,狼狈不堪,打了个喷嚏。      “吾好意思。”骑电动车的男人收起鼻烟壶,双手合十,朝迟小多微微行礼。红灯跳成绿灯,汽车停,自行车与行人过马路,电动车开走了。   迟小多莫名其妙,猛力摇摇头,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却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事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可是既然已经把它给忘了,自然就想不起来是忘记什么事了,迟小多努力地想了一会,最后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骑车走了。      一整天,迟小多都心不在焉的,感觉就像纵|欲过度一样,在想要不要给项诚拨电话,但项诚只是让他怕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没事乱打的话,会不会烦到他?昨天晚上……不对,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迟小多思维混乱了,王仁请他去洗脚按摩推油,迟小多觉得项诚真的好帅啊!他有点心猿意马的,项诚会是GAY吗?看起来不像,迟小多又想起他穿着浴袍,送自己回家后独自离开的场景,好想扑上去抱他。   等等,昨天按摩完了不就走了吗?迟小多想起来了,项诚怎么会来送自己回家?应该是做了什么梦,把梦给记混了。    卷一·鸱吻 善后      春日里阳光炽烈。   项诚在脏兮兮的被窝里睡着,会所给他安排了住宿,四人间,舍友还各自会带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回来,尤其他上铺的,摇来摇去,摇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一只银色的小鸟在外头不住啄窗户,项诚烦躁地拉开被子去开窗,小鸟飞了进来,朝他枕头下拱。   “干什么。”项诚用手指捋了下鸟窝一样的头发,眯着眼问。   小鸟啄了啄项诚的手机,项诚从枕头下翻出手机,开了一晚上,怕迟小多有危险,已经快没电了,项诚收到一条短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昨夜接获投诉科韵路地铁站驱魔事件,组织已出面善后,针对广州地区个别驱魔师发出警告,再出现未曾报备的跨区擅自行动,通报批评并吊销资格证。】   项诚一脸不耐烦,继续睡。      中午阳光灿烂,施工单位打电话来,让迟小多去工地,整一天迟小多都不在状况地地度过,差点踩到空钢筋里卡着。   “你们钢筋少了,不合规范。”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速度添上,不然我找结构组的告状了啊。”   “是的是的。”施工方负责人忙点头,走的时候拿了红包,双手奉上。   一个人坐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   迟小多戴着耳机,听着歌,拉着地铁上的拉环,到站时朝窗外看,看见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在等地铁。   项诚!迟小多吓了一跳,地铁开门,那人上来,发现不是项诚,只是身材差不多而已,近距离一看,长得也不帅。   夜里,迟小多回了家,把红包扔到罐子里,四壁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刷拉一声拉开阳台门,春天的气味裹着千万花草香,把生命的味道一瞬间灌了进来。于是迟小多这只翻车鱼也被春天的感觉彻底击倒,哀怨地倒在沙发上,冒着泡泡。   项诚可以□□吗?迟小多有点紧张,那天晚上,感觉自己就像中了爱情的毒,像他们这样的男公关,一般是找老板包养的吧?迟小多虽然平时不会参与这些,但多多少少也从网上的各种八卦里了解了点。   迟小多有点想再约项诚见一面,他发现自己确实沉湎在昨夜的温存里了,但是每天来按摩一次,这也太夸张了吧,起码要等个一周左右……如果是在家里,推油推到一半,如果自己主动的话,他会和我上床吗?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迟小多也不想再做什么了,只是想有个像项诚这样的男朋友,每天晚上抱着,看看电视而已。   越是想他,就越是觉得自己太悲惨了。   迟小多哀叹着滚到床上,微博也不想刷,找王仁聊天也懒得聊,就这么睡了。      被人生第一次不成功地叫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的迟小多,每天都无法摆脱这种悸动,且随着天气越来越暖,悸动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上班的时候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并且感觉王仁真的把他给害死了。   距离他去嫖……啊不,享受项诚的推油服务,已经快一周了,但是项诚的形象,还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迟小多现在无比地后悔,早知道就拍张照回来珍藏,纪念他人生的第一次推油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夜没有好好地看看项诚,以至于后续脑补也无法脑补他太多。这天王仁难得地主动约了迟小多出来吃饭,迟小多正好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了。      “啊?”王仁略略张着嘴:“是谁?项诚?是谁?”   “是谁?”迟小多同样不明状况,说:“我问你呢!你问我干嘛?”   “你问我,我问谁去?”王仁哭笑不得说:“我给大卫打个电话问问?”   王仁直到现在才知道,给迟小多推油的居然不是大卫,电话接通了,于是王仁在迟小多的监督下开始问话。   “哎,大卫。”王仁说:“我打听一个人啊,那天晚上给我小弟推油的,叫项诚是不?”   王仁一个电话打了很久,跟查户口似的,什么都问遍了。牛排上来了,王仁说:“我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   迟小多磨磨蹭蹭地切牛排,王仁又说:“你帮我把排水设计图做一下,下周顺便来我公司一趟,帮看看图,盖个印。”   “哦——”迟小多明显不在状态,又问:“你真的没和项诚那个……过过夜么?”      “没有,没有!”王仁简直要被迟小多玩死。   “真的没有嘛?”迟小多倾身问道。   “你都问第七次了。”王仁说:“我没有让他推油过,只是因为经常去他们家按脚。不过我知道这个人,谈得来,他很少接客的,现在基本不接客了,不是看你帅,怎么会帮你推油?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没有没有。”迟小多忙摇头。   王仁说:“你喜欢他,点他给你服务不就行了,不用去春森男士会所,约个温泉酒店,他们这行要性服务还不简单?给钱就行了。”   “好贵的。”迟小多说:“算了算了。”   王仁说:“快餐六百,包夜一千,你下工地收个红包也八百了好吧。”   迟小多:“没有这么多!我一个红包也才两百啊!”   王仁问:“他技术怎么样?”   “还行吧。”迟小多说:“他们这些,能赚很多钱吗?一晚上才一千,是不是有点少啊。”   王仁说:“有些鸭子们还挑客呢,不过赚钱也不在这里,他们当少爷的,能给客人拉拉关系,赚点做生意的中介费,还有些喜欢他的客人,会给他买车,送钱。”   迟小多哦了声,王仁说:“你想泡他?你长得也不错,泡他的话,应该可以打折吧,生意场上,你懂的,都不付出真心,真想洗手不干,找个像你这样的男朋友,也挺好不是?”   “并没有!”迟小多说:“我对他没别的意思……”   “他多大了?”   王仁回忆大卫给出的消息:“三十一?二十八?忘了。”   “他是本地人吗?”   “不是,外地过来的。”   “他做这行几年啦。”   “没有意思,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王仁盯着迟小多看。   迟小多只好不问了,然而他的问题太多了,嘴巴上没问,脸上却问个不停,都被王仁一眼看出来了。   “你留他电话了?”王仁说:“想找他谈恋爱,哥们去帮你问问?”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而且他是做那个的,怎么可能谈恋爱?”   “可以从良的嘛。”王仁满不在乎地说:“而且他们这些少爷也不接客,顶多给客人开瓶酒,陪你已经是破例,大卫说以他的条件,是从来不接全套的,应该对你也有点好感,不然你试试,叫他□□一次?”   “妈呀!”迟小多说:“你能别再提这事吗?我只是对他好奇……嗯是的,好奇而已!”   “好的。”王仁说:“好奇,我懂了。”      迟小多已经要纠结成狗了,吃过饭后,王仁还要带他去酒吧玩,却被迟小多拒绝了,自己骑着自行车走了。   “神经病。”王仁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头也不回,路灯下满城缤纷缭乱,繁华灯火,声色犬马,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呢?人生最郁闷的事,就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迟小多开始脑补一个悠远美好的故事:如果项诚不是鸭子……不,推油师,如果他们在芸芸众生中碰到,并且相爱的话,那该有多美好呀。   算了,这种爱情,简直是太完美了,可遇不可求。还是把它深深地藏在心里吧,迟小多这人还是很现实的,有时候宁愿把爱情放在心底,默默地喜欢就好了。   迟小多在哈根达斯隔壁停下自行车,买了个可爱多吃,看见LED屏上播放着广告。   转角处总会有爱情在等待,就像春天来了花儿才会开。   大概自己也是这样吧,不过对于项诚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而已,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上层地位,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都市的人群里。   路边的一辆宝马x6按了下喇叭,迟小多被吓了一跳。   宝马上摇下车窗,露出项诚俊朗的脸。   迟小多:“……”   迟小多差点摔倒,说:“你……你……项诚?”   项诚说:“大卫让我来找你,在路上碰到王总了,他让我顺路捎你回家。”   这车得将近一百万吧!迟小多彻底傻眼了,项诚这么有钱吗?!!一瞬间他的心情无法言喻,刚才和王仁打听的一点点想法,登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冰淇淋吗。”迟小多说。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简直要被自己给蠢疯了,居然说了这么一句,项诚的回答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迟小多只好进去哈根达斯里,买了俩冰淇淋。顺便把手里的可爱多偷偷扔了,上车递给他。   项诚把他的车放在后座上,开着车带他走了。      “你……”   “朋友的车。”项诚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侧头看迟小多。   “你会开车喔。”迟小多脑子里一片混沌,说:“开得真好。”   “我没有驾照。”项诚说:“以前开拖拉机的,乱开,那天晚上……”   迟小多一脸茫然,说:“什么?”   项诚看着迟小多的眼睛,片刻后改了说法。      项诚说:“晚上你都出来骑自行车?”   “没有。”迟小多马上说:“偶尔吧。”   等红灯的时候,项诚就从车前拿着冰淇淋,挖着吃,吃了一口,表情就有点变化。   “味道还行吗?”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好吃。”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那个是香草的,我不知道你吃不吃……”   项诚看迟小多的冰淇淋,迟小多只吃了一点,项诚以为他想尝尝自己的那个味道,于是顺便喂了迟小多一口,迟小多瞬间就把自己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是恋爱的感觉,心脏砰然而动,说什么把感情放在心里,一下就通通被捡起来了。    卷一·鸱吻 直男   但是他还不知道项诚是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恋爱的感觉就是如此的荒唐。   “你的车真好。”迟小多半天憋出来这一句,真挚地说:“你太厉害了。”   “不是我的。”项诚答道:“我没钱,只有家里拆迁给的四十万。”   “我也没什么钱,正在存钱。”迟小多说,继而意识到自己太丢人了……早知道把自己包装成金主类别的,但是回想起来,自己也没什么奢望,虽然他们曾经有过身体接触的服务,但是现在更多的像是朋友吧。   “你们城市人喜欢买房。”项诚说:“我也在考虑买房,四十万不够买,你是做什么的?”   “给排水工程。”迟小多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你呢?”   “我做鸭。”项诚说。   迟小多差点被噎死,项诚却没什么表情,说:“他们都这么说。”   “谁?”迟小多问。   “同事。”项诚答道:“我没读书,农村人,来之前在重庆上班,找不到好工作,朋友给我介绍的这个。妈的,来了才知道是做鸭。”   迟小多说:“你不是本地人?你可以不做啊。”   项诚摇摇头,说:“没文凭,找不到工作。”继而看迟小多,问:“你呢?本地人?”   “不是,我在广州念书,我爸妈都不管我。”迟小多答道:“毕业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做工程师。”   过了红灯,迟小多给项诚指路,他忍不住想偷看项诚的侧脸,又想拿手机拍他,项诚把车停在路边面包店外,看了迟小多一眼,拿着冰淇淋吃。   冰淇淋已经化了,窗外的春风吹进来,项诚开了车里的音乐,若有若无的,暖风吹得迟小多就像冰淇淋一样,整个人都化了。这一刻他有点想邀请项诚到他家里去坐坐。   “工程师做什么的?辛苦吗?”项诚问。   “设计,还行。”迟小多说:“设计楼房,偶尔加班。”   说着他弱弱地举起手机,说:“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项诚:“唔。”   迟小多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广告,笑一下,来。”   项诚拿着冰淇淋,笑了笑,迟小多迅速按下快门,拍下项诚边吃冰淇淋边笑的模样,太帅了,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你喜欢男人?”项诚问。   迟小多:“……”   迟小多明白了,项诚应该是刚入行的男公关,对这个行业不清楚,而且很大可能是直男!   “大卫说的吗?”迟小多问。      项诚想了想,答道:“不是大卫,同事们每天说,很多客人是同性恋,我们当鸭子,满足客人的需求。”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说:“我我我……嗯,我一点也不喜欢男的,我不是同性恋啊,都是他们让我去推油的,说男技师力气大,按得爽嘛哈哈哈,你……你是同性恋吗?”   项诚点点头,说:“我也不喜欢男人,嗯。”      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迟小多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脑海中死了成千上万的翻车鱼,原来你真的是直男吗……      迟小多收拾翻车鱼的尸体,鼓起勇气问:“可是你又当公关……你的公关只做男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面对项诚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拘束,在最初紧张过后,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说点朋友之间的话题,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到,项诚不是GAY。   项诚说:“我不知道,他们让我给谁推油我就给谁推油,赚点钱吃饭,钱不好赚。”   迟小多看项诚完全不像装出来的,如果确实如他所说,原来不怎么接触这方面,那么肯定不懂这些。   “你是直男。”迟小多笑着说,心想其实是我想太多了。   项诚没听懂这句,也没问直男是什么意思,只是说:“你哥们对你不错。”      “嗯。”迟小多明白了,说不定是王仁找了大卫,大卫又转告了项诚,让他如果对自己没意思就说清楚,免得让自己想来想去的,又说:“我一直没有找过男朋友,还是王仁带我入圈的。”   “不过我……挺喜欢你的。”迟小多口不对心地说:“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就是想和你当朋友,觉得有安全感,也有一部分原因,因为寂寞吧。”   “寂寞。”项诚似乎有一点理解迟小多的想法了。   “不是那种空虚寂寞。”迟小多答道:“是一个人太久了。”   “一个人。”项诚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朝迟小多说:“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就是这种寂寞,哎!等等!”   面包店打烊了,迟小多马上下车去,买了一个蛋糕,小哥转头说:“是你啊!我以为谁呢,宝马在店外面停半天。”   迟小多笑着和他拜拜,把蛋糕拿进车里,放在挡风板前,朝项诚说:“上次生日,谢谢你的礼物。”   项诚抬手和迟小多告别,目送他骑上自行车,转进小区里面,这才倒车开走。接着倒车,摘下墨镜,摇下车窗,一手搭出去,朝外面的楼房上看,看了很久,确认迟小多住的那栋楼没有问题,又开着车绕着小区转了几圈,下车来。   蛋糕店的店员打烊出来,好奇地看着项诚,项诚单膝跪在地上,躬身用手指揪地上的草闻了闻,继而放进嘴里咀嚼。   店员嘴角抽搐,开宝马X6的高帅富蹲在小区里吃草,显然颠覆了他的世界观。项诚确认了那只妖怪没有再来找迟小多,因为附近没有妖气,才上车把车开走了。      迟小多回到家后,把照片备了无数个份,每个地方藏一份,免得出差错没了。   “啊?!”   第二天,自助餐厅里,迟小多的闺蜜张着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了个鸭子?”闺蜜问。   “什么鸭子!”迟小多说:“是男公关!男、公、关!”   闺蜜说:“什么男公关,鸭子就鸭子嘛。”   迟小多咬牙切齿地强调道:“他不做那个的,也很挑客,不帅的他不接的!而且他说他是直男!”   闺蜜又说:“喜欢鸭子?脑子进水了吧!什么直男啊,不帅不接,那还叫直男?上啦,掰弯他吧,你大学舍友都弯好几个了……王仁不就是被你掰弯的吗?!上次还说喜欢你可你看不上他……”   迟小多:“我没有去掰弯他!我和王仁只是哥们儿,而且他也不是因为我才弯的,还有……项诚长得很帅啊!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而且好MAN好酷的感觉!他说话简直是霸气侧漏!你要是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我看看。”闺蜜伸手说:“有照片吗?”   “你只能看看。”迟小多小心地调出项诚的照片,捧着手机,远远地给闺蜜看了一眼,不让她碰。   “哎呀!”闺蜜怒吼道:“给老娘交出来!”   闺蜜劈手把手机夺了过来,迟小多登时惨叫一声。   闺蜜随手刷了几下:“说好的帅哥呢?!”   迟小多:“……”   “这叫帅哥?!”闺蜜完全无法认同迟小多的审美,事实上从他俩认识以来的十一年里,他们的审美就从来没有统一过。   迟小多一本正经道:“你昧着良心配合我一下,帅吗?”   “也就是个中等偏上吧。”闺蜜说:“上次忘了在哪儿见过这种款的男人,帅吗?这种水平都出来做鸭,可见现在行业水准有多糟糕了,还不如我给你找个呢。”   “算了算了。”迟小多说:“你喜欢的类型,都是些风一吹就倒的美男子,我可不好这一口,你不觉得他很帅吗?他真人气质很好的,一点也不像男公关,就像个王子一样啊!”   闺蜜被雷得七荤八素,再也不和迟小多讨论这个问题了。      迟小多拿了点东西吃着,说:“我觉得他喜欢我,但是自己没意识到,王仁说了呢,他平时都不接客的,是因为我长得帅才接的。”   “得了吧。”闺蜜哭笑不得道:“你太纯洁了,这都当真?现在男公关都这么说,难道告诉你前天才跟个老头滚床单吗?”   迟小多登时玻璃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闺蜜看他都快哭了,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其实喜欢你也有可能的,你就是无数中年大肚男子中的一泉清流,行了吧。”      迟小多又哎了一声,说:“他很有钱的,开一百万的车呢。”   “你也送他个。”闺蜜说:“你存多少钱了?你包养他,送他个路虎吧。”   “我只存了六十万。”迟小多说:“还要买房子呢,你想,如果我朝他表白了,我们在一起了,总不能再让他继续做公关吧,否则难道他在外面陪客户,拿钱回来过日子吗?”   “为什么不能?”闺蜜说:“你不觉得这样很萌的吗?鸭子也是男人,鸭子也有爱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在外面接客做鸭赚钱,回家给自己小受花,不是很有爱吗?”   迟小多:“……”   迟小多开始屏蔽了闺蜜的话,进入自言自语模式:“假如我们在一起了,这样他过惯了开一百万的车的日子,平时花钱也一定不会省,所以水平肯定不会降下来的。除非我也很有钱,但是这样又反过来了,我并不想包养他……”   “你如果喜欢他呢,就劝他从良。”闺蜜说。   迟小多嘴角抽搐,闺蜜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闺蜜说:“照片再给我看看?”   “只能看不能摸哦。”迟小多拿出手机远远地给闺蜜看,闺蜜又是劈手夺了过来,一脸惊讶。      “妈蛋!”闺蜜道:“这不是我表哥的朋友吗?!”   迟小多:“什么?!”   闺蜜:“我表哥订婚了啊!怎么回事这是,我上次还见他俩说话来着!”   迟小多登时惊得魂飞魄散,说:“不会吧!你表哥是骗婚GAY吗?!”   闺蜜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马上说:“你你你……你先别激动,让我去调查调查,千万别踢爆啊!王仁说他不随便接客的,可能只是生意介绍的朋友吧!”   “等等等……”闺蜜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说:“这是怎么回事??!”   继迟小多和面包店的小帅哥店员之外,闺蜜的三观也瞬间碎成了渣。   “这不对啊!”闺蜜张着嘴,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迟小多紧张起来,问:“你表哥和他上过床吗?!你不要吓我啊呜呜呜,到底怎么啦?”   “这人是我表哥的朋友啊!”闺蜜登时魂飞魄散,说:“可是衣服都不一样的!怎么回事啊!”   “啊?”迟小多一头雾水。      事情是这样的,闺蜜在一个月以前,刚过完年那会,和她的表哥出去踏青,结果表哥接了个电话,在天河公园那里下了车,和等在那里的一个人聊了几句。   于是闺蜜好奇地拍了照,表哥上车后,闺蜜问这人是谁,表哥随意答道:“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项诚。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男人也很安静,从头到尾没有和闺蜜说过哪怕一句话。   但是闺蜜为什么会拍照呢?   只因为这名安静如鸡的男子的着装太过不寻常。      当闺蜜拿出当时她在车上拍的几张照片给迟小多看的时候,迟小多再一次风中凌乱了。   照片上是表哥和项诚,两个高帅美男子对话的场景,表哥穿着阿曼尼的定制,一身行头起码二十万朝上,项诚穿着灰扑扑的迷彩服,一双解放鞋,提着个贴了不孕不育医院广告的购物袋,拿着个冰红茶的空罐子,站在垃圾桶旁边。头发油腻腻,黏糊糊的,一副诚恳的表情给表哥点烟。   迟小多:“……”   “等等。”迟小多说:“你让我冷静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闺蜜反而有点不能确定,说:“你说这是他吗?是在拍戏?应该只是长得像吧?不是一个人吧?”   “这明显就是他啊!”迟小多要掀桌了,说:“为毛穿民工都这么帅!我要爱死他了!!”   两人相顾无语,闺蜜根据女性独特的直觉,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说:“快,现在打电话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迟小多说:“你先把照片给我发过来。”   迟小多如愿以偿地骗到了照片后,看着上面黑黑瘦瘦,乞丐一样的项诚,感觉和犀利哥有得拼,又问:“你表哥到底是干嘛的?”   “混吃等死的。”闺蜜说:“游手好闲,没正经工作。”   迟小多说:“我平时也没听你提到过他啊。”   “因为他总是出去旅游!”闺蜜说:“一会儿去泰国一会儿去新疆,就没几天呆在家的,每次去了要么一身脏兮兮,要么摔得骨折回来,上次去了成都一趟,回来说被峨眉山的猴子推下山,摔得小腿骨折……”   迟小多:“……”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闺蜜看了眼手机,说:“我相亲去了,你陪我去吗?”   迟小多忙说不了,晚上还得回去加班审图,闺蜜对项诚和她表哥的关系非常好奇,作为一个高帅富,理论上是不应该有捡垃圾的基友的。于是迟小多接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让他打电话去问清楚,到底和闺蜜的表哥什么关系。闺蜜家是做投行的,他们从中学时代就认识。表哥则身家两三千万,最近还订了婚。   这个要是被踢爆了可不得了,迟小多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想来想去,只得给王仁打了个电话。   “喂?亲爱的。”迟小多说。   “快说。”王仁那边正在吵吵闹闹的:“老子要胡牌了。”   迟小多说:“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王仁问:“是项诚的事吗?我给他通过电话了,他说他很喜欢你,想认你当弟弟,我靠,你怎么一直不给他打电话?”   “不不。”迟小多说:“我问你,项诚的朋友都是GAY吗?”   王仁说:“当然不是,他还帮客户和别的朋友牵线搭关系做生意,男公关不就是主营这个的吗?除了接客,还抽成啊。”   迟小多放下了心,但是这个还不能作为最终问题去回答,正想着怎么个确认项诚和闺蜜表哥的关系,王仁又说:“哎,我问你,迟小翻车鱼,周末有空吗?找你有事。”   迟小多说:“干嘛,帮你审图吗?”   王仁说:“审什么图呢,莲花山,看桃花,自驾,两天两夜,去吗?”   迟小多想了想,说:“能爬起来就去吧。”      王仁说:“周五来接,这么说定了,洗好澡躺公司写字台上等哥哥吧。”      迟小多只得把此事押后再议,每天晚上看着项诚的照片,都快舔屏了,帅吗?其实也还好,只是迟小多比较吃这一款的,但是他一碰上喜欢的,就确实很喜欢。尤其是那身民工装,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呢?      这周整整一周的时间,整个设计院都在加班赶图,迟小多忙得脚不沾地。看这情况周末说不定还得加班,三催四催的,所幸水组的老大拼死拼活,一口血拖死在电脑前,大家忙得底朝天,终于赶上了周五出图。   如此迟小多的周末赏花基友聚会才得以保全。   “做厚板还是密肋梁你要看预算啊!”迟小多一边看图一边盖章,一边朝着电话里咆哮道:“这个还要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预算是多少!”   周围兵荒马乱的,迟小多还在远程电话指导另外一个人的图,三百多张图,从下午五点老大签字后就开始打印,所有人都跟打仗一样地跑来跑去,刚挂了电话,王仁又打电话来催:“迟总!你好了没有?!车都在你楼下等半天了!”   “出图呢啊!”迟小多抓狂道:“你再说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你最牛你最大!”王仁说。   迟小多说:“要么你们先去,我明天自己坐车过去吧。”   “等你等你——”王仁说。   迟小多把电话挂了,必须速度盖章签字,头昏眼花的,六点半还没搞完,期间又被老大叫走了一次,电话响个不停,片刻后王仁打到单位里来了,有人喊道:“小多!你朋友说上来坐坐!”   “好的好的。”迟小多说:“你让他在外面坐着给他杯咖啡就好了……哎!马上!”   迟小多又一路狂奔过去,接了另外一大叠图纸抱过来,摊在桌上,拿出笔来低头看。背后有人过来了,看着他的图不说话,迟小多以为是徒弟,拿着笔,转身说:“这个地方老大说可以过,但是按我的方法是不行的,甲方肯定拿去给抽筋师看过一次……”   倏然间迟小多险些昏过去,项诚站在他的身后,一身运动服,高高大大,垂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迟小多,嗯了声,说:“别生气。”   周围同事们瞬间哄笑,迟小多的心脏差点就要报废了,一手捂着胸口,站在桌子前,背朝项诚喘气。   “你怎么……”   “接你。”项诚说:“你先忙,不管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迟小多:“王仁他……”   “王总他们已经去莲花山了。”项诚说:“让我带你过去,玩两天,不急,你慢慢看,看完我带你先把饭吃了。”    卷一·鸱吻 桃花   怎么不早说啊啊啊——!   幸福的巨人举着一柄大锤子,轰然把迟小多砸成了一片软绵绵的纸。   迟小多设计的无数楼房射出烟花,漫天乱轰乱炸。   美好的舞台拉开华丽的序幕,罗马假日悠闲的阳光辉煌万丈,项诚彬彬有礼,牵着他的手拿着香槟,在喷水池温柔一笑。   流星雨一瞬间划过天际,海面上,千万翻车鱼肚皮朝天,翩翩起舞——   项诚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休息一下。”   迟小多忙道:“你坐,你坐,我马上就好。”   迟小多推着转椅过来,给项诚坐下,自己心里砰砰跳,看了半天的图,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侧头偷看项诚,发现他在办公桌前看自己的专业书,心想不会吧,你能看懂?   迟小多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心里两只小翻车鱼在不停斗争拉锯,翻车鱼A叫他快点搞定出去谈恋爱啦,翻车鱼B说你不认真看图到时候楼倒了可是要死人的,A又说楼倒了管他啥事?我们家迟小多做的是给排水又不是结构,顶多就爆个水管漏个下水道……   迟小多在反复纠结之中简直度日如年地看完了图,签完字后,朝老大说:“我走了!林总!”   水组老大说:“等等,小多,你顺便帮我……”   迟小多一转头,刹那杀气四溢。   老大马上噤若寒蝉,答道:“你玩得开心。”   “呵呵呵。”迟小多亲切地笑道。      其实迟小多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千万只羊驼欢快地奔腾着,呼啸冲过办公室。坐进项诚的车里,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蓦然发现项诚的车又不一样了,今天开的是个路虎。   “想吃什么?”项诚问。   “随便。”迟小多笑着说:“挑你喜欢的,别太贵吧,我请客,谢谢你来接我。”   项诚说:“我对广州不熟。”   迟小多说:“日料吃吗?”   项诚说:“随便。”   车开过沿途亮起的灯火,拐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之中。迟小多想起项诚在自己办公室里看他的给排水专业规范,突然问:“你居然看得懂我的工具书?”   “说实话,看不懂,以前我也是学土木的。”项诚调车,进车库内停下,说:“跳槽以后才做这行。”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又问:“抽筋师是什么?”   迟小多好奇地问:“你以前搞建筑的时候哪个组的?”   项诚答道:“搬砖组。推小车载水泥。”   迟小多:“……”   迟小多哈哈大笑,说:“别开玩笑,结构组的很讨厌他们,抽筋师就是负责把你设计好配好的钢筋给抽走,替房地产商省钱,这样钢筋少了,就可以节约成本。但是抽钢筋很有讲究,因为乱抽的话楼房会垮,所以一定要很有经验的人。”   项诚点点头,明白了。      迟小多带他去吃了一家日料,这家日料馆进去坐着要脱鞋,菜式也很简单。迟小多看到项诚的袜子破了两个洞,颜色还不一样,突然有种既天雷滚滚又觉得很好玩的感觉,忍着笑当做没看到。   迟小多穿着袜子的脚在台下和项诚时不时相触,令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你挺厉害的,你们是不是有职业评定?”项诚问:“考过了吗?”   “一级注册给排水工程师。”迟小多答道:“考了但是还没有出成绩呢,目前只过了二级,要能过一级,就不上班了,把证挂靠出去,三年能拿四十万呢。”   “不上班想做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没想好呢。”迟小多说:“而且好难考,我猜今年过不了。”   项诚说:“看不出你在单位还挺强势的,一群人围着你转,专业一定挺好。”   迟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项诚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被骗来做鸭的,过段时间就不做了,想干回老本行,但累死累活,赚的钱没几个,混不下去,成天加班不算,还被领导刁难,找茬扣钱。”   迟小多心花怒放,心想你不如现在就别做啦,咱俩处对象吧!他不知道项诚的“老本行”是什么,应该是建筑?嗯,描述的完全一样,设计院累死累活,拿命换钱,成天加班,还被刁难扣钱。      然而项诚又叹了口气,说:“我今年年初就想,把过去的通通忘了,换个人生,重新开始,但以前的事情还是放不下……这是什么?生的?”   项诚奇怪地看一盘北极贝刺身。迟小多给他调开芥末,筷子夹着喂他吃了一块,脑袋上冒着粉红泡泡。项诚登时剧咳了起来,被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居然没吃过芥末……迟小多对项诚的感觉完全被颠覆了。   “喝点茶。”迟小多忙道。   项诚表情古怪,摆手,眼泪都出来了。   “太呛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芥末。”   迟小多笑着说:“我喜欢芥末的感觉,你以前一定没怎么吃过这个。”   项诚说:“以前有个大老板请我吃饭,就有芥末,还喝的拉菲,一瓶两万多。”      项诚眉眼笼罩在温和的灯光下,整个世界里,仿佛只有这么一盏灯从头顶落下来,照着他的头发,他的眉毛,温润而阳刚。   迟小多喝了点清酒,脸红红的,有人醉酒会发疯,有人醉酒不说话,迟小多就是那种喝了酒后特别安静的,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一句也没问出来,两个人如果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最好了。   “你的理想是什么?”项诚吃了点寿司,似乎对芥末比较有兴趣,这次蘸的量少了点。   迟小多的人生理想,当然是成为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或者嫁给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啦。当然这个还是不好意思说的,他想了想,说:“游山玩水,上班太烦啦,如果能把证挂出去,我就出门旅游。”   项诚点了点头,他在日料馆里似乎有点拘束,仿佛在思考什么。   迟小多问:“你呢?”   “世界和平。”项诚如是说:“大家安居乐业,好好生活。”   迟小多哈哈地笑,觉得项诚很有趣,拿着茶和他碰杯。      吃过饭后,迟小多出来结账,项诚说:“我没有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迟小多笑着说:“当然是我来。”   项诚也不和他抢单,出来被风一吹,迟小多多少清醒了点,项诚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加油站的时候,项诚掏出一大把毛票,迟小多忙道:“我来。”   迟小多给车加了油,想到项诚是少爷,他的工作就是拿脸混饭吃,让客户喜欢他,再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想到这里,迟小多又觉得自己的恋爱一片迷雾。   十二点时,项诚开车把迟小多载到山上,王仁一群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打麻将,说:“自己去开房间!你俩来得最晚!”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住在最后的一间大床房里了,一路上山时,漫山的桃花在路灯光芒下飘飞来去,迟小多觉得时间简直转瞬即逝,这么美好的时光,倏的一下就没了。      “晚上要给你推油吗?”项诚说:“我来。”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我来吧。”   项诚掏出折好的一沓十块钱,迟小多都忘了钱的事,现在一说,迟小多就想起来了,两天的房钱和押金都是自己给的,不过迟小多主动付账了。   开完房,项诚没说什么,进去洗澡了,迟小多手指勾在膝盖前,坐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在项诚眼里,肯定就像以前那些对他好的客户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掏钱,包他吃住,带他玩。   外面麻将声渐停,项诚擦着头发出来,说:“去洗洗。”   迟小多嗯了声,进浴室,出来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项诚按了一轮遥控器,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迟小多敏锐地抓住了这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什么,睡吧。”项诚翻身关灯。   迟小多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心想这个时候如果伸手去摸项诚,和他牵着手,他会拒绝吗?还是说:“快餐四百?给你先签单?”   “项诚。”   “嗯?”   “你认识齐齐吗?”迟小多在黑暗里问。   “齐齐?”项诚不解道。   “齐尉。”迟小多说了他的名字,齐齐就是闺蜜的表哥,项诚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   “呃……”迟小多说:“我和他表妹是好朋友,他表妹说你长得好帅,齐齐也是你的客户吗?”   “不是。”   “哦——”迟小多想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样追问很像查户口,但是项诚过了一会,说出了一句令迟小多差点摔下床去的话。   项诚:“他是我同事。”   迟小多:“………………………………”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齐齐身穿西装,和一群鸭子打打闹闹,当男公关的画面,登时魂飞魄散。   “你们以前……在一个会所的?”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项诚马上意识到他的话产生的歧义,解释道:“老本行。”   “喔——”迟小多说,但是他又搞不清楚了,问:“建筑吗?一起搬砖?”   项诚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我手机坏了,手机里留了他电话,回去给你打个。”   “不用了。”迟小多答道,这才放下了心。   迟小多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一定被猜到了,不禁十分尴尬,片刻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项诚温暖宽大的手掌,把手放在他的手掌里。   反正都付费了,牵牵手总是可以的吧,迟小多一边猜项诚会说什么,一边摩挲他的手指。项诚却什么也没说,反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掌。   迟小多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心脏狂跳,得寸进尺地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项诚大方地伸出手臂,把迟小多报到自己的怀里,他穿着棉睡衣,胸膛很温暖,迟小多枕着他的臂膀,晚上喝过酒,又吹了风,头有点疼,他什么也不想做,只要这么抱着就好了。   “抱着要钱吗?”迟小多打趣道。   项诚风趣地说:“让别的人抱要钱,弟弟抱可以免费。”   迟小多笑了起来。   室内安静,片刻后,项诚又说:“我从来不让人乱抱,要看心情。”   “嗯,王仁告诉过我。”迟小多说。   项诚又说:“大卫说我既要当鸭子,又要立牌坊。”   迟小多哈哈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几天耽误你工作了吧。”   “我上莲花山有事办。”项诚答道。   “有事办?”迟小多问。   “出公差。”项诚说。   公……公差???陪客人吗?迟小多莫名其妙,推油?他没再问下去,反而是项诚感觉到迟小多有点发抖。   “冷?被子是不是太薄了。”   “唔不不。”迟小多整个人都钻到项诚怀里去了,激动得发抖,渐渐地有点困,却不想睡,觉得真美好啊,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什么出公差,都去shi吧。   迟小多慢慢地睡着了,到得半夜时,他听见了少许响动声,眼皮却困得睁不开,他伸手朝身边摸,项诚却不在了。迟小多一个激灵醒来,坐起身左右看看。   “项诚?”迟小多说。   房间里一片黑暗,外面微微地透入少许光,迟小多爬起身,看了眼手机,显示两点二十五。   迟小多没开灯,推开客栈的窗户朝外望,看见窗台上贴着一张纸,还以为是项诚的字条,撕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个“项”字,还用一个金色的小石敢当压着。      迟小多:“???”   那是一张发黄的草纸,迟小多把它折好,和石敢当一起放进口袋里,同时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似乎离得不远。项诚去哪里了?迟小多突然想起他来这里是出公差的,难道半夜三更的要去陪客吗?   迟小多轻手轻脚出来,木质结构的客栈里,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用手机的电筒功能照着路,一阵风吹来,令他登时有点毛骨悚然。   啊啊啊……好恐怖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背脊寒毛直竖,在院子里看了看,望见远处有一点光,似乎是车灯,于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躲在一棵桃花树后,看见了一辆开着车灯的电动车。   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项诚站在车灯前。      “随便他们。”项诚说:“救命优先,留着它,会杀更多的人,车祸真相查清楚了没有?”   男人的声音答道:“命案事主自己开公司,包了个小三,老婆通过不知道什么办法,花大价钱要搞他俩。许愿的时候,也许是说错了话,被鬼车利用了人的贪欲。导致把老公和小三一起害死了。原配正在闹自杀。”   “怎么花大价钱?怎么搞法?”项诚又说。   “无可奉告。”男人答道:“组织里有备案,不过你查不到。”   项诚沉默了,烟头的红点在黑暗里闪烁。      迟小多约略推断出来了,有人雇黑社会行凶,杀了人,现在就躲藏在山上,要让项诚去解决掉它,可是项诚单枪匹马,能行吗?要么报警?项诚没说话,转身就走,男人答道:“给你叫点帮手?”   “不必。”项诚说:“它知道我会去,叫的人多了没意思。”      说着项诚朝路边走,男人吹了声口哨,说:“谈恋爱了?”   项诚:“???”   男人又问:“那天小孩是谁?”   “弟弟。”项诚答道。   “我怎么记不得你有个弟弟,不过给你打声招呼,你弟弟身上有妖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男人笑着跨上电动车,拧开油门。   项诚:“我一周前发现的,观察很久了。鬼车似乎没有找过他。”   迟小多瞬间全身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男人说:“不是鬼车,组织猜测,是鬼车上头的,不知道怎么找上了他,走了,好自为之。”   项诚:“等等!老邝!”      男人电动车开得飞快,又是半山腰上的下坡,蹭一声就没影儿了,项诚追了几步,把烟头一扔,烦躁不安地站了一会,继而转身朝迟小多藏身的树后走过来。迟小多转身就跑,项诚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   迟小多正要大叫,项诚却把他嘴巴一捂,迟小多闷着声音。      “叫你不要出来。”项诚眉头深锁,低声道。   “唔唔唔咕咕咕……”迟小多眼睛打转,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项诚看,项诚简直要被迟小多给气死,放开了他。       卷一·鸱吻 鬼车      “你没让我不要出来。”迟小多道:“没说啊。”   项诚:“……”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拖着他的手,到路虎上去,迟小多要跟着上去,项诚却推了他一把,让他站在外面,打开顶灯,躬身翻他的运动包,迟小多好奇地看,项诚翻来翻去,似乎忘带了什么东西,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迟小多问。   项诚问:“看到一个鼻烟壶了吗?”   迟小多摇头,说:“我没动过你包啊。”   项诚一脸烦躁,看了迟小多一眼,没辙了。   迟小多试探地看项诚,项诚说:“回房间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能办到吗?”   迟小多说:“好,这个是你的吗?”说着从衣兜里掏出石敢当和草纸。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放弃了让他回房间的打算。      “上车。”项诚说。   “要要要,要去做什么?”迟小多紧张得不得了。   项诚答道:“系安全带。”   项诚倒车,出车位,月亮藏了起来,经过客栈正门,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迟小多既害怕又兴奋,项诚要带自己去执行任务吗?最后说“你弟弟被妖盯上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带我出去?”迟小多问。   “因为你不会听我的话,老实呆在房间里。”项诚答道:“我也不会催眠,没带关键物品,没法让你睡觉。”   “我会的。”迟小多说:“如果你为难的话,我回去等你好了,我是担心你,才在树下听了这么多,我保证以后不再偷听了,掉头送我回去吧。”   “算了。”项诚说:“我怕你出事……还是跟着我安全点。”   迟小多总觉得项诚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百度一下。”项诚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手机能上网吗?查查鬼车。”   迟小多说:“鬼车,一种九个头的怪鸟,能吃魂魄,会杀人,会在房顶滴血,原本有十个头,后来被狗咬掉一个,所以经常滴血。鬼车到哪里,哪里就有天灾人祸,但是它怕光,被光照到就会头晕。”   项诚想了想,说:“在这里等等。”   项诚下车回客栈,片刻后客栈里一声响动,守夜的小妹说:“谁?”   项诚提着个从墙上拆下来的,客栈用的应急灯跑向路虎,扔给迟小多,小妹追了出来,项诚火速上车,开车,沿着山路走了。   迟小多抱着应急灯,嘴角抽搐。      “你最近见过什么人吗?”项诚松了口气,说:“譬如说,一些不寻常的人。”   迟小多:“???”   迟小多说:“我被妖怪盯上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项诚说:“你觉得你的身边有妖怪吗?”   迟小多莫名其妙,想了想,说:“妖怪?我们设计院的财务算嘛?”   项诚一边开车,一边说:“什么样的?”   迟小多答道:“经常翘着个兰花指,穿花衬衣……”   项诚:“……”   迟小多笑着说:“还粗着嗓子扭来扭去地唱Ladygaga。”   项诚:“不是这个意思……雷什么嘎?是什么?冷吗?”      迟小多缩在副驾驶位置上,侧头看项诚,车离开客栈的一段路,开始有路灯了,项诚专注地开着车,迟小多看他的侧脸,心想真帅啊,然后又想这个时候为什么还在花痴,迟小多你没救了。   “有一点。”迟小多刚才偷听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现在开始冷了。   项诚一手把着方向盘,单手脱下运动外套,顺手盖在迟小多身上。项诚的衣服气味很舒服,迟小多抱着衣服,项诚说:“穿上。”   迟小多暖和了很多,项诚说:“待会跟着我,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迟小多嗯了声,其实有点困了,他觉得项诚可能要带自己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是他信任项诚。   “你就这么相信我?”项诚说:“不叫不闹跟着上车,万一我要害你呢?”   “你不会。”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看项诚,说:“潜意识。”   “什么?”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场景,似乎是项诚在梦里救了他,也仿佛是源自心底的直觉。   “我觉得我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奇怪地说:“可是我总是想不起来了。”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说:“那件事,让我觉得你很靠谱,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项诚远远地在栏墙外停车,说:“下车。”   迟小多跟着下车,项诚说:“把我的包拿上,从现在开始,跟在我的身边,不管碰到什么事,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好的。”迟小多揉揉眼睛,穿着项诚的运动外套,斜挎着他的运动挎包,跟着他走。      莲花山在秦汉年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采石场,占地两万五千亩,岭南仍属南越之时,赵佗在此地开山取石,历经两千年,流水侵蚀,自山顶至山脚,留下了不少或人工,或天然形成的石场。   一到黑夜里,所有东西都变了个样,一切景观都变得嶙峋恐怖,仿佛狰狞的巨人,珠江口对面繁灯闪烁,夜空泛着暗红色,倒不至于太恐怖。迟小多东张西望,项诚躬身,让他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去,说:“不脱鞋。”   项诚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一身肌肉很有爆发力,迟小多刚踩上去,项诚就两手搭着,接着他的脚朝上一抬,迟小多轻巧翻过围墙,项诚一眨眼就飞身过来,把他横抱起来,开始飞奔。      迟小多晕头转向,两人落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不远处是一个洞穴。   项诚翻了会包,从里头掏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小东西,迟小多好奇道:“这是什么?”   项诚:“呆在这里,不要乱动。”   迟小多忙把它还给项诚,项诚让迟小多坐在石头中间,把彩色石敢当摆好,围成一个圈。   “坐着玩手机。”项诚接过包,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叫。”   “好,好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要走开,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回来看了眼迟小多的手机,说:“你喜欢听歌吗?”   迟小多:“嗯。”   项诚翻了下他的手机,几乎全是英文歌,随便选了首中文歌名的,开到最大声,帮他把耳机戴上,迟小多便坐在那圈石敢当里,好奇地朝外张望。这次选的是《天使在欧洲》。   平安的声音在这个浪漫的夜里,在迟小多的耳中响了起来,犹如天籁一般。      石场中,隐隐响起了一声鸟鸣,项诚转身,从包里取出降魔杵与捆妖绳,把一叠红纸咬在嘴里,放好包。   接着示意迟小多抱着应急灯,朝向某个方向,继而沿着那个方向快步跑进了石场   迟小多:“???”   没有带枪,到底是干嘛?迟小多眉头深锁,盯着项诚离开的方向看,倏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穿透了耳机,迟小多还以为是音乐出了问题,低头看手机,把音量滑来滑去。      平安动情地高声歌唱:   “I want a girl who wanna say love you——”      一只九头鸟扑在项诚身上,从高处翻滚下来,项诚一个打滚退后,大喝一声,单手将降魔杵朝前一推,降魔杵转成一个银盘,挡住九头鸟喷出的血气。九头鸟冲进紧接着项诚朝前一冲,再次将那怪鸟推回了石场中。   迟小多:“?”   迟小多调完音量,抬起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远处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他敏锐地拿起手机,朝着项诚离开的方向录像。      “I could never stop——”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犹如炮弹一般飞射出来。   迟小多:“……”   迟小多正要摘耳机,项诚一瘸一拐,朝迟小多跑来,迟小多冲出去,项诚却吼道:“别动!留在原地!”   迟小多没听见,搀扶着项诚,两人进了石敢当的保护圈里,迟小多摘下耳机,却被项诚抱着头,朝下一蹲,以身体保护迟小多。顷刻间迟小多抬头,看到了彻底颠覆自己世界观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浑身冒出黑火的怪鸟从石场内冲出,胸口插着项诚那根闪光的银色金属棍,朝迟小多与项诚一俯身冲来。九头齐鸣,喷出九股黑火,纵横交错,汇聚为一股强大的洪流,朝着他们射来!   迟小多张着嘴,怔怔看着天空,然而下一刻,周围的七只石敢当同时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怒吼。化为神兽之型,一只又一只,朝着天空扑去!   第一只石敢当抵消了黑色的火焰,第二只,第三只,石敢当被喷得支离破碎,继而四五六七四只透明发光的神兽扑在了怪鸟身上,一顿乱抓乱咬,怪鸟坠下,浑身爆血。   迟小多:“……………………”   迟小多强烈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眼睛睁大,瞳孔涣散,看着天上,项诚一手在包里猛翻,另一只手臂迅速地把迟小多的眼睛连着脸一起挡住,一边在他耳畔大喊道:“别怕!”   迟小多已经彻底愣住了,平安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唱歌。   “I fell in Love——I fell in Love——”      那只怪鸟撞过来,项诚猛地一俯身,带着迟小多的手机飞了出去。   怪鸟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石敢当的存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怪鸟便嘶鸣着,不住抽搐挣扎。项诚从包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红布,冲上前去。   “我的手机!”迟小多喊道。   项诚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挥手抛给他。      迟小多跪在地上,发着抖按拍照,抬着头,张着嘴,呆呆面对眼前的这一幕,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妈呀!这是啥!   项诚抖开红布,就像斗牛一般,那红床单在风中飞舞,然而鬼车鸟却不肯放弃,面朝应急灯光线的数个头眯起眼乱晃,背对光线的四个头一起朝天鸣叫。   “收!”项诚怒吼道,继而抖开红布,朝着那巨鸟罩了下去。   九头鸟在最后关头翅膀一扇,退后,腾空飞起,开始旋转。这阵旋转产生了一阵飓风,项诚收妖失败,被吹得一个跟斗摔了出去,挂在树枝上。九头鸟蓦然抖开翅膀,朝着项诚冲去。      哗啦一声,怪鸟和项诚都穿过树冠,摔了下来,项诚背心被抓得破破烂烂,胸膛上满是红痕,紧接着数个鸟喙同时啄向项诚的双眼。   “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抱着应急灯冲了过来,朝着怪鸟乱晃。   怪鸟登时哀鸣一声,那声刺耳的尖叫令迟小多一阵头晕目眩,项诚把他抱在身前,平地腾空退后,以肩膀护着迟小多,另一手抓着红布角一抖,要再收。   然而迟小多却大叫一声,被怪鸟的爪子紧紧抓住了左脚踝,原地倒提了起来!   “妈呀——”迟小多惨叫道。   “小心……”项诚抱着迟小多的腰不松手,怪鸟发出狰狞的大叫,提着两人越飞越高。   迟小多:“……”   迟小多头下脚上,天旋地转,怪鸟提着迟小多,迟小多又带着项诚,两人倒挂着被提着飞向天上,大地不断旋转,越来越远。项诚奋力把红布朝上挥,却兜不上去。   迟小多:“……”   怪鸟飞上近百米高空,迟小多两眼冒星星。   “怎么办!”迟小多惨叫道:“这到底是什么啊!我错了!我不该跟着你出来!”   项诚咬牙,用两脚夹着迟小多的腰,要借腰力朝上翻,并不住观察周围地形。   “它要干嘛!”迟小多被怪鸟拖着飞来飞去,宽面条泪在春风里飘扬。   “它要……把咱们摔成……肉饼……”项诚咬牙道。   “好吧。”迟小多开始交代遗言:“院长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王仁再见了,闺蜜再见了,财务再见了……”   项诚:“……”   “它飞不高!”项诚吼道:“我说一二三,你就用力把我推上去!我把它收了,你抱着我,我们掉进水里!摔不死!”   两人以一个倒吊的姿势,迟小多惨叫道:“我不会游泳啊!而且它听见你说的了!正在朝山上飞!”   项诚:“……”   迟小多朝地下看,距离地面十几米,怪鸟显然在努力地把他们提到高处再往下摔,这个高度明显不够,而且离开了珠江,在朝山上飞,因为水里摔不死。      “下次一定要……带伞。”项诚吼道:“有手电筒吗!照它左边!”   迟小多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朝怪鸟左边照,照到它的眼睛,怪鸟惨叫一声,一个倾斜,差点把两人甩下来。   “好!”项诚说:“再来一次!”   迟小多又晃,怪鸟失去了平衡,朝着左边斜斜坠去。   项诚吼道:“跳!”   继而咬着红布,猛地一翻身,以倒挂金钩的姿势拔出了怪鸟胸前的降魔杵,九头鸟喷出一道血,拖着血线将两人猛地一甩,迟小多天旋地转,飞向莲花山中央的望海观音像。   “抱紧不要松手!临兵斗者皆……”项诚道,继而落在观音像肩上,迟小多整个人划出一道弧线,身体甩了出去,两手紧紧抱着项诚的腰,被带着停住,两脚打滑,踩到什么便努力站住。   项诚顺势将红床单朝外一抖。   “列阵前行——!诸魔退散!收!”      呼啦一声,红床单瞬间化为滚滚红云,铺天盖地的蔓延开去,在暗夜里发出降魔金光,天地间不动明王之像从虚空内浮现。   万籁俱寂,天音唱响!      在迟小多惊愕的表情中,床单越来越大,追上九头鸟,兜头朝妖怪一罩,项诚顺势回扯,红布裹着妖怪,聚为一大团不规则形状的凸出物,疯狂翻滚。   倏然间,妖怪消失了,化作红布上一只五色彩线绣出的妖怪,闪了下光,暗淡下去,世界归于平静。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腰,抬头怔怔看他,项诚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三秒,迟小多第一件做的事是,把抱着项诚的两只手,手掌稍微分开点,啪啪啪地小幅度拍了几下手。   “还行吧。”项诚说。   “好帅。”迟小多已经无法去想太多事情了,这是他对今夜唯一的评价。   “谢谢。”项诚答道。   “可是我们要怎么下去。”迟小多朝下面看。   两人一起朝脚下看,望海观音高四十多米,两人站在观音的肩膀上,远方,太阳渐渐升起。